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明】傻狗
01
有一个丐哥，他是曾经是条忠心耿耿的家犬，在守护家里的小孩子时被劫匪活活打死，机缘之下沉睡了很多很多年，化为了人形。
但是他还是很像狗。
狗狗还不太适应人类的行为方式，每天蓬头垢面蹲在路边，有人扔钱给他，他也不懂，钱就被同片区的叫花子抢走，大家都骂他傻子。
傻狗快饿晕了，此时路过一个金发碧眼的西域小青年，看不过眼，揍了正在从傻狗碗里摸钱的叫花子，给傻狗买了半只烧鸡。傻狗像狗一样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周围来往的路人掩脸侧目，说你看那人，吃得像条狗一样。
西域小青年恶狠狠地瞪了嘴碎的路人一眼，抱着刀坐在了傻狗对面，说你慢点吃，别噎着。
话音刚落，啃着烧鸡的傻狗突然就停下来了，没啃完的烧鸡落在地上，傻狗凑了上来，围着西域小青年打转，一直说着，主人，你来接我了。
傻狗哭了。
西域小青年也哭了，但是西域小青年并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哭。
02
西域小青年把眼泪一抹，说不用谢我，只是一只烧鸡而已，你自己的钱也可以去买的，别再被人抢走了，不会你就多问问。于是说完就要走。
傻狗拉着西域小青年的裤脚，差点把人家松垮的明教裤子扯掉，傻狗可怜巴巴的说主人你要去哪里，你不带我走吗，主人带我走吧，主人主人主人……
西域小青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视，对方似乎有一条狗尾巴。
西域小青年看了看对方拉着自己裤腿的手，又脏又油，在白花花的裤子上留下了几道印子，他只是一时善心想做点好事，也不是谁都能做到送佛送到西的，于是他皱着眉说我不是你的主人，我也不认识你，你快放手，不然我要揍你了。
揍是不可能真的揍他的，毕竟对方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十分可怜，西域小青年只是扬起武器示意了一下，傻狗就松了手。
西域小青年在前面走，傻狗就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西域小青年停下脚步一回头，傻狗就拘谨地站在原地，想靠近一步又忌惮着对方手里的刀，只能眼巴巴站在原地望啊望。
……他真的好像一个吃了鸡腿就碰瓷的流浪狗。西域小青年一脑门黑线，扭头开始跑，他修习的是明教的焚影功夫，脚步灵活，在巷子里七拐八拐又隐身上了墙，心想着这下应该是跟丢了吧，结果看那傻狗丐帮鼻子一耸一耸，慌里慌张摸到自己脚下，但是怎么都找不到人，原地打转急得要死。
西域小青年突然就心软了，从墙上跳下来显了身形，被有点臭烘烘的傻狗抱了个满怀。
算了，平常心，平常心……西域小青年拍了拍对方的肩，说你跟我回家吧。
03
总的来说傻狗看着还是很乖，跟在西域小青年屁股后面生怕把人跟丢了一样。
西域小青年在扬州已经住了五六年了，还在广陵邑买了个小房子，领着傻狗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让管家放热水。
傻狗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第一盆水是黑的，第二盆水是浑的，第三盆水勉强乐观起来，到了第四盆水，傻狗终于人模人样了。西域小青年手起刀落，清理了对方已经纠缠在一起的头发，理了个利索清爽的发型，又给人剪了指甲，扣了耳朵，搓了灰，好不容易弄利索了，一个干净帅气的一米九大高个男人就出现在眼前了。
西域小青年咂嘴，这高的个子得吃多少能饱啊。
问叫什么名？不知道。多少岁了？也不知道。有无父母，从哪儿来的？还是不知道。西域小青年气得要死，说你就叫三不知吧！傻狗歪着头，一点点往西域小青年身边挪，挪到旁边了就把脑袋搁在西域小青年的肩膀上，手搭在西域小青年的手腕上。
西域小青年看着对方身上的纹身，说算了，你就叫郭二狗吧。
郭二狗开心地嗯了一声，说好的主人。
04
洗干净的郭二狗猛干了三碗饭两盘菜一盘肉还有一碗汤，西域小青年担忧地看着他的肚子说你会不会撑？吃饱了吗？不用担心没下顿，别把自己吃坏了。郭二狗抱着空碗，寻思了半天，说吃饱了。过了两个时辰，郭二狗的肚子又开始叫了。
能吃是福，能吃是福……西域小青年再次进行自我安慰。
他简单地对郭二狗输出了一些生活常识，比如穿衣洗漱，家里这些东西是怎么用的，平时有哪些生活习惯应该遵守，这会儿傻狗不太傻了，西域小青年讲了一遍演示一遍，郭二狗照着学一遍，也就会了。
然而到了夜间睡觉，郭二狗又开始犯傻。西域小青年把一个小偏房收拾干净让他睡，他偏偏不睡，非要跟着西域小青年走。西域小青年把他推进偏房里关上门，自己回了主屋，没过一会儿，自己屋门隔三差五就传来咣咣咣的声音。睡不着的西域小青年愤怒地打开门，郭二狗反应不及跌趴在地上，抬头冲着西域小青年笑，笑容里带着一点儿委屈和讨好。
……他真的是条狗吧。西域小青年麻木了，开着门不管他，于是后半夜就有傻狗得寸进尺地爬上主人的床，先是蜷缩在床角，又因为把主人挤得不行，拉起来躺在床里面，背对背的睡。
虽然早上就会变成面对面抱在一起就是了。
05
西域小青年要养家糊口，不像傻狗，傻狗目前暂时负责在家里好吃懒做。
因为他什么都不会，他还在慢慢学。
傻狗每天会把主人拱醒，然后把主人没有多少布料的明教衣服和鞋子拿到床边，然后和主人一起早饭，跟着主人到门口，主人会拍拍他的肩膀和他告别，他就会高兴地看着大门关上，然后在院子里坐一整天等着主人出完任务回家。
有一次西域小青年接了个很急的任务，连家都来不及回就要去下一个地方，于是托同伴去自己家帮自己传个话，他三天后回去。
可三天后，他刚刚打开门，就被蓬头垢面的庞然大物扑倒了，傻狗把主人紧紧抱着，滚在地上，说你怎么才回来啊。西域小青年愣了愣，心里柔软了一点，说我回来了，松——松松松松松开点要勒死了！！！！
傻狗的想念沉甸甸的，让人窒息。西域小青年盘腿坐着顺着气，傻狗跪坐着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三天没见的主人，肚子叽里咕噜的叫起来。
那就先吃饭吧。西域小青年在家里转了一圈，十分震惊。家里一片狼藉，什么食物都没剩，钱却一分没少的放在床头。西域小青年问傻狗你几天没吃饭了？我记得家里剩的食材不多了。傻狗说昨天晚上吃完了。西域小青年咂舌，问那你怎么不去买？傻狗说我不，我要在这儿等你回来。西域小青年叹了口气，说那我要是不回来，你岂不是饿死在家里……
说着说着，西域小青年脑补到了一个一米九的男人为了枯等一个不回家的人活活饿死在家里，临死时搞不好嘴里还念着主人的名字，眼睛还眼巴巴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妈哒，我的眼泪不值钱。西域小青年拉着傻狗的手，握的紧紧的，一起出去觅食去了。
06
西域小青年带着傻狗出去吃饭，路上遇见了上次的同伴，傻狗立马把主人护在后面，一脸警惕。
同伴脸上挂着彩，一咧嘴就吸气，跟西域小青年说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你家里的是疯狗，妈哒上次我去你家差点被揍个半死。西域小青年看着傻狗，傻狗不服气的说他是坏人要来偷你的钱。
对面要气死了，说不仅傻还蠢。西域小青年点点头说差不多一个意思吧，走吧，请你吃饭当赔罪了。
街边的小店里，西域小青年喊了五六个菜，同伴咂舌说这咋吃的完，西域小青年表示没有问题，傻狗都能吃完。于是两个人说着话看着傻狗一个人风卷残云的吃了三分之二的饭菜才停下来。西域小青年给傻狗擦嘴问吃饱了？傻狗笑着点头说吃饱了。
同伴咂舌，说你像他爸，他像你养的狗。
西域小青年说怎么可能，他叫郭二狗，我又不姓郭。
到了付账环节，同伴抢着把钱付了，西域小青年噘着嘴说说好我请客给你赔罪，你怎么抢着掏钱呢。同伴摆摆手说你这点儿刀尖舔血换来的钱还是好好留着吧，到时候买口棺材之类的。说完摆手走了。
西域小青年牵着傻狗的手一边消食一边往家走，傻狗的手很大，很宽，很干燥，很暖和，和自己总是冰凉的手一点儿都不一样。傻狗看得出来主人有些惆怅，问是不是因为我吃太多了，你要养不起我了？那我以后少吃点儿吧，你别不要我。
西域小青年扭头看着他，傻狗已经在自己这儿呆了一个来月了，吃得好睡得好，这会儿变得愈发壮实起来了，说你该吃吃该喝喝，让你吃饱还是没问题的，长得壮一点，冬天抱着暖和。
西域小青年正盘算着这个人形火炉今年冬天可以给自己省多少炭火钱，突然觉得重心不稳脚下一空，原来是傻狗直接拦腰把他抱起来，脸在西域小青年的脖子边蹭着。
主人最好了，主人很善良，主人一直都很可爱，喜欢主人，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傻狗的爱意就像连环炮，一次一次击中西域小青年的心。
西域小青年把下巴靠在傻狗的肩膀上，笑着说我知道了，傻狗，傻狗，走累了，把我抱回家吧。
07
虽说吃饭没什么问题，可一个大活人闲置在家里总觉得有点儿浪费。西域小青年试了试傻狗的拳脚功夫，嗯，没有技巧，空有蛮力，上次同伴能被傻狗揍，估计就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西域小青年把傻狗领到扬州码头，给他找了个熟人当师父，一边干活一边学功夫，挣点钱补贴家用。傻狗拉着西域小青年不撒手，低头眨着眼看着他，西域小青年笑着抬手摸摸他的头，说你下工我就来接你回家，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
傻狗眨着大大的眼睛，说我不是小狗，我是傻狗，所以我不会骗你。
西域小青年抿着嘴笑，挥手走远了，这哄人的话一套一套的，哪儿傻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转眼间就到了年关底，留在扬州的几个西域朋友说要热闹热闹，傻狗也把在码头认识的朋友一起喊来，挤在西域小青年的院子里过小年。
朋友带来了几坛好酒和几斤熟肉，四五个人围在桌子边七手八脚的包饺子，热热闹闹的，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傻狗身上。
同伴说我能把之前的话收回去吗？你不像他爹，你像他老婆。
西域小青年刚去给傻狗擦掉脸上沾着的面粉回来，正在豁楞锅里的开水，闻言手一抖，热水把手腕烫了一下。同伴咂舌说你紧张啥，我也没说啥，你俩睡一起呢？西域小青年嘴硬，说冬天暖和。同伴摇摇头，说别怪我没提醒你，他是你捡来的，没名没姓没过去，整个一不稳定因素集合体，万一哪天记忆恢复或者是什么寻亲的人来了，你咋整？
西域小青年看着院子那边，傻狗正和朋友包饺子，他如今朋友也多，也变成像个正常人一样能在江湖中生活。他越想越不舒服，恶狠狠地瞪了同伴一眼，说要你管。
得，恼羞成怒了。同伴耸耸肩，滚去包饺子了。
08
热闹了一整个白天，晚上人都散了，傻狗把家里收拾利索，两个人坐在暖炕上吃花生，傻狗负责剥，西域小青年负责吃。吃着吃着他就总想着下午同伴说的话，于是犹豫了半天，问傻狗说，你现在还是没想起什么吗，比如家人啊，名字啊。傻狗转过来疑惑地看着他，说你就是我的家人啊，我不是叫郭二狗吗？
西域小青年烦躁的放下花生，说不是，郭二狗不是我随便给你起的名字吗，你是我捡来的呀，我就给了你半个烧鸡你就非要跟着我跑，你自己都忘了？
他把傻狗凶了一通，傻狗就委屈巴巴紧张地看着他，说你就是我主人啊，当时我就认出来了，你就是我主人。
西域小青年生气了，说我不是！说完起身就要走，傻狗慌里慌张的要去拉他，膝盖磕到了小矮桌，不小心把西域小青年扑倒在地上，桌子也翻了，花生也撒了一地。
傻狗委屈说你又不要我了？西域小青年用胳膊盖着脸，傻狗看不见他的表情慌得很，于是用手去拉，却见西域小青年红着眼睛咬着唇在哭。
傻狗不敢说话了，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用舌头舔掉西域小青年脸上的眼泪，咸咸的，他说下午那人也问我了，可是我跟他说了，不管我过去如何，你都是我唯一的家人，你别不要我，我喜欢你啊，好喜欢好喜欢的。
西域小青年哭得更凶了，傻狗每一天都会说好几遍喜欢他，可是从来没有今天这样让他感慨又难过过。西域小青年说我也喜欢你，可是我们的喜欢不是同一种怎么办。
傻狗急了，说怎么不是同一种呢！西域小青年大吼，说我想当你老婆！
空气陷入安静，西域小青年又羞又气，锤了傻狗一拳说你滚开！傻狗握着对方的手，生涩又冲动地亲了西域小青年的嘴。
妈哒，磕到嘴了，好痛。西域小青年又高兴又无语，抬手环住了傻狗的脖子。
当然，腿也环上公狗腰。
09
后来，他们在朋友的见证下拜堂成亲。再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
傻狗跟着西域小青年一起接悬赏做任务，想要快点攒多些的钱，就可以做点小本买卖过安稳日子了。夫夫二人赚了不少，结了这单，他们就可以金盆洗手不做了。结果回程时，遇到了仇家。
仇家喊了很多人，西域小青年经验足，一眼看出当前形势不利，于是让傻狗先走，自己拖一会儿，一会儿隐身逃。
这个计划很好，很稳，西域小青年一直都很会保命，但是他没有料到还有人在树林里放暗箭。
傻狗替他挡了这一箭，还替他挨了一刀，又长又狰狞的刀伤从左肩一直到后腰。
血溅了西域小青年一脸。
再后来发生什么他有点记不清了，依稀是运气好，有路过的热心侠士帮他们解了围。但是西域小青年想起了一件事，他五岁那年家里惨遭灭门，父母哥哥全死了，他却活了下来。他被路过的明教弟子强行抱了起来，有什么冰冷、沉重、又毛茸茸的东西从他手里滑落，黑色的，很大的，獠牙狰狞，却令人安心。
于是他想起来了，那是他小时候的玩伴，他最忠诚的伙伴，为了保护他不被劫匪攻击，被活活打死的一条大黑狗。
他怎么会忘了呢。
他怎么就忘记了呢。
他竟然再一次失去他了。
10
“哇……伯公你居然也这么与时俱进，还磕耽美诶，不过这个故事太惨了吧……” 混血的小姑娘摸着旁边的狗狗，一脸难过，“所以，他们就这样一直一直轮回？每次都是可爱的狗勾先走了吗？留下来的好难过哦，要是每次思念的时间可以缩短一些就好了。”
老人家坐在轮椅上哈哈笑了起来，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只是故事而已，诶，我听见你爸在外头按车喇叭了，快回去吧。”
“嗯，那伯公我明天再来，大黑我走啦，明天给你带骨头吃。”
“它这年纪怕是啃不动骨头咯，可别带那些东西了。”
小姑娘吐吐舌头，拎着包道别走了。
老人家一伸手，大黑狗就摇摇晃晃的走到他旁边，把头放在他的膝盖上，半阖着眼睛，好像燃烧的炉火让他觉得很舒服。
“如果思念的时间可以缩短一些就好了，对吧？”老人家摸着黑狗柔顺的毛发，握了握对方沉甸甸的爪子，“傻狗……”
这一次，就好。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