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无所有》读后感

Reading2019 G.D. 2019.6.4

书名: The Tsar of Love and Techno 我们一无所有

作者: [USA] Anthony Marra

推荐指数: 5

在翻开这本书前我是以现在的我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书名的，因此我对它的第一反应是——十分可笑。若安东尼·马拉嘲讽的是我们所拥有的所有物质财产其实毫无价值，那《我们一无所有》估计也经不起时间的考量。这本书的时间线贯穿了The Great Purge，几乎是以一种怀着恶意的黑色幽默讲述了几代人之间交错的故事；里面有很多震撼人心的小片段和令人脊背发凉的隐喻与细节，把“大众”这个词拆成无数个单一的个体，把冷漠译为反向热情。书被分为了“A面”，“中场休息”和“B面”，如同结尾时科里亚带去外太空的那碟磁带，每一篇故事都有自己独特的背景音乐，在被过去和未来无限漫长的时间创造的空无宇宙里漂浮。

第一篇故事名为“花豹”，也是此书第一次点明“你借由背叛证明你的忠贞”的章节。罗曼是一名审查员，兼职画家，以修改“不再被需要”的图像为生。某次他被分配到的人物是一名舞者，出于“心中的感觉”——如书中所写——他修改了舞者的容貌，却保留了对方那只向外伸出、如同呼喊求救的手。毫不意外，罗曼因为这个细节被他的助手报告给了上级，不久后于监狱中每日与承认莫须有的叛国罪抗斗。在这个时代，一个人承认自己背叛了国家是忠诚的表现，因为他服于命令，协助authority树立了必需的坏榜样；反之，一再强调自己无罪毫无意义，因为反抗是只有恶派才会做的事情，温顺才是人民的本职。作为一名忠诚的Party member，罗曼仅仅反抗了一会儿便承认自己与那名舞者都是波兰的奸细，并和监狱提供的波兰老师努力学习波兰文，以便能在最后的开庭时用波兰语支持苏联的敌人。所有的排练都很顺畅，罗曼甚至还因为预演讲过于精彩被监狱的所有人表扬。

让我松了一口气的是，在开庭时，他沉默了。往日排练的所有波兰文在那种状况下仿佛都失了效，罗曼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知道他该说什么，可他知道沉默代表某种反抗。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不仅觉得这个角色和他所代表的所有同类人都十分悲哀——为了生命告发了自己的弟弟，为了国家“背叛”了国家，可值得庆幸的是，在最后一刻他终于没有为了一片空无背叛自己。P.S. 这章最后提到的“不存在的神学院学生”那里我没怎么看懂，如果有看过的希望能解释一下。

“十二使徒”喷出黄澄澄、圆柱般的浓烟，充满有毒化学物质的河水静静流淌，而我们就在这片被污染的荒芜之地快乐地跳舞、放声大唱。

这本书里让我觉得有趣的dynamics不仅存在于人和人之间，更是一个个单独的“个人意志”如何创造出“集体意志”。【你告诉我了一个秘密，我告诉了其他人，然后你消失了】这种事早已成为日常，而传播者并不需要背负过多的愧疚；毕竟再大的负罪感，多人平摊下来每个人也就只会有一点点为曾经的朋友口无遮拦的惋惜。这本书里有太多的人慌不择路地跳入历史河流的一个小分支，随着冰冷的河水顺流而下，身体被冻得冰凉，缩成一团打着哆嗦，心里却因那副执政者描绘的壮丽未来的油画感到满足，眼睛盯着双手，咯咯直笑。

情感在书里让人很难评价地位如何。亲情在书里被衬托得非常温暖感人：艾列克塞和科里亚的兄弟情看得我想笑又想哭，而罗曼把他弟弟画进了他的每一幅作品里；可爱情却显得那么廉价，一位上了战场的佣兵，在多年后回家时等待他的不是他所期待的妻儿温馨的场景，而是妻子早就和富人跑了的事实，和那盒自己仅有的磁带。母亲在水银湖里戏水后得了癌症去世了，于是其余的家人扔光了多余的盘子；莉迪亚远嫁美国的调音师，却在被抛弃后遣返回国。我们拥有的是自己的身体、血液和冻得发僵却大笑不止的脑子。

死亡与希望。一次次荒诞的死亡和书里最终为人类拟定的死亡结局不停地在呼唤遥远的未来：我们要造飞船，我们要让最后活下来的人类是苏联人。结尾处科里亚在外太空里漂浮的场景可以说是本书最震撼的场景之一了，他没有选择用少得可怜的能源让自己再多活一段时间，而是选择了播放弟弟给自己的磁带，一个个音符从曲目里迸出来，充斥着狭小的空间。这举动让我感觉科里亚仿佛试图在寻找和自己弟弟住在地球上的场景，也许来自地球最后的鲜活不是科里亚这个个体，而是他在此刻仅剩的情感。

我们一无所有吗？我们若留不下来任何，如何证明我们活过？我觉得这本书和我期待的恰巧相反，书里的人物什么物质资产都没有，只有被冰冷冻结的身体和透明的思维，和在那一片灰雾里不知为何格外明亮的感情色彩。

如同人即将去世时监护仪发出的缓慢声响。

滴————滴————

摘句：我们信任的体系终将腐化我们，我们钟爱的人们终将辜负我们，而死亡是一台坠落中的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