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刘学义水仙】风卷珠帘看云归(三)

2023-09-26 12:19 作者:熊猫要闪亮  | 我要投稿

       妖帝最近有点闹心,他盘了500年的毛团子化形了,还化得跟柏麟差不多,——他无法接受,实在是无法接受。柏麟,那是他情如手足的知交好友啊,是以他这几天一闭眼,刚要睡着,就梦见自己怀里抱着的狐狸变成了柏麟,然后不是被柏麟天诛,就是被他哥追着用雷劈,——虽然柏麟如今已经跟他哥没关系了吧,可他还是心里别扭。哎,不对,不管跟他哥有没有关系,他也不能对柏麟上下其手啊。

       “唉,这叫什么事啊。”斩荒靠在太师椅中,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好些日子没睡好,斩荒的黑眼圈快重比食铁兽了。

       这时逆云从殿外走来,朝他拱手一拜,“主上,您让各族替您收集的灵宠,已经悉数送到了。”

       斩荒精神稍震,源仲化形了,他没得撸了,总觉得手里空落落的,于是传令让各族给他收集灵宠,看能不能找到一只替代的。“走,去看看去。”

 

       妖帝府邸偌大的练武场上,摆满了桌子、凳子、台子,上面或趴、或坐、或站着各类灵宠。

       离他最近的那只狗,一见他来,立刻站了起来,尾巴摇得要飞起,咧着嘴笑得一脸谄媚。——斩荒:“最烦这种舔狗,拿走!”

       旁边高台上卧着一只白猫,阴阳双瞳,在一干灵宠中美貌极为出众,可这看他的眼神……忒高冷了吧?

       “你瞅啥?”斩荒问道。

       猫:“瞅你咋地?”

       斩荒:!

       那猫完全不把妖帝的震惊放在眼里,起身伸了个拦腰,懒洋洋地地开口说道:“本喵渴了,去给本喵拿水来,要新鲜的山泉水。”

       斩荒:!!!!!!

       “逆云!”斩荒喝道,“这什么玩意这是?我让你给我找个灵宠,你给我找一主子?!”

       逆云汗都下来了,再看那猫儿,居然还淡定地甩着尾巴,主打一个不知死活。逆云手一挥,那猫便悬空而起飞向了大门口,但它也不惧,灵活地一个翻身、落地,然后高傲优雅地离去。斩荒真是用了好大力才压制住自己追上去掐死它的冲动。

       逆云擦了擦额角的汗,故作镇定地说道:“猫族脾性古怪,主上您再看看别的。”

        斩荒看了一圈,不是嫌太瘦硌手,就是嫌太胖压胳膊,要不就是皮毛不够蓬松不够软。最后有只与源仲有几分相似的小白狐勉强算是入了斩荒的眼,可是当他将其抱起来的一瞬间……

       斩荒屈着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这什么味道?怎么骚了吧唧的?”他突然意识到味道来自手中的小狐狸,当即给扔了出去。

       小狐狸委屈:狐狸哪能一点味道都没有呢,人家来之前洗了好几遍呢。

       斩荒:源仲就不臭,身上还有淡淡的莲花香。

 

      斩荒靠在太师椅中,郁闷,几十只灵宠,没一只能入眼的,还沾了满手骚。

       主子萎靡了快一个月了,逆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作为一个忠心不二的好下属,必须得为主子排忧解难。主上喜欢九尾狐,可这九尾狐是神兽,若当做一般灵宠对待,有辱其兽格,恐怕还会被青丘记恨,但如果这神狐是自愿,那即便是青丘国主也不能说什么了。

       拿定了主意,逆云建议道:“主上,不如我们微服去一趟青丘?狐族重情爱,以主上的风采,必能收获一众拥趸,其中或有愿意伴在主上左右的。”

       斩荒想想觉得有理,若真有合意并自愿相伴的,赐个“妖妃”的名分也无妨,反正自己后宫空虚了几千年了,纳几个姬妾合情合理。而且也一个月没见到源仲了,过几日便是中秋节,想必他回去与家人团聚了,刚好顺便去看看他。

 

       青丘首府醉梦城的大街上,人流如梭,斩荒一身青衣,手持折扇招摇过市,同时享受着路人艳羡的目光。

       源仲也正在这条街的另一端,他手里大包小裹地拎着,跟在两位姐姐身后。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小时候姐姐们哄着他、照顾他,如今大了就得陪姐姐们逛街、帮姐姐们拎东西。但素——,好累好无聊啊,姐姐们还要买多久?这一间间店铺逛过来,他的狐狸腿儿都酸了。

       姐姐们又进了胭脂铺,源仲等在门外。在他身后,一只堪堪开了灵智但还有点弱智的黄狗叼了个肉包子,找了个干净地方放下了正打算吃。源仲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以身相许报答帝君的救命之恩,不经意地被身边游人撞了一下,于是退了半步。正是这半步,将那黄狗的肉包子踩了个稀碎。

        源仲扭头看到那黄狗,顿时头皮发麻,连连退了好几步。

       黄狗看着眼前这个毁了他午餐的华服小少爷,内心悲愤,“呜——,汪汪汪汪汪!(我的午饭!你知道我们这样的没啥修为的小妖怪挣几个铜板有多难吗?!你知道包子袁的肉包子有多难买吗?!你赔我包子!!!)”然而狐狸听不懂狗话。

        源仲听到这犬吠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凉了,极大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内心,让他无法思考,他惊恐地后退着。

        “汪汪汪汪汪!(你别想走,你赔我肉包子!)”黄狗一边这样叫着,一边朝源仲逼近过来。

       源仲看到那黄狗尖锐的獠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你不要过来啊!!!”他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然后拔足狂奔。

       黄狗穷追不舍,源仲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也是一片灰白,却突然一抹天青色映入他的视野……

       斩荒?!“救我!”

       源仲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大叫着飞扑过去,惊慌之余都未发现自己变回了狐狸原型。

       斩荒一把捞住那飞扑入怀的毛团子。啧啧,这熟悉的手感、熟悉的味道,这才对啊~~,斩荒赶紧趁机撸了两把,一会儿化回人形就没得撸了。不过被一只尚未化形、在斩荒看来连妖都算不上的犬类追得慌不择路,小怨种你是不是太丢你们九尾神狐的脸了?

       斩荒正想开口嘲讽几句,但低头对上源仲那对泫然欲泣的大眼睛,想起他当年就是被一只犬妖所伤、差点丢了性命,这嘲讽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只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斩荒斜睨着那紧追而来、现下正俯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黄犬,冷冷说道:“逆云,问清楚怎么回事,若是无故吓唬我们家源仲,就打断他的狗腿!”语罢,便霸气转身,抱着源仲进了路边酒楼。

     (黄狗内心崩溃:大人,我冤枉啊!大人!)

 

       酒楼一个清静雅间里,化回人形的源仲一杯温热的蜜水下肚之后,那被吓跑的三魂六魄总算是归了位。他偷睨了斩荒一眼,悻悻地说了声“谢谢”。

       斩荒不做声,只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源仲脸红了红,心虚但气壮地说道:“你想笑就笑,我知道我很丢人,可我就是怕嘛。”

       斩荒确实笑了,不过不是源仲意料中的耻笑,他只是露出几颗牙齿悦然一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能理解。”

       源仲一惊,这么好的一个嘲笑自己的机会,他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了?这还是他认识的斩荒吗?他不由得凑近了些,带着些许怀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斩荒,究竟是自己认错了人,还是斩荒转性了?

       斩荒皱眉嫌弃道:“你做什么?眼睛抽筋?”

       源仲微微翻了个白眼收回目光,这熟悉的语气和表情,自己没认错、斩荒也没转性,大概一时脑子没转过来而已。

       “你怎么会突然来青丘?”源仲问道,而且看他这一身寻常公子的装扮,不像是来公干。

       “呃……”斩荒迟疑一瞬,总不能说自己是来充后宫的,“我听说青丘的中秋挺热闹,就来随意转转。”

       这时逆云来报,源仲的姐姐们找来了。

       斩荒突然精神了一下,源仲有16个姐姐,其中三个已经出嫁,两个业已订婚,还有11个待字闺中,说不定其中就有跟源仲样貌手感都差不多的。“小怨种,既然来了,不如让你姐姐们与我同游?”

       源仲惊疑,怎么觉得斩荒这眼神不怀好意呢?“你别想,你可着我一个糟践就得了,休想动我姐姐们!”

       “你这话说得,我何时糟践过你?”源仲那奶凶奶凶的样子,让斩荒内心不禁忍俊,——怎么就这么可爱呢?但他依然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既然你不愿姐姐们相陪,那我就委屈一点,只你一人好了。”

       源仲眨眨眼,不解:他委屈?这委屈吗?

       “怎么不说话?你难不成要反悔?我刚刚可是救了你的,你们青丘狐族不最是有恩必报吗?何况你是主、我是客,你不该尽一下地主之谊?陪我游览一日都不行?”斩荒步步紧逼,根本不给他思考的空闲。

       源仲连忙摇头,有恩他该报,地主之谊也该尽,他不能让人说青丘狐族不报恩情、不知礼数。“那我出去跟姐姐知会一声。”源仲说道。

       斩荒点头,同时叮嘱:“就说我是你一位朋友,别泄露了我的身份。”若是让源氏老儿知道妖帝莅临,必然大张旗鼓大摆宴席,届时可就无趣了。

 

       知会了家里,源仲带着斩荒走街串巷,领略各种美食小吃、特色商铺、寻访城内古迹名胜。其实那些古迹名胜,斩荒来过800次了,每次来访青丘,三大世家的家主们总要轮番带着他走一遍,但源仲带着来,似乎有意思的多;美食小吃,斩荒感兴趣的也不多,他只爱美酒,但还是要浅尝一些,无他,不能坏了小狐狸的兴致。

       源仲给斩荒讲解着青丘的风土人情和节日习俗,心里也很开心。出来之前他与斩荒约法三章:1、客随主便,不得挑三拣四;2、嘴下留情,有意见要温和地提出,不许嘲讽;3、不许故意捉弄他。——斩荒竟然都做到了!简直像做梦有木有?!

       总之这大半日宾主尽欢,只是偶尔的一些小插曲不太尽如人意……

       两人刚拐过一个巷角,源仲突然“啊!”一声惊叫,就跳到了斩荒怀里。这种情况大半天里发生5次了,这一次却是猝不及防把斩荒都吓了一哆嗦。

       “又有狗——”源仲欲哭无泪,他今天是捅了狗窝了吗?还是青丘的狗子集体出来散步?怎么一会儿一只总出现在他面前呢?

       斩荒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觉得额角顺下来三道黑线,“这你也怕?它都没长牙呢。”那是一只比巴掌没大多少的小奶狗,四条小短腿哆哆嗦嗦地撑着圆滚滚的身子,走都走不稳。

       好吧,斩荒承认,之前的四只狗都是他故意招来的,一是因为小怨种投怀送抱的感觉不错,二也是为了让他克服一下对狗的恐惧,见得多了兴许就不怕了,然而目前看来没什么用。但这一只,斩荒发誓与他无关,他还不至于昏庸无道到盘剥婴幼儿。

       源仲看仔细之后,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于是悻悻地从斩荒身上爬了下来,羞赧地看着地面。

        斩荒不由得叹气,源仲这弱点太过鲜明了,若是有人对他意图不轨,甚至不用动手,只需放几只狗。

       “逆云,”斩荒命令道,“派个人带这小狗崽去找它娘;然后你到前面开路,所有犬类无论大小修为,皆不得靠近。”源仲这怕狗的毛病必须改,但今日的重点是要玩得开心。

       源仲震惊又有些崇拜地看着斩荒,他今日才明白,什么叫妖帝的排面,有他在,自己是真的可以有恃无恐。

       “发什么呆啊?”斩荒的扇子轻轻敲在他头上,“走啊,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源仲回了神,想了想说道:“我们不在城里逛了,我带你去城外,我知道一个地方风景绝佳又人迹罕至。”远是远了些,但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不会飞。

        源仲牵了斩荒的手,向城外御风而行,斩荒也乐得轻松,任由他带着自己飞。不多时,两人落在一处陡峭的山坡上。

       中秋将至,山上树木五彩缤纷,金黄与赤红中斑驳着一些碧绿,四面环山的深谷中,一潭湖水荡漾,于空中看去,那湖竟是一个正圆,如一轮满月落入山间。

       “如何?这里我称之为满月谷,是不是很美?”源仲转头问道。

       夕阳斜照,映得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山风吹拂起他的发丝,他站在光里,身上笼罩着一层暖暖的浅橘色。

       斩荒看着他的笑容,突然发觉,他一点都不像柏麟,柏麟的命太苦、背负的也太多,他从未有过这般纯澈而快乐的笑容。

       “确实很美。”活了快3000年,斩荒什么样的风景没见过?可他却被眼前少年的笑容吸引了目光。

       源仲有些惊异地歪了下头,他认识的斩荒,桀骜、狂放、又顽劣不堪,却从未见过他此刻这般温柔的眼神。他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斩荒笑着,抬手一挥恢复往常那身随性不羁的装扮,“只是突然觉得,我们1500年前的辛苦没有白费。”

       1500年前,四海之战……

       少年只在书上读过那段历史,天帝之位空悬千年,天道将崩,三界之中纷争不断,战火连绵。至2000年前,麒麟族族长斩翳登天帝位,与柏麟帝君用了500年拨正天道、重整天庭;期间斩荒一统北荒妖族,获“妖帝”之名。而后天界与妖族联手,在四海之战中降服了扰乱世间的所有大小势力。而后,三界安宁,四海升平。

       与斩荒没大没小地胡闹了500年,源仲都忘了,斩荒是在四海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妖帝,他的名字是写入了史书、载入了《列神传》的。

       源仲突然觉得,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对他太不尊重了些,毕竟算起来,他算是自己的长辈,还是三界中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可是……他抬眼看看斩荒,还是觉得……“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老父亲看儿子的表情看我?怪别扭的。”500年了,习惯已经形成,他这辈子对斩荒应该也是尊重不起来了。

        斩荒闻言眼睛瞪得溜儿圆,震惊且不可置信:“你说谁老?我才3000岁,怎么就老了?!”

       源仲也是一愣,他就那么随口一说,至于这么大反应吗?但这眼看像是踩了人家雷点,他也只能赶紧安抚,“你不老,我信口胡说的。”

        斩荒不依不饶:“哪有这么胡说的?我年轻着呢。”

        源仲:“是是是,比我爹年轻多了。”

       斩荒:“那是自然,我跟你大哥一个岁数。”

       那你岂不是得管我爹叫叔?源仲腹诽,然后推着斩荒朝一边行去,“那边有个凉亭,咱们过去坐坐。”

 

       这山中的确人迹罕至,半山腰那草木搭成的简陋凉亭已有些残破。斩荒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慵懒地靠在那业已斑驳掉漆的美人靠上,然后手中凭空变出了一壶酒,又变出一个瓷瓶递给源仲。

       源仲接过,先打开闻闻、又抿了一小口,确定了只是普通的花蜜水,这才敢大口地喝下去。

       斩荒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好笑,“我有那么坏吗?让你这么小心防备的?”

       源仲“哼哼”冷笑两声:“你只有更坏,没有最坏。”他干过的坏事不胜枚举,源仲都不想提。

      斩荒豪爽地“哈哈”一笑,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喝着酒看风景。源仲突然往他身边凑了凑,“你给我讲讲四海之战呗,书上好多东西记载得不详细,我问过帝君,可是他不怎么爱说。”

       “不过是些打打杀杀的事,有什么好说的。”斩荒答道。

       以前的事,斩荒知道柏麟不爱提,那些事,对源仲这样的小孩子而言,是历史、是故事、是传奇;可对他们这些亲历者,是血流漂橹、是尸横遍野、是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

       可是对上源仲那乞求的眼神,斩荒无奈地撇了下嘴,“好吧,你问,我答,只要我还记得。”

       于是源仲问,斩荒答。斩荒此时才发现,那些他以为早已忘怀的事情,只是埋在了记忆深处,只需要挖一挖,便清清楚楚地又浮现出来。

       今天的斩荒格外有耐心,几乎有问必答,渐渐的,天色渐暗,玉兔东升。

       想知道的几乎都知道了,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他兴冲冲地问道:“那最后的大战里,魔煞星为何突然消失了?”

       然而这一次,那边的斩荒却没了声息。

       源仲抬眼看过去,见他倚着亭柱,手支着额头,竟是睡着了。

       “斩荒?”源仲凑过去,看他眉飞入鬓、看他浓密的长睫、高挺的鼻梁,还要殷红饱满的双唇,源仲不由得越凑越近,近到清晰地嗅到他唇间的酒香。

       源仲突然一个激灵,抽离开斩荒身边,在风中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同时心道:好危险好危险,他可当真是妖颜惑众,一不小心就被吸引过去了。可是……,源仲左右看看,这也不是睡觉的地方啊。

       “斩荒,你醒醒。”源仲伸手推了推他,斩荒却身子一歪朝他倒了过来,源仲一番手忙脚乱将他接在了怀里。源仲突然有些心慌了,这都不醒?他这是睡着了,还是生病了或者中毒了?可是细观之下,斩荒面色红润、气息平稳、心跳有力,不像有什么问题的样子。但他还是不放心地唤出了逆云。

        逆云查看一番,说道:“源小公子放心,主上只是最近太累了,睡熟了,毕竟他近一个月都没有好好睡过了。”

       源仲惊疑:“妖族事务也是这么繁忙的吗?我一直以为他很闲来着。”

       逆云一时语塞,空气安静了三秒之后,说道:“其实也不是特别忙,只是最近……最近多一些。”逆云顺着源仲的话应和道,他总不能照实说主上是因为源仲化形了、他没得撸了、所以烦恼得睡不着吧?这太有损主上英明神武的形象了。

       “原来是这样啊。”源仲说道,然后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问什么。

       逆云赶紧说道:“属下刚刚听到远处有犬吠,似乎朝着这边来了,属下去看看,免得惊到公子。”

        “那你快去快去!”源仲催促着,还很有礼貌地说道:“麻烦逆云大哥了。”

       逆云: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难怪主上喜欢。他一拱手,赶紧溜了,毕竟他作别的都还好,唯独说谎一事,他是真不擅长啊。

      (“主上如此喜爱源小公子,不如将其收为义子?”后来的某一日,逆云建议道。

        斩荒,震惊,且不可置信:“你觉得我已经老到可以做他爹了?”

        逆云:“……,……,属下说错话了。”)

 

       待逆云离开,凉亭里安静得出奇,源仲的耳边只有些轻轻的风响,还有斩荒绵长的呼吸声。

       源仲看着怀里的斩荒不禁无语,“你可是妖帝耶,你仇家很多的,你睡这么死真的好吗?”

       然而斩荒这次就是睡得这么死。

       源仲托着斩荒后背的手顺势抚了抚他的长发,真是丝般顺滑,手感太好了。他再也压不住自己嘴角上扬的趋势,500年了,被斩荒撸了500年了,今天竟然有机会让自己撸了回来。而且睡成这样,源仲看斩荒的眼神浮现出了一抹邪恶,他是不是可以小报一下之前的仇怨了?

 

       斩荒这一觉睡醒,天已破晓,微风拂面,无限舒爽。他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起身,起到一半却是头皮猛地一紧一痛……

       正在附近警戒巡视但一晚上没敢回凉亭的逆云,突然听见他家主上一声痛呼,心中一凛立刻闪身回到凉亭之中。却见亭中早已没有了源仲的身影,而他家主上按着自己的头,维持着一个半起不起的奇怪姿势。

       斩荒小心又费力地转动着自己的头和眼珠子,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他的头发被编进了缠绕凉亭柱子的稻草中,轻易是解不开了。逆云费了好大力,也只解救出来一点点。斩荒没了耐心,心一横削断了自己那一大缕头发。看着自己那参差不齐的发尾,斩荒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你个小怨种——”。

 

       小怨种此刻睡得真香,为了把斩荒的头发缠进去,而且缠结实,他可是废了不少的时间和心力,快天亮了才跑回来,想到自己的杰作,梦里都在笑。

       源仲睡醒时已经日上三竿,他打着呵欠走出房门,突然发现面前站着个巴掌大的稻草小人,还叉着个腰,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源仲好奇地蹲下身子,看着他,然后伸出手指戳了戳。

       小人突然亮出一把小刀就对他发起了攻击。

       源仲自幼师从柏麟帝君,武艺身法都自是不弱,然而那小人速度极快、出手极霸道,源仲完全不是对手,而那小人也不真的伤他,只攻击——头发。

       源仲捂着脑袋一边哇哇叫着,一边满府乱窜,身后飘下一缕缕碎发。他的姐姐们看着却不敢上前相助,源仲是男孩子,秃了无所谓,她们这些女孩子的头发可不能有损伤。

       源仲如果此刻还不知道这小人是怎么回事,他就是真的傻了,他一边逃一边大叫着:“斩荒,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饶了我吧!我不敢了!”

       源仲语罢,那小人随着几缕碎发一起飘然落地,还帅气得挽了个剑花,然后趾高气昂地走了。

       源仲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被削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扁着嘴,想哭。

 

       蓬莱仙境,一片灼灼桃花林中,柏麟与白发的天帝分别端坐棋盘两边。柏麟手持一颗白子,正苦苦思索着。天帝忽而心有所感,掐指测算了一番,露出微微的一抹浅笑,并摇了摇头,对上柏麟询问的目光,他淡淡说道:“荒儿又在胡闹。”

       柏麟了然一笑,同时落下手中棋子。这两人,出生不过相差片刻,性情却是大相径庭,一个沉稳持重,一个随性不羁,但斩翳与斩荒其实一样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只是造化弄人。不过如今这般,也好。

       “过几日便是中秋,想必今年荒儿又是不肯来我这蓬莱。”斩翳轻叹一声说道。

       “斩荒生性不爱受束缚,蓬莱规矩繁多,想必他是不喜的。”柏麟答道,“既然斩荒不愿来,陛下为何不回北荒与之一聚呢?”

       天帝落子的手微微一滞,然后依然从容地落下手中棋子。

       “柏麟,”天帝清冷的声音响起来,他笑容温和,看向柏麟的目光却是一片洞悉人心的清明,“其实你也不必替荒儿编排缘由,他不愿来,不是因为规矩繁多,而是对我做这兄长的心有不满。但你说得对,他不来,我便去,不管他心里如何想我这兄长,也终究是我的胞弟。”顿了一下,他问道:“中秋之夜,柏麟是否与我一同回族地?”

       柏麟摇摇头:“不了,中秋乃是家人团聚之时,柏麟已无家人在世,回去也只是徒增伤感,何况天庭之中,也总得留一人主事。”

        “那便劳烦帝君了。”天帝说道。

        柏麟浅浅一笑:“这本就是臣分内之事,帝尊不必客气。”

        一阵微风挟着几瓣桃花于两人之间吹过,却好似一声轻轻的叹息……


【刘学义水仙】风卷珠帘看云归(三)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