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数之歌Part.Ⅰ No.31
头顶的乌云压了下来，闷热难耐的空气变得潮湿起来，微微震动的雷声沉闷地打着鼾，令人烦躁的环境像是猫爪一样搔挠着芽衣的心。
“芽衣！他现在状态怎么样？”德丽莎焦急万分的表情在通讯器上晃动着，收到芽衣的通知以后，其他人也不敢大意，赶紧和她商量好了汇合地点，先用赫利俄斯号上的紧急医疗设备处理，再准备转移到休伯利安，让丽塔她们把他带回天命治疗。
“很不好！舰长他……好冷，而且全身没有力气！”
“冷静，芽衣，尽快把他带过来，赫利俄斯号已经准备就位了，随时可以治疗。”爱因斯坦提醒着众人，通过通讯器可以看见，特斯拉也在帮忙整理着医疗设备。
“舰长！不要睡，醒醒！醒醒！”芽衣摇晃着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但像是抗议一样，男人的头无力地微微晃动，整个脸色处于瘫痪状态，完全没有听进芽衣的话。
怎么办，怎么办！芽衣心急如焚地想道，但她此刻能做到的也只能是不要停下脚步，只要能和德丽莎她们汇合，回到休伯利安……
“哟，看来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雷？”
熟悉却又有些奇怪的声音从前上方传来，路灯上坐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女，正翘着双腿，悠哉悠哉地转着手里的小刀，透过昏暗的灯光，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那双赤红色的双瞳，闪烁着妖艳的光芒……
……
重新踏上这片乐土，要问凯文有什么感觉，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感，但被封印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又让他感受到了活着的感觉。坐上属于他的座位，原本他的身旁还有数位故人，但此刻却只有他一人。
看着手中的天火圣裁——这是他方才回归的时候，灰蛇献给他的礼物。无论世间如何变幻，似乎也只有你能陪伴我了……凯文抚摸着大剑的核心，好像在看着一位已故的友人一般珍惜……
……
男人站在雨里，因为无法抽烟而脚不停地抖动不安，但他还不想进屋，他在等待凯文的试验结束。说来奇怪，这种场景就像是他在急诊室外面等待孩子出生的父亲一样，只是不同的一点就是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焦急的情绪，满脸都写着无所谓的样子，很难不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人渣。
头上传来雨点打在塑料上的啪啪声，男人转头一看，是mei替他打着伞。
“我以为你会更担心他一些。”
“别自作多情，”mei恶心的瞟了她一眼，“实验已经结束了，但他的身体状况还不太好。”
“也就是说他熬过去了吧，真了不起，人类史上第一个融合战士，该夸赞他是个奇迹，还是该夸奖你是个天才呢？”
“凯文醒了以后，你打算怎么面对他？”mei没心情听他的恭维，她知道凯文什么性格，但从她的角度来说，她不想这两个人之间有矛盾，“你和凯文，以后都会成为战胜崩坏不可或缺的力量，我希望……”
“不，mei，事实已经发生了，你我都很清楚，该发生什么，就让它发生吧。”男人倒是没什么压力似的，还轻松的点了支烟。
“你杀过多少人？”mei突然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男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嗤笑起来。
“你现在的态度，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刚刚杀过人的样子。”
“你现在，又把那种东西归结为‘人’了吗？”男人那双冷漠得就像是冰山一样的眼睛盯着mei，“那你这种专门生产‘杀人武器’的‘军火贩子’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对我指指点点？我帮你们杀了那个怪物，我救了半个世界免遭野火之灾，你和凯文却都觉得我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Mei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她看他的眼睛始终是充满着厌恶之情的。
“不……别用那种眼神看我，mei，”男人像是早就见过无数遍这种眼神一样，早就对这种道德指责免疫了，“再给你一个忠告吧，相信结果，不要在意过程，只要结果正确，一切手段都不过是方法而已。”
最后男人掐断了即将熄灭的烟头，靠近mei的耳边，说完最后一句话——
“你何尝又没有利用凯文呢？”
“好好想想吧，天才博士。”
……
男人坐在皮质沙发上。
他在等待着，等待他的到来。
咚咚咚！
沉重而又有力的敲门声，比敲门声更先到的，是一股冷彻心扉的寒意，不仅是意识上的，还有感觉上的。看来凯文成功了。
他操纵控制台打开了房门，他并没有开灯，屋内漆黑一片，凯文和华站在门口，只有他独自站在阴暗的角落中，像是博物馆中沉寂的雕塑一般，被黑暗遮蔽了身体。
“恭喜实验成功。”男人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但这似乎并不是凯文想听到的话，因为四周的寒意又加深了几分，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鼻翼上的汗都凝成了白霜。
“凯文，冷静……让我来说吧。”华抚了抚冰凉的手臂，并示意让凯文让路。凯文从头至尾都只是盯着他，没有说一句话，在华出声提醒后，他竟直接离开了这里。
“凯文……”看着昔日的战友如此模样，华也不禁心里一阵刺痛，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要进来吗？”男人尝试着打开灯光，但整个房间的电路好像都被凯文冻坏了。
“不用了……长官，”华摇了摇头，她的不知道现在该以一种怎样的心情面对他，但她的表情是苦涩纠结的，“我们只是来转交副队长的遗物，这些似乎是留给你的。”
说完，华将怀中的小包给了他，里面发出一些细碎的响声，应该是一些私人物品。很默契的，华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带着略显哀伤的表情朝他微微鞠躬后便转身离开。
男人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多看了，就好像那不是什么遗物，而是自己随手放在那里的破烂一样。
……
“神已经死了！我们都要死了！”
窗外，狂热的宗教分子正撕扯着象征崩坏的邪恶旗帜，癫狂地在血色笼罩下的末世之中发出嘶哑尖锐的咆哮。
前文明纪元 终焉律者降临前20小时
逐火之蛾
男人最后一次行走在这片阴森森的走廊中，死气沉沉的氛围徘徊在所有人的头顶，这片绝望压倒性地挤压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将生的希望完全泯灭，只剩下死的恐慌和动荡。即使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人类组织，现在的逐火之蛾也真的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一般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漫步着，和四周的人一起，沉默地走在昏暗的走廊中。
其余的英桀们都收到了凯文和mei的信息，男人倒是来得最晚，其余的英桀们都已经在门口集结完毕了，他才姗姗来迟。
“你来晚了。”mei看了看手上的腕表，面无表情地对他说。
“算了，mei，我们再没多少时间耽搁了。”苏打着圆场，招呼着大家进去。
所有人涌进作战会议室，与之前不同，现在已经没有老人和他们一起开会了，此时的逐火之蛾，只剩下了他们三位核心，和为数不多的十三英桀。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站在mei和凯文的对立面，并没有坐下的意思。
“诸位，此刻，我们已经来到了人类文明的尽头，”mei投影出一串数据，虽然绝大多数的人都并不清楚，但那爆表的崩坏能就可以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将要面临的，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律者了，我们即将迎来这个世界的终焉，名为‘规律’的审判。我是个不相信‘神’的存在的人，但此刻的一切摆在面前，就好像是在告诉我——神就是存在的。我们已经弹尽粮绝，走投无路了，也许下一秒我们就会在瞬间内死去，我们建立起来的一切，都会一瞬间灰飞烟灭……但我还不想放弃，你们，谁想放弃吗？”
没有人回答。即使是男人，也只是呆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感谢各位，那么，最后一次作战会议就这样开始吧。”mei做了个上前的手势，凯文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站了出来：
“多年以来，我都在自我谴责中度过的，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而战，人类的命运，与我何干，因为这种想法，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当我刚刚加入冲锋小队的时候，我也长期秉持着这种想法……”
凯文抬起头来，看向了他的眼眸：
“我曾经不理解你的所作所为，我认为那是一种错误的正义，但事实好像又证明，怀有这种想法的我才是愚蠢的。或许的确如此吧，我们或许一辈子都得不到对方的认可——就像我不能理解你杀死副队。但在你的身上，我确实看到了一种我所不具备的东西。”
男人看着凯文，对方朝他伸出了和解的手，即使无法相握，但只要他也伸出手臂，双方也能达成一致。这种憧憬似乎太过美好……
美好到连他都不忍心说出接下来的话：
“各位，我是来和你们道别的。”
沉默，但很快便被打破了。
“你现在，要背叛我们了吗？”
“……”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
“在你看来就是如此吗？对，你！你一直都是这样，你就算能看到任何一个世界化为灰飞，消失殆尽！但……你的内心从来都没有一丝孤独吗？”
凯文啊，如果你像我一样，你就会理解了，只需要两百年，两百年后，这里的一切都会消失，什么都不会剩下。
……
我看不见，人类的未来，在我眼中，前文明纪元已经走向了灭亡。这是不可言喻的，世界走向分崩离析，mei开始考虑下一个文明纪元的计划，侵蚀律者的袭击，世界崩溃……种种的一切，让我不再相信这个世界拥有未来。ta和我曾经经历过的世界都一样。
都是失败品。
即使ta足够完美，已经走到了我所认知的尽头，到达了我认为的人类极限，但最终的最终，他们还是输了不是吗？败在了“规律”的脚下。
所以我选择了退出，或许会考虑下一个世界吧，这个世界非常精彩，但我还有更多事要去做，我要有我的“意义”要去寻找……
……
但，我为什么留下了？
……
怀抱着这样的疑问，男人缓缓从沉睡的意识之中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