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夏日烬

九月开学的时候宋亚轩早早地到了学校,按照统考成绩他被分到了重点一班。
就如程粟所言,满教室的学习机器,开学第一天拿出辅导书就开始刷题,这里的人似乎都和程粟一样,不喜与人交流。
上化学课的时候忽然身后的人踢宋亚轩的凳子,他感觉到自己握着笔的手在微微的颤动,然后他慢慢转过头去,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有点婴儿肥的脸,抱歉的说:“不好意思,刚才挪凳子,不小心踢到你了。”
他礼貌的点点头,然后转过身继续写作业,一道最基础的化学题,他却好久都没有配出正确的系数。
下午放学时靠门边的同学忽然喊了一声:“谁是宋亚轩啊,有人找。”
宋亚轩放下笔走到门口,走廊的栏杆上坐着一个女孩子,一头卷发全部剪掉,烫成了当下最流行的BOBO头,还染成了醉人的酒红色,穿一件有铆钉的马甲,得意洋洋的冲他笑。
程粟吹了一声口哨:“哟,呆子。”
要不是旁边还站着一个许墨,他想,他一定会以为是自己眼花。
两个人都是家里砸钱才挤进这所金字招牌的重点学校,和宋亚轩的教室隔了三四间,一个班里非富即贵。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这里梨花多,我喜欢看梨花,跟下雪一样。”
程粟依旧同初中时一样活得放肆张扬,高年级的男生开始频繁出现在他们年级楼层里,只为一睹芳容。有看不惯她的女生放话说要给她点颜色看看,据说当时程粟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上,冲对方勾了勾手指,笑得满不在乎,她挑着眉说:“Come on。”
无聊的时候,就和许墨一起来找宋亚轩,大胆的坐在三楼悬空的栏杆上,和许墨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拿宋亚轩当笑柄打趣他,他总是不发一言,只死死的盯着她撑着栏杆的手。有天晚上,他做梦梦见她从栏杆上跌下去,他一个箭步上前,却只能捞住一阵空气。
第二天我来找他时,他难得的主动开口说话:“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程粟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她从栏杆上跳下来,咄咄逼人的抬起头与他对视:“你说什么?”
“我说,”宋亚轩慢慢地说,他总是这样,无论她有多么生气,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是温吞的样子,“我去找你吧。”
十一月来得悄然无声,再不久,就可以见到程粟最爱的雪了。
高二的冬天,是宋亚轩记忆里最寒冷的一年。
程粟十七岁生日,包下KTV最大的间,请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人去开派对。
“为什么不去?”我皱着眉头问宋亚轩。
“不去。”
“宋亚轩!”
“不去。”
“为什么不去!周日你又没事!”
“有事,”他说,“和别人约好了要上补习班。”
“推掉!”
宋亚轩耐着性子重复:“已经约好了。”
“就不能推掉吗!”程粟咬牙切齿,“你分明就是不想去!”
他低头想了想,认真回答她:“差不多吧。”
下午一群人吃完午后甜点,浩浩荡荡的杀向KTV,经过中心广场时,有人忽然说:“哟,我们学校的学生呢!”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哇塞,周末还穿着校服,真是厉害啊!”
“重点班的吧,是不是在约会啊,这样还穿着校服,不知道他们班主任该哭还是该笑呢。”
“看人家重点班的人约会都拿着数学书啊!”
“诶,程粟,那个男生是不是和你挺熟的?”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程粟身上,“不算熟。”我淡淡的说了一句,便收回了目光。
大家笑笑哈哈的都没放在心上,很快话题便移向了别处,倒是许墨颇有些八卦的凑上前同程粟说:“看不出来呀,我们家的小伙子也长大了啊,那姑娘谁啊,眉清目秀的,还不错哟。”
“不知道,”程粟也笑,风情万种的样子,“看来还真没唬我,真有约了。”
“重色轻友,回头掐死他!”
我认真的看着马路对面的红绿灯,隔了一会儿才说:“谁稀罕呢。”
补习班结束后,宋亚轩难得的不想立刻回家,他一条一条街走过去,竟然回到了初中念书的学校。正值周末,空荡荡的学校几乎看不到人,他凭着记忆轻易的找到了初三时的教室,他在一张凳子前坐下,如今已经易主,堆积如山的资料,完全不似它以前的主人般空荡。他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手机响起,宋亚轩的手机号码只有几个人知道,程粟上课无聊喜欢给他发短信,他一直要到放学后才会开机回,通常都是零星的一两个字“好”“嗯”“对”,程粟也不抱怨,反正也没有放在心上。
“宋亚轩!”她在电话里叫他。
他将手机贴近耳朵,认真听她说话。
“宋亚轩,我给你十五分钟的时间,你来接我回家,现在开始计时!”
程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喝酒上脸,沾一点点酒脸就通红,有心思不轨的男孩子趁机上来想要搂她的腰,程粟举起酒瓶就向对方砸过去。挂掉电话后,她便靠在KTV大厅的沙发上安然的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程粟觉得有人将自己背了起来,来者有一种熟悉的味道,让她觉得可以依赖。她就这样趴在对方的肩膀上,渐渐的,她感觉到寒风的冰冷,她慢慢张开眼,看见了满世界的雪。
“下雪了啊。”程粟口齿不清的低喃了一句。
“嗯。”
“你是谁?”
对方不回答了。
程粟不屈不挠,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他还是不回答。
程粟便发起疯来,捶着对方的背:“你是谁?”
他终于有些无奈了:“别闹了,是我。”
他还是没有说出他是谁,可是那句“是我”却像是有某种神奇的力量,我认同般的点点头,用手拍了拍他头顶上的雪花,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那天生日之后,程粟终于开始交男朋友了。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对方英俊多金,花名在外,他们在学校里公然牵手拥抱,程粟开始很少出现在宋亚轩面前。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忽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然后又一脸无辜的转身离开。
程粟永远都在校园八卦头条的第一栏,同男友分手了,又交了新的男友,被抛弃的前女友找她又哭又闹,程粟的生活永远不会单调。时间就在她不甚在意的目光中匆匆流走,升入高三后一轮,二轮,三轮复习接踵而至,可是从来没有人听见宋亚轩抱怨过,他总是一脸平静的拿起试卷,不紧不慢的写出一道道正确答案。
高考前夕,程粟忽然打电话叫宋亚轩和许墨出来吃烧烤。羊肉串上铺满了厚厚一层辣椒粉,一口吃下去,嘴唇比涂了口红要艳丽,我一边大口喝着水,一边装作顺便提到:“我要去澳大利亚了。”
许墨一口土豆差点从嘴里喷出来,倒是宋亚轩很平静,烧烤的烟雾漫上了他的眼镜,他便轻轻将眼镜摘下来,淡淡的回了一句:“哦。”
“你们好好存钱,来澳大利亚看我,我开车带你们兜风啊!”
程粟记得那夜城市里难得的星光闪烁,三个人并肩走了一路,就算是道了再见。
在澳大利亚念书那几年,程粟倒是经常回国。宋亚轩在北京念书,她有好几次都在北京转机,两三个小时的转机时间,他带着刚刚做好的小吃去机场找她,她狼吞虎咽的吃,他便默默递上一杯热奶茶。
我忽然回过头问他:“诶,宋亚轩,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这是2011年的夏天,我们相识整整七年,那个穿着牛仔背带裙笑着不可一世的女孩依旧貌美如花,一袭浅蓝色长裙衬得她越发美丽。而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依然会因为她的笑容而脸红,只是他学会了别过头,不再看她。
宋亚轩努力的去回忆高中,他记得,很多年前,是他们入学的那年,校门外的两边有一片花海,到了夏天,会开满姜花。
滚滚红尘,他们把回忆留在夏天。
还有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