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天使不存在，圣女爱丽丝的救赎
天使历241年，边陲之地。
这个城镇也被战争波及了，无数房屋燃烧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
爱丽丝圣女赶到这里时，第一眼看到、听到的，便是……绝望的哭喊，四处逃亡的人群。
异教团和士兵互相砍杀，一个大腿被砍伤的男人，拖着流血的身体痛苦大喊着“救我……神啊，谁来救救我……”。
在她带着天使教会的圣十字军加入战场，拼命的使用神术，一个个治疗受伤的人时。
“冲啊……”
小部分的敌人突破防线，其中一个冲向她。
她从圣女裙下的大腿取出白金色铳枪，双手颤抖地抬手瞄准，“砰”一声打穿敌人的额头。
那个人应声倒地，头盔滚落，看他相貌，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
——那把铳枪叫做‘祈愿天使’，寓意着守护和平与幸福。
圣女是创世女神的女儿，天使教会的象征。
她的降临仿佛带来了希望。
战后，这个食物稀缺的城镇重建。
即使在人人挨饿的时候，在爱丽丝的安抚下，也没有出现哀怨的情况。
有一个好心的老婆婆还给爱丽丝送来了很多鸡蛋。
由于一个秘密计划，圣十字军大肆征收粮食。
而人们主动把家中所有的食物拿了出来。
“为了女神许诺的，幸福的世界”他们是这么说的……哪怕他们当中，有很多人饿死了，也是笑着满怀向往。
这两个月，与圣十字军的对战中，异教团各处的压力越来越大。
忽然团长调转攻势，一鼓作气亲自指挥攻击这个镇子，目标是教会的精神象征——圣女爱丽丝。
在异教徒又一次杀进城镇内部，即将冲到爱丽丝的住所时。
大主教站在异教徒面前。
“听着，你们的家人在我们这里，如果不想这几千人被烧死，就立刻撤离这个镇子！”
这就是一直准备的秘密计划，征收的粮食没有浪费。
家眷成功把敌人的士气打击到最低，徘徊在城镇外不敢进入。
敌方军力回笼，用史无前例的人数向教会施压，一场局部战场演变成了决战。
决战之夜，许多人说见到了金色的太阳。
炽金的光芒照亮星空，长着纯白羽翼的少女挥着圣剑，淡金色的火焰覆盖恒河的另一边，瞬间逆转局势。
圣女虔诚的祈愿，唤来了天使。
异教团的领导人克莱尔团长，战败被俘，手下残兵支离破碎。
当初背叛教会的圣骑士团长，组建自称‘猫头鹰’的骑士团，彻底沦为异教徒。
至今，已经五年多了。
清晨的暖阳，照进房间内。
屋外传来教会修女的敲门声，爱丽丝起身开门，门外的修女行礼说道。
“圣女殿下，今天是宣布处罚的日子了，您要去看吗？”
“战争的伤亡统计好了吗？”爱丽丝问。
“阵亡的士兵、饥荒饿死的贫民、瘟疫爆发的患者……有数十万生命回归了创世女神的怀抱，这都是因异教团所赐！”
长达多年的战役，终于要结束了。
她出门走在街上，向广场前进，有一个母亲的焦急地向她询问。
“圣女大人，我儿子还会不会回来？”母亲的儿子因征兵进入了教会。
“放心吧，战争已经结束了，您的孩子不会有危险了。”
其实爱丽丝并不确定，因为有一部分人会投入神术的开发，并为此献祭生命。
每一个新神术的出现，都能拯救更多的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镇子里的广场改成了审判台，克莱尔团长被关在马车的牢笼里，推往审判台中央。
男女老少很多人包围广场，群情激愤。
爱丽丝也来到了台下，这时一个陌生的男人从她身后掠过说道，“团长拜托你照顾他的女儿，她叫特蕾莎。”
她回身寻找，那个陌生男人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想必是猫头鹰团的人员吧。
克莱尔团长很早以前，是爱丽丝的叔叔，跟她父亲同辈，任职第二圣骑士团。
从前，克莱尔叔叔还会给她讲故事。
在很久以前，黑暗时代，猫头鹰还是知识与学问的代表。
为食物刀剑相向，没有秩序、没有律法、没有教条……最饿的时候，能用亲人的血肉充饥。
死尸遍地，腐烂的尸坑不停引发瘟疫。人与人之间，不再有信任与合作。
天使教会带来的信仰，就像刺破乌云的晨光，给人类带来希望、理想和凝聚力，大家重新学会了信任。
教皇国就是那时建立的，历法改为天使历。
但这样的盛世，却被她视为榜样的克莱尔叔叔打破，抛弃信仰、自甘堕落。
战乱这几年，爱丽丝从女孩成长为少女，晋选为圣女，学会了呼唤天使的办法。
天使降临，战争结束。
她亲眼看见审判台上，叔叔沧桑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鉴于他曾经对神的奉献，教皇仁慈的减轻处罚，改为火刑。七天后，在审判台对克莱尔执行审判……”大主教放下手中念完的羊皮卷，抬手示意台下的群众安静。
宣判结束后，爱丽丝去了隔离区，见了克莱尔的女儿特蕾莎。
她只有十岁，面容极美动人、眼神纯净的好奇与爱丽丝对视。
那是从未被污染的眼神，美好而纯真。
“过几天，姐姐就带你离开，好不好~”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爱丽丝无法回答。
特蕾莎是异端的家眷，把她弄出来要不少功夫，爱丽丝正在想办法。
隔离区是专门为异端家眷设立的居住区，没有价值被抛弃了，已经死了很多人，每天都有尸身被圣十字军的人运出来。
神术理论上谁都能学习，如果有更多人学会，是不是就能避免生病死亡了……
爱丽丝想过开放神术的学习方法，和教皇争论过一番。
但富丽堂皇的宫殿上，教皇的那几句怒吼，她至今铭记于心。
“你想过危害多大吗？你能保证普通人意志坚定，不受恶魔的蛊惑吗？他们都有什么资格学习？”
也对，非神职者没有诚恳的信仰，有什么资格拥有神术。
……
但意想不到的是，教会颁布了命令，处死异端者的所有家属。
大弥撒期间，教皇当众公布时，一个老母亲杵着拐杖走来。
愤怒的质问教皇，“他们都没有参与战争，你为什么要伤及无辜？”
“克莱尔夫人，我敬重您是前任教皇出色的辅佐者，但您不应该影响教会的决断。”
“我儿子被宣判我都没求过情，但这次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你太极端了，立刻收回这个命令！”克莱尔夫人气的浑身颤抖，拿拐杖当众指着教皇。
“跟异教徒接触的人是最有可能被恶魔附身的，家人尤其容易堕落。”
教皇蔑视地扫了一眼拐杖，没有对夫人的不敬举动动怒，笑着说道。
“你也是其中的一员。”
克莱尔老夫人为教会付出一生，却最终被教会士兵抓住，押送往隔离区，等待处死。
不到半天，引起轩然大波。
各处的魔道学者、炼金术师……连同各处有威望的导师，新派学术界，写信声明要求教会免除死罪。
并做出举例，根本没有恶魔附身的可能性，都是无稽之谈。
爱丽丝圣女刚知道这个消息，急匆匆地找到教皇，与之交谈。
“教皇大人，请赦免他们的罪行吧。那可是几万个生命。”
“这是为了更多人的和平和幸福，就像教会赐给你的‘祈愿天使’一样。”
“就因为万分之一的可能？”爱丽丝认为教皇疯了。
“不，这是为了神。”
教皇毫不在意地挥手，让几名圣骑士带爱丽丝离开。
圣女是信仰的最高点，而权利却一直在教皇手里，爱丽丝没有能力左右教皇的决断。
“别碰我，我自己走！”爱丽丝甩开圣骑士的手，转身跑去隔离区。
隔离区外围，圣十字军的士兵围成一圈，阻挡满脸怨恨的人群。
无论年龄大小，此时都向隔离区的人恶言辱骂、拿东西扔进去。
一个纯净的女孩害怕缩在墙角，满脸慈爱的老奶奶拿着硬石头扔来——那时曾给圣女送鸡蛋的好心人。
“砰！”沉闷的重物碰撞声。
女孩应声倒地，脑袋被砸破一个大洞，鲜血直往外冒。
“让开、让开……住手，别扔了……”
爱丽丝剥开人群和士兵，跑进隔离区内，将重伤的女孩抱在怀里。
双手沾满血污，粘稠的红白之物弄脏了圣女裙。
纯净天真的女孩死了，那是她的堂妹。
“特蕾莎……”
片刻后，一位教会修女用手帕细心地帮她擦拭双手，清理污秽。
“圣女殿下，您不用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您的慈悲，他们都有罪，理应由业火净化。”
次日，她收到了两个消息。
声讨教会并发表‘没有恶魔附身’的学者，七窍流血死在家中。
就如多年前一个魔道学者发表‘创世女神不存在，神术、魔法、神秘学都只是现象’，而后莫名死亡一样。
简直如出一辙。
大家都说，那是他犯了罪。天使降下了神罚。
爱丽丝仿佛感到，全世界都认为他们该死，特蕾莎该死。
另一个消息。
克莱尔的刑期缩短至三天后。
克莱尔的老母亲，也因他被革职押到了隔离区处死。
队伍刚进城门，爱丽丝便拦住了囚车，看着车里脸色蜡黄的克莱尔夫人。
满脸仇恨的群众围着囚车，像看臭猴子一样，爱丽丝斥责领头的队长:“你就让他们这样妄为？”
领头一脸为难:“这也是民心所向，我很难阻拦。”
“所以为了省去麻烦，就干脆玩忽职守是吗？”爱丽丝不冲动，但心里的不平由语言泄露出。
领头低头一句话不敢回。
她想让群众散去，但他们迟疑着不走，无声抗拒。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克莱尔老夫人为你们做了多少好事？你们数清楚。”
“很多……但她是异端，那些都是她博取信任的小把戏。”
“你们享受了这么多，也不能给她最后一点尊重吗，往人身上扔秽物，教导的礼仪都忘记了！”
“异教徒都是渎神之罪，不要把他们当人。圣女殿下不用替他们说话的。”
眼前的众人一个个眼神狂热，貌似惩戒了罪人，就能令创世女神多看他们几眼。
爱丽丝曾经也是信仰的一员，而此刻，她看着同类，心中泛起恐惧。
她不再相信神，因为祂不爱人类。
忽然，天空落下三颗火球，砸到了囚车旁。
火焰四溅而出，范围内的人都或死亡、或烧伤。
敌袭！
“快分散开，带普通人远离。”爱丽丝本能地下指令。
大部分士兵保护民众，四散逃离。一群异教徒杀进来，场面一片混乱。
爱丽丝趁乱在死去的领头腰间摸出钥匙，打开囚笼，拉着干枯的手。
“克莱尔奶奶，我带您离开这里，快！”
爱丽丝带着她跑向贫民窟，哪里杂乱难以追查。
在猫头鹰团的异教徒袭击中，士兵死伤惨重。但还是有一名士兵追上了她。
情急之下，没有办法。
她双手举起铳枪，瞄准，扣动扳机，打穿士兵的脑袋。
然后，回头看着克莱尔奶奶被她曾经视为邪恶的猫头鹰团成员接走。
“我们会带夫人出城，回去做你的圣女去吧。”他眼神满是仇恨，语气火药味十足。
“对不起……”
克莱尔叔叔的母亲，至少能活下来。
返回大教堂。
第一时间修女找到了爱丽丝，向她传话道。
“教皇大人要见你。”
“嗯。”
爱丽丝来到空旷的大殿，教皇正背对着她，开口第一句便是审问。
“你有没有跟异教团勾结。”
“没有。”
“在协助克莱尔夫人逃跑中，你杀死了一位教会士兵。”
爱丽丝低着头，沉默一言不发，眼中有着深深的愧疚感。
“明天你亲自执行审判吧，就这样过去了。”
教皇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
……
两个月后，圣城。
今日是天使祭典，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庆祝教会的诞生。
战争的伤痕抚慰愈合，一切归于平静。
爱丽丝专门换上了新式的圣女裙，显得更加优雅圣洁而庄重。
“圣女殿下，准备好了吗？马上要开始了。”身旁一个修女提醒开口她。
“我们出去吧。”
爱丽丝起身走出房间，为这一天，她准备了很久很久。
踩在白绒地毯上，穿过长长的过道。远处的壮观的大祭台下，人头攒动一片喧杂。
那些喧闹的声音，让她如同穿越时空回到审判克莱尔团长的时候，点燃火堆时台下众人的兴奋欢呼。
目光透过熊熊的火焰，看到克莱尔团长脸上的伤疤——猫头鹰的符号。
一步步踏上台阶来到祭台广场，面对眼前的无尽人海。
此时，爱丽丝圣女受万人敬仰。
她樱唇轻启，开口为祭典举办说祝词，“天使是假的。”
“并不是因为创世女神的眷顾，而是教会依靠神术献祭而制作出的兵器。”
“神术在教会还未诞生就以出现，古代的神术叫圣魔法，理论上每个人都能学习。”
热闹的氛围一下变得死寂，似乎都被吓坏了，众人目瞪口呆。
落针可闻，一个修女捂住张大的嘴，眼神不可置信。
“她在……说什么？”
教皇从惊诧中回过神，急促地跑过来。
“征兵没有回来的人，大多不是死在征战，而是投入了教会的神术开发中，献出生命的代价。”
“教会一切丑恶的事件记录，所有的学者都已收到。今晚，大家会看到真相的全貌。”
猫头鹰在很多年前，代表着知识与学问，这是克莱尔团长最后的提醒。
——看到那个符号，她立刻明白了。
爱丽丝这两个月，联系了猫头鹰团残部，利用自己的身份把一切谎言下的东西，全部公之于众。
脑海中浮出一张张狂热的面孔，她只得出了另一个结论——多年前，信仰拯救了人类；如今，宗教会把人类毁灭。
“我以教皇的身份，代表创世女神剥夺你的圣女资格。”
教皇拿着权杖怒冲冲的在远处吼道。只是在教条中，圣女是女神的女儿，教皇只是神的代行者。
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却更加动摇了群众的信仰根基。
爱丽丝取出圣女裙下的白金色铳枪，双手捂住枪柄，枪口抵住胸口。
她虔诚的做着一生中最后一次祈祷。
“爱丽丝在此血祭，献给不存在的天使。”
教皇马上就要走到圣女的身后，伸出手抓向娇弱的爱丽丝。
“砰——”
子弹透过爱丽丝的胸膛，打穿在她背后教皇的心脏。
当天夜晚，各地的学者、导师心照不宣的公开一份份资料。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世界眼前。
圣女爱丽丝用生命告诫人类，但教皇因为神术没有死。
人们失去相信的东西，需要另一个信仰填补空洞。
这个信仰叫:异教徒。
克莱尔团长的儿子，起义了。这一次，将众望所归、成为下一个传奇。
酒馆内。
坐在焦点中心的克莱尔学者，说着自己家族的历史故事。
但总是有几个家伙想要拆台的。
“我才不管你家出了什么大人物，我只想知道圣女的故事，那个圣女为什么要自裁？跟着起义多好！”
一个佣兵掏出转轮手枪，抵住胸口模仿圣女的英姿。
“喂喂喂！这可不兴模仿啊，走火你就完蛋了！”克莱尔学者抢走手枪，看着周围的佣兵一个个期待的样子。
收敛笑容，解答了他们的问题。
“大概是因为愧疚和负罪感吧……”
距研究考证，一百年前，信仰崩溃的爱丽丝圣女，有着十分严重的自毁倾向。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