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先生的夜晚
傍晚,晚霞得余光已逐渐被路边的灯火所替代,一瞬间亮起得光芒犹如刚刚燃起的火焰,又把黑暗当做染料,越发亮眼。 十字路口开着白色甲壳虫般娇小的Mini轿车,正坐在驾驶座上,等着红灯的男子,我们就叫他A先生吧,他正接着电话,来电是最近刚找到的工作其所属上司,显然对话的内容不是很和谐,是公司的辞令,原本平静的他,此时着急的心情已变得不可控,甚至在A先生无所察觉的情况下以肢体动作所表达,一旁等红灯的女子扭过头好奇的看着隔壁车内得A先生,这个已经年过五十得男人连续低头弯腰,左手死死抓着手机,正恳求着电话对面的人可以多给自己一些时间,急促得话语使得唾沫横飞,在他下意识哀求的动作中,那赔笑得面容伴随微微的颤抖,天气闷热,汗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流淌在他布满皱纹走向得脸颊上,僵直得动作,使决堤得汗水狠狠滴落在其上身褶皱得白衬衫上。 “滴,滴,滴……”在车后不耐烦的喇叭声中,他才在一瞬间缓过神来,电话的对方早已留下冷漠话语后挂断,很显然A先生的诚恳无法传达,抬头,原本闪烁着的红色读秒,早已跳动着生动的绿色,那是可以前行得代表,是远方的呼唤,是通往未来的声令枪。 可A先生得远方又将通往何处那? “对不起”拉回思绪的他说着这样的话语,头微微向后偏去,低头致歉,在后排车辆驾驶员的谩骂中赶紧逃离。 驱车行驶在城镇得道路上,A先生看着窗外匆匆赶路的人们,每个人都如同行尸走肉,拖着麻木的身躯直奔各自的目的地,空洞得眼神望向远方,内在的思绪却如同山洞下的暗流狂涌,生活所带来的压力在人们的脸庞上作画,每个人都像是在追赶着什么,偶然可见也许已经找到答案的人,却如同在大型演出现场压抑自己内心惶恐得撇脚演员,大家都在逼迫着自己努力,透支着自己的灵魂,都要抓住跨过那看不见的一线,如果不努力的话就会落后,被这个世界所遗忘,被这个生活着几十亿人口的世界所无视,这片空间明明如此拥挤,却什么都抓不到,每个人都占领着一片空间,建起耸立的高塔,俯视着踏足塔下的人们,渴望其中一人能爬上这由自己亲手所建起的城堡,来解救自己,可笑的是,每当有人触及,人们便会拿起手中的弓箭将其射杀。 然而在人群中有一种特殊的存在,他们已是躺在路边,在布满垃圾的小巷中游荡的流浪汉,他们探索着垃圾堆中的宝物,偶然发现在便利店中几元就能买到的面包,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者,找到秘宝的海盗般,即使邋遢得着装,油腻的长发胡须,都无法掩盖其发自内心的幸福与开心,哪怕远远看着他们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封锁得内心都要融化,就像是个什么都不懂,没有过多欲望的孩子一样。 他由衷想到。 孩子……A先生也曾有过一个孩子,是个女孩。他至今都还记着生产室外那漫长等待的焦灼,妻子痛苦且充满希望的战斗,都与孩子出生那一刻的哭喊,交织在一起,编写成神明都陶醉得美妙乐章,这段乐曲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中,无法忘怀。 那小小得生命,紧紧抓着A先生手指的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已为人父,贤惠的妻子,娇小可爱的女儿是A先生辛苦工作的动力,工作蒸蒸日上,家庭美好和睦,A先生整个人满怀幸福,使得其整个人都飘飘然。 因其出色的工作能力,A先生在公司的职位连升俩级,在同公司的好友出策下,在家中举办了派对,虽然只邀请了平日相熟得好友,多年辛苦煎熬换来的喜悦使得A先生不免多喝了些,破例开着男人之间的玩笑与朋友一直闹到深夜,妻子女儿早已睡去,在朋友提议下,A先生决定出去转场,走时往火炉中填了些柴火,便离去。 然而命运像个嫉妒的小孩,在A先生美妙的前进曲中,偷偷篡改了音符。 原本应该盖好得火炉炉盖,飘飘然得A先生却忘记了,炭火得以从此溅出,一缕微小的火苗化为赤红火焰将A先生得幸福吞噬殆尽。 喝的烂醉得他,在凌晨接到了警方得电话,寝室在三楼,火炉在一层,在妻子反应过来时大火已经蔓延倒了楼梯,没有办法逃脱,最后在警察的带领下,A先生见证了已被烧成焦状得妻女…… 从那以后他的人生,宛如喜剧人口中那不存在的悲惨,荒缪且真实。 A先生在得知事实后疯疯癫癫大闹了一场后便出奇的安静,之后回了老家疗养,也在一段时间禁止了与人的来往,以至于之后无法承受打击的他,变得精神失常,工作常常出错,一听到别人得责怪便疯狂道歉,在一次业务中抓着前来谈业务的女性下跪,其神态吓到了来谈合作的甲方,以至于业务谈拢失败,不就后收到一封的辞退令后,就连那原以为傲得工作也失去了。 自那之后过了好多年,A先生不停换着工作,不停的被辞退,虽然中途想过死去,可认为就这样轻松死去无法偿还所欠妻女命债得想法,使他苟延残喘至今,当然这些年,也一直没有放弃恳求妻女的原谅,而这种原谅永远无法达到。 回忆是可怕的东西,它总是可以将处于现实的人得灵魂拉往过去,只留下躯体,而这躯体却在这失神的片刻有着自己的想法,在没有控制得前提下却自行移动,让人觉得恶心,到底是我们掌管着这具肉体,还是我们暂住这肉体之中。 回到现实,车已经停到了公园的停车场,这是个庞大的湿地公园,A先生的轿车就像是芭蕉叶上的瓢虫般渺小,这是当初新婚时买的,相比于中大型,A先生很喜欢这种小型的家居车,相较于宽阔,狭小的空间却给人足够的安全感,这是他与妻子一致的想法,A先生将后座上歪倒的玩具熊摆正后,下了车。 刚下车,扑面而来的泥土腥气伴随着花草清香使他回复了些许理智,这个公园,小时候父母经常带他来玩,长大后,每当心情压抑时,A先生就会驱车来到这座公园,任由这里的清风刮过自己的脸颊,微微携起褶皱的衣角,有种母亲抚摸着的感觉——来自A先生的遐想。 相比于幼时,更喜爱逛公园里各种热闹得小贩摊子,成年得A先生则喜欢在这座横跨公园长河的拱形大桥上眺望,这里链接被河流所划分的俩片区域,夜晚车辆来来往往,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公园的全貌,A先生很喜欢这里,来到这里看看这下方不在高大的建筑,感受微风抚摸后残余得温度,大桥上独有风景,使得A先生在感叹渺小的同时,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安宁,或那隐隐约约一丝来自自我的宽恕。 大桥中段可以走楼梯步行直接上去,宽阔得大桥被分为左右俩个部分,左边可以看到公园里的大型设施,那正是玩耍的据点,而右边只能看到横穿公园的河流,和一座已经停止运作的摩天轮,公园里过半得树木植被也在这里,基本属于尚未开发地区。 A先生则喜欢站在右边大桥上一处矮小得路灯下,它正巧在河流得正中央,以前带着妻女来过此处,那天原本路灯白湛得漆面,被女儿用幼儿园作画得画笔在她所能及的高度画下了他们三人的全家福,右边得景色虽然不及左边看到的多彩与热闹,但对于他来说,能站在路灯及那刻画旁,就足够了。 走完繁琐的台阶,终于来到桥面,放眼望去只有潦草得个别人群,有着潮流着装得少男少女聚在一起摆拍起哄,有成对行走的情侣,也有或许和他一样来此处,为获得片刻救赎,正靠在桥边护手上遥望远方吸着烟的路人,而最让他在意的是此行目的地旁得一对母女,说实话在刚上来得一瞬间,就注意到了,以至于内心的渴望让他将其看成了自己得妻女在那里等待,虽然只有片刻,A先生的呼吸都要停止了,腿部得肌肉变得软弱无力,可能是一口气爬完这繁琐的楼梯所致,可,眼部差点流出的眼泪确真实存在。 他平复心情,装作不经意走向那对母女。 随着距离的拉进,他看到女子正紧缩眉头一边回着手机的信息,一边应付着小女孩的纠缠,女子看上去一脸憔悴,年龄大概将近三十,穿着艳丽,不知是否是妆容所饰得缘故,使其看上去没有一点血色,女孩不停发泄着对母亲的不满,估计是因为不合她玩的原因吧,七八岁左右正是对事物充满新奇的时候,看着那女孩玩闹的模样。 如果妻女还活着的话…… A先生总是被回忆拉扯。 随着距离的接近,女子也终于察觉到了A先生的到来,不过轻轻扭头一撇,紧锁的眉头耿上三分,拽着女孩走向一旁摆明是想拉开距离。而他也刚好到了目的地所在附近,识趣的他就此停下,转身欣赏着下面的风景,而真实的他,差点哭了出来了,因为就在那女子转身离去的同时,身旁得女孩回头看了A先生一眼,天真的女孩对他毫不留情的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笑容。 站在高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蜿蜒密布树林中的道路,道路俩旁得灯笼已被厚密得树枝遮挡,高处看来那微弱得光显然无法逃脱,已然进入黑夜,周围灯火通明,而只有这片树林漆黑一片,就像白纸被烧穿得空洞,而A先生很喜欢在夜晚俯视这一片被光遗忘的区域,看久了周围的光芒就不在耀眼,藏于其中不知在诉说着什么的知了得声音都也法传出,堪比群星璀璨宇宙一角得黑洞,光与声音都无法逃离,长时间看着,会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其吸入,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连奔走得意识都脱离肉体被卷走消散,宛如没有感官的尸体,只有不断沉坠。 A先生对这种状态十分痴迷,就像死去了一样,他说。 而显然今天的他没有办法进入那种状态,隔壁的母女二人令他十分在意,总是不经意间恍惚走神,那位女子,气愤的接起了电话,看她那副抓狂的模样,对话的内容也不是很美好,是婚姻问题,而那个小女孩仿佛听懂母亲了所讲述得事情,没有了刚才的哭闹,乖巧的抱着双腿坐在母亲脚下,扣着崭新的鞋边,眼神迷离,像是在构思自己的未来。 看着这对母女,回忆携带的沉重自责压着肩头,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紧捏,压抑它的博动,双腿像被灌铅一样难以挪动,胸口又如被击穿,无法呼吸。 远处传来汽车得鸣笛声,夜间的这座拱形大桥,将被开放容使汽车通过。 A先生狠狠地掐了下大腿,把自己从思绪中拉回,缓缓行驶而过得车辆,车灯撒在A先生的背上,使这个年过半百得男人得以一瞬得光芒,却又转瞬即逝,矮小得路灯下,那少女所画的全家福,女孩与母亲的色彩显然暗淡了许多。 “下次来,将它重新涂抹一下吧”A先生决定。 就在其转身准备离去的一瞬,那乐谱中最后得哀鸣响起,A先生注意到,前方,本该直行得车辆竟以诡异角度向着这边加速驶来,司机明显没有减速的想法,来自人体深处的求生本能使得A先生快速跑开,可回头那对母女竟然毫无察觉。 “危险!”A先生下意识吼道,强劲得力道直接使得一旁行人双耳鼓鸣,苍老却雄厚的声音划过漆黑的夜晚,速度竟快过天际划过得流星,伴随着母女惊骇得尖叫,汽车撞上石质护栏得声音,他的心又一次被冰雪覆盖。 路人的大脑都还在加载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A先生止住差点跪倒得双腿,冲到了原本那对母女所在的场所。 护栏已被撞掉一长截,应该是受力得那部分连带附近的护栏一起掉了下去,那辆失控的汽车因护栏的缓冲没有冲出去,车的前轮悬挂在桥外,车里的人已被安全气囊弹晕,A先生着急寻找那对母女得下落,不知谁喊了一声水里有人。 A先生望去,由于没有光线只能看到河里有团黑影在不停的挣扎,断断续续的细微求救声却如雷鸣般传入A先生的耳朵,他没有做任何的考虑,直接一跃而下。 A先生自己也没想到,年轻时决定上的游泳课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河水很深,可幸运的是,河水不是流动的,他很快便游倒了母女身旁,女孩被母亲高高聚过头顶,恐慌得她不停得挣扎,女孩身下的女子却安静的沉默,先生心里一沉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水中拖着俩个人游动是十分耗力气的一件事。 头顶的桥边,那群缓过神的青年男女,竟快速挤满了破损的缺口,手机聚过头顶,用力伸长脖子,生怕少记录一个画面,不断起哄着,而他们都没有注视到脚下,那悬架在桥边的,记载着A先生幸福的路灯,终于,在人群急切的推嚷下,那矮小得路灯失去平衡。 拼命拽着母女的A先生当然没有注意桥上发生的事情。 在众人一声声得惊呼中,跌落的路灯,正中A先生的脑袋,末尾砸断了他的手臂,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 又或者说疼痛感在一瞬间被麻木替代,A先生感官已被强烈的昏厥占据,耳鸣声响起,眼球流露的鲜血模糊了视线,手臂没有了知觉,他的身躯缓缓没入河水之中,手臂也无法抓住那对落水得母女。 而同时,之前沉默的女子忽然惊醒,她惶恐得拍打着水面,本能的抓起还在因惊慌失措灌着河水的女儿向着岸边游去,腿部用力,水中蹬倒实物得女子没有多想,只想逃离死亡的她与姗姗来迟的群众们并没有向水中的A先生伸出援手。 岸边,围绕的人群沉浸在那女子得感谢中,在女子一声声美言中,人们以至于信以为真得以为他们自己就是救人的英雄,只有那个女孩眼睛直直盯着早已平息的水面。 A先生在被重创后,在被所救之人一脚的祝福下,缓缓的沉落于这他最喜欢的公园河底,身旁是记载了他幸福的矮小路灯,灯柱上的油画也被这河水一点点冲逝。 (妻女逝世的内容借鉴海边的曼切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