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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与荣誉

2019-03-11 21:13 作者:摸鱼校尉恩斯特  | 我要投稿


DUTY AND HONOUR

责任与荣誉

Chris Wraight

库尔特·海尔伯格,瑞克元帅,皇帝军队的统帅,皱了皱鼻子,把带咸味的空气吸进鼻孔,有些听不清几百码外传来的嘈杂的喊声、撞响声和尖叫声。每当他的脸动弹的时候,好似涂了蜡般坚挺的长须也跟着动起来。

拜漫长的战争生涯所赐,他学会了带着一种冷峻而严肃的表情看着自己的部下死去。身下的马耸动了一下,他调整了一下坐在马鞍上的姿势。在他身侧,斯卡尔的瑞克禁卫中队正耐心地等待着他们的命令。

他们得一直等下去。海尔伯格一直在注视、观察、权衡、判断。

他的士兵们战斗在他面前的一片毫无意义、被人遗忘的土地上。毁坏的塔楼耸立在地平线上,高大而诡异,早已被当年的火焰熏黑。珍珠灰色的天空低垂,与污秽的大地相接,孕育着未落的雨水,暮色渐沉。怪异的巨石立在沙沙作响的草丛间,上面长满了地衣,如同世界的骨头般古老。它们悲哀地隐没在一片错综复杂的土地上,那是一英里又一英里宽的不毛的沼泽地,上面布满了流动缓慢而波光粼粼的水道。

在赫尔伯格的位置下方,沿着一条长长的浅斜坡,向外延伸到广阔的滨草平原上,两支数千人的军队——一支是帝国军队,一支是巴托尼亚军队——纠缠在血腥的战斗中。这是一场混乱的交战,数千名步兵零零散散地混战,在暗淡的光线下远远地向两边延伸。

所有的乌鸦在天上聚集,在寒冷的天空中盘旋,成群结队。它们俯视着一个虚无的地方,一个国界之间的缓冲地带。当神创造完这个世界后,他们留下了许多这样的地方——未完成的空旷地带,只有野兽、狂风和古老种族的鬼魂居住。

这场战斗并不符合他的身份。与子爵的争端只是个次要问题,是肮脏的边境袭击和烧毁堡垒的交换,是动辄发动战争和掠夺的威胁。解决这个问题是必须的——帝国的骄傲受到威胁——但这里没有荣耀,一点也没有。

海尔伯格继续看着他的人死去,表情不变。

“我们赢不了,”他最后说。

他打了个招呼,一个侍从站在他的马旁边,递给他一顶敞着脸、有着鹰翼的头盔。海尔伯格把它戴上,固定好,把他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周围的带子拉紧。

“但我们可以为它们输血。”

斯卡尔很高兴看到一些行动的征兆,他向在他身边耐心等待的骑兵中队做了个手势。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他的手套一歪,手指一碰——但效果立竿见影。更多的侍从手持骑枪上前,所有的骑枪都被举起。

“谁会想拥有它?”赫尔伯格尖刻地问道,抓起他的骑枪,单手握着,枪尖垂直地伸出来。“谁会为它而战?”

“他们似乎很喜欢,”斯卡尔说着,朝远处点点头。

海尔伯格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是的,”他眯着眼睛说。“他们一定如此。”

在昏暗的薄雾中,在步兵的战线之外,敌人的重装骑兵在等待着。正如瑞克禁卫所做的那样,他们在这一天的交锋中置身事外,让步兵们小心翼翼地进行一系列半真半假的进攻,互相试探对方。直到现在,当日暮西山,血块开始在沙地上凝结的时候,他们才准备好冲锋。

赫尔伯格能辨认出德·阿勒泊松(d’Alembençons)家族的三角旗在静止的空气中软弱无力地悬挂着。他看见带有牛头与百合花的罩袍,在阿金特昏暗的战场上闪着微光。他看到农兵们像老鼠一样待在古老的遗迹下,围着他们骑在马上的主人奔忙。

他不知道那几十个穿板甲的巨人中哪一个是子爵。骑士们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全副武装,装饰华丽,用一层层钢铁武装起来,帝国的战马连扛都扛不动,更不用说冲锋了。

令人敬畏。旧世界的人们畏惧巴托尼亚骑士们的突击,并非毫无依据。

海尔伯格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紧紧地攥住骑枪。

“准备好了吗,骑士长?”他平静地问,仿佛在邀请他众多情人中的一个,在星光下沿着瑞克河岸散步。

“毫无疑问,”斯卡尔说着,把头盔的面甲放下。

“如果你愿意,就下命令吧。”

斯卡尔在马鞍上直起身。

“瑞克禁卫,听我指挥。”他呼喊道。

骑士们立刻绷紧了身体,调整了他们的长枪的手柄。他们看起来瘦削、敏捷而饥饿,就像冬天从林间下来的狼群。战马跺着马蹄,不耐烦地哼着鼻子,帝国精英们的红白相间的旗帜迎风飘扬。

海尔伯格突然感到肾上腺素激增,就像他在每次行动之前一样。他感到大腿肌肉紧张。他的铁手套握紧缰绳。

然后斯卡尔吼了出来,他已被头盔所压低的锉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冲锋!”

一阵马蹄声在泥泞中响起,侍从们四散散开。随着不断加速的鼓声和嘈杂,瑞克禁卫的队伍冲下斜坡,冲入敌阵。海尔伯格努力领着他们,看着敌人的队伍随着他那匹战马每一次跃起、四肢的翻腾越来越近。灰色的风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把他的斗篷从后面吹起。就像他以前做过的上百次那样,他在马鞍上俯低,感受着枪尖借着自重下降到它的杀伤角度。

西格玛宽恕,但他喜欢这个。

这从不乏味;这从不变味。他看到巴托尼亚农民的脸因恐惧而变得苍白,脸上满是水痘。

太丑了,让人无法为之忧伤

他咧开嘴笑,挑出了第一个牺牲品。

第一

 

阿克塞尔·冯·巴赫迈耶上尉吃力地爬上斜坡,感觉靴子陷进了泥里。他脚下的地面就像这天气一样变幻莫测,遍地都是微咸的小水流。这是一个不适合作战的地方——士兵们陷在了泥沼里,部署部队很困难,调动各个分队也很麻烦。

他的随从们吃力地跟着他,乐于能离开战斗一小会儿。这任务繁重而艰巨,尽管有瑞克元帅在场激励他们,这样的工作也没有什么光荣可言。

巴赫迈耶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想弄清楚目前的战况。在他的角度,离最激烈的战斗处不到100码,但可以纵览整个战场。眼前的景象并不能使他振作起来。

上万人焦灼战斗在一起,排成两条长长的、破碎的阵线。帝国军队在他们的方阵中战斗,保持队形,顽强地坚守阵地。巴托尼亚人纪律较差,但人数更多。

巴赫迈耶对敌军步兵的素质评价不高。前排的战士与村民相差无几,扛着农具和菜刀就被派上了战场。那些后面的部队强一些,但仍然无法与训练有素的帝国矛兵或戟兵相匹敌。

由于所有这些不协调,交战正慢慢陷入僵局。天色越来越暗,很快从苍白变成了深灰色——撤退的号角响起只是时间问题。

巴托尼亚人还没有完全投入他们的力量。他们的板甲骑士在侧翼待命,随时准备在必要时横扫整个战场。这就是海尔伯格没能部署他的大炮的原因,而大炮可能是战场上唯一能够取得决定性突破的武器。瑞克元帅非常清楚巴托尼亚骑士在冲锋时的破坏力有多大——在如此空旷的地形上,他不可能在没有准备好之前就冒着被摧毁的风险部署大炮。

就是这样。出于对骑士的恐惧,这些大炮不会被部署,而骑士们也不会在战斗中使用大炮。僵局。

直到阳光慢慢地洒落在布满塔楼的西方地平线上时,骑兵部队终于行动了——一种力量的展示,是在夜幕降临、迫使这一天的所有残忍暴行终结之前,最后一次打破僵局的尝试。

有三十年的服役经验的巴赫迈耶知道,这次尝试注定失败。太多的步兵编队仍然完好无损,每一支军队的核心都很稳固。冲锋将会是骑兵们把剑染上血的机会,但仅此而已。

他倚在剑上,让剑尖刺穿脚下的土地。这场面能让他在再次被职责召唤走前有些看头。

瑞克禁卫首先沿着战场后方的西侧向远处移动。他们冲下一个长长的斜坡,铁蹄翻腾着湿漉的泥土。他们轰鸣着靠近,旗帜迎风飘扬。海尔伯格冲在最前面,他的披风在宽阔的肩膀上噼啪作响。

骑士们的盔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干干净净,头盔上华丽的羽毛捕捉到最后一缕阳光。他们绕过一个被围攻的帝国戟兵团,骑得又快又疾,然后径直冲进后面一群巴托尼亚民兵的集群之中。

步兵毫无机会。巴赫迈耶看着他们四散奔逃,前排崩溃,阵型的后排开始溃逃。瑞克禁卫夹杂在他们中间,首先用他们的长枪,在枪柄的断裂后换用阔剑。

巴赫迈耶从屠杀中回过神来,目光扫过敌人的防线,投向对面的东侧。巴托尼亚人已经做出了回应。他们的骑士盔甲更厚重,他们的战马是巨大的、毛发蓬松的野兽,看上去更像驮马而非战马。他们花了更长的时间来加速,但当他们如此做之后,动能是巨大的。当他们从对面的斜坡上飞奔而下,冲向帝国长矛兵的面前时,巴赫迈耶能感觉到他们蹄子沉重地拍打着大地的节奏。挡在他们路上的一群散漫的巴托尼亚农民急忙闪开。他们中的一些人没能及时逃开,被钢铁与肌肉之墙无情地碾倒在斜坡上。

巴赫迈耶感到他的心在颤动。他知道他应该憎恨他们——毕竟他们是敌人——但他做不到。他们的盔甲华丽得惊人,颜色艳丽,骑术高超。他们的骑行很勇猛,充满激情,连瑞克禁卫都无法与之匹敌。

长矛兵表现得很好。他们把长矛末端插进松软的土地,组成密集的枪林,角度对准战马的胸膛以及马鞍上的骑士。他们绷紧身子,紧握矛柄,脚踏实地。

巴赫迈耶目不转睛地盯着。

抓紧了,伙计们。他屏住呼吸。

骑士们冲进方阵,防线在尖叫声、噼啪声、人喊马嘶的风暴中崩塌。前排长矛造成了一定的伤害,骑士坠马,战马轰然倒地。但紧随其后的冲锋并未受到阻碍。骑士们冲破了阻力,如同横扫破碎海堤的风暴潮般击垮了脆弱的抵抗力量,开始追赶幸存者。

巴赫迈耶看到帝国的士兵们在冲锋的挤压下踉跄后退。他们并不是一味地溃逃——他们中的一些人仍保持着组织,避开了最破坏性的冲击,等待着骑士失去速度。

骑士们的骑枪断了,他们把骑枪扔到一边,伸手抽出长剑。他们掉转马头,再次冲向帝国防线,造成了更大的破坏。他们向两翼猛冲过去,像大帆船在灰色的巨浪中乘风破浪般,从大批溃败的防守者中贯穿。

在某一刻。巴赫迈耶看出两支骑兵部队交汇的可能。但一转眼,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如果瑞克禁卫与巴托尼亚骑士相遇,那么这次战争将会有结束的可能。

他从地上拔出剑来,感到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也许行动还没有结束。在他的周围,他的随从们把武器举回原位。

然后号角响了。骑兵——瑞克禁卫和巴托尼亚骑士——停住马鞍,拉扯缰绳,开始撤退。在战场上,疲惫不堪的士兵们要么已经脱离,要么在他们的军士带领下撤出战斗。

最后一缕阳光也很快消失了。巴赫迈耶的第一个判断是对的。这一天不可能强迫达成任何成果,而且两位将军都不希望引起对宝贵战士的屠杀。没有一个指挥官,即使是像海尔伯格这样以敢于冒险而闻名的人,会赞成为了这片毫无价值的边境荒地而损失一支军队。

巴赫迈耶又开始行动,回到他指挥下的部队仍在忙碌工作的地方。他们需要他的指挥才能有秩序地撤退,而他无意让自己的部队陷入混乱。

就在他这么做的时候,他瞥到了一个已经在远处,骑着马艰难地返回自己队伍的巴托尼亚骑士。骑士的盔甲在最后的阳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好似镶着一层银边。他的战马,尽管身上溅满了污垢,但仍以一种沉着而优雅的姿态冲上斜坡。离开战场之前,骑士最后一次挥舞他的长剑——一种充满傲慢、自信和优越感的姿态。

华丽。巴赫迈耶想。

 

火坑噼啪作响,油烟绕着帐篷的中心袅袅升起,从头顶帆布上的通风口冒出。可以清晰地听到外面扎营过夜的嘈杂:大锅里的咕嘟声,士兵们的歌声,以及骰子在白镴骰盅里摇晃的嘎嘎声和叮当声。

里面,气氛更冷了。海尔伯格颓然坐在火炉旁的一把木椅上,像一位已年迈的首席勇士。他已经脱下了头盔,但仍全副武装。他的身体因骑马而疼痛,但至少这运动让他摆脱了一些沮丧。

“我们不能再这样了,”他说着,眼睛盯着炉火。

他的军官们在他面前坐成一圈,每个人都穿着相同的制服。大多数人的盔甲上都有凹痕、或是制服上沾着血迹。一个人的一只眼睛上缠着污迹斑斑的绷带,其他人则展示着他们裸露的肌肤上匆忙缝合的伤口。

斯卡尔一边点头,一边啃着一块筋道的鸡肉。

“我们可以拖住他们,”他说。“我们得快速行动——趁骑士们还没准备好时,冲到他们中间,同时把大炮布置好。”

他的话引起了海尔伯格的共鸣。在正午的小规模战斗后,他也有过相同的念头。那风险太大了,此后同样如此。事情总是相对平衡的,如果只是为了打上几发炮弹,而在对同样技艺精湛的骑士鲁莽的冲锋中损失了瑞克禁卫,那将是一场灾难。如果是不同的敌人——如果他们是即将叩开努恩关口的大敌,亦或是将蹂躏艾维领的可憎的绿皮威胁——那么他可能会冒这个险。事实上,为了一块毫无价值的土地,为了对付那些曾经作为盟友与己方并肩作战的人,这种浪费是不合理的。

“我们做不到快速击败他们。”他的一个队长说。

海尔伯格把目光转向那个说话的人——一个小步兵团的指挥官。费了点功夫,他努力回忆起了那个人的名字。

巴赫迈耶。就是这个名字。

“你说什么?”海尔伯格问道,惊讶于他竟然说出这种话。

“我认为,长官,我们做不到足够快地击败他们。”巴赫迈耶说。“他们明白我们需要做什么才能打败他们。”

海尔伯格仔细地看着这个人。他知道这种类型的人——足够可靠,可能错失了晋升的机会,不是最勇敢或最勤奋的人,很可能已经到了他职业生涯的终点。毫无疑问,这就是他敢于如此畅所欲言的原因。

“那么,上尉,您有什么忠告呢?”海尔伯格诙谐地问。

巴赫迈耶耸了耸肩。

“我没有,”他说。“这地形对我们毫无用处。我们可以在战场的边缘跳舞,希望他们失去理智,打破队形,那样或者我们可以与他们正面交锋,没有任何阻碍,没有什么甜蜜的花招。那样我们就能赢,但会付出代价。”

海尔伯格点点头,同意这个人的看法,尽管他觉得这很令人沮丧。两天前他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也许认为他手下的某个军官有可能找到更好的取胜方法是愚蠢的。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放在面前,交叉成一个松散的角锥。他曾希望,针对玛丽恩堡以东帝国边境不断发生的小规模冲突,对巴托尼亚边界进行一次快速、干净利落的惩罚性袭击,就能结束这场战争。他不想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因为更严重的威胁正笼罩在帝国北部边境,但这儿现在仍面临危险。撤退将造成严重的难堪,削弱边境指挥官的力量;按兵不动则有可能把宝贵的资源投入到一场琐碎而无意义的战争中。

整件事开始使他头痛起来。

“很好,”他终于说,猛地合上了手指。“这就是我们要做的。”

他还没来得及走远,帐篷的门帘就被拉开了。一个脸色灰白的哨兵走了进来,弯了弯腰,尴尬地站在与会人面前。

“请原谅,阁下。”他紧张地看着海尔伯格说。“我想这事不能再等了。”

海尔伯格严厉地看向他。

“什么事不能等等?”他问道。

“我不能,”第三个声音出现了。

声音的主人走出了哨兵的遮挡。他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皙,一头剪得很短的金发。他穿着古花边外缘饰圈的精致长袍,内衬金线,腰间系着一条皮革的细腰带。他五官端正,举止自信,举止庄重。

他鞠了一躬,挥动细长的手掌结束了这个动作。

“加斯卡尔·德·阿勒泊松,阁下。”他自我介绍道。“子爵,愿女士保佑他,派遣我作为使者,按照文明国家的惯例,我拥有一切自由通行权。”

海尔伯格皱起了眉头。这个男人的瑞克语很流利,但他的态度令人不快。在他的经验中,巴托尼亚贵族是可怕的战士——英勇不逊于他所认识的任何人,而且往往比他们的帝国对手更加技艺精湛——但那并不没有阻止他们出现得如此……奇特。

“你的兄弟是个强盗,”海尔伯格说。“他的人袭击了我们的定居点,造成了生命和财产的损失。我是来惩罚他的,这就够了——没什么可谈的。”

加斯卡尔冷笑。

“那么显然我们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有不同的解释,阁下。”他说。“子爵是在自卫。如果有什么掳掠,那只可能是来自边界对面。”

海尔伯格翻了翻眼睛,没有再讨论这整个悲剧的历史的心情了。

“你们想要赔偿损失?”他说。“那我们倒可以好好安排一下。”

使者的笑容逐渐消失。

“不完全是,”他说。“子爵有个提议。如果您愿意听的话,我会转达您的回复。”

海尔伯格仔细地观察着这个人。这种姿态是巴托尼亚上流社会的典型特征。他们陶醉于歌剧般的,关于承诺和反向责任的优雅舞蹈。他们赖以生存的骑士准则在帝国中早已消亡,这种准则把个人行为置于政治考虑之上,囊括一个人的言行、血统和荣誉。

海尔伯格一直觉得这是一种乏味的哲学。世界如此严酷,被黑暗的野兽和成群的废墟所包围;生存空间尚且不足,更不用说礼仪了。

“那就说吧,”海尔伯格不耐烦地说。

“子爵不愿看到帝国的贵族失去生命,”加斯卡尔说。“他也希望您同样是正直的贵族,不愿看到高贵之花无谓地凋零在边境。我们双方都明白事实。我们的军队势均力敌,即使决出胜利者,也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他提议一场荣耀的一对一决斗。步行,长剑,至死方休。最后站着的为胜利者。对方的军队撤退,放弃对所有争议土地的法理宣称。”

使者刚说出“一对一决斗”这个词,海尔伯格的心就被触动了。一瞬间,在荒芜的沼泽腹地持续残酷而乏味战斗的惨淡前景,有了被另一种彻底而庄严的结果来取代的可能。

加斯卡尔等待着回复。聚在一起的军官们一言不发。甚至帐篷外面的声音也停止了——那些人已经看到使者进来了,他们等着看他离开。

海尔伯格发现自己动心了,相当动心。他看到了子爵手下的武艺高超,内心作为决斗者也很期盼领教他们主人剑术的机会。他心不在焉地把手伸向符文牙的剑柄,轻轻地按在镶着宝石的剑柄上。

“去吧,”他说。“在我们讨论的时候去外面等等。很快你就会收到答复。”

加斯卡尔鞠了一躬,退了出去。他一离开,海尔伯格就转向斯卡尔。

“他们可信吗?”他问。“他们会遵守这些条款吗?”

斯卡尔点点头。

“荣誉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切。如果子爵发过誓,他就会为了遵守它而死。”

海尔伯格笑了。疲惫的肌肉里突然涌起一股热情。他在椅子上坐了起来,挥动着双臂。

“我一直都是这么听说的,”他说。“那么我希望如此。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了。当然,史瓦兹汉默有顽强的能力,但不够技巧性。这会有所不同。”

他的视线扫过各个军官,看有没有人会大胆地反对。他觉得这很鲁莽,知道这是一种缺点,但他也知道自己有什么才能,有什么成绩。

“振作起来,先生们,”海尔伯格说,带着残忍的笑容,打手势示意把使者叫进来。“明天中午前,这个子爵就会咳着血死去——然后我们在黄昏前踏上回家的路。”

 

早晨,清风自从北方吹来,呜咽着吹过巨石,掠过沉闷的平原。

就像他们前一天所做的那样,两支军队隔着四分之一英里的湿漉漉的草地,面对面列好阵。他们保持着距离,两支满目疮痍的军队组成宽广的阵型,刀剑在鞘,旗帜在旋风中漫无目的地飘动。

海尔伯格首先进入了开阔地,自信地从掩体中迈步而出,一身华丽的战斗装束。他的剑,符文牙仇恨裁定者,在他走动的时候于身侧咔哒作响。他身披铠甲,步履沉重,靴子的鞋底陷入湿润的泥土。

他戴着一顶敞开的头盔,就像他在决斗中经常做的那样。他喜欢在杀死敌人的时候看着他们的眼睛,因为他知道,在被领进莫尔冰冷的怀抱之前,他们会看到他那冷冰冰的表情。他给自己的小胡子上了蜡,直到它几乎和胸甲下的紧身皮甲一样硬,他还确保了卡尔·弗朗茨的徽记如皇室的餐具般光亮如新。

走到中间后,海尔伯格站稳了脚跟,缩了缩肩膀,等待着。

在他前方一百码的地方,巴托尼亚人的队伍分开了。他们中间走着一个巨人,同样穿着骑士的全套铠甲。他的盔甲比海尔伯格的厚,看上去很旧。他肩上披着一件深红色的长披风,上面镶着貂皮衬里,饰以黑金相间的菱形花纹。

他大步走向海尔伯格,停在离他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海尔伯格仔细地打量着他。高脚杯的轮廓刻在骑士的胸甲上,饰以精美的金色花饰,周围环绕着一个精致的橡叶光环。尽管盔甲饱经沧桑,但显然受到了精心对待——精致的杯印在早晨的阳光下闪闪发亮,给弯曲的钢铁增添了几乎触手可及的光晕。骑士戴着一顶头盔,没有露出任何面部特征。

海尔伯格拔出了他的剑。它无声地出鞘,剑刃在晨曦中闪耀着冷光。

“德·阿勒泊松子爵,”海尔伯格说着,微微侧头。

子爵拔出了他自己的剑。当它被举到空中时,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从剑鞘口溢出。

“瑞克元帅,”德·阿勒泊松子爵应道。

那人的声音是超凡脱俗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微妙地改变了。即使在那几个音节里,共鸣也比任何凡人应有的要深刻得多,丰富得多。

海尔伯格的目光扫过巴托尼亚人华丽的罩袍。他想起了一些关于他们的传说——圣杯的故事,他们称之为“女士”的神的追求和祝福。

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当初是否应该多了解一些相关的东西。

“你必须信守你的诺言,”海尔伯格说着,握紧了自己的剑柄。“直到死亡,战败者的军队离开战场。你接受这些条件吗?”

德·阿勒泊松点点头。甚至这个轻微的动作也充满了某种奇怪的、难以形容的性质。这人仿佛富有一种微妙的活力,使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比本应的更流畅、更果断。

“我会的,”德·阿勒泊松说,举剑摆出防御姿态。

海尔伯格又等了一会儿。他老练的眼睛扫视着对手,寻找盔甲上的弱点,找出他的姿势上的缺陷。

毫无明显的破绽。

“那就让西格玛来评判吧,”海尔伯格说。

“他评判不了任何东西,”德·阿勒泊松说。“在这儿不行。”

两支武器同时挥动,在空中变得模糊,然后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尖锐的撞击声。海尔伯格用了更大的力气,把金属向前压,试探骑士的力量。

那是强大的。德·阿勒泊松顶住了海尔伯格的压力,又加了把力。两名勇士保持这种姿势几个呼吸,直到最后分开。

海尔伯格迅速地转动他的剑刃,再次把它压紧,又快又低地滑下。德·阿勒泊松闪开了,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拔出剑来,用双手将它劈下。然后轮到海尔伯格防守了。他的胸膛受到撞击。这一击把他打得踉踉跄跄,但他立刻纠正过来。德·阿勒泊松占据了优势,收恢复平衡,迫使海尔伯格又一步后退。

在那之后,碰撞愈演愈烈。两个决斗者来回摇晃着,互相试探对方的防御,互相戏弄,佯装,寻找突破的路线。海尔伯格很快评估出对手的实力;德·阿勒泊松明白如何在重击的同时也维持自己的防守。他那长长的剑刃挥动得又快又平稳,像一把轻盈的十字剑般在空中划来划去。

“不错,”海尔伯格说着,感到汗水在顺着头盔内侧往下流。“对于一个农民们的主人,不错。”

德·阿勒泊松一言不发。他持续不断的沉默很快变得令人毛骨悚然。海尔伯格发现自己在想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可怕的欺骗;也许他的敌人在闪闪发光的盔甲下的身体或多或少并非人类。

你还是会死的,他想,他自信地熟练地掌控他的剑刃,在做出自己的决定之前,从激烈的对战中退后。你们最终都会死。

在这整个过程中,赫尔伯格只是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有两支军队站在他们周围。当他的身体旋转时,他模糊地看到了他们的身影;一排排的人,静止而无力,都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的对决,等待着决定他们下一步行动的结果。

德·阿勒泊松技艺精湛,一如海尔伯格对巴托尼亚人的期望。海尔伯格试图用即兴发挥来打破这种局面——隐秘的突刺,突然的反转,虚假的破绽。

没有成功。海尔伯格听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全副武装挥舞长剑使他筋疲力尽,他感到手臂上的肌肉开始隐隐作痛。

“这么说你知道怎么用剑了,”他粗声粗气地说。他在一次对决中转过身来,然后才把一只脚伸到后面,开始反击。

“我知道,”德·阿勒泊松开口了。他的声音还是和之前一样——平静、洪亮、微妙。

海尔伯格加大了攻击的力度,放弃了使用蛮力的手段。剑刃再次发生碰撞,火星像阵雨一样旋转着冲进寒冷的空气中,让剑身颤抖。他保持前脚不动,以更快的速度旋转钢刃,重重挥下,形成了呼啸的弧线。

没有任何效果。子爵继续战斗,顽强地抵抗住每一次要把他打倒在地的企图。随着海尔伯格的进攻无果而终,德·阿勒泊松也发起了自己的进攻,向前推进,保持压力,限制行动和撤退的范围。

海尔伯格感到他的盔甲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使他的动作慢了许多。他一步一步地后退,削弱即将到来的攻击的力量,寻找一种方法来扭转精确的、有控制的攻势。

第一次受伤时,他几乎没有感觉到。袭击巧妙突破他的防守,击中在他的腰上。海尔伯格猛地挣脱,立即纠正了自己的姿势,才意识到自己被巧妙地击中了——他的盔甲被打穿了,挤压进皮肉,胸腔被压迫。

他跛着脚退开,竭尽全力才躲开随之而来的一阵追击。

现在有趣了,他想。

顾不上疼痛,他继续把心神投入进攻。海尔伯格低下头,两腿弯曲,用力挥舞着符文牙。就在那一刹那,他被一种比咒骂更强烈的情绪所驱使,占据了上风。他以他的速度和天赋刺入他的剑刃,在每一击中施加力量。他感到一股熟悉的优势;他掌握了对手的节奏。在疯狂的进攻面前,德·阿勒泊松踉跄了一下,差点失足,海尔伯格扑了上去。

就像之前一样,他没有看到伤口从何而来。上一刻,他还在拼命地抢攻,下一刻,他就摇摇晃晃地退开,疯狂地保护自己,不让自己被击中。

这是一个假动作,一种最高层次的美丽而微妙的佯装。如果是在皇宫的阅兵场上看到这一幕,赫尔伯格会会心一笑。事实上,他竭尽全力才挡住了这一策略,避免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退了回去,感觉到刚断的肋骨刺痛了自己的身体。他的胸甲裂开了,呼吸困难。他又拖延了几分钟,但不可避免的事情发生了。更多的猛攻击中了目标。他没有站稳,感到大地向他扑来,背重重地摔在地上。

当他慌忙把仇恨裁定者抬到面前防御时,德·阿勒泊松已出现在他身边,把剑尖抵在他的脖子上。

“现在你死了,瑞克元帅,”子爵说,听起来像往常一样冷漠而空灵。“你不应该选择与我决斗的。”

海尔伯格抬头盯着他。他既不害怕,也不生气,只感到惊讶。有人终于打败了他,他感到很惊讶。

“你……什么?”他问。

德·阿勒泊松伸手去拿他的头盔,把它拉开。

这个人的脸很像人——瘦削、绷紧的五官、红润的皮肤、海绿色的眼睛、沙色的浓密头发。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巴托尼亚贵族,除了一点。

一切都在发光。他的皮肤像月光下的象牙一样闪闪发光。这种效果是微妙的,只能细微感知到,但不可能被忽视。当他说话时,乳白色的光从他的嘴唇间溢出来。

“女士护佑着我,瑞克元帅,”他说。“我啜饮过圣杯,获得了它的力量。你认不出我的标志吗?”

海尔伯格的目光落在子爵盔甲上的高脚杯上。

“一个忠告,”他低声说。“多么令人钦佩。”

德·阿勒泊松举起剑尖,准备刺进海尔伯格裸露的喉咙。

“对杀你我表示遗憾,”他悲伤地说。“你战斗——”

德·阿勒泊松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隆隆炮声淹没了。从北方,在巴托尼亚防线的最左边,滚滚黑烟开始沸腾,直冲云霄。一阵炮弹轰鸣而出,迫击炮弹呼啸着射入密集的步兵队伍。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民兵开始逃窜,争先恐后地逃散躲避轰炸。海尔伯格听到了狂乱的马嘶声,接着是被撞倒的人可怕的尖叫声。

德·阿勒泊松的脑袋环顾四周,张大了嘴。他的剑动摇了,仅仅一会儿。

“这是怎么——?”他吃了一惊,声音因不可置信而变得微弱。

海尔伯格知道他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来行动。他猛地一挥,把子爵的剑击到一边,挣扎着站了起来。符文牙在他的手中感到很轻便,好像武器的灵魂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把戏,并对他们的行为表示赞同。

赫尔伯格向骑士的躯干重重地打了两拳,使他踉踉跄跄地退了回去。德·阿勒泊松的仪态全失。他急忙闪开,但他的剑却脱手而出。它飞走落在泥里,很快地倒在地上。德·阿勒泊松还没来得及追上去,海尔伯格就拔出剑来,架住子爵的脖子。

角色互换了。当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的时候,更多的炮声响彻天空。海尔伯格听到他自己的人冲入冲锋的声音,准备利用巴托尼亚人的混乱,把混乱变成屠杀。

“背信者!”德·阿勒泊松嘶吼道,他的脸因为愤怒和怀疑而涨得通红。

海尔伯格用符文剑的锋刃抵住子爵的脖子,刺破了皮肤。

“你不必死,”他说。“叫他们投降,他们就能存活。”

德·阿勒泊松犹豫了一会儿。他的士兵们临死前的哀嚎声掩盖了正在进行的隆隆炮声。他看起来很痛苦,被这个骗局震得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赫尔伯格知道斯卡尔是对的。巴托尼亚人打算遵守信用。他们没有想到别人的行为可能会有所不同。海尔伯格能利用决斗的分心来让他的大炮就位,打破力量的平衡,但他们没有想到这一点。海尔伯格的决心,他的执着,他对帝国威严的绝对忠诚,这些都是他们所没有想到的。

德·阿勒泊松动了。他冲向自己的剑。

海尔伯格早就知道他会如此。他劈出符文牙,剑刃完美地对准了目标。古老的符文长剑砍下了德·阿勒泊松的头,他的无头尸体重重地摔在地上,离他的武器所在的地方只有几英寸远。

海尔伯格低头看着他,喘着粗气。

即使在死后,这个人的轮廓也很壮观。他的盔甲比他在帝国里见过的任何盔甲都好;在它的面前,他感觉自己的是华而不实的。奇异的光泽在他的皮肤上停留了一会儿,像银色的火焰一样闪闪发光,最后终于熄灭了。

海尔伯格低下头。他感到精疲力尽。全身酸痛。他已经到了极限。

“阁下!”

斯卡尔的吼声出现在附近。赫尔伯格从沉思中猛然惊醒,抬起头来。

斯卡尔的中队已经骑着马穿过双方主力部队之间的空旷地带,急于向敌人推进。

“您的马在这儿,阁下。”斯卡尔说着,指了指他自己的马后面的一个无人的战马。他的眼睛充满了即将到来的战斗的喜悦。“他们在后退——我们要把他们撕碎!”

海尔伯格抓住马鞍,爬了上去。他手里拿着符文牙,鲜血染黑了金属剑身。一上马,他就明白了骑士长的话的道理:巴托尼亚人正在整个战场上撤退。大炮沿着他们的左翼突然袭击,蹂躏破坏了他们的组织,引起了广泛的恐慌。在他的周围,帝国军队正在列队前进,以值得赞扬的纪律向杀戮进军。

海尔伯格正要踢马加速,这时他看见了在会议上发言的步兵上尉。巴赫迈耶率领一支矛兵部队前进。与斯卡尔不同的是,他对即将到来的杀戮一点也不急切。

“所以现在你要说什么,上尉?”海尔伯格喊道。“你还相信我们打不败他们吗?”

巴赫梅尔抬头看着他。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的表情模棱两可。赫尔伯格认为他在其中看到了类似“厌恶”的东西。

“这可不是什么荣耀的手段,”巴赫迈耶说。

“荣誉属于猪倌和处女。”海尔伯格咆哮着,用冷酷的目光盯着巴赫迈耶。“这是战争。”

巴赫迈耶反瞪回去。有那么一会儿,他保持着轻蔑,仿佛想进一步抗议。

然后,什么东西阻止了他。也许他终于明白了所发生的事情的必要性,也许他只是意识到,与瑞克元帅斗嘴是多么危险。

巴赫迈耶僵硬地鞠了一躬。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表情中流露出一种勉强的尊重,也许是对掌权者所作选择的承认。

“不过,这里仍然存在职责。”他说。“我的就是和我的人待在一起。”

海尔伯格看着他步履蹒跚地离开,回到他的士兵们等候着他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嫉妒起这个人的笃定来。也许,有那么一次,他也会在使用这种策略消灭敌人时犹豫不决。不过,如果他曾经有过这种感觉,那么这种习惯早就被他改掉了。现在,他身上只剩下一种冰冷而纯洁的成功的感觉——那就是去征服、去忍耐和去不择手段取得胜利的意志。

这就是巴赫迈耶和他这类人的不同之处,这也是之所以海尔伯格能升到最高指挥,而巴赫迈耶却没有的原因。

有些时候,海尔伯格并不为自己征战不休的职业生涯感到骄傲。有时,他会反思另一种生活,在这种生活中,人类的美好本能得到了保留,而不是被抑制。

但是这样的想法很少困扰他很久。对暴力的需求总是近在眼前,把他拉回到前线,要求他运用他无与伦比的能力来召集他的士兵,驱使他们前进,让他们送命。

荣誉可有可无;责任永不安眠。

海尔伯格拨转战马离开巴赫迈耶,面向敌人。他对德·阿勒泊松的死所感到的悔恨已经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决心——铁一般的坚强决心,它曾使他取得了一百次胜利,并使皇帝的意志在无休止的战争中得以维持。

这就是支撑他,定义他,作为生存本能的力量;其他的一切都是一种奢侈,他绝不能沉溺于此。

“为了帝国。”海尔伯格低声说,放下符文牙,准备冲锋。“别无他选。”

 



The End

 

 

关于作者

克里斯·赖特是荷鲁斯异端小说《伤疤》和太空野狼小说《毒牙之战》、《阿萨海姆之血》的作者。此外,他还撰写了星际战士小说《钢铁之怒》、以及战锤宇宙中的《史瓦兹汉默&哈登伯格:皇帝之剑》、《卢瑟·胡斯》。他住在英格兰西南部的一个绿树成荫的地方,在不赶时间的时候,他喜欢在风景优美的地方跑步。



帝国与巴托的领主对决
马吕斯再次丢人
做得认不出来的瑞克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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