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我心——《追忆》续54(下)

作者寄语:
愿今后每一年的今天都有你相伴。所以今天提前再更一章,预祝大家六一节快乐。愿大家永远有一双如孩童般明亮的眼睛。


夜晚,馆驿。
李宁令身着一袭淡紫色常服,席地而坐,身前矮几上放着盛着玉蚕的冰盒。用一支雪莲梗,将一些雪莲蕊,小心地拨给冰盒中那只肥滚滚的玉蚕,李宁令轻声道:“小黎,还是你的日子舒心,吃了睡,睡了吃,你看你长得......”
李宁令左手托腮,低低敛眸,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雪莲梗轻轻拨弄着盒中玉蚕,玉蚕被她一拨立刻将身体团成了一个圆圈,看上去就像一颗黎色的肉丸子。李宁令被玉蚕的这个反应逗笑了,旋即又有些黯然,轻声道:“小黎,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我为了来宋朝的京城,为了让父王能拥有更多宋朝的赏赐牺牲了小嫣。不过还好,小嫣是为了他......”李宁令微微低头,想起今晨展昭温润的笑意和温暖的气息,李宁令俏脸微红,娇羞的笑容挂上嘴角,紧接着,李宁令又用雪莲梗捅了捅已经完全蜷缩起来的玉蚕,有些失神地问道:“你呢?我要不要把你也给他呢?”
一盅红豆莲子羹被放到李宁令面前。接着李宁令手中的雪莲梗便被拿走了,冰盒也被盖上了盖子,直到此时,野利锦淡淡的声音才传来:“别玩儿了,把小黎玩儿出个好歹来,你拿什么去拯救你的展护卫?红豆莲子羹,王爷趁热吃。红豆相思!莲子败火!”野利锦垂着眸,并未看李宁令,只是手中不停地归置着一切。
须臾间,李宁令面前,除了那盅甜品已是空空如也,李宁令就这样被晾在了矮几边。默默端过食盅,李宁令滴溜着黑黑地眼眸,觑着火气十足的野利锦,心中暗自盘算着。
喝了一口红豆羹,李宁令道:“好烫!”
“烫?”野利锦秀眉一皱,连忙抬手试了试食盅的温度,道:“不烫啊。”
见野利锦伸手,李宁令连忙拽住她,撒娇道:“人家说烫,还不是你这万丈高的火气,烧到我了嘛。”偏头看着野利锦,李宁令摇了摇野利锦的手,道:“阿锦,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有这么大气性吗?”
“野利锦不敢。”轻轻挣脱李宁令,这个一直都把李宁令当亲妹妹般疼爱和呵护的人,恭敬答道。
李宁令一惊:野利锦是真生气了。
“阿锦......你别这样。”李宁令低声道。
将一捧助眠的香料放进香炉,野利锦对李宁令一屈膝道:“展大人已经走了,临行前,专门托奴婢转告野利近卫,从今夜起要小心近身护卫。此时野利近卫已在内室前值守,请王爷放心。夜已深了,若王爷已用完羹汤,奴婢就伺候您就寝吧。”
李宁令呆呆地看着恭顺的野利锦,她从小就爱黏着野利锦,她把她当成亲姐姐,母后去世以后,她对野利锦更是十分地依赖,她是她的亲人,比她父王和哥哥都还要亲的亲人。
野利锦从来就没有对她如此疏离过。
“阿锦,你......你别这样。”李宁令再次低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央求。
看着敛眸扯着手指的李宁令,野利锦轻轻咬住嘴唇,问道:“为什么要打我哥哥?”
“我......我.....你哥哥他......他竟敢......”李宁令听见野利锦问她,立刻抬起头来望着野利锦,却惊见野利锦眼中闪着泪光,顿时,已冲到嘴边的话被吓了回去。
“因为他推了他?我哥他是个男人!”野利锦有心想解释为什么野利荣会那么冲动。
李宁令有些纳闷更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也没说他是个女人啊?”
“你......”野利锦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这个小冤家气死的。
“他明知道他有伤,还那样推他,我......”
“你?所以你心疼他了,所以你就出手打了我哥。”野利锦低头看着垂眸不语的李宁令,替她答道。
见李宁令并未反驳,野利锦沉沉一叹,道:“你只顾着心疼你的展护卫,你就不能理解一下你的野利近卫吗?这么多年,他从来舍不得让任何人碰你一根手指头,一直默默守护在你身边,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结果却换来了你的一巴掌,还当着那么多宋人的面,你让他情何以堪?”
“我......我当时......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李宁令垂眸搅着手指,随后抬眸看着野利锦问道:“阿荣他......没事吧?”
“你自己问他。”野利锦道。
将紫色长袍一提,李宁令轻灵灵跑到内室门口,看见野利荣正按着佩刀伫立在门前,朗声唤道:“野利荣。”
听见李宁令的声音,野利荣立即转身,月光下李宁令一袭紫袍,乌黑的秀发简单地束于头顶,清亮的眼眸正看向自己,胸口堵了一天的那块石头顷刻间便已消失无形。
对李宁令一拱手,野利荣问道:“王爷唤野利荣有何吩咐?”
李宁令快步跑至野利荣近前,果见野利荣脸上依稀还有些红肿,抬手摸了摸野利荣的脸,李宁令愧疚地看着野利荣道:“我不该打你的,疼吗?”
野利荣见李宁令如此关心他,还对他如此亲昵,使劲儿摇了摇头道:“不疼!您能有多大劲儿?”
“那就好。”李宁令笑得很好看,就在野利荣有些意乱情迷的时候,却闻听李宁令嗔怪道,“你也是,干嘛推他?你不推他,我能打你吗?要是真推出个好歹来,我可饶不了你!”说完已红着脸向内室跑去。
野利荣看着李宁令的背影,只觉她方才的话比今晨的那一巴掌更疼,而且直接抽进了他的心里,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更鼓声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寅初,正是守卫们最疲累的时候,本欲休息了的范昂,刚坐在床边,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就听得屋顶上有细碎的响动,迅速提起佩刀,范昂闪身而出。
月下,一个黑影掠过寝殿,接着野利荣的声音便响起:“什么人?”人已冲出寝殿,明晃晃的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哼,好大的胆子,竟还敢来,我今天定叫你们有来无回。”说完提刀便砍。
黑影一惊,立刻飞身欲走,却惊闻背后疾风一扫,矮下身形躲过一招,回身已见范昂横刀立于身前,威眉倒竖,目光凌厉。
御林军和党项近卫军闻声而至,将黑影团团围住。
黑影凝住身形,与范昂和野利荣对峙着。
“抓活的!”
“杀了他!”
范昂和野利荣几乎同时下令。面对两人完全背离的命令,御林军和近卫军先是一愣,旋即自然地分成两派,近卫军们依野利荣之令抽刀便劈,御林军们依范昂之令举枪直刺,但要活捉就不能让近卫们砍了他,截住党项近卫们砍向黑影的弯刀,两军为此分散了兵力。
只一瞬,黑影压力骤减,从腰中抽出煞风刺,手腕一抖,哧啦啦一个环扫,只听得环围在黑影周围的两国兵士们的铠甲上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相刮的声音,接着便是惨叫连连,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范昂一愣!心中暗道:“这就是展大人说得煞蜂刺!好厉害!”
来不及细想,范昂挺身跃出,举刀迎上,势道雄浑,知晓煞蜂刺的厉害,范昂暗暗运足功力于刀上,原想一击之下先削断煞蜂刺,却不曾想反被黑影递出的煞蜂刺牢牢缠住了佩刀,黑影手腕再抖,煞蜂刺竟顺势而上,忽地缠上范昂的手臂,大惊之下,范昂将佩刀一旋,手掌一松,抽臂而出。
卷着范昂佩刀的煞蜂刺并未因为范昂的逃脱而有丝毫泄力,反而顺势扫向对面的野利荣,话说“寸长寸强”,不等野利荣反应,煞蜂刺已挟着范昂脱手的佩刀卷过来,仰身后倒,野利荣有些狼狈地躲了过去。煞蜂刺的余势再次扫倒了野利荣身边的几个近卫后,竟奇迹般的被黑影一收,几乎同时,范昂看见黑影的眼中闪过一丝狞笑,衣袂一响,黑影已消失不见。
惊恐地对视一眼,野利荣和范昂心中同时大叫不好。立即向李宁令的寝殿疾步而去。
也许是练剑着实有点累了,也许是那把助眠香的作用使然,李宁令今日似乎睡得特别沉,连野利荣的断喝也未能惊醒她。
就在野利荣追出寝殿的同时,另一个黑影已轻落于寝殿内室之中,所以,当野利锦惊慌地跑进内室时,只见得一道银光已朝床上沉睡之人砍去,她甚至都来不及喊。
没有意料之中刀入血肉的手感,刺客立时暗叫不好,未及防备已觉小腹猛地被人踢中,立时向后仰跌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黑影竟趁自己被踢出的一瞬,指尖运力,月光下几枚闪着幽蓝森光的针形暗器已被击出,毒针细如牛毛,几乎毫无破空之声。
李宁令一心擒贼,将刺客踢出之后便旋身去拔剑,对飞向自己的毒针丝毫未查。轻微的破空之气从李宁令背后一掠而过,耳边空余细微的金属相击之声,李宁令瞬时一身冷汗。簌地急转身形,却已见一枚精致袖箭钉于她脚下,袖箭之上竟冷森森插着几枚幽蓝的毒针!
李宁令和刺客同时一怔!
红色的身影轻落于李宁令身前,静得似空气未扬,衣袂未动。
“你......你不是走了吗?”刺客惊愕地看着眼前人,鬼魅般地出现,心中没来由地就升起一丝强烈的恐惧,出口的话语一不小心就透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红衣直视着刺客,唇角扬起一抹微笑道:“展某若不走,二堂主又怎会来?”

“没想到名满天下的南侠,竟如此奸猾!”肖易恨恨道。
展昭闻言,一挑眉,淡淡回道:“不及二堂主万一。”

身后的李宁令忍不住捂嘴偷笑,这个展昭有时说起话来,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看着眼前的展昭,肖易自知今日必定又失手了,眼珠一转,从地上缓缓起身,挺了挺身子,对展昭一拱手道:“肖某久仰南侠威名,今日得见实属有幸,不过,千刃堂一向恩怨分明,与您也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还望南侠不要插手千刃堂之事,以免伤了大家的和气。”
“展某并非插手,而是奉旨缉拿刺客,保护王爷安全。”淳越的声音回道。

“哼,你倒是朝廷的一条忠实地狗啊。”肖易见展昭并不喝他的“敬酒”,立时变了脸色,奚落道。
李宁令原本只是暗笑于这个人变脸的速度简直让她佩服,没想到他居然出言不逊,顿时就有种想去撕了那人的臭嘴的冲动。
“展昭不是狗,是猫。圣上封展昭为“御猫”专门擒拿天下害人的毒鼠。”展昭的声音再次响起,依然云淡风轻,甚至还带着一丝......调皮?

李宁令讶然:这......这个人......还能这么可爱的吗?
“你......”肖易语塞,他本以为堂堂南侠,缚身公门,必遭诟病,面对如此奚落定会大发雷霆,也许他便有空可钻,没料到展昭竟会是如此反应。
肖易更没想到展昭的淡然会比他传闻中的武力更令他恐惧,他只是静静地立于他面前,没有一丝杀气,甚至含着笑意,却已足令肖易背脊发凉。
正在肖易苦于脱身之时,范昂和野利荣冲到内室门口。
“王爷!”见到李宁令安然立于展昭身后,野利荣下意识唤道。
几丝幽蓝促然飞向门口。
“小心!”展昭将李宁令一护,同时另一支袖箭已出。
范昂闻得展昭提醒,一把拉过野利锦,闪身避于门后,而野利荣却因冲得太过靠前而来不及躲避。
腾㘄㘄一阵细响,如风吹沙石,毒针被展昭的袖箭尽数压下。
“南侠!我们走着瞧!”肖易趁机已飞身跃出窗外,气愤愤地撂下一句话,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王爷!哥!你们都没事吧?”野利锦从范昂身后跑出来,惊恐地看看野利荣和李宁令,问道。
“我没事。”李宁令笑道。她很开心,展昭竟然没有走,原来他一直在她身边保护着她。
野利荣呆呆地立于原地,他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被展昭救了。
展昭默然撩袍蹲下,细细查看了袖箭之上的毒针,鬼魅的幽蓝宣示着它的毒性。展昭不由得蹙紧了眉,起身看向野利锦道:“野利姑娘,即日起,王爷的饮食必须经银针探毒,不可大意。”

“是,展大人。”野利锦见展昭严肃的神色,心中明了:李宁令此次恐怕真的会有性命之忧。
然而,那个处于风口浪尖的人,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自己有多危险,看了看被肖易冲破了的窗户,又看了看展昭,眨着一双扑闪的眼睛,问展昭道:“男侠?”他为什么叫你“男侠”?日前在垂拱殿,皇上似乎也提到过,这是你的别称吗?”李宁令很是疑惑,“‘男侠’?为什么偏偏是“男侠”?是表示你是所有“侠”里,最男人的吗?既然有“男侠”是不是就会有“女侠”?”
李宁令很困惑地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展昭,等待着他的回答。
突然眼前的这个人就笑了,很温暖很舒心很和煦的笑,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弟弟做了一件小蠢事,调皮捣蛋的样子。

展昭这个带着些小宠溺的笑容,让李宁令瞬间有些迷乱,心中未及甜蜜却反而突然就升起一份强烈的恐惧:她恐惧自己不能长久地留住他眼中的这份温柔,怕他会离她远去。这份恐惧让李宁令做了决定:玉蚕,目前不能给。她舍不得!舍不得哪一个?玉蚕?展昭?李宁令一时间也弄不清楚。
这还是展昭第一次听到这般不着边际的,对“南侠”的解释,“南”“男”本就同音,也难为了这位异域的王爷!
“王爷果然才思敏捷!”皎洁的月光下,展昭眉目爽朗,笑容坦荡而阳光,带着点调侃。

展昭格外“贴心”的赞美,让李宁令从那份恐惧中醒转,她从来就不是喜欢怨天尤人的人。不能因为怕失去就不去拥有。
所以乍闻展昭的赞扬,李宁令还很是开心的,只是细细品味之下,却不由得俊眉一竖,歪着头问道:“展昭,本王怎么就觉得你话里有话呢?”
“展昭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