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账财神
第十二章 陋巷交锋（一）
单兵断断续续跟着他们跑了一天，眼看着他们几个分头行动用自己的长项去赚钱吃饭，为了保证自己不被他们甩掉，犹豫了半天他还是放心不下干瘦的任郁亮，拔腿跟上去。
任郁亮漫无目的地在街头的犄角旮旯里闲逛，一大早在广场的花坛后睡得天昏地暗，被保安踹醒好几次，中午在一个公用电话亭塞进去几个子儿按出去一个号码嘀咕了一阵就跑到游乐场的外墙边发呆，坐下根本就没挪过地方，直到下午五点多，他跑到游乐场附近的厕所里洗了头，随便用手呼噜了几下头发整了整衣服就往城西开拔，跑了近两个小时他站在一个宾馆前台和服务生逗笑了一通，电梯叮当一声开门，他闪身跑了进去。
单兵心急火燎地等在宾馆门外的绿化带前，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任郁亮进去要见的是谁，两个半小时后任郁亮出现在他身后，一声闷嗓听得单兵心里发烧：“你是不是该跟一下他们了？老盯着我算怎么回事，万一他们三个跑了你上哪儿找去。”
“有你在就不怕他们跑了，你衣服呢？”单兵看着眼前换了一套便装的任郁亮，墨黑的牛仔裤，红黑间隔的小卫衣，一双雪白的高帮厚底休闲鞋，往他面前一站耸起的头发里飘出一股浓重的发胶味。俩小时不见，他简直换了一个人一样。
“出来就要换个形象啦，那身迷彩服就像一股鱼腥味，除了你我还真怕把其他几只猫引过来。待会儿回去也得给他们几个弄身衣服，要不然迟早都得玩完儿。”任郁亮看着单兵浅浅一笑。
“你哪来的钱买啊？”单兵一脸疑惑。
“自己挣啊，要不等着天上掉馅饼啊？”任郁亮眼神一动，随即又恢复了在少强时的无望，“我倒霉惯了，就算掉馅饼我张着嘴都砸不到我。”
“你怎么挣的？你……进去不到三个小时，这套衣服……”
“不值几个钱，非常时期得省着点花。”任郁亮开口堵住了单兵的询问，“钱的事你别管了，山人自有妙计。拜拜，还得去见一个人。”
“谁？”
“问那么多干什么？说了你也不认识。”任郁亮扭头就走，把单兵扔在原地。
“站住！”单兵心急火燎出口低喝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钱怎么来的，你能不能对自己好点，不要再干这些傻事了好吗？”
“除了这个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任郁亮转身看着几步远的单兵，“吃饭、喝水、睡觉哪一样不是开销？一群半大小子没有钱你让我们怎么活着？”
“哪怕捡垃圾、沿街乞讨总比你这么赚钱好吧？他们几个有手有脚就算赚不了多少，好歹能管住自己的啊，你何必这么……拼命？”
“他们是我带出来的，我得对他们负责。”任郁亮看着单兵，无奈一口凉气出尽，轻叹一声。
“没人要你负责！”单兵心急火燎，“你……这么做跟……”
“跟出来卖的有什么区别对吗？”
“我……”单兵满口的话突然被噎到口吃，伸手翻出皮夹摔过去，“只要你别糟蹋自己，需要多少钱你跟我要！”
“收起你的臭钱！我还告诉你，小爷就是出来卖的！”任郁亮一声大吼，盯着单兵全身发抖，几下扯掉卫衣，干巴巴的胸口起起伏伏，“这是我的本钱，怎么花我乐意！再见！”
“你……有什么话不会好好说啊！”那个手忙脚乱套着衣服的背影渐行渐远，单兵戳在原地始终没去追。
任郁亮听到背后远处的单兵最后的喊声，站住脚回头：“你帮我这么多，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哥，等这事过了，我好好谢谢你！”
“你个傻子——！”单兵气得头疼，手机响起来劈手接住，邢诗勇的声音飘过来，“兵仔哪儿呢？我们找到这几个兔崽子了！”
“我日——！”单兵跑几步回身捡起皮夹，朝着邢诗勇给他的地址赶过去。
这边没人，另一个路口三三两两走着几位，天色将晚，小城市夜生活匮乏无趣，街上行人越来越少。祝明坤快两天没吃饭了，身上没有一分钱，连跑带躲虽然又累又饿，但是紧张的情绪硬生生的削弱了肚皮的需要，直到他在满大街的“工作机会”里碰扁了鼻子之后，有好几次他经过路边亮着昏暗灯光的小商店，都忍不住想要冲进去大快朵颐，哪怕被人扭送到派出所公安局，日后被判刑关进少管所，他也不想回到那个吃人的地方了。而且没有弄到钱，回去了也会被他们一个个的嘲笑到头疼。
祝明坤下定决心，再有经过这个路口的人，不管是谁，就凭自己这双拳头，总有饭吃。
身后一声轻响，祝明坤警觉地猛然回头，并无人影。视线再转到路口，一个身影漫步走着，垂着头按着手机，似乎在思考什么。心跳加速带动着呼吸急促，祝明坤脸上不自然地抽动一下，笑得十分难看，他被一股莫名其妙的豪壮气概轰击得头脑发昏。
身后一声轻响……
祝明坤顾不得许多了，肚皮下的饿火烧的他理智全无，跑出来担惊受怕过了两天，没有正经吃过一个馒头。他猛然间撒开腿朝着目标疾冲而去，一个冰凉的硬物顶在方思亮脖子上，身后那半大后生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把他拖进巷子深处。
“哎，兄弟，有话好说！”方思亮双手攥着祝明坤的胳膊，生怕身后的小子头脑一热了结了自己，他明显感觉到那位紧张得全身颤抖。
“把随身的东西拿出来，反手给我！”祝明坤闷吼一声。
“好，好。”方思亮连忙答应，伸手从裤兜里掏出钱包，反手准备递给祝明坤，手经过脖子边时刻意碰到了锁住咽喉的硬物，没有利刃，想必不是刀。主意打定，方思亮在祝明坤的手接触到钱包的时候，迅速发力把钱包朝相反的方向扔出去，祝明坤一惊，伸手去捞，方思亮脖子一边力道全无，他瞬间发难，躬身右臂弯曲，用肘部直接撞在祝明坤右肋之下，祝明坤来不及反应遭此一击，弯着身子对抗着疼痛，手臂垂了下来，方思亮一把抓住祝明坤的右腕，身体一转扭着祝明坤的右臂，在他失去反抗力的时候抬起右腿把膝盖砸在祝明坤手腕上，孩子手里的家伙咣当落地，原来是一块塑料板的碎片，方思亮心里一阵好笑，上前一脚绊倒了祝明坤，把他扔在地上，动了动脖子一脚踏在祝明坤肚子上：“不学好，找块塑料板就想吓唬人。”
方思亮几招就把没吃饭的祝明坤撂倒在地，他伸手拉住祝明坤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凑到祝明坤面前：“哪儿来的，怎么干这行？说！”手下加力，祝明坤在他手里憋得满脸通红。
“我……我是汉宁三中的学生，从……从少强学校逃出来……快两天了……”祝明坤紧张得满头大汗。
方思亮听到这里掏出手机按着号码，还没来得及说话，祝明坤一声大喊，从背后使劲蹬了方思亮一脚，差点把他蹬倒，猛地扑过去捡起钱包塞进怀里，把方思亮压在对面的墙上：“把身上的东西全卸了！快点！”
方思亮的手机里，宁旭遥听到这句吓得手心冒汗，连着叫了几句，都没有人回应。
方思亮气极反笑，身体猛一转往后一靠把祝明坤压在墙上，腾出手把他翻过来抬手要打，祝明坤突然大喊一声：“等等！你……是不是……”
“你认识我？”方思亮一头雾水，力气卸了大半。
“你不记得就算了。”祝明坤拂开他的手，“我不能在外边待太久，以后有机会告诉你。再见——！”祝明坤说完趁着方思亮分神的空档，撒腿跑出去，方思亮一声大喝准备抬脚去追，却发现祝明坤抖着身子退回来。
“没你事儿滚一边去。”黑暗里潜藏已久的两个人终于现身，邢诗勇大吼一声，和焦楚洋走出来，“跑得倒挺快，疯够了跟我回少强，要不你爸妈找我们要人，我们可做不了他儿子。”邢诗勇话里带刀看着祝明坤一脸坏笑。
“回来吧，宝贝儿。”焦楚洋双手抱在胸前，指节咔咔乱响。
方思亮看着眼前两个魁梧的男人步步逼近脚下不由自主地退后，祝明坤躲在方思亮身后，方思亮挣扎着身子要摆脱他的纠缠，哪知祝明坤附耳一句就让他打起精神来对付眼前来者不善的两位：“你帮我摆脱他们，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认识你。”
“凭什么？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利用我。”方思亮一声简短的拒绝。
“就凭我手里有过一个你给我的东西。”
“嗯？”
宁旭遥颓废地坐在椅子里，身后的靠背硌得脊梁生疼，他无聊地把玩着手里那张财神的照片，一会儿又把它放在桌边，鼓起勇气弯下腰把背包拽上桌面去查看里边那个包裹，虽然害怕那些可怕的回忆，但他还是想看看那是些什么东西。
聂曼鸽坐在他对面，双手捧着一杯饮料嘬着吸管，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的满头大汗：“没事吧？这又不是什么怪物，没理由吓成这样啊？要不我帮你？”
“不，我自己来。”宁旭遥拿把美工刀一下下划开了包裹。里面东西不多，主要是那尊财神的照片和简介，还有几张莫名其妙的纸。看到财神身后所在的背景，脑子里猛然闪过断续的几个画面:铁门后一张满脸血污的脸，一个孩子被压进盛满水的盆里憋得浑身颤抖，一个黑影挥舞着手里的铁棍高高砸下，一声尖利的惨叫……不不不，宁旭遥使劲摇着头，想把那些莫名其妙的画面赶出脑袋，那张照片背后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母：The h，旁边是一组莫名的数字：0,496，603。
“这是什么意思？”宁旭遥看得一头雾水，他拿起那张旧报纸，上面写着“财神怀揣五千万失踪。”宁旭遥牙疼的撇撇嘴。
聂曼鸽绕到他身后，瞥了一眼财神：“这玩意儿值五千万?”
“我怎么知道。”宁旭遥没好气地嘟囔一声，而当他拿起另一张照片时彻底不淡定了，那是一间掩藏在树林里的小屋，和他在梦境里见到的一模一样，脑子里瞬间闪过两个在深夜树林里狂奔的身影，一只大脚踹在木门上几乎将它蹬倒，门外的人大吼着让他们出来……短短几十秒他全身冷汗直冒，呼吸急促，聂曼鸽手忙脚乱地帮他整理擦拭，尽力安慰着他，许久宁旭遥慢慢平复下来，把那尊财神的照片一把抓在手里仔细看着，突然手机开始大响，屏幕上是方思亮的大名，劈手按了接听，喂了几声那边虽然嘈杂但没人应声，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跳了出来：“把身上的东西全卸了！快点！”
“方思亮，方思亮——！”宁旭遥急得大喊几声，那边毫无反应。他急了，把财神的资料、照片直接揣进兜里，抓起手机就往外跑。聂曼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够呛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等她反应过来宁旭遥已经奔出几百米远，她收好桌上放着的东西，拔腿跟上去。
祝明坤和方思亮在各自盘算着怎么跑出这个巷子摆脱眼前的两个人，祝明坤更是往身后的巷子深处不断的打量着，不料两个教官已经近在眼前，邢诗勇一个巴掌扇在方思亮脸上，方思亮丢开祝明坤一拳砸过去，邢诗勇胳膊一架挡住他的拳头抬腿踢在他肚子上，方思亮疼得蹲在原地不能动作，祝明坤转身就跑，邢诗勇紧赶几步把他拉回来，一个满怀把他紧紧抱在胸前，祝明坤剧烈地挣扎着，邢诗勇勉强稳住身子提膝撞在他后腰上，祝明坤一口凉气窝在嗓子里弓着腰不敢再动。焦楚洋从腰上拿出一副手铐，咔嚓两声锁住了不断挣扎的孩子的手腕。祝明坤憋得嗓子里一阵低低的呜呜声，焦楚洋放开祝明坤，抬头后退一步，眼睛里祝明坤脸色通红，泪水在眼眶里蔓延，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老实点！”邢诗勇摇晃着祝明坤，突然感到后背一疼，焦楚洋异样地往他身后看去，一个后生提着一根木棍站在几步远的地方。
“方思亮，你没事吧？”宁旭遥在几个人里找到了方思亮，远远地问了一句，聂曼鸽从远处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我没事，快救人！”
方思亮从墙角闪身出来，提起拳头冲向抱着祝明坤的邢诗勇，一拳直捣眉心，邢诗勇吃疼后仰，顺手放开祝明坤捂了眼睛，焦楚洋伸手想要抓住祝明坤，在快要碰到衣服的时候，宁旭遥挥舞着木棍劈头砸下来，焦楚洋眼神一凛不退反进，抬手一架木棍砸在胳膊上一声脆响，然后胳膊一转一把抓住了木棍，用力一拉把宁旭遥拉进自己的攻击范围，同时右手握拳直打出去，猛的砸在宁旭遥肚皮上，肚子里一阵闷疼，然后焦楚洋抓过宁旭遥的衣领，把他拉近抬腿蹬在胸口上，宁旭遥站立不稳急退几步往后一跤跌倒，身上带着的财神像照片和资料撒了一地。聂曼鸽急忙跑到他身边，要把他扶起来，焦楚洋拉开架势步步逼近，聂曼鸽惊慌失措地四处查看有没有求救的可能，长发糊住了整张脸。
祝明坤在旁边找了块砖满头大汗地砸着手铐，眼看着宁旭遥被焦楚洋打得没了人样，急得更加用力胳膊上一片鲜血顺着活动的胳膊蜿蜒而下:“快啊，开啊！开啊快，开啊——！”
在祝明坤嘶哑的哭腔里焦楚洋一脚跺在宁旭遥肚子上，宁旭遥干呕一声卸力捂了肚子疼得满头大汗，焦楚洋丢下他朝祝明坤走来，聂曼鸽抄起地上的木棍一声尖叫抡在焦楚洋后脑勺，焦楚洋抱着脑袋龇牙咧嘴地回头，几步逼近浑身颤抖的聂曼鸽，聂曼鸽急了闭着眼睛不管不顾开始乱打，焦楚洋一手护在眼前，一手在空中随着木棍乱舞，几下抓到了它用力一拉，聂曼鸽被这突然间的攻击弄得毫无招架之力，松了木棍转头要跑，被焦楚洋一把攥住了头发，回身张嘴咬在焦楚洋胳膊上，焦楚洋急得直晃胳膊，想要挺进一步把她往后推去避开她的攻击却被宁旭遥抓住了裤脚。
方思亮还在和邢诗勇肉搏，邢诗勇胳膊横扫过来，方思亮头一偏堪堪躲过，一拳砸在邢诗勇胸口，邢诗勇脸上筋肉一抽，一个直拳过来砸在方思亮鼻梁上，方思亮鼻子里热汤滚动，血流不止，抬手抹了一把，吐出一口血沫，往前跑几步一脚向邢诗勇蹬过去，邢诗勇身体一侧往边上一退躲了过去，抬手抓住了方思亮的脚踝，一脚踢在方思亮支撑着身体的另一条腿上，用力往后一送，方思亮被直接打倒摔在宁旭遥身上，宁旭遥吃疼松开焦楚洋的裤脚，邢诗勇一脚踩住两个气喘吁吁的后生，焦楚洋腾出一只手攥着聂曼鸽的头发把她提起来让她松口，反拧着胳膊压在墙边上，抬手按出去一个电话：“华冬辉，你他妈死哪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