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还是和往常一样，颂葬那孩子又在找外出的通道了，害，没有我的骨牌，他能出去才怪呢。

自从我将他带回家，就没一天愿意待在转生石前听我诵经，满幽域的疯跑，但这儿除了骨头就是冥蝶，连朵像样的花都找不到，跑累了，进奈落川里睡一会儿，接着跑，他为什么就这么想出去呢？

现在的我觉得这儿挺好啊，没有阴谋与欺骗，不需担心食物，奈落里的骨头是能吃的，不限量供应，一挖一大堆，就着川水随便啃上几根，足以满足一天的消耗，哪里还有这样的好地方呢？

可颂葬还是在奔跑，我很后悔把那本启蒙图画册给他，当局者迷就够了，没必要去探究那些虚伪之物。生了死，死后腐，魂归奈落，肉体化土，所有事物都是平等的，反正死了一样，活着也没什么区别，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那群不肯转世的家伙也真是的，自己那点故事生前讲了无数遍，现在还要讲，他们的等待根本毫无意义，就像墨渊，死了，连灵魂都散尽了，我再等万年也是白搭，他死了，早死了，不入奈落，挺可笑的，不是么。

但我又为何还在找他?明明谁都清楚，干我这一行的连轮回的资格都没有，死了变成幽元，没准已经被我和颂葬吃进肚了，哈哈，我也真够愚笨的，白等，哈哈，白等啊。

渐渐的，颂葬长高了，没一点血色，跟堆白骨糊上纸似的，不得不说，长得确实像我，为什么我就不像墨渊，有一身纯黑的毛发呢？

那个臭家伙，明明知道我舍不得他，还是去了轮回渊石，就留下几块破玉简，我连送他的骨笛都没做完，散了，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害我哭了好久，好久啊。

说来奇怪，我刚出生时也是被沉在奈落，学会说话后，第一句便是怎么出去，我也想出去，但没骨牌根本出不去，墨渊整天看着我坐在石前，听他诵经，鬼才听嘞！我撒丫子就窜，满幽域奔跑，四处打洞登高，呵呵，门的影子都没找到。

但不知为何，我最后坐在了他的身边，听他一遍遍诵读经卷，开始学习渡魂仪式。渐渐的，我习惯了打坐，深奥的经文倒背如流，

他笑了，送了我一株骨雕花，不再每天巡视我是否在渡魂，开始搞起手工，有一说一，那些精致的骨雕我很喜欢，每次收到新的骨雕，我都会不自觉地笑。他说，这是喜，我学会了笑，但还需要另一种事物来中和。

我说过，这儿只有冥蝶，他不知从何处采来一枚蝶茧，叮嘱我仔细孵化，这是我新的亲人。

亲人?什么是亲人?我有过亲人?我为什么不知道？奈何为什么不知道!

那只冥蝶很快就破茧而出，淡蓝色，真美，就像我的眼睛，大概是因为我在用手腕上的血喂养它吧，还偶尔给它切点肉。我喜欢它，所以为它取了个名字，彼岸，墨渊也觉得好听。

我把自己喂给了它，大概，我把它当作了亲人，为亲人而剁碎自己的一部分，很值得。

但为什么他要杀了彼岸？我还没喂它吃肉呢，死掉了，彼岸死掉了!我学会了悲伤，以及悲伤的附赠品——愤怒。

我把刀捅进了墨渊的腹部，一刀，接着一刀，他什么也没说，就像是在等着我住手。他怎么知道我会停下？我开始感到了恐惧，他的伤口在渗着血液，浸透了身下的黑土，虽然对于我们来说，被剁成碎块也能再次复活，但他太安静了，就像是一具尸体。

我不敢再挥刀，我真的很怕，他为什么不挣扎!为什么!

我不想让他死，我不想孤独地活着。

我不想夺走他人的生命!

那柄刀被抛进了奈落，随水流而去。

我不知道的是，在奈落里这样的刀足有98柄。

擦了擦腹部的创口，奈落在修复着它的眷族，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欣慰。情绪，他在教我控制自己，为了出去，为了变成真正的兽。

轮回，所有渡魂者都会接受这样的教导，刻骨雕，养冥蝶，用自己去喂养“亲人”，用刀子伤害认知中的刽子手，呵呵，刽子手，我也是啊。

临走前他告诉了我一切。

掌控情绪，压制愤怒，变成兽，才能离开幽域。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所有奈落子嗣必须经历的。

这就是渡魂者的路。

颂葬那小子，渐渐不再嚷嚷着要离开了，坐在我的身旁，无聊地摇着尾巴。

我知道，是时候开始教他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