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少女曾有一条田园犬
腊月二十五日。
火车南站,父母在售票处排队,我则坐在候车大厅等着,看好身旁的大包小包行李。
我在这里生活了两年,最舍不得的,是那只狗狗——一只主动上门的田园犬。
“楠楠,你要买点泡椒鸡爪吗?路上晕车会好受点。”
老爸买三张票回来,坐在我左边的椅子上,看向走往正小超市的妈妈。
父辈在这里的勾树油工作完结,要回老家过年了。我也要转校回本地读高中。
我低头想着,狗狗以后过得好不好。
那一天,我才刚到这里几个月,放学骑着自行车返家。
发现小巷里的人聚在门口,望着我家住的小院子方向,窃窃私语。
包括邻居陈叔也沉默着抽烟。
我问陈叔怎么了,他说有几个收狗的人来找狗,有一只狗钻进我家的床底不肯出来。
赶忙跑回家,老爸还没有回来。
一群陌生人围着讨论怎么把狗弄出来。
我好奇地蹲下俯身,朝床下望去——那只狗狗缩在角落,毛发棕黄,隐约间听见呜咽声,眼睛两侧流下湿痕。
那时,我第一次明白,有些犬类是会哭的。
收狗的一队人名声并不好,经常不择手段的偷狗。打死狗,再讲价,说的就是那种人。
我们家住在一个小院子,是暂住别人的老宅。
此时围着一群人花了很久时间,把狗弄得遍体鳞伤,也没有捉出来。直到爸爸从山上回来,把他们全都哄走,才清静下来。
今后一连几天,那只狗狗还在床底下,可怜它挨饿,我和妈妈商量给它吃点东西。
久而久之,便习惯了狗狗的存在,顺其自然养了它。
听老人说,狗上门有福。狗是会看家的。
一天周日,我在房间听到院子里‘汪汪’狂叫,连忙出去。
有个高瘦男人骂骂咧咧的,甩着木棍敲打狗狗的脑袋和身体,打的头破血流。
我挡在狗面前,质问他是谁。正在煮饭的妈妈也出来盯着他。
他瞪了我一眼,一言不发走出小院子。
后来陈叔说,他是偷东西的,在看守所进进出出,刚出来就又重操旧业。
而狗狗头上的伤口,却留下来永远的疤痕。
小院子原先就有给狗进出的狗洞,但没有狗窝。它有地方躺着就睡。
只能买一个圆软垫,上面铺上厚厚的稻草。渐渐的,狗狗的肚子变大了。
那时,我还不知道它是一种田园犬。
这一只田园犬在躲床底那天就已经怀孕了。
那段时期,它性情大变。原本会对我亲昵的样子,一下变得不让任何人靠近。
等我们注意到的时候,狗窝里已经多了几个小狗崽。
一群狗崽正趴在母亲一旁吃奶,叼着腹部的颗粒。对当时年轻的我产生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在这里渡过的第一个年夜。
镇里的人聚在一起,杀一头猪和几只鸡,餐桌上喝酒猜拳,好不热闹。
我则在沙发上看春晚,茶几摆着空碗。
有一些骨头扔在地上,让狗妈妈和狗崽叼走。它们已经融入这里,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狗崽子只剩下两个,不知何时,偷狗的人把很多小狗掳走。
至今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
从一个春节到第二年十二月。
和人类比起来,狗狗成长的实在太快了。
婴儿一岁还在鹦鹉学舌。而犬类几个月大,已经能跑能跳了。
它们一天天长大,时不时会在外面找吃的。其中一只小狗走丢了。
如果狗妈妈还在,一定是会把狗崽找回来了。但有一天听人说,狗妈妈在街上被车撞死了。
我那些日子,把做作业的桌子搬到门口。
每天盼着走失的那只崽,希望有一天它迈着小短腿向我跑来。等啊等,等半个月了,逐渐的又把桌子搬回房间。
事到如今,只剩下一只田园犬还在。
随着爸爸的工作结束,寒假期间也去了学校,办好转学手续。准备今年回老家。
如果不出意外,那只田园犬也会被我们带回老家。
可在准备回家那天,车站人员说不能携带宠物。为此我们的行程延误了几天。
——到处问过才知道,或许它只能留在这里了。
我很懂事的没有哭闹,仅有的几天,一直在珍惜和它最后的时光。
这时我才发现,我从来没有想过给狗狗取一个名字。也想不出好听的名字——要是旺财、来福这种,还是不取名字更好。
给它拍了不少照片,有大头照、游泳、吃东西、合影、全家福……
最终,爸爸做出一个决定:把狗狗托给陈叔养。
陈叔是本地人,也很值得信任。而我们万事俱备马上要搭车回去。
跨省长途要几个小时,我在火车上,中途睡了一觉。
醒来天色已晚,问爸爸到哪了,他说快到省界线了。
我扭头看窗外飞速划过的建筑,刚看到的路牌,下一瞬便被远远的甩在后面。
火车开得很快,现在估计进入城市了。
忽然,有个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某路口一只狗血肉模糊的躺在路边,小汽车停在一旁,车头还沾着血迹。
我立刻凑到车窗前往外看,火车没片刻就驶过这个路口。
视线中转瞬即逝的场景,似如从未存在。
今年的除夕,如往年一般热闹。
两年不见,奶奶特意给我准备了一个一百块的红包。
这就是老家好的地方,红包比出门在外多的不止一倍。
我收获了一大把资金,存起来给有想要的东西,不用问家里要钱。
只是这个幸福的日子,陈叔却在半夜给爸爸打来了电话。
——那只我还没取名的田园犬,绝食不吃东西,饿死在我曾居住的小院子中。
它就在圆软垫上铺着的稻草狗窝,长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