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黄泉色的迷梦（其三）
一切归于平静，众人继续在商场里漫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关灵越的肋下还是感觉有点不太舒服，刚才钱笙悦给的那一肘子未免太过生猛了。就算不想让他说出那样的话，其实也有其他方法嘛，何必来这么一下。哎哟，不说了，现在还在疼……
“不好意思，刚才下手重了点。”钱笙悦隐秘地一笑，“下次一定注意。”
“希望……别有下次了吧？”
“那就看你下次是不是还会在公众场合说这种话了。不过，你刚才说的确实有道理，好像是这么回事，而且如果这么想的话，我们之前的遭遇是有道理的，周恬羽要的是你，而不是造物之枪模仿的你。”
“什么？”
“造物之枪代替你出现在校园里，他为什么不恶人先告状，把他的版本的故事告诉我们所有人？他把我漏掉了，把梁佳谣漏掉了，这很不应该，她暂且不说，但是我们两个人的……”
钱笙悦的右手在空中胡乱飞旋，“以我们两个的关系，他不该漏掉。周恬羽其实是希望你能赢的，她不需要你死，也不会让你死，造物之枪的缺陷保证了你最终能够证明你的身份，这一切可以理解为她对你的检验。”
检验，吗……
关灵越想起了在他陷入昏迷之前，周恬羽向他说的那一番话，其中就有某一段有这样的意味。“她说我‘有点软弱，体格不足’，但是‘是个合格的棋手’，恐怕就是这个意思。”
“对的！所以她想要强化她在你的思维中的分量，她想要让你忘不掉她，无法摆脱她，最终像控制造物之枪和拟波头一样完全地控制你。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们应当尽力地避免这种结局。”
确实是这样，但是有什么办法吗？关灵越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在理顺了这些事情之后，他只能感到无限的疲惫。
“两周过去了，这两周里，每一天晚上我都会疲惫不堪。回顾那些记忆的过程暂且不提，每天早上，我都会觉得没有睡多久，考试那几天简直是要命了。”
“我们现在接触的，是我们从来没有踏入的领域，我们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也许我们能从梦的内容中总结出什么，但是……唉。也许你只能去找医生开一点安眠药了，或许这能让你睡得更熟一点。我好像，确实帮不了你了。”
钱笙悦拍拍他的胳膊，再也说不出什么，关灵越知道他们尽力了，有些事情并不是事在人为。但是……
“我不是还有你吗？”
“啊？”钱笙悦的脸色瞬间狰狞起来，“你给我重新组织语言。”
“只要有你支持我，这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不是吗。”
“是嘛。”
钱笙悦的脸色瞬间恢复如常，冷漠的神色重新挂上了她的脸颊，她直视前方认真地开始走路，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过这次，她的冷漠里好像还间杂着一抹绯红，关灵越看清楚了，绝对是这样。
嘿嘿……！
也许是因为他和钱笙悦的动静闹得太大，总之，当众人来到火锅店，在预定的座位坐下时，他感受到了一种被安排了的感觉：韩慕闻一侧是沈夏谊，另一边是程天镜，而自己坐在钱笙悦的旁边，她的另一侧则是梁佳谣。
不过，这次虽然直接坐在旁边，却没有办法继续之前的对话了，于是二人心照不宣地在席间几乎一言不发，直到酒足饭饱之后，返回宿舍的路上，他们才有机会重新说话。
“你今天晚上还会做梦吗？”
关灵越看向钱笙悦，她的眼神无比清澈，就像山间的泉水。
“我不知道。也许，会吧。”
“你觉得你还能坚持多久？”
“坚持多久是什么意思？”
钱笙悦抬起下巴，“这种事情毫无疑问会影响到你的生理和心理健康，你现在也许还能承受得住，但是长期睡眠质量不良会给你带来各种亚健康问题。虽然不能给心理医生说实话，但是让他开一点阻止你做梦的药，我想还是可以做得到的。应该有这种药吧？”
但是现在对他来说，这不是一个有没有必要不做梦的问题，而是这些梦值不值得做的问题。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没有从这些梦境中获得什么有效的信息。
“你不是说这些梦已经成了你的记忆的一部分吗，有没有试过把这些梦记录下来？”
“已经成为记忆了，所以反而不需要拿笔记下来了，吧。”
钱笙悦模棱两可地点头，“你看吧。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今后会拥有一个完全脱身，不再受到这些困扰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我就完全放弃掉我们获得的一切成果？”
“又来了，”她重新目视前方，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我就不该问，就知道你的态度还是和上次在布坎南咖啡一样。你是真的把这个东西当成什么可以发展的兴趣爱好了吗？兴趣爱好要钱，你这个怕不是要命。”
关灵越沉默了，钱笙悦的观点和之前一样，总能直击他的心灵，而为他的理智当下这次攻击的还是名为“好奇心”的护盾。这种思考，他已经不想进行太多了，不如就这么放任自流，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躺在床上，直视着宿舍的天花板，等待槐安第四通道在自己面前出现。
“醒醒，周恬羽。你要迟到了。”
现在是开始做梦了？
随着这句话，他的视角所属的这具身体睁开了眼睛，这大概还是周恬羽的视角了。他之前还猜想过自己会不会看到不同人的记忆，然而每一次来到卫生间的镜子前，他看到的还是同一张脸。
关灵越还从来没想象过一个女生的日常生活会是怎么样的。首先，他是个男人，其次他也没有女朋友，更没有同居的机会。他本以为在梦中这种亲身体验的机会会很刺激，然而现实和他所想的并不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等等，他到底在想什么啊，这种能感受到全身每个部位每个角落的体验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他的视角开始移动了，他感受到了一具柔韧性极佳的身体在床上伸展，这样的柔韧性实在是让他望尘莫及。周恬羽起床的时候会进行拉伸，每次都是这样，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更让关灵越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为什么自己进入梦境之后，总会梦见她起床的内容，这还需要换着来吗？
周恬羽抓住床沿，直接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了下去，以一个标准的着地动作落在地毯上，穿着拖鞋走进了浴室，直接把叫她起床的女生甩在一边。这个戴着眼镜、扎着辫子留着斜刘海的女生他之前也在梦里见过好几次，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的名字应该是周怜希。
“现在已经只剩5分钟了啊？要是因为洗漱结果迟到了我可不管哦？”
“你实在是太关心我了，想成为我的母亲吗？”
周怜希被噎得没话说，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宿舍。
周恬羽背着她做出了一个撇嘴冷笑的表情，转身打开了浴室的灯。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吊带，下半身是短裤，虽然关灵越不知道现在的情景发生在什么时候，但是她的相貌似乎没什么变化。
一番洗漱之后，周恬羽穿上一套运动服装，离开了宿舍。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几次梦境里那样背上书包，也没有走向教室的方向。在这栋巨大的建筑里左拐右拐之后，她推开了一扇双开的防盗门，这里是一处室内体育馆。
放眼望去，几十名年纪相仿的男女生已经排成整齐的队列站在场馆中央，周恬羽的到来让他们纷纷回头张望。而在队列前面，站在高台上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似乎有些不满，他放下手里的演讲稿，用犀利的目光透过眼镜盯着周恬羽，“020号，在今天这样重要的场合，你还能迟到，我怎么一点都不惊奇呢。”
这种批评对周恬羽来说似乎毫无影响，她大摇大摆地走进队列，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现在，我会宣布经过选拔能够进入外界的学校攻读高中课程的人员名单。需要说明的是，并不是申请外出的所有人都能获得批准，我们还是会通过日常表现进行考核，并最终确定名单。”
说到这里，这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周恬羽。
“最终确定的名单如下：001号，姚雨芩；002号，易筱琳；008号，李恒翊……”
没错，是他。第一次在梦里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关灵越还愣住了，但现在他的情绪已经没有任何的起伏，甚至还有点好奇是不是能在梦里看见李恒翊的样子。如果李恒翊和周恬羽在这里就认识的话，那么他和间隙的联系也就能说得清了。唯一让他困惑的就是李恒翊的表现，他在博物馆里完全是一副害怕被追杀怕得要死的样子，但是在间隙里又是气定神闲，高深莫测，到底哪个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