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文 唯一是你 第80章
“这样吗？”蒋芸的笑意慢慢从眼底漾开,分明是喜不自胜，语气却还克制得平淡。
王晓佳也不出拆穿，细声应：“嗯。”
说着，她戳戳蒋芸压在她痒痒肉上的手背,一副娇柔讨饶的模样。
蒋芸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挪开手,情难自禁地揉了一下她的额发，坐正身子,放过她了。
“那你妈妈住哪里？”她问。
王晓佳也坐回了座位中间,回：“柏南公馆旁边的酒店。”
“和你叔叔一起吗？”
王晓佳摇头：“没有，她自己一个人来的。我叔叔临时出差了。”
“那她怎么不和你一起住？”先前不是还说要留在公寓接待他们的吗？
王晓佳像是看出了蒋芸的疑惑，垂眸黯了些神色说：“她可能……怕我又睡沙发吧。”
她公寓太小了,只有一张床。上次江雪玫在她那里留宿时，她就是把床让给江雪玫,自己睡沙发的。江雪玫几次询问她,不然一起睡吧,她都说没关系,拒绝了。寒冬腊月，第二天她就感冒了。
自那以后，江雪玫再也没有在海城过夜过了。
蒋芸眼眸深深，柔了语气哄：“可以不睡沙发的。”
王晓佳侧目看她。
蒋芸诚恳问：“你妈妈介意来我们家住吗？我们家客房有床也有空调，只要铺个床就好。”“我们家”三个字,她说得自然。
王晓佳眼眸闪烁，有动心也有迟疑，“可以吗？”
蒋芸失笑。她佯装不悦地睨王晓佳,反问她：“自己女儿家,有什么不可以？”
“只要你妈妈愿意。”
王晓佳怔怔的。
蒋芸语气寻常：“我们家有四间房,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客房，还有一间空着的次卧，之后装修，你问问你妈妈喜欢什么风格。”
”海城她女儿家，永远有一个房间，是留给她的。随时欢迎她回来住。”她望着王晓佳的眼睛，轻描淡写。
王晓佳喉咙发涩，连鼻子都有些酸了。
这个人，怎么总能这么随意就说这么动听的话。
她顾不上过道另一边同排的人会不会看到，侧过身子抱住了蒋芸，抵在她肩头，低喃：“蒋芸芸……”
蒋芸微愣，眉目不由都柔和了下来，用下巴贴着她，轻轻笑：“嗯？”
王晓佳声音软得像从心底流淌出：“你怎么这么好……”
蒋芸挑刺：“你今天才发现？”
王晓佳埋在她肩头摇头，语带春风：“不是。是每天都有新发现。”
蒋芸笑气音更明显了。
“糖衣炮弹吗？”她故意又问。
王晓佳羞恼。她明明这么真心的。她抬起头想要嗔她，猝不及防，蒋芸却是在她抬头看她的一瞬间，用额头轻碰了她一下的额头，望进她的眼底，嗓音微沉地说：“再多说点。”
她眼含秋水:“我喜欢听。”
舷窗外，是离地三万英尺、一碧如洗的蔚蓝晴空。王晓佳望着蒋芸，却觉得看到了比天空更明媚的风景。
*
下飞机后，王晓佳第一时间向江雪玫发去了邀请，没让她们忐忑太久，江雪玫很快就应了下来，王晓佳眉头跃上喜色，蒋芸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她明天上午有一个会要开，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去南原吃午饭，于是便和王晓佳约定下午两点半直接到南原接她一起去机场。王晓佳没有异议。
次日下午一点半，蒋芸回家换了身衣服，换掉了气场过强的西装，选了一套干练又不失温和的衬衫和西裤，而后如约前往南原餐厅，接上王晓佳去往机场。
三点二十分，江雪玫一接近出站口，就看见了人群中分外亮眼的女儿和站在她身边分毫不失色的年轻女人。
稳重清冷，和来来站在一起，一柔一刚，倒是赏心悦目。江雪玫暗忖。
她边走边朝两人招手，王晓佳看见了，便也朝着她招手，微微笑。
蒋芸一下子反应过来，视线定在江雪玫身上，对着她温和一笑。
江雪玫察觉到了，回了她一个颔首。
蒋芸想，晓佳果然是更像妈妈吧。
小时候她好像就这么想过。但她和江雪玫不过几面之缘，太多年过去了，面目早已模糊。而今一看，这种感觉就更明晰了。
江雪玫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穿着素雅连衣裙，挽着发，皮肤很白，噙着笑，仪态万方，有一种和晓佳很相像的气质，温柔淡雅，让人心生亲近。
思忖间，江雪玫已经到了跟前。
“妈妈。”王晓佳轻柔地唤。
“阿姨好。”蒋芸露出得体的笑，跟着打招呼，伸手自然地说:“阿姨我帮你拿。”
江雪玫手上提着几个礼品袋，是要送给王斯愉的结婚礼物。
她连忙摆手，笑着推辞:“不用啦，这一点点东西，也不重的。”
蒋芸坚持:“没关系，那正好我提了一会儿放副驾驶座。”
王晓佳笑看着她们，没插话。
江雪玫盛情难却，便松手把袋子交给蒋芸了。
“小芸长大了，还是这么漂亮有礼貌啊。”她由衷夸了一句。
这些年，她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她感觉得到，蒋芸身上，有一种和来来一样很难得的清爽干净。她很喜欢。
蒋芸接过袋子，温顺应:“阿姨才是，比以前更漂亮了。”
江雪玫看王晓佳一眼，打趣:“你教的吗？”
王晓佳莫名:“什么？”
江雪玫眨眨眼:“好像没有以前正直了，以前可不会说这样骗人的话。”
王晓佳愣了愣，不由低笑了起来。
蒋芸难得脸红，不好意思地解释:“阿姨我是说真的啦。”
江雪玫笑意盈然，“我知道，阿姨和你开个玩笑，要是不好笑，阿姨和你道歉。”
蒋芸本有些紧张的心情消散了许多，也笑了，应说:“没有啦，好笑的。”
江雪玫莞尔，看一旁王晓佳笑颜明媚的模样，心底柔软，转开了话题。
由于时间不算早了，所以三个人决定直接先去新郎官家，而后一同去柏南公馆，晚上参加完婚宴再一同回家。
去往宋禹家的路上，蒋芸开车，王晓佳陪江雪玫坐后座，三个人闲聊了一路。蒋芸和王晓佳本来都不算话多的人，但江雪玫很健谈，还很幽默，她没有盘问任何两人感情的事，倒是问了蒋芸许多申城后来的变化、发展、蒋芸从事的行业的动态和未来发展方向的事，气氛意外的轻松。
到了宋禹家，三个人一起在新房见了王斯愉，陪她聊了一会儿，便跟着大部队转场去了柏南公馆，在婚礼现场候场。
六点钟，婚礼开始，司仪致辞，新郎新娘在鲜花和掌声中步入宴会厅。
交接新人、父母致辞，新郎新娘交换戒指，一步一步，有条不紊。
蒋芸、王晓佳和江雪玫三人同坐一桌，在台下安静地观礼，衷心祝福。
一直新娘抛手捧花的环节，台下躁动了。
司仪在台上怂恿广大未婚的男女朋友们都不要害羞，勇敢地上台去接受这一份幸福的传递。
王晓佳巍然不动，只弯着笑眼看着台上的热闹。
蒋芸忽然凑近了，和王晓佳咬耳朵:“你不去吗？”
王晓佳耳朵敏感，惊诧地转头蒋芸，蒋芸弯着唇，眼神里含着狡黠，也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逗她的。
王晓佳耳根慢慢地红了起来，她犹豫地看了台上已经排成了一排的抢手捧花的人，捂住脸，羞赧地说:“算了吧，我不好意思。”
江雪玫听到了，大概猜得到她们在说什么，却没参与，装作没听到地注视着台上。
“还有没有朋友要上来呀，别害羞啊，今天抢到捧花，明年站在这里传递幸福的就是你啦。”司仪还在煽动现场气氛。
蒋芸被王晓佳的反应可爱到了，拉下她的手，眼波漾了漾，逗趣的心思慢慢变成了认真。她说:“没关系，那我去吧。”
说着，她拉开一点椅子就要站起身。
台上已经马上就要开始了。
叔叔婶婶、妈妈小鱼都在，蒋芸这一上去什么意思，所有人都会知道的。王晓佳又甜又羞，脸红到了极点，连忙抱住她的小臂，说:“不要啦。”
蒋芸顿住动作，迟疑地看王晓佳。
王晓佳咬唇，转开眼，很低地说:“花……”
“已经在我心里了。”
蒋芸心弦一动，看着她泛着桃花色的侧脸，心一下子满胀了起来，又空虚了下去。是一种迫不及待的渴望。
要是求婚的那个礼物能制作得能再快一点就好了。明年她都不想等了。
可是不行，一生就一次的事，她想给王晓佳最好的。
她收回了要起身的动作，摸了摸王晓佳的手，眼神无奈又宠溺。
江雪玫在王晓佳身边，目睹了全程，眼尾的鱼尾纹加深，不动声色地抿了口红酒掩笑。
婚礼一直持续到八点才结束，蒋芸作为有车没喝酒的人，帮着王斯愉送了几个远路的宾客回酒店，时近九点才回柏南公馆接走江雪玫和王晓佳。
抵达家里的时候，已经快九点半了。
王晓佳心疼江雪玫和蒋芸两人奔波了一整天，让她们先洗澡，一会儿早点休息。
蒋芸想着自己先去洗澡了，王晓佳要带江雪玫去客用的浴室洗澡、和她确认洗浴用品，如果江雪玫有什么话要和她说也方便，便没有拒绝。
她做好了等她洗完澡出来，江雪玫才将将开始洗澡，王晓佳接在她的后面，进主卧浴室同一时间开始洗澡的准备。
没想到等她洗完澡出来，王晓佳却是早已经也进了客用的浴室，迎接她的，只有洗完澡换了居家t恤，在客厅里好整以暇等着她的江雪玫。
江雪玫坐在沙发上，握着一个一次性杯子在喝水，听见脚步声，她转过头来，看见是蒋芸，和蔼一笑，眼神里透着让蒋芸过去的意味。
这是见面以来，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蒋芸眼睫微颤，也露出了笑，走了过去。
“阿姨是口渴了吗？冰箱里有其他饮料的。”蒋芸若无其事地在江雪玫侧边单人沙发上坐下。
江雪玫摇头：“没关系,我爱喝白水。”她放下纸杯子，把桌面上放着的纸袋子提到膝盖上，取出一个红色的首饰盒，递给蒋芸,一派和煦的模样：“路上一直没机会给你,现在刚好。见面礼,打开看看大小还合适吗？”
首饰盒上烫着logo，是蒋芸很熟悉的一个品牌,价格不菲。
蒋芸受宠若惊,礼貌推辞：“阿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江雪玫笑了一声,没理会她的客气，自己把首饰盒打开了。
是一只设计大方、打磨精细的铂金手镯。
“来来你都从我这里带走了,还有什么比得过她更贵重。”她淡淡发声,拉过蒋芸的手,把手镯打开,套进了蒋芸纤细的手腕。
大小刚刚好，粗细也刚好，银色明净的光泽，与蒋芸白皙的腕色相得益彰。
江雪玫满意：“蛮好看的，你觉得呢？”
蒋芸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点头：“阿姨眼光真好。”但是她还是不好意思。“可是，阿姨……”
她话还没说完，江雪玫轻轻摇头,用眼神示意她别推辞了。“这是申城习俗。”她解释：“长辈第一次见小辈对象,都要给见面礼以示喜欢的。”
“你不收,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蒋芸愣住，哑然失笑。她摸着手镯，看着江雪玫，抿了抿唇，眼底慢慢盛满了细碎的光亮，由衷道：“谢谢阿姨，那……我不客气了。很漂亮。”
江雪玫淡笑：“见外了不是。”
半生浮沉，她对很多事情都已经看淡了。王晓佳和她说她喜欢女生的时候，她有惊讶，却也只是惊讶。她想，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是男是女都不重要，能对来来好，能让她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听说对方是蒋芸，她心里就已经稍稍松了一口气。比起别人，她更信得过蒋芸。从前，她就很喜欢这个孩子的。年纪小小，却已经比许多成年人都更有独立思考能力、正直善良、明辨是非。她相信那样的孩子，长大了差不到哪里去的。
今天见了面，相处小半天，这个判断就更明确了。她愿意把来来交给她的。
不过，她心底里还有一点事挂着。借着王晓佳还没出来的这个时机，她求证：“来来先前和我说你妈妈不太同意你们的事，现在呢？她住你这里没关系吗？”
她不担心蒋芸欺负王晓佳，她担心蒋芸家里人给王晓佳委屈。
所幸，蒋芸回答她：“没关系的，阿姨，我妈妈现在已经不反对了。”
“况且，”她说：“这房子是我自己买的，没有用家里一分钱。我的就是来来的，来来住在这里，是天经地义的事。”
“天经地义？”江雪玫眼神染上了揶揄与审视，刻意又重复了一遍：“你的，就是来来的？”
蒋芸大大方方，迎着江雪玫的视线，坦荡坚定地应：“对。”
“阿姨，我把来来当我妻子看的，我不是想和她谈恋爱，我是想和她过一辈子的。所以虽然我和来来在法律上没有办法像男生女生那样结婚，但来来应该有的伴侣权利，我都要还给她的。”
江雪玫眼眸深深。
蒋芸许诺：“我在联系给房子加上来来名字的事了，公司我持有的股份，之后也会转成和来来共同持有的。如果来来愿意的话，我还想指定她做我的意定监护人。”
江雪玫神色里流露出赞许，口头上却是回绝了：“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她正色，温和又认真地说：“这些东西，这些年你自己一个人打拼出来也不容易。我想来来也舍不得你这样的。我是她妈妈，我知道她的性格，她不会要的，我也不需要你这样证明。”
“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来来想要什么，我都能给她。”她直视着蒋芸，见面以来第一次露出这样锐利的眼神，问：“所以我对你，或者说，对来来未来的伴侣，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爱她，对她好，让她幸福。”
“你能做到吗？”
蒋芸不躲不避，郑重点头：“阿姨，我能。”
江雪玫散开肃色，欣慰笑：“那就好。”
她还要说什么，客用浴室里传来玻璃门推拉的声音，应该是王晓佳洗完澡要出来了。江雪玫把话头止住，蒋芸也默契地转开了话题。
于是王晓佳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江雪玫和蒋芸两人坐在沙发边，言笑晏晏，聊得很是投机的模样。
她歪着头，抓着擦头发的毛巾，看着她们，有些惊讶。
江雪玫侧过身自然地和她搭话：“小芸说你们有一款香薰蛮好用的，不用点燃闻着就很舒服了，问我要不要试试。”
王晓佳下意识回：“是挺放松心情的。妈妈你要试试吗？我一会儿拿到你房间？”眼神却是落在蒋芸身上的。
蒋芸噙着笑，面色如常。
王晓佳心这才落定。
江雪玫察觉到了，神色微黯，还没来得及掩下，就被移回视线的王晓佳撞了个正着。
江雪玫有一瞬间的尴尬，马上就换回了寻常的温笑，应：“好呀，那我试试。”她看着王晓佳还湿着的头发，识趣说：“你快去吹头发吧，湿着吹空调小心头疼。我也回房间再吹吹，好像发根有点没干。”
王晓佳心口微微闷，抓着毛巾的五指攥了起来，想和她说点什么，却无从说起。
最后，她只是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她们跟在江雪玫身后，帮她把香薰取出、放好，而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房间，合上门，蒋芸就从背后勾住了王晓佳的腰，整个人微微压在她背上，很苏很好听地笑。
王晓佳知道她开心，心底也跟着欢喜。“怎么了，这么高兴？”
蒋芸声线微微下沉，语气却是上扬的：“怎么办，你妈妈好像真的很喜欢我。”
她把套着镯子的手腕抬到王晓佳眼前，“阿姨给我的见面礼。”
王晓佳也很意外，伸手握住，摸了摸，笑意盈满眼眸。妈妈这是……真的接受蒋芸，不是哄她的缓兵之计。
她微悬的心彻底安定下来，欢喜中，想起了刚刚在客厅里江雪玫那转瞬即逝的黯然，心口又有些发闷。
她故作心酸，打趣蒋芸：“好漂亮呀。我有点吃醋了。”
“嗯？”
“我是她女儿，我都没有。”
蒋芸在她耳边发出愉悦的笑音，肯定：“你也会有的。”
她会提醒她妈妈的。
王晓佳不解，蒋芸却是不肯再说了。她松开王晓佳，牵着她的手往梳妆台前走：“吹头发吧，我贴着都觉得好冰了。”
王晓佳也不是真的在意这个问题，由着她带领，在梳妆台前坐下，没有追根究底。
蒋芸拿起电吹风，手法娴熟地帮她吹头发。
王晓佳在电吹风舒适的温度和频率固定的噪音中，心思慢慢走远。
她再一次回想起刚刚江雪玫的那个黯然表情，想起之前好几次，她刻意和她保持距离、拒绝她的过分亲近与好意时，江雪玫故作无谓、强颜欢笑的模样。
心口越发地闷。
“宝宝……”她微仰头，在镜子里看蒋芸。
蒋芸应：“嗯？”
王晓佳问：“今晚……我可以和我妈妈一起睡吗？”
蒋芸撩她发丝的手微顿，随即落了下去，压在她的头顶，很轻地摸了摸。她眼底藏着笑，嘴上却故意做着很勉强的模样，不咸不淡：“看在镯子的份上，可以吧。”
王晓佳配合着不满:“你这样，我要和她告状了。”
蒋芸有恃无恐，眯了眯眼，把她的细发乱揉一通，压着声音问：“告什么状？”
“嗯？”
“有靠山了是不是？”
王晓佳装不下去，轻柔地笑了起来，不好意思般地后靠到蒋芸身上，抱住她的大腿撒娇。
蒋芸移开了些电吹风，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哼笑了一声，又细心轻柔地把她乱了的发理顺撩回去了。
傻里傻气的。
她要是能把所有心结都解开，能和她妈妈重修旧好，她比谁都高兴。
“坐好，我把风力调大，吹快点。不然阿姨该睡了。”
王晓佳亲亲她的腰，乖巧地坐直了。
十分钟后，她收拾好了自己，抱着枕头和单被来到了客房门口。
门下缝隙里一丝光都没有。
是不是已经睡了……王晓佳有些局促，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胆怯。她生起逃跑的念头，可脑海里却再一次浮现起江雪玫受伤的神情，还有，梦里，爸爸放到她手心里的那一颗星星。
从前的过错已经不可更改，往后的遗憾，却是可以避免的吧。
她握紧了手心，抬起手，释怀地放松了眉眼，一下一下，很轻，却很郑重地敲响了门。
门内很快响起了江雪玫的应答声：“来来吗？门没锁，推进来。”
王晓佳应声而入。
房间里，灯已经关了，江雪玫侧躺在床上，明显是已经准备睡下了。
王晓佳站在门边，面对着江雪玫惊讶的目光，抱紧自己身前的枕头，润了润喉咙，试了好几次，才自若地发出声：“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江雪玫猝不及防，愣了两秒，猛地坐起了身子，满目惊喜，一叠声地应：“可以呀，进来，快进来。”
王晓佳耳根发烫，合上了门，一步一步朝床边走去。
江雪玫局促又热情，开了床头灯，问：“你要这边吗？还是要睡这边？”
王晓佳在靠门一侧的床上放下枕头和单被，说：“我睡这边就好了。”
江雪玫立刻移动身子，挪走了枕头，把那一边的位置整个空了出来。
王晓佳咬了咬唇，在床上坐下，提起双脚，放到了床上，犹豫着，躺下了。
江雪玫看着她，眼尾笑纹聚了起来，说：“那我关灯了。”
王晓佳轻轻应：“嗯。”
灯被关掉了，视野陷入黑暗，其他的感官瞬间变得敏锐。
王晓佳听得到，黑暗中，江雪玫的呼吸声又沉又乱，感觉得到，她的视线，一直定在自己的身上。
谁都还没睡。
她情绪忽然就沉了下去，鼻间酸涩。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夜里，她装着睡，由着江雪玫用这样眷恋的目光一遍一遍描摹着自己的面容，在心底里，下了装作不知道的决定。
这个决定，几乎毁了她活过的半生，也折磨了江雪玫半生。
她是咎由自取的。
江雪玫却是无辜的。
她一直觉得，像她这样的人，是不配再拥有母亲那样温柔纯粹的爱了。她盼着江雪玫不要理她、不要管她、不要再让她拖累她，就像她不存在的那十几年里那样，继续好好地生活下去。
可她的抗拒，好像反而更伤害了她。
蒋芸说，原谅自己和原谅他人都是一门功课。
她站在蒋芸为她照亮的世界里，渐知渐觉，她好像又做错了。也许，学会爱和被爱，也是一门功课。
她眼里氤氲起水雾，喑哑地出声：“妈妈。”
江雪玫立刻应她：“嗯？”
一如小时候许多个睡不着的夜里，她开口要央她给她讲故事时那样的语调。
王晓佳侧过身，透过模糊的视线注视着她秀美的面容，喉头发哽。
“对不起。”她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江雪玫眼睫剧烈扇动，眼底也有水光漫起，唇角却显出了深深的弧度。“当然可以。”她伸出双手，一把将王晓佳搂进了怀里，像搂住了一个唯恐会醒的美梦。
紧紧地搂着，颤抖着，笑着，沉沉地吸气。
泪水打湿了王晓佳的枕头。
王晓佳像小时候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回搂住她，躲在她的怀里，和她一起颤抖，吸气，接受着她拍背安抚。
谁都没有说话，可有一堵冰冷的墙，却已经在无声中，渐渐消融了。
江雪玫知道，她的女儿，真的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