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世》1（86）
第八十六章：悲悯菩萨身瑕秽
獠阴立刻来了精神，盘腿坐在炕上，双手撑着头在脑子里列举了几条清晰的推论。
第一，有第三方势力存在，与女娲是同谋的情况下，那是雨师妾中计了，被女娲反将一军。她设计败给雨师妾，却早在之前就与同谋定下大计，等待约定好的时机灭掉雨师妾。
而在女娲躺进棺椁的这些年，同谋和女娲族也没闲着，不然怎么雨师妾国内里损耗的跟灭国差不多了呢，女娲等上这些年，单凭一个神咒就能把雨师妾国耗死。
但雨师妾也不是傻子，她有桃源这个后手，兴许她早就发现自己中计了。
第二，有第三方势力存在，与她俩谁都不是同谋，仅单方面搅浑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女娲把雨师妾干掉，它再把女娲干掉，从中获得自己的利益，女娲和人蛇族的权力、地位、法力等，都可以成为它的野心。
常年和雨师妾争斗的女娲族必定也有战损，在女娲干掉雨师妾后，趁虚而入正是好时机。它应该掌握着雨师妾和女娲双方的把柄，至少是某一方，总之知道的绝对比谁都多。
第三，有第三方势力存在，与雨师妾是同谋，这个推测基本不成立，如果雨师妾背后有势力支持，也不必像今天这么惨吧，国破家亡，残存的力量和顽强的复仇执念死撑。
如果这第三方势力和雨师妾联合都只守住了桃源，那这第三方小废物可以让它有多远滚多远了。
第四，无第三方势力，女娲一直占上风。这种情况也还说得通，从李伦伦给他讲过的万尸罚跪，和善渊早有约定的跑去开了女娲的棺椁，就能证明，女娲一直是淡定从容的那一个。
那这一切就比有他人插手简单一些了，他可是从头到尾接收到的信息，都是女娲是强的那一方，这更能证明女娲是早有预谋的输给雨师妾一局。
只是其中许多事情，验证这个推论是否正确，还需调查。
第五，无第三方势力，雨师妾一直占上风。这个就更加好玩一些了，所谓兵不厌诈，她表面一直在输，成功骗过女娲。实际她分割出这么多自己的力量，就是用来瞒天过海的。
她背地里研究了那么多长生的法子，就连有一定修为的妖都是能让死人还魂的，只是代价惨重，雨师妾想某一天复活初始的自己，或者在某一代重获初始自己的法术，重新崛起也不是不可能。
这就是雨师妾看似输了，其实最后赢的是她。只是还没到最后那一步，这也只是獠阴的想法。
雨师妾这种邪物对自己都已经如此残忍了，还能在乎其他同类的存亡吗，走到她那一步，怕是只能唯吾独尊。
雨师妾国和桃源都是她的棋子而已，棋子就应该发挥其最大的作用，没用时就会被废弃，有用时就会被榨干所有，当然也会有别的玩棋子玩得更高深的存在。
獠阴按头总结出了五条推论，其中每一条都只能是个雏形。因为他要接着往下走，才能一点点揭开人蛇族真正的秘密。这五条目前都有太多可推翻的地方，可能会有很多种情况存在。
世间之大，有无限可能。
这是他第一次卷入这种大纷争，一个仅活了五千年小妖的脑子实在斗不过那些大神，他也不知道这五条猜想有哪一条会中。
既来之则安之，既卷入阴谋，那就慢慢将这些阴谋吞掉消化。潜心探索虚心学习不是坏事，他现在做无谓的挣扎反倒不利，獠阴对许多事情已经越来越好奇了。
他放松了下一直活跃的大脑，直接仰头倒了下去，这一倒不知是灵光乍现还是突然顿悟，他忽然发现自己漏了一点。
桃源，是女娲已知桃源的存在并准备对付，还是不知桃源的存在。很多事情是没法用主观意识陷入自我狭隘的角度判断的，只能做推论，却不能下结论。桃源这一点上，他很想尽快得到确切答案。
哎，他对这些需要动脑子的复杂事太没经验了，骨子里他还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却又不得不去折腾的人。
獠阴已经有了些困意，缓缓闭上了双眼，可他有个坏习惯，便是脑子一旦开始想事，就控制不住停不下来。
按之前的推论想，獠阴又隐约觉得女娲算计一场雨师妾，不可能只是为了把这代雨师妾杀掉这么简单。一定有比灭掉雨师妾更大的阴谋，更准确地说，是比灭掉雨师妾能得到的好处还要更加诱惑女娲的利益。
而雨师妾创造桃源人也不可能是想让自己的后代，享受神仙惬意般的生活。信他们的鬼话，也绝不会是守护祖坟那么简单。
两方都不谋而合的有算计对方的大阴谋，獠阴苦着脸翻了个身，最糟糕的还是他自己，根本不知道她们都有什么阴谋，自己就被卷入这里，要起到什么作用。
他也是这两方谁阴谋中的一枚棋子？就像他的那些推论，单拎出来哪一个都能引他入局，把他骗进来杀。他的初衷只是解决鬼画符，对他来说最大的诱惑就是她们都跟神咒有关。
在以往的经历中来看，他只能确定，有一方要杀他，有一方不杀但会利用他。
女娲要灭掉雨师妾，就像当初在妖界也出现了假獠阴要替代他。那个人是别人找来替代他要得到妖界的，说白了都是争权夺位，没意思，谁让他这个妖王之子的身份用起来好用呢。
那这个女娲要杀雨师妾的原因，总不能是好好的神明不当想做妖女吧，是雨师妾想顶替女娲，才引起女娲的杀心？
他见过的那代雨师妾已死，下一代雨师妾应该已经产生了。
“小官人，男菩萨，你起来理理我呀。”一个娇俏女声响起。
獠阴起身一看，还是那白衣女子。
“男菩萨？我不是菩萨。”獠阴已经不想再说那俗套的开头，比如你到底是谁这种问话，一般这种情况，问你是谁根本毫无意义。
“小官人本就悲悯菩萨相，慈眉善目。说你是月光，月光不及你柔和。说你是日光，日光不及你灿烂。艳丽的在你面前变得俗气，清丽的在你面前索然无味，英俊的在你面前又黯然失色。你总是那么独一无二，连我都要十分艳羡。惊鸿一眼，念念不忘，终身回味，小官人向来是让众生怜爱的。”
这一顿夸奖，让獠阴听得脸红，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她怕是认错人了，獠阴发誓他对自己的认知没有错，他就算把天下的镜子照穿了，他也没生个慈眉善目悲天悯人的菩萨相。
甚至有时候眉眼的阴郁，让他厌烦自己这张脸。如果按她所说的相貌，那应该是位温柔善良心胸宽广幸福通透之人，他若是这般美好的人，就不会纠结于神咒把自己折腾的要死了。
他向来是内心有些阴郁敏感，表面却还维持镇定，没什么值得别人夸赞的那种普通毫无特点的人。
时间久了，他都快忘了他也还是个能欢脱起来的人。
众生怜爱，獠阴不禁讥笑出声，想起从小在妖界的日子，不如说是众生唾弃。
他原本相貌确实精致秀气了些，正因如此，都说他是天煞孤星，那种一陷害人就爱用的老说法，他听都听腻了，他们也确实没让他失望......
在他长大一些后，总躲在冰山上避世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后来便亮相于人前。
他们看到了他的脸，又开始传他男生女相，祸国殃民，不愧为灾星，嘲他没有一点高贵狼族的血性气概，反而像个弱不禁风的女人，说一些更加难听的话。
他们是又忌讳他又爱侮辱他，獠阴觉得自己就是个异类存在于妖界。那时候，这世界仿佛从未对他温柔以待。
可他的行为举止又何曾像过女人，就算生得再秀气，除了带有偏见者喜欢装瞎的，都能一眼看出这就是个男儿。
自那以后，獠阴就不再愿意让他的眉眼看起来友善和睦，也讨厌听到像女人这种词，甚至有人拿漂亮形容他，他心里都会不爽。
原本他是一个眼含星光的人，他把眼底的光藏了起来，换了一双阴鸷的眉眼示人。这是云落九在给白净月讲他的曾经说过的话。
后来獠阴浑身充满戾气，在妖界做过几桩恶事，给自己打上了恶贯满盈的名号，让妖界更加恐惧他，也会更加排斥他，却又干不掉他。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想起那天老树妖下，其他妖撞见他都一哄而散落荒而逃的情景，獠阴就想笑。后来善渊现世，他在他面前就又换了一副面孔。
回想起这么多过往，獠阴深吸了一口气：“你认错人了。”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白衣女轻声唱了句折丧，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可惜，“小官人，你听我这唱曲儿的功夫见长了没有？”
獠阴看她这好像在看一个原本富可敌国，如今惨淡收场的人那种可惜遗憾的眼神，就浑身不舒服。唱曲儿功夫见没见长，他哪里知道，他又没听过她以前唱的如何，他只知道这桃源地界上的人还是鬼，都没事爱蹦两句诗。
白衣女瞧他说不出个所以，嗤笑一声：“哼，你倒是混忘了，不过，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等着吧，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獠阴一听这就急了，说话就说话，不带三更半夜跑人家里来诅咒的，他听不得任何诅咒了：“喂，话不投机你也不能诅咒我啊，小爷何止脱皮，全身都碎过好吗，照你这么说，我早化解危难了。”
“瞧，好个贫嘴的，只怕将来有你苦头吃的，你以为躲到这儿，南柯一梦，早该吃的苦头就落不到你头上了吗，到时只会万箭穿心，尝那噬骨之痛。”白衣女声音逐渐变轻，他眼里的白色渐渐模糊成两道虚影。
“身如琉璃？看看你现在，身如瑕秽罢了！”
獠阴最后听见的就是这句冷嘲热讽，两眼一黑就陷入了混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