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冷焰番外(2)

那是一个普通的秋日。本应是寻常至极的一天。
凌晨5点,更衣室里只有我一个,本来应该在穿戴好装备后就出发的。最后整理了一下,起身的时候,门却开了。
一个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是那个喜欢给别人乱起外号的家伙——MP7。
“哈啊~扑克脸你在这里啊...“她黑眼圈很重,是睡眠不足的表现,活脱脱的就是一只被惯坏了的家猫。
“那个...饲养员让我通知你...“她还在打着哈欠,“你今天不用巡逻了...”
饲养员?是他?为什么?
“我应该已经向指挥官说明过了,边界地带的巡逻一直都是我来负责的。”心智中渐渐模拟出了不爽的情绪:那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这你别和我说...”门口的懒猫伸了个懒腰,“反正饲养员已经另外派P7去替你巡逻了...听说是因为昨天把装着墨水的袋子塞到了指挥官的坐垫里,废了饲养员的一条裤子。”
“我要找指挥官谈谈。”
“饲养员昨天就去本部接待IOP的技术人员了,估计今天都不会回来的。”
“啧。”看来,那家伙还真有当“甩手掌柜”的潜质。
自从击退铁血的那次渗透后,他就一直都在躲着我。不过也难怪,我本来就是这种让人厌恶的家伙啊。
MP7从口袋里挖出一颗糖,塞进嘴里,“唔姆,扑克脸你也别纠结了,就当作是放个假...哈啊,我还得回去睡个回笼觉...”说完,转身离开。
看着MP7走远,我关上更衣室的门,坐回了长椅上:“假期吗...”
抬头,第一缕阳光已经照进窗户了。
低头,瓷砖里,那有另一个自己。
上一次假期,还是那个时候吧...
我和那个自己对视着,直到确信她给不了我要的之后,终于决定脱下那身沉重的装备......
“嘶——嘶——”更衣室里,尽是撕开魔术贴和绑带的响动。双手机械而又木讷的运动着。但这之后,这双手,又要摆放在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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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双膝,静静地坐在显出枯黄的草地上。素体传来别扭的感觉:那是贴在皮肤上湿透的衣物。
原本是没必要这样的。可走到难民营的时候却看见那群小鬼竟然把自己的球踢进了河里,还带着那种人类特有的无助,呆呆地看着球慢慢飘远...真让人受不了。
是的,我跳下了河,捡起了球。
那些小鬼一个劲的感谢,听来着实有点可笑:这本就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但凡是个正常的成年人,应该都会帮忙的吧...倒是他们,应该珍惜手里那个破烂的足球,毕竟,本来生活就已经没有多少乐趣可言,继续失去的话,只会更加难过吧。
“哼。”这么想来,却是禁不住要发笑了。
风从那渺茫的荒原上奔来,素体上的感觉从别扭转为寒冷,这具躯体,也不自觉的抱紧了腿。
身边不时有红叶飘落。抬头,却是另一番景象:湛蓝的天空、赤红的枫叶,将天空被分为红蓝两块,从那烈火般的红色中,探出片片红叶,将红蓝的界限弄得交错起伏,又似是一只只鲜红的手,奋力伸向那渺远的苍穹......
明明是那么热烈的色彩,却让这颗虚假的心莫名地感到安定。
既然这样,那么,不妨让这冷风,再多吹一会吧。
“沙沙,沙沙”刚闭上眼,耳中却收到了明显异于风声的响动。
几乎是下意识地,机体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翻滚到身旁的一棵树后隐蔽起来。手下意识的去拿枪,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今天出来的时候将武器都放在了宿舍,不由得啧了一声,只得拔出了腿上的匕首。
谨慎的探头,看向脚步声的来源:暗红色的制服在一片白色的树干之间显得格外的扎眼——是他。
我注意到,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束白色的雏菊。
不是说去接待IOP的人了吗?这是提前回来了吗?但最关键的,他来这里干嘛?心中的诧异让我选择跟上他的脚步。
我静静的观察着他的举动。显然,他不是来闲逛的。他踩着林间小道上厚厚的落叶,径直走向了稍显瘦弱的一棵,将缓缓的将手中的雏菊放在了那颗白桦树下,蹲下,脱帽,然后沉默地注视着他面前的白桦树。
良久,他终于开口:“我来看您了。”
简短的话语中,却是我不曾听过的感伤。
我继续观望着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模版式微笑的面孔,此时却只是眉头微蹙着苦笑,那双乌黑的眼眸中噙着泪光,忧郁而黯然。
这个本该是S07全区最坚强的男人,此时却无比的脆弱。那样的目光,同那时的孩子们一样,看着珍视的东西渐渐漂远,无助且迷茫。
这样的目光,似乎,还在哪里见过...
素体再次出错,明明没有行动的指令,却不由自主地向旁迈了一步,睬上地面的枯叶,在林中传出“咔嚓”的脆响。
“谁在那里?!”他果然警觉起来,立即起身,拔出腰间的格洛克,指向了我藏身的树干。那坚毅的神色,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哎,既然被发现了,那么也就不用藏了。
我举起双手,从树后走了出去。
“V,Vector?”他发现是我,放下了枪。
这次,轮到他诧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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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有时候Vector你还真的是恶趣味呢,”他坐在我身旁,“竟然还喜欢跟踪。”他的玩笑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
“我也是没想到呢,竟然会有对着树掉眼泪的指挥官。”我毫不留情地回击,一如往日。
但这次,他却只是干笑了两声,便没有了回应。
我不由得一怔,看向沉默的他。
“Vector,我还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家庭吧。”
“你甚至连本名都没告诉过我。”
“额,也是呢,”他向我露出一个苦笑,“好吧,我也不能都藏着掖着啊。”
他抬头,望向那红蓝之间的分界。
“我的母亲,在我出生前就患了慢性绝症,虽然我们一家都积极寻求治疗,甚至给母亲换过两次血,但没等我成年,她还是走了。”
“那您刚才...”
“哦,那个啊,”他转向我,“其实S07就是我的故乡呢,现在的这片白桦林当时就在我们家附近,而我祭扫的那棵嘛...是母亲亲手栽种的。上面还刻着她的名字呢!我小时候,她就常常拉着我,在树下给我讲故事呢...”尽管强装着笑容,但我却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勉强。
“...指挥官,恕我冒昧,令堂...患的是什么病?”
“...局部坍塌液感染...”他的目光黯淡下去了,“至今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就算是全身换血也只是续命,死后就算火化,骨灰都会造成污染,只能彻底销毁...”
也就是说,这位母亲的灵魂,就连连接世间的依凭,都无法拥有吗...
“...在那样的情况中诞下您,令堂是位伟大的母亲。”
“可不是吗,可惜了...原先的墓碑早在动乱中被踏平了,等到重新安定下来的时候,却又是被工作拖住了脚步,我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来这里了...”
他不再作声,我也意识到刚刚自己向身旁的这位长官——静远,说了什么性质的话。
“...抱歉。”我低下了头,除了道歉,我什么都做不了。
“没关系,”他却是一愣,却是笑了,“呵呵,为什么要道歉呢?都是些旧事了。”
他站起身,长出了一口气:“行了,差不多该回去了,”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又看向了我,“只顾着说自己的事情了,竟然没注意到你是湿透了的状态。哎,看来是工作太忙了,连观察力都下降了。”
不过下一秒,他的鼻腔中却发出了嗔怪的哼声,带着看小孩子的笑凑近了我:“难道说,Vector也是会偷偷去河边玩水的孩子吗?”
果然,和这个家伙待在一块,严肃的气氛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抱歉指挥官,”那原本有些感伤的心情立刻被破坏了,“这是我听过最蠢的玩笑。”
“哈哈,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他摆了摆手,向着基地的方向走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基地了,Vector你也赶快回来吧,衣服要是这样风干的话可是会留下褶皱的。”
我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渐渐隐入背景般的荒漠。
我站起身,身上紧贴的感觉好了很多。低头一看,正如他所言,衣物的面料已经起了褶子。
“回去熨烫一下就好了。”我拍落被风刮到身上的杂草,但眼神却不自觉地又转向了那棵放着雏菊的、低矮的白桦树。
树下,似乎还有一个熟悉、但又模糊的身影——是那个她吗?
素体突然脱离了心智的控制,带我奔向那一棵火红。可来到树下,却发现空无一人。也许,只是云图记忆中的身影一次巧合的投影罢了。
可为什么,这颗虚假的心,却莫名神伤?
低头,洁白的雏菊上,飘落了一小片的红。
将其拾起,举过头顶,那片红叶,便在夕阳的映照下,显露出细致的脉络,就像是一团小小的火焰,正在指尖跃动。
“这样啊,那么,就当作是补偿吧。”
将那团火焰放入贴身的口袋,便踏着满地的“落红”,走出了林子。
等到再次回望的时候,那一片白桦林,在夕阳下更显得红艳,一如熊熊的烈焰,在天地间升腾,映红半边的天际。
希望这火焰,也能够照亮这,无边的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