社交恐惧症——“方法”与“态度”
“方法”与“态度”
患者来治疗是为了去除症状,因此他非常急于找到行之有效的方法。这本无可厚非,就好像我们去饭馆就是为了吃饱,如果没有可口的饭菜,想必这会令食客失望,甚至会觉得被骗。治疗也是同样,如果治疗师不能立即帮他去除症状,他也会对治疗失望。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的心态,在日常的事情上也许行得通,但对于复杂的人心来说,往往行不通。
正如,森田正马教授所言:“我们不能随波逐流,急于求成,受社会一般风潮的左右,必须沉住气慢慢地思考一番——为了对疾病进行确切而又适当地治疗,首先就必须弄清楚该病的性质。对疾病性质的探求丝毫不予重视,一味地迷惑于这样那样的所谓新疗法,这无异于盲人瞎马,企求那种偶然碰巧,歪打正着的侥幸、倘不坠落悬崖已是万幸。”
对疾病性质不加探求,一味地幻想用神奇的方法摆脱疾患的人不在少数。在我接待的患者中,一些人急于让我提供某种方法或程序化的步骤,他只要按照这种方法或步骤去做就好了。如果治疗真的如此简单,就如同流水线一般,想必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人饱受折磨了。治疗并不是直接的指导与建议,而是对人性的理解与反思,当我们更加了解自己的时候,才能理解症状的存在,才能明白自己该放下什么,又该坚持什么。
当治疗没有立竿见影,有的人就会对治疗开始失望起来,于是他会继续寻找高明的“方法”——某种药物、某种仪器或神奇的疗法——只要宣称可以快速、有效地帮他解决问题的方法。
盲目,会让一个人变得短视;急切,会让一个人变得肤浅;捷径,会让一个人变得懒惰……一些人倒是在寻找“神奇的治疗”上花了不少功夫,却不肯花一点精力来反省自己。他只会责怪症状影响了他的生活,却没去反思:为何自己会在这块石头上摔倒。
一概而论及含糊其辞的解释,并没有触及问题的核心,这只是说明他太不了解自己与症状了。
我常常告诫我的来访者,治疗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也不是战胜或克服如此简单,必须静下心来反思这一切的缘由。有时,患者会埋怨当初的某件事或某个人,认为如果没有发生这一切,结果就会不同。但事实真的如此么?一位男性患者因为老师让他当了课代表,所以当众讲话的机会变多了,但也从那时候开始他注意到自己的脸红。因为从小父亲就看不起脸红的人,认为这样的人没有出息,因此他就陷入到了对脸红的恐惧之中,并认为是老师故意害他,他觉得如果不当课代表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在关注脸红之前他就是一个自卑及在意别人看法的人,看见比自己强的人都是绕着走;他也因为自己性发育比较迟,而不敢去洗澡;工作后因为买不起房子,他也三年没有回过老家。所以,任何会让他丢人的事情都会让他恐惧,脸红只是之一,而不是唯一。所以,脸红不是关键,老师不是问题,关键在于他无法面对被别人看不起的可能。
治疗并非只是去除症状或悔恨过去,而是要发现症状产生的机制和原理,醒悟到自己个性上的缺陷及价值观的错误,只有当一个人改变了其原有病态生活态度,才能减轻他内心中的冲突。
而这一切并没有“程序化”的方法,就好像每天背诵经文,也不一定会领悟到佛学的真谛。治疗也同样,它需要的是对自己点滴的了解与反思,进而产生对自己与困境的顿悟——在点滴的认识中,我们更加看清楚了自己,并一点点接纳了自我。此过程并非康庄大道,稍不留神就会陷入误区。
下面是一位患者的来信及我的回复:
你好王宇老师,我今天心里非常的难受,我想把我这几年患病和治疗后的情况和你说一下:初中的时候班里女同学跟我开了一个玩笑,她看着我,就是对视。我当时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就紧张起来了,表情就开始出现了颤抖,不自然,这时候我心里就在想,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我笑完还看着我呢?我就是怕让别人一直看自己。其实说白了,我现在感觉就是我不自信、自卑、脸皮薄,很在乎别人看法。从那以后,我就要求自己不能再跟上次一样慌张、表情不自然了,结果越来越泛化了。
初中毕业每个人说一段话,我想如何把这段话说到最好,最完美,如何让别人听着没有一点瑕疵。结果在我表达的时候,可能是心里压力太大,声音都颤抖了,有点失声了。从那以后我就非常害怕这样的公众活动,我怕我表现不好让别人耻笑。
现在,我每天出门前都得回忆一下,调整好心理状态再出门。这个心理状态就是:我要接受恐惧,我不能在乎别人的看法,我要接纳它。如果不调整心理状态,我整个人在面对别人那一霎那就惊慌失措了。说白了,这不和没治疗的时候一样吗?该压制还是压制。我现在已经感觉到我调整状态也好,不调整也好,它最终还是存在了,还是没如我所愿。我还是三年前那个惊慌失措,不敢面对恐惧的自己。
总之,我有一个感觉,我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也根本没有痊愈这个说法,我不可能每天都指望着森田或者您说的道理活着,我现在感觉这样太累了。我什么都不想做了,不想出门了。求老师给我一个意见,我现在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回复:正如你所说,一切都成了方法,治疗也是如此。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帮助你接受自己和面对现实而存在的,如果这些都成了你逃避现实的手段,也就成了“方法”。
所以,放弃“方法”是好的。我希望你能赤裸裸地面对现实本身,而不是通过“方法”逃避。当然,没有“方法”你会很痛苦,“方法”成了你的解药。但痛苦其实不是坏事情,就好像孙悟空的紧箍咒一样,如果没有它,想必孙悟空也不会大彻大悟吧。痛定,才能思过——去直面现实中不完美的自己,去承受生活中一切的痛苦,放弃一切的小花招吧。诸如,压制紧张,努力表现得好。赤裸裸地去生活,不带任何隐藏和手段。希望此种“无为”,可以让你早日成为一个真实的人,而不是幻想中的完人!

对社恐来说,重要的不是方法的寻求,而是态度的转变——从对抗到接纳。
对人生来说,重要的不是症状的消除,而是觉察到人格与人生的扭曲。
患者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变好”,但难道不正是当初对“变好”的执着,才让他患病?问题不在于缺少锦囊,而在于他的“活法”出了问题——他一直都在追求荣誉、维系自尊、赚取面子、获得成功。有时,患者也知道自己过于执着,也知道自己一直在追求一个本不存在的梦,也明白所谓的"症状"不过就是一种人之常情,但他就是无法放弃。就算他嘴上会说放下,但实际上他此时的“放下”也仅仅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而已,只不过是一种以退为进的计谋。
当治疗没有让他“变好”的时候,他也就开始对治疗失望起来:
一位女性患者写道:“我总是听你分析,似乎说得都很有道理,可是我的症状依然存在,没有消除,我的大脑、心理都很瘀堵,心情又开始莫名烦躁起来。我理解您一天接待很多患者也很辛苦,但我都快咨询两个疗程了,我是不是一辈子都治不好了,没有人可以救我。我真不是个好妈妈,为了治病,给家里增加了太多负担,又不能给孩子幸福和陪伴。所以能不能快点啊,我真不知道活着是为了啥,活的这么累干嘛的,我现在活着就是来受苦受累的。这么说吧,民生疾苦,您也是在普度众生,请快点帮我脱离苦海”
她太固执了,固执到我的话她根本就听不进去。毕竟,她幻想通过“方法”治好,成为那个理想中的自己。就算这仅仅是一种幻想,但她却依然执迷不悟。因此,治疗师在她心里就成了一个魔法师,似乎有神奇的手段可以帮她战胜症状。越是寄予厚望,才越容易失望。
治疗师也希望患者能变好,只不过治疗师与患者对“治愈”的理解压根就不是一回事——治疗师希望他能够放弃对荣誉的执着,对完美的维系,能够回归平常心,做回一个平凡人;但患者却只是想消除症状做“真实的自己”,但他所谓的“真我”,并不是一个现实中存在的人,而仅仅是一个幻想中的人物,所以他一直试图活在完美的梦中。
他就好像是一个赌徒,来寻求高明的赌术,但治疗师却想教他如何戒赌,因此患者与治疗师之间存在一种必然的矛盾。患者对治疗的期待会促进治疗同盟的建立,但却也为日后的阻抗埋下了隐患。毕竟,治疗师能给予他的,终究不是他想要的。比如,一位因脸红问题来求治的患者,他的求治目的是为了消除脸红,之前他甚至还做过一个脸部神经的手术,因为该手术宣称可以消除脸红。但令他失望的是,手术过后一切依然是老样子,因此他不得不求助心理治疗。当然他的目的依然非常明确——去掉脸红。因为脸红意味着幼稚、不成熟、会被人看不起、甚至会让异性误解自己喜欢对方,而对于一个“纯洁”的他来说,是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当得知治疗并不能帮他消除脸红,而仅仅是帮他减轻对脸红的恐惧与排斥,最后他依然要接纳脸红存在的事实的时候,他不再来做治疗,而继续寻找消除脸红的“方法”去了。

当理想中的治疗与治疗师的光环破碎之后,他对治疗师也会由爱生恨,并认为治疗师欺骗了他。其实治疗师所做的一切努力,只是希望他能够醒悟到:痛苦不是来自于症状的存在,而是来自于内心中的冲突——“理应如此”与“事实如此”。如果他不能放弃幻想,只会误入歧途。
但在中国这样一个急功近利的社会之中,心理学也开始变得“投其所好”——各种神奇的、号称可以快速有效帮患者去除症状的疗法开始大行其道。在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默契下,进行着所谓的治疗。他们会有一个很好的开始,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患者会越来越不安与焦虑,因为他内心中的冲突压根就没有消除,就算有缓解,也仅仅是暂时的。一些所谓身心灵的治疗,虽然听起来很玄乎,但它们不过是一种对患者美好幻想的迎合罢了。
心理咨询并不是普通的商品或服务,过于迎合患者反倒迷失了治疗的本质——治疗在于惊醒梦中人,而非继续催眠他。比如,一位女性患者因为人际问题来求治,在人际交往中她总是很紧张,不自信,当问她觉得自己哪里不好的时候,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谈到问题就出在初中的时候一些同学不喜欢她,结果她就变得很不自信,认为一定是自己哪里不好。后来她就刻意地改变自己“很二”的性格,变得文静和乖巧,就算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都不放松。她之前在老家也做过治疗,而治疗师就试图让她相信别人是喜欢她的,并且试图让她找到自己的优点来抵消自卑感,进而提高社交中的自信。看起来这无可厚非,似乎这样可以消除她的恐惧与自卑。但万一,我是说万一,真的有人不喜欢她,怎么办?一味地相信别人喜欢自己这是否是一种自欺?有人不喜欢我们,这是现实呀。总是要求别人喜欢自己,总是幻想所有人都是喜欢自己的,难道不会让她越来越脱离现实?
当然,这些只是治疗上的失误,可以说是治疗师经验的不足,但有的治疗师明知一些所谓的“新疗法”就是一种对患者的蛊惑,却依然违背职业道德与良心,让患者成了他的“提款机”。比如,一些咨询师利用患者病急乱投医的心理,宣称诸如催眠或灵修等神奇的方法可以快速帮助他去除疾患。当然,不是说催眠不好,只是一些患者过于迷信催眠术(或其它神奇的疗法),而咨询师利用了这一点给患者编织了一个温柔陷阱,各取所需地进行着所谓的治疗。
“不含敌意的坚决,不带诱惑的深情”对治疗师来说非常重要。一旦利用患者的脆弱、无助及依赖的心理,蛊惑患者进行所谓的神奇的治疗,这一切就好像传销一般,利用了人们快速致富的心理,用蛊惑人心的方式来给人洗脑,让患者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这不是在治病,完全是在害人。
森田正马教授早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日本就已经觉察到了这种现象,他在著作《神经衰弱与强迫观念的根治法》中写道:
对疾病的迷信
一说起患病就想到服药,一说到精神性疾病就想到催眠术(念咒祈祷与此同理)。这种观点是来自固有传统的一种迷信思想。甚至连医学科学不断进步的当今社会的医生们,也很难说完全摆脱了这样的迷信。断了手指的人,即便服药他那手指也不会长出来,治白痴从来也没有什么特效药。这些都是人所共知的事实。疲劳的时候,服药并不是恢复疲劳的好办法。用入浴或饮酒等办法提神,只能起精神刺激的作用。实际上,没有相当的休息就不能恢复疲劳。
一般所谓疾病,引发形成这种故障的条件和情况多种多样,十分复杂。由于普通人不了解其内在原因,所以多数人都误认为各种治疗均有效。实际上,所有疗法都是靠生命活力所提供的所谓自然良好状态的辅助作用。恰如培植植物必须给它提供适当的土壤、日光、空气和水分,并要驱除害虫那样。如果只靠给药或拔苗助长,病不会好,植物也不会发育成长。
生活在金钱世界的医生
医生给患者开药,实施各种治疗等做法,并不单纯依据医学理论进行的。此外,还有很多复杂的社会原因。把医生当作一种社会职业来看,还必须看到当今金钱世界上流行着的一般社会潮流。首先,作为治病郎中按一般风俗习惯,诊察过后就必须给药。这已是由医生与患者两者相互对应的必然关系决定的。对这种作法很难讲谁是谁非,谁好谁坏。如果说不好,只能说双方都不好。医生作为一种社会职业,如看过病后不开药,不收治疗费,那算怎么回事呢!另一方面,患者也认为无论如何也应该拿到药才对。在这中间,即便患者拿了不必要的药,也已成为一种习俗。迷信思想在这样的过程中形成牢固的地盘,这是不难想象的。在这样的迷信思想的基础上,患者觉得只有拿了药才心安理得并感恩戴德。但是,在这种心安理得的迷信过程中,有的将正确的治疗方法弄错,在不知不觉中造成病情加重或恶化,这是一种很大的危险。特别是有的吃了些不必要的药,白白地使那未曾患病的人也造成对病的恐惧不安。这种作法,不只徒劳无益,且属无事生非。
形形色色迷惑患者的郎中先生
某眼科博士把一位患者诊断为近视或潜在性远视后,给了够服一个月的丸药打发回家。据我们一般见解而言,医学上由于某种理由,判断确实十分困难。但是,还有一位标榜自己是专治生殖器方面神经衰弱的博士,他对某一位年轻的处女诊断为潜伏性淋病,并让她每天进行局部性冲洗,治疗期一个月,并要预交两成定金。
从医学上讲,确实可以大体上预先规定好治疗期限。但如这种情况,据我来看,这位患者的这种病很难想象可以治愈。另有一位医师,大力宣传自己的返老还童法。我最近曾接待了三、四名经受过他这种手术的患者,他们都被迷惑,想通过这种手术可以治好神经衰弱,当然,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目前,治疗保健方面也和服装穿着那样,出现了一种因追求新颖而此起彼伏的潮流。因此,有很多医生,一听说是神经衰弱,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就给予通电治疗。并且还流行着注射精液蛋白、碘、钙、生理盐水或其他什么东西等的做法。足足地接受完了这些治疗之后的神经质患者,虽然受够了毫无疗效的“新疗法”的惩罚,但是,仍有新的患者陆陆续续,接连不断地来蒙受他们的迷惑。这些都属于社会上存在的,那种医生与患者间的对应关系所决定的必然现象。如果患者一方一味地迷信这种眼前的暂时性精神安慰,要求接受这些换汤不换药的所谓“新疗法”,那么,医生这一方面也就必然要建立与之相适应的、能满足患者需求的门庭与设置。
如象这些通电疗法或注射疗法,可以说在开始的三次、四次里,似乎都会收到某些所谓的疗效。这主要是由于在精神上受到了伪装暗示的作用。到了七次八次、或第十次,就会恢复原状,失去效能。再往后,无论持续多久。也不会再出现什么效果。但是,患者中那些最憨厚愚蠢的部分人,有的竟要通过60 次或80 次之后,才终于因为毫不见效而来找我。
从医生的角度讲,对类似这样的治疗,经过数次之后,如果患者感觉见轻,医生也可以认为这是治疗取得的效果。如果此后患者不再来就诊,医生当然也不可能知道疗效是否持久或短暂。这对于并非从事专门研究的医生,更不能勉为其难。这样做的结果,也就无法知道医生与患者谁好谁坏。只有经过较长时间,双方那追求侥幸或好处的想法,才有可能逐渐淡薄了。

患者对疾病应持的态度
对于急于求成,不管怎样,只要能治好自己的神经衰弱就行的读者们讲,如此漫无边际地与直接治疗毫无关联的解说下去,也许会觉得太絮叨。但是,对这一问题,是不能着急的,必须沉住气慢慢地思考一番。首要的一条,则是要摆脱自己的迷惘,切勿随波逐浪,受社会上一般风潮的左右。
为了对疾病进行确切而又适当地治疗,首先就必须弄清楚该病的性质。对疾病性质的探求丝毫不予重视,一味地迷惑于这样那样的所谓新疗法,这无异于盲人瞎马,企求那种偶然碰巧,歪打正着的侥幸、倘不坠落悬崖已是万幸。
倘能真正摆脱那些歪打正着、胡拉八扯的怪论,认真对自己本身的实质清醒地加以认识的话,这就会获得自身那坚实的求生力量。它绝非一般,散发开来可以绽成万朵樱花、凝聚起来则好百炼的钢铁。
一百年前在日本发生过的治疗乱象,也正在当今的中国重演。上个世纪,心理问题在中国没有受到太多的重视,心理治疗也没有得到长足的发展。如今,虽然人们对心理疾病的认识与重视程度不断地提高,却赶上了一个以金钱为目的浮躁的时代,所以难免会出现各种迷惑患者的所谓“新疗法”。而患者又抱着一种急功近利的心态,只要可以治好,不管怎样都行。这样,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仅延误了治疗,有时还会加重病情。一位患者,因为轻信了广告,去做了头部手术治疗,结果当我为他诊疗的时候发现虽然他恐惧和抑郁的情绪因为手术得以缓解,但却变得麻木——缺乏了正常人的一般的情感体会能力。更有甚者,有的无德医师还会利用患者求治心切的心理来满足自己的私欲。我曾经接待过这样的一位患者,她为了治疗自己的焦虑,于是到公立医院进行诊疗,当医生发现她的焦虑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过去的性经历,于是建议她:恐惧什么就面对什么。这句话本身没有问题,但医生却是借此暗示患者和他发生性关系来以毒攻毒。虽然她告诉我这样做之后她确实缓解了对过去性经历的自责,但这压根就不是治疗,只是医生利用职业之便,把患者当成自己性满足的工具而已。
不走弯路不可能,毕竟很多人都心存幻想,无论对自己,生活抑或是治疗。只有当他走了很多弯路之后,才能静下心来反思自己,而不是一门心思想着“直捣黄龙”的方法。随着时间的流失,随着现实的打击,他对“方法”的执念也会减弱,毕竟,他也开始明白无论怎样挣扎也改变不了现实。其实,令患者挣扎与纠结的症状,只不过是一种人之常情,诸如,余光、对视、缺点与不如人之处。因此,并不是症状不放过他,而是他一直不肯放过症状,一直不能放过他自己。
一位患者给我发来了这样的邮件: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我想为自己做点什么。
也许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面对一个不如意的现实,接受这样不完美的自己。之前,并不是他做的不够,而是做的太多。
他又留言道:王宇老师早上好,我知道了,想什么也不能彻底改变我现在的状态,是我太急了,急着改变,想一下子就不一样,倒不如多做一点实事。还有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告诉过我方法,而是态度。
态度,既包含对症状的态度,更包含对人生的态度。这意味着一种转变,从对症状的关注,转变为对自己人生的思考。一个人会陷入到神经症之中,不是他不好,不努力,不优秀,而在于他太努力,太想要优秀,太想要受到所有人肯定。因此,在患病之前,他就一直在逼迫自己,要求自我,压抑自己。如果不是当初对自己的逼迫,也不会导致最终症状的产生,而症状产生之后他又一味地幻想用“方法”来去掉症状,这不过是之前病态生活模式的复制——做好一切。但这只会让他陷入到一个死循环:努力变好——症状产生——与症状对抗——更加焦虑。
所以,治疗不是一味地找寻去除症状的法子,而是需要醒悟到自己对去除症状的执着,并且反思到自己对自己一贯的逼迫与做好一切的幻想。只有停止逼迫与幻想,才能与症状和解,与自己和解,与现实和解。但这首先需要放弃对“治好”的执着。也许,治不好了,才是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