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084 约会
她把吹风机放到收纳抽屉里，来到梳妆台前，墙上的镜子就自动亮了起来，梳妆台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化妆品，但却摆的整整齐齐，有一些放在收纳盒里，另外一些从高到低整齐的摆放着，还有一个带手柄的小镜子。
她拉开椅子，坐下来，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深咖色的毛绒束发带，把头发束在后面。她的头发并不是很长，长度齐肩，发尾内扣，虽然是黑发，但隐约能看出来一些棕色，可能因为染发时间太久的缘故，不过看起来却有另外一种韵味。她并不打算化很浓的妆，也一贯不太喜欢浓妆，因为她觉得浓妆不仅化妆麻烦，卸妆也麻烦，还略微有一些攻击性，但是她并不是那种性格，另外这是第一次约会，浓妆也未必合适。
她用化妆水和乳液做完简单的润肤，犹豫是不是防晒，已经到了十月中旬，天气凉爽，况且再过几个小时就到了傍晚，但还是顺手用了一些。她天生皮肤白皙，似乎粉底都不太需要，更不用说遮瑕，虽然她左侧脸颊有一个小小的痣，但是她并不在意，也从不用遮瑕。定妆之后，她喜欢用一点腮红，让皮肤看起来更加自然，她会稍微把腮红提高一些，这样看起来更有少女感。她逆着眉毛的纹理，从眉梢开始，修饰着眉毛，眉形变得更加修长和饱满，同时简单的用了一些眼影，让眼睛看起来也更加有神。她选了日常喜欢的裸色唇膏，增加气色的同时又不会太显眼。差不多化完妆后，她对着镜子左右扭着头，再一次确认妆容，并重新打理了一下发型，然后走到玄关，对着落地镜，整体检查一下着装，米白色衬衫和浅蓝色阔腿牛仔裤，搭配米白色帆布鞋，虽然简单，看起来却很舒服。最后，她拿上蓝绿色的单肩包出了门。
到了约定的咖啡店，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落地的大玻璃窗朝着西边，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柔和的光线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她的头发上，散发出天然的光泽，也将两个人的影子长长的投射在浅色地板上。她小心的取下口罩，以免弄花妆容，在光线的照射下，她的脸型显得更加立体，这种光线的感觉好像是经过精心布置的伯伦朗光。
她趁着他点咖啡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对方：深蓝色人字纹花呢西服，两种颜色略微不同的蓝色相互交错，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甚至以为是黑色西服，里搭配了一件深宝蓝色牛仔布料的条纹立领衬衫，虽然西服和衬衫都是蓝色，却很有层次感，立领条纹衬衫也更加休闲，裤子是配套的花呢西裤，搭配深棕色布洛克皮鞋，鞋子上的花纹并没有很夸张，只是鞋头雕刻了一些精致的花卉图案。其实最不能让人忽视的是他的爆炸头，她也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虽然不是非常高调，但走在街上的话，肯定也会吸引人们的注意。他这样的发型和着装，透露着一种俏皮感。
“你听鲍勃迪伦的歌吗？”她突然先开口问道
“啊……听一些，但是不多，他的歌怎么啦？”他有一些意外。
“没什么……”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你的发型，和他年轻时候的很像。”
“是吗？那他应该是自来卷。”他笑着说。
“极有可能，他现在也是卷发。”她也笑着说，然后想了想，反正没有特定的话题，就继续问：“那你平时喜欢什么音乐？”
“这段时间喜欢电子音乐多一些，具体来讲的话是Melodic House，算是一类音乐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只是很喜欢这种风格，实际上也是一种纯音乐。”
“什么感觉？”
“嗯……要让我描述还是挺难的，非常有旋律感，虽然也有很强的节奏，但是并不会感觉很吵闹，音乐的层次非常丰富，如果仔细听的话，会有好几种旋律同时进行，或者交替进行，整个音乐本身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从简单到复杂，我非常喜欢这种渐进的过程，另外我听这种音乐时候容易出神，就是不自觉的会去思考一些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这种音乐就有这种魅力吧，”
“不错。”
这时候服务员把咖啡送了过来，用眼神和她确认了后，把馥芮白放在了她面前，把美式放在了对方面前，他俩轻声道谢。
“你刚刚说也是纯音乐，那你听其他纯音乐吗？比如古典音乐之类的。”她把咖啡往自己这边移动了一点。
“听过一些肖邦的夜曲，其他的就没有了。对我来说，感觉所有曲子差不多，即便听了好多遍，也不能马上说出是哪一首，而且每一首的曲名，也很奇怪，完全看不懂。”
“确实如此，如果不是对古典音乐特别喜好，或者因为艺考反复练习过一些曲子，对普通来说，能记住也绝非易事。”
“这么说你练习钢琴吗？”
“对，之前练过，钢琴这种乐器，包括其他乐器，都需要不断练习，如果一段时间不练习就会生疏，我已经不练很久了，不过倒是那时候练习的一些曲子，到现在每次听到，都会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和练习的时候全不一样。”她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场景一样说着。
“之前是又爱又恨，现在是一种颇有感慨的回忆。”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说的很对。”
“你是一个外向还是内向的人？”他终于主动问了一个问题。
“偏外向吧，也不算太外向。”她自己也不是很确定的回答道。
“因为我有点内向，所以感觉还是外向一点好，有时候也常常羡慕外向的人。”
“其实也分人，和气氛也有关系，内向的人和熟悉的在一起，也并不内向，其实我也不太喜说太多话，但是如果眼看着气氛有些尴尬，我也会主动找些话题。”
“所以你刚开始说了鲍勃迪伦？”
“差不多这个意思。”
“不过倒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如果是我，就不知道怎么开场。”
“不过我觉得你话倒是也不少。”说完，她喝了口温热的馥芮白。
“可能和氛围有关，如果对方话比较多的话，我也会多说一些。人和人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比如你就不会给人压迫感，总之是一种比较舒服的氛围，所以也愿意多说一些。”
“所以如果对方也不说话的话，你会找话题吗？”她问道。
“会，但是很难，两个人互不了解的话，多说一句，就可能多一种尴尬，但是不说的话，也是尴尬，所以就很难知道到底要怎做。另外如果说一些关于自己的东西，就有显摆的嫌疑。”
“比如刚刚我说古典音乐？”她笑着问。
“那倒不是，因为这不仅仅和说话的内容有关，还有神态、语气，以及一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都有关系，这种感觉很微妙，但是却可以敏锐的察觉到。”
“所以你应该很少谈论关于自己的事情？”
“大概是这个意思，其实我觉得除了比较熟悉的人，很少有人主动谈论关于自己的事情，尤其随着年龄增长，更是如此，趋于内敛，我想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窗外，已经可以渐渐看到夕阳，五彩的云连成一片，几乎浸染了整个天际，如果站在高处，一定更为壮观。她扭头看着窗外，夕阳照在她的脸上，简直就像胶片质感的相片一样。
“确实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会变得复杂起来，顾虑也多了起来，各种利害关系相互牵扯，人们小心翼翼的行事，不愿展示真实的自我，或者说只让别人看见自己希望别人看见的。”她回过头，对他刚才的话做了回应。
“实际上不只是对外人，对最亲密的家人，也可能如此。双方往往都是为了对方着想，或者一方为了另一方着想，但是在另一方的角度来看可能并不如此，比如总是用‘都是为你好’之类的理由，强加对方不愿意做的事情，这种事情到底会增进感情还是伤害感情，还是说被强迫的一方要委曲求全接受？在亲情外衣的庇护下，这样事情往往是对人格和自尊的无视。”他的语气似乎有一些微微激动。
“你指的是相亲？”她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
“相亲也罢，其他也罢，总之这样的事情，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的。”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类似的问题每个人都会遇到，只是程度不一样而已。以前的社会，人们也许只能默默接受，而现在多元化的社会让各种选择成为可能，但社会的快速发展使得和长辈之间的割裂更加明显，这些问题就尤为突出，也可能之前的社会也非常突出，但是人们只能活在当下，所以自己的感受才是最真实的，就像我们无法想象以前的饥荒一样。想来后人也应该很难想象我们现在所经历的疫情中的种种景象。”她似乎对这样的问题也有所思考，而且是在另一个层面上。
“只有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能真切的感受到。”
“我总觉得，我们每个人就像一把锁，经历的事情越多，锁芯就越复杂，越难有对应的钥匙将它打开，如果一个人有所坚持，恐怕这把锁永远无法打开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忽然转变了话题。
“为什么要将它打开？”
“嗯？……”被这么一问，她惊讶了一下，应该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也许有一把合适的钥匙将它打开是好的，但是如果没有的话，也不必强求。”他补充着刚刚没说完的话，继续说道：“人生本来就是孤独的，人们所做的事情，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逃避孤独，不断编织各种联系和纽带，试图抵抗孤独，但人生就是一个渐渐失去的过程，曾经拥有的一切，都会在某个时间点失去，之前所建立的所有羁绊，都会在某个时刻带来另外一种从未想过感受，随着年龄的增加，这种想法会愈加明显。当然有些事情不必经历之后才知道，只是看见眼前发生的事情，以前不能理解的事物也会慢慢为之动容。”
“因此你独自一人。”她平静的说到
“我很少和人产生亲密的关系，从来不当众谈论自己的过去，也不标榜自己的爱好和特长，对于事物也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只是静静的待着，我并不希望和别人产生交集。”他好像做了解释，也好像只是描述了事实。
“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就像齿轮咬合一样，正好填补了某种空白，不愿意产生交集，大概是因为没有足够吸引力，但是生活中还是要同各种人交往，这点不可否认。”
“正是如此，就像上学时候，被分配到一个宿舍的室友，即便在一个宿舍里，也未必称得上是朋友，只是由于某种特定的原因，而天天见面的人比比皆是，因此表面上维持一种交往的状态，一旦某种因素解除，自然就没有了联系。”
“虽然我知道我拒绝产生过多的交集，会失去一些潜在的东西，但是就像‘都是为你好’一样，站在不同的角度看这句话，得到的结论和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也许事物本身没有对错之分，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已。”他似乎是对刚才的话做了一些补充。
“你有没有某一刻想过死亡？”她突然提起一个有些阴暗的话题。
“想过。”他答的如此之快，似乎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惊讶：“人没有能力决定自己什么时候出生，但决定自己什么时候死亡的能力总是有的，如果能决定自己什么时候死亡，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吧。不过如果我是独自一人，没有亲人，没有任何值得牵挂的事物，我就能坦然的面对死亡，但现实并非如此，而人能够活下去，总是需要某种力量，也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原因，但是亲情应该是大多数人的最后羁绊。”
“你今天的话倒是挺多，应该有些一反常态。”她似乎在确认。
“多数情况下，我的话并不多，就像刚刚说的一样，我很少表达自己的观点，但是对于你而言，我似乎没有任何戒备，总之这种感觉是很微妙的。”他看了看自己的咖啡，还有一半左右，但早已经凉了。
她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
不知什么时候，路边的橘黄色的路灯已经亮起，照亮了路边散落的树叶，夕阳也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深邃而湛蓝的天空，远处的建筑在天边勾勒出错落有致的天际线，这时预约的出租车也缓缓驶来，他俩朝着出租车走去。
“我今天很开心，有机会再见。”她坐上出租车的后排，打开车窗玻璃，扭过头笑着对着一米开外的他说，并挥着拜拜的手势。
他一边笑着点头示意，一边挥着手，目送出租车消失在夜色里。
2022年2月1日
Panorama (Original Mix) - Klur 音频： 00:00 / 05:22
本文使用 文章同步助手 同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