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古巴电厂牛马生涯(6)
屋外继续滴滴答答地下着零星的小雨,屋内也滴滴答答地下着零星的小雨,一滴滴地落在牛工床头撑起的伞上。我的意识也滴滴答答地闪烁。在这滴滴答答的声音中,夜就这样越来越黑,黑暗又渐渐散去,天亮了。

那一夜我都没休息好,整个人的精神特别恍惚。不知是自己的意识不够强,还是身体已经过于疲惫,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无法支配这具身体了。眼前的一切的都变得有点模糊了,像是有一层雾,这雾甚至还罩在了我仅存的意识上方。
走到食堂拿起今天的早餐,和以往一样,依旧是主食配主食的碳水大餐。白粥,馒头,还有沾满苍蝇的榨菜和白糖,毫无味道的鱼肉。我有点吃惊,今天早上居然有肉了,对旁边的工友说道:“你看,今天早饭有点鱼肉了,不是主食配主食了。”
“什么啊,那是猫罐头。”一个工友对我说道。
“什么?草,给我们吃猫粮。”我有点不相信工友的话,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真的是猫罐头,以前仓库开仓的时候,我们看到过,那个罐头上印着猫的图像。”
工友啃了口馒头,又夹了点碗里的猫粮送进嘴里,继续说道:“真是猫粮,后来领导可能觉得不好,就把罐头上的标签撕掉了。”
工友把我带到了垃圾桶旁边,然后指着给我说:“你看嘛,这罐头上啥标签都没有,因为都已经撕掉了。”
我看了看垃圾桶里的空罐头,然后再看了下自己碗里的猫粮,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恶意,想吐,却吐不出来。
“将就吃吧,小伙子,这就这条件。”工友对我说完这句话,就叼着馒头离开食堂了。
我觉得无比恶心,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吃着猫粮。更没想过,再经历这么一夜后,还得吃着猫粮果腹。愤怒、难受、伤心、抑郁,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一种心情,只是想吐、想哭、想离开这里......
我倒掉了碗中的猫粮,啃了几口馒头,便回到宿舍,换了工作服,拖着疲惫的身躯,去集控室里上班了。
到集控室后,我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安全帽一摘,直接从工位上站起来,带着怒气就去了钱泽宇的办公室。从集控室到钱泽宇的办公室,一路上,越想越憋屈,真想拿着安全帽就往钱泽宇的头上砸去。
直接走进了钱泽宇的办公室,拉出一条凳子,直接就在钱泽宇的旁边坐下了,然后把手中的安全帽砸在钱泽宇的桌子上。坐下,掏出包里的香烟,拿出一根叼在嘴上,再摸出打火机,点上火,与钱泽宇就这样对视着。
胡远和钱泽宇在同一张办公桌上办公,他俩就这么看完了我这一整套动作,一句话也没说。但眼神里露出了一丝不解和恐惧。
“老钱啊。”我猛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了烟雾。
钱泽宇听到这个称呼,显然有点懵了。
“没啥,就想给你谈谈心。”我往钱泽宇的方向,弹了弹烟灰。
“你刚才叫我什么?”钱泽宇问道。
“老钱啊,有什么不行吗?”我又抽了口手里的烟,眼里全是蔑视和愤怒。
“工作时,叫职位。”钱泽宇望着我说。
“哦,知道了,老钱,就想给你谈谈心,说下昨晚发生的事。”我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说着我的话,他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昨晚我那房间又漏雨了,我是一晚上没睡好,现在精神很恍惚,我一回去,墙上就有个大青蛙。整个房间都在漏雨,牛工都只能打着伞睡觉。”我往钱泽宇的方向,吐了口烟雾。
“我刚上床躺着,床塌了,床脚直接陷进地板里去了。床塌了就算了,还有老鼠从那个洞里爬到我枕头边了,我差点被咬一口。”手指间的烟继续燃烧着,我也继续说着。
“我是一晚上都没睡好,我现在很不爽,整个人都很恍惚。”
“不是说了给你换一个吗,可以换的啊。”钱泽宇看着我说道。
“那地方不是仓库吗?把我换去仓库吗?我看了那地方,里面全是床架和床垫。”
“不是,之后会把那些物品都搬出去的。你先搬进去住啊。”
我盯着钱泽宇,还未来得及吐完的烟,从鼻孔里冲了出来。
“你看你那隔壁的贾工,贾生军,之前人家那寝室也是什么都没有,都是人家自己弄的,弄得多好。”钱泽宇说这话的时候,很自豪,也像是在骂我不能吃苦。
“我不弄那破宿舍。我和牛工搞了一天,最后还不是漏雨。”我歪着头,看着一旁的墙。
“那就搬宿舍吧。”钱泽宇对我不耐烦了。
“行吧。”我把手中的烟仍在了地上,用脚踩熄了,故意用鞋底摩擦地面,发出令人心烦的声音。
“那我下午搬进去。”我就这么妥协了。
我拿起放在桌上的安全帽就准备离开钱泽宇的办公室,我见到他的那张脸就有揍他的冲动,还有坐他对面的胡远,就想直接拿起安全帽往他俩头上猛砸。想把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化作暴力,想对钱泽宇吐口水,想用最肮脏恶毒的言语骂他,想一脚给他踢去......可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就这么离开了办公室。为什么钱泽宇住的房子不漏雨,为什么他的房间里没有老鼠,为什么他能一个人住一间宿舍,为什么......
为什么我就该承受这些。为什么我要住漏水的房子,为什么他们给我吃猫粮。他为什么们这样对我,我却无能为力,为什么我只能从一个漏雨的房间搬去仓库里。
我也忘记那天具体是什么感觉了,只知道那一天,我像是一具能行走的尸体。但那具尸体,还能思考,还有情感,会愤怒,会流眼泪......
那天下午我就搬了宿舍了,可之后的日子并没有变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