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中篇】沙之海 第五章 沙暴

办公室里,助手为警长送来了两个亲信的笔录。警长快速地浏览着,他发现了什么异样。“你看这里,”他招呼助手过来,“他们交代说流沙有一个地牢,你觉得里面会有小马吗?”助手看了看那段文字,顿时不寒而栗。
“也,也许吧,”他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不知你们分别后,他到底做了多少坏事!”
“那些都是过去了,”银星警长敲着桌子说,语气中还带着些遗憾,“可惜他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现在他犯下这样的罪行,我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什么时候出发?”助手听了,又开始激动起来,“我去召集大家集合!”
“不,先等等,”警长很老练,“不能在地牢里和他交锋,我们要想办法引他出来。”
“啊——”伴随着嘶哑的哀鸣,流沙又来凌辱雪羽了。这匹白色飞马似乎是在勾引他的罪恶感,他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欲望希望在她身上实现。于是回到牢房,在地上趴着的雪羽成为了他的目标。历经蹂躏,雪羽已经对这样的侵犯感到麻木,甚至于她仅仅是一个活着的玩具——被玩得破旧不堪的玩具。
“哼,只有这样吗?”流沙似乎习惯了在雪羽身上发泄怨气,但他觉得意犹未尽的时候,雪羽已经是虚弱不堪——虽然每天都有食物供应,但是和被凌辱消耗的能量相比还远远不够。地牢里暗无天日的生活,已经扭曲了白色飞马的心智:她的眸子不再清澈,鬃毛满是污垢,而且凌乱不堪;断裂的翅膀和露出的碎骨诉说着她悲惨的遭遇,失音的喉咙和满身的鞭笞是她决不屈服的信念。但是在沙海的黑暗面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劳。
“我还要你有何用!”灰色陆马将雪羽丢在一边,愤愤地回了自己的住所。
雪羽试图爬起来,但是她不能。也许是被捆绑的时间太久,她的四蹄上都已有了淤血的痕迹,孱弱的肌肉已经很难撑起她的身躯。更不要说她的翅膀,那狰狞的模样令小马们见了会感到毛骨悚然。
再一次尝试失败后,她放弃了,就这样趴在原地。偌大的牢房里,格外寂静。
突然,马蹄声传进了她的耳朵,而且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白色飞马已经无力去警觉,也许只是又一次被侵犯吧,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快看,这里就是流沙的地牢了!”一匹年轻的陆马对他的长官说,“这里看起来阴森森的,不会……”
“不要想那么多,”老陆马提醒他,“我们的任务只是侦察。根据情报,里面可能有被囚禁的小马。”警官指了指里面的牢房。
“那,那我们进去吧……”年轻的陆马还是有些胆怯,但是老陆马已经头也不回地进去了。他战战兢兢地看着四周潮湿、阴暗的墙壁,心里不由得恐慌起来。
“塞拉斯蒂娅在上,千万不要出事;塞拉斯蒂娅在上,千万不要出事……”他在心里默念着,但是这一点也不起作用,他的四蹄仍在颤抖着。
走着走着,老陆马突然停住了。“你听!”他竖起耳朵,示意年轻陆马也听听看。站定不久,他听到了一点细微的摩擦声。“你的意思是……有小马在里面?”年轻的陆马来到老警官身旁耳语,老陆马点点头。“走,我们把他救出来!”他们循着声音的来源跑去。
终于,他们停在了雪羽的牢房前,眼前的景象令年轻陆马毛骨悚然:雪羽满身都是污渍,她趴在地上,四蹄费力地向前爬着。蹄子上淤血的痕迹和身后的镣铐告诉老陆马,她一定是被流沙虐待的。更凄惨的是,这是一匹飞马,她的翅膀被残忍地折断了,碎骨的尖端刺破皮肤露出来,但因为时间太久,已经没有了血迹;雪羽微微抬起头,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地上有一摊不明的深色液体,它散发出的恶臭猛烈冲击着两位警官的鼻子,年轻陆马表情痛苦,似乎马上就要昏过去了。
但是老陆马没有。警官的天职告诉他,他们必须救出这匹可怜的小马。他没有多想,迅速用钥匙打开牢房的门,然后示意年轻陆马帮忙。见警官如此尽力,年轻陆马也上前帮忙。在他们的帮助下,雪羽终于回到了阔别一个月的沙漠。只是雪羽的眼睛已经无法承受这样强烈的刺激,她只好闭上眼。年轻陆马回到镇子里请来医生,将这匹奄奄一息的飞马带了回去。
“对不起,我们现在有重症患者需要急救,请大家积极配合,谢谢!”护士的解释声充斥着整个走廊,身后跟着一个飞驰的移动担架。
流云听到了急救的声音,她拖着羸弱的身躯来到门口,恰逢担架从她身前驶过。那位患者的身体被厚厚的医用棉被覆盖着,只露出头部。担架掀起的气流吹动了浅黄色飞马的鬃毛,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雪羽——即便脸上有无数污垢和伤痕。她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雪羽?!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流云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大约一天后,手术后的雪羽被直接送到了重症监护室。流云去偷偷看过她一次,她的两只翅膀都被缠上了绷带,从绷带的形状来看,它们似乎并不完整;白色飞马平躺在病床上,她的呼吸很微弱,两侧的氧气瓶在不断地为她输氧,那张清秀的面容真是憔悴极了。浅黄色飞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可是自己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寄希望于卡尔,盼望他能带回些有价值的线索,找出谋害雪羽的凶手。
这时,病房的门被打开,卡尔垂着耳朵,叹着气来到流云身旁。他憔悴的面容好像在告诉浅黄色飞马,他已经尽力了。棕黄色陆马没有和流云打招呼,径直来到一旁的空床位上扭头睡去。那一瞬,流云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她微笑着,听着卡尔雷鸣般的鼾声,轻轻地为他盖上被子。
苹果鲁萨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一个月以来,这里没有发生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连之前雪羽的失踪也因为找到了失踪者而就此结案。不过,银星警长仍没有放弃。他知道,只要流沙还没有被抓获,真相就仍未浮出水面。为了不惊扰苹果鲁萨的居民,他和队员们不得不在夜间展开调查,可是收效甚微。
雪羽的伤势好转了些许,但还是未能离开重症监护室。流云时常去看看她,为她擦拭额头,向她倾诉心中的不快和期许。也许雪羽听不到,但是流云已经很知足了。浅黄色飞马甚至期盼着,有一天她和雪羽能回到云中城,回归曾经的生活……
至于卡尔,他仍做着自己的导游工作。和流云在一起,他似乎被那匹浅黄色飞马对朋友的执着打动了,这让他很痛苦。他不希望流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流沙的前部下,曾经的“审判者”烈啸,换言之,他害怕会失去她。苦闷的时候,他会到茶馆里喝一杯茶,意再让自己忘掉自己的过往。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这是逃也逃不掉的。很不巧,在一个闷热的午后,一场沙暴袭击了这座西部小镇。而沙暴中的几个身影,引起了银星警长的注意——机会来了!他立刻召集所有队员,意在将流沙擒拿归案。为了避免失手,他还特意带了一副套索。
“流沙!你站住!”一面追赶,银星警长一面喊着。
“做梦,警长!”对方的回答颇具挑衅意味,“如果不是你的受伤,我又怎么会被唾弃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从鞍包里套出一个空玻璃瓶掷向警长,但是在沙暴的干扰下没有命中。以为甩开了警长,流沙一行拐进了一条小巷稍事休息。银星警长费力地睁着眼睛,看到流沙躲进了一条小巷。“快,跟上!”他挥舞起套索,示意队员们跟上。悄悄地,他们靠近巷头。这是一条没有后路的巷道,如果不是恶劣的天气,流沙绝不会在这里整顿。而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警长带着几名队员堵住了他们唯一的出路。
“如果你主动投降的话,我们会考虑从轻发落你!”警长试着劝降流沙,但是这匹丧心病狂的陆马怎么会听。他示意部下拿出所可利用的东西,意图最后一搏。警长叹了口气,四五条套索一齐抛向他们……
“警长,我们发现了这个!”搜身的时候,一位队员递给警长一张地图,上面有一个用红色墨水画的圆圈。“地图上圈的应该就是宝藏所在地了,”警长推断,“会是卡尔他们在神庙里看到的失窃物吗?”
“喂,我说,你在想什么呢?”虽然被捕了,流沙还是很嚣张。
“难道你知道,这上面的圈是什么意思?”银星警长冷冷地问他的前队友。
“告诉你也无妨,”流沙很坦然,“珍宝根本不在沙丘里,它被藏在一个你们都不知道的地方!”
“是什么地方,快说!”警长急了,他抓着流沙的衣领问道。
“哼,想不到你会有求我的时候,”灰色陆马冷笑一声,“我不会说的。你们要去的地方,就在地图上。”不管警长再怎么询问,他都不肯再透露一点消息。
此时的医院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是一匹暗蓝色的独角兽,他的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斗篷遮住了他的鬃毛和可爱标志,只有那只角隐隐露出。一旁的患者见了他,都离得远远的。暗蓝色独角兽缓缓地走到护士面前,低着头问道:“请问雪羽在哪个房间?”
“在……在重症监护室,”似乎是因为害怕,护士的声音有些颤抖,“请,请跟我来。”
三楼的病房里,卡尔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流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沙漠。苹果鲁萨是一座建立在沙漠中的小镇,这里鲜有绿树。看着漫漫黄沙,流云忧郁地垂下了耳朵。
“你在伤心什么?”和流云在一起这么久,他们心灵之间的交流已经越来越容易了,往往流云只用一个眼神,卡尔就能领会。“还在为雪羽的事情而苦恼吗?”黄棕色陆马关切地问。
“不,我只是……”浅黄色飞马顿了顿回答,还回给卡尔一个微笑,“可能我只是想家了吧。”
“家?你的家在哪里?”相处了这么久,关于流云的私马问题,卡尔却一次也没有问过。
“马哈顿,”浅黄色飞马回答,“不过,我的故乡在云中城。那里有清爽的风儿,美丽的日出和日落,还有我亲爱的朋友们……”说到这里,她忽然垂下耳朵,眼中多了打转的泪珠,“本来,我的生活是那样的美好,可是我……”她的声音哽咽了,一旁的卡尔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好轻轻用蹄子拍拍她的后背,等待她平复情绪。
“知道吗,流云?”卡尔望着远处无垠的蓝天问浅黄色飞马,“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乐观。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一阵和风向我吹来!可是为什么,现在的你变得越来越悲观了呢……”他的话让流云很是惭愧。确实,在这片沙海里她经历了太多,遭遇神秘的团伙,遇见判若两马的雪羽,又被曾经的好友打成重伤,以致自己终日在医院里消磨时间。但是想想卡尔所说的,也许乐观些,情况真的会好转呢……
“谢谢你,卡尔,”流云抹着眼泪,给了卡尔一个拥抱,“谢谢你帮我找回失去的自我。”再看她的眼睛,那眸子已经清澈了许多,还泛着些许光芒。“那么,能和我讲讲你的过去吗?”浅黄色飞马用期许的目光看着黄棕色陆马。
“嗯,我想你还是先听一个故事吧,”卡尔窘迫地回答,“很久以前,有一匹陆马……”
“很久以前,有一匹陆马,他成长在一个沙漠边陲的小镇。因为从小哭声非常响亮,喜欢玩闹,还有点不听管教,父母给他取名‘烈啸’——寓意他能有所作为。十几岁的时候,因为一次偶遇,他结识了一位非常尽职尽责的警员,这位警员向警长提出留下他,做他的部下,警长同意了。
可是,好景不长,在一次任务中,由于警员的疏忽,警长被几名暴徒包围,突围后已是身负重伤。警员和他流着泪将警长送去急救,最终警长死里逃生。而之后,其他警员因为这个近乎致命疏忽,联名提出开除这位警员。尽管有警长求情,但他还是被开除了。陆马看着这一切发生,但他无力改变。临行前,警员问他:‘是与我一同闯荡,还是继续做一名警察?’那时的陆马和警员一样,认为这是其他警员对警员的排挤,于是毅然决然地追随他,走上了不归路。”
“那后来呢?”流云像个听故事的孩子一样问黄棕色陆马,“后来他怎么样了?”
“后来啊,”卡尔接着讲道,“后来他和警员一起做了几件案子,还和云中城叛军的一位首脑一同绑架了一匹飞马,警员将她关在地牢里,任由她被凌辱,他却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有一天,他突然觉悟了,选择离开警员,做一匹普通的小马。他不希望会有小马原谅他宽恕他,遗忘他阴暗的过去,他只希望自己能对这座小镇尽一份自己的力量。”故事讲完了,但是卡尔的脸上却尽显疲态。回味了一会儿,流云开口了:“很棒的故事,但是……为什么警长和警员那一段听着那么耳熟啊?和银星警长讲的那一段非常像。”
“当然了,”黄棕色陆马笑着回答,“因为那是一匹小马的亲身经历。”
“是谁的啊?”浅黄色飞马追问,卡尔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就是我,”卡尔的回答轻描淡写,却把流云吓得不轻。“我就是那匹追随流沙,禁闭雪羽的小马,流沙麾下的‘审判者’——烈啸。”因为吃惊,流云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