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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I 5(1)

2021-02-05 21:41 作者:六月纯RokugatsuJun  | 我要投稿



在阅读本卷之前,除主线外,建议阅读:FAI小短篇:再度睁眼时已不见月光。


FAI5

序章 Truhlar & Truth

第一章 Princess & Process

模仿游戏的记录 I

第二章 Illusion & Illustrator

六月纯RokugatsuJun的观众来信时间

第三章 Schade & Shade

Master的访客会见时间

第四章 mein Freund & mein Kind

模仿游戏的记录 II

在梦境消失之前

 

 

序章 Truhlar # Truth

静不下心来。

想想就觉得烦躁。除了烦躁之外没有其他感情;没有不安,也不是在生气。只是烦躁而已,列举不出理由。如果仔细考虑的话说不定能想到什么理由,但因为烦躁所以根本不想去考虑。

一旦注意到这一点,在潜意识中就会产生「不去确认理由就不行」的没来由的冲动;可是只要想将这份冲动所渴望的目的化作现实,朝着这目的走出一小步,或是单单向着这目的看去,都会感到加倍的焦躁。就像被困在蛛网上的昆虫一样。

又轻又软,却又黏黏糊糊挥之不去的东西。将全身都缠住之后体内的热度也无法向外散发,好热。

并不是被火或是类似的东西炙烤着的那种热。也不像是夏天穿着厚衣服以至于全身都被汗水湿透的感触。只有「好热」的结论出现在脑中,却不知道这结论是如何得出的。周围是运转良好的空调所吐出的空气,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带着汗水,呼吸平稳,心率正常,明明是这样。

每次呼吸都没有觉得膈肌在用力,却总觉得就连呼吸也有什么不对,像是失去了润滑的机器。

会这样想并不代表生命力与之前相比受到了什么损害。只是不明来由的焦躁感而已;不知不觉被轻薄的蛛网覆盖,可这也不过是挥挥手就能拨去的程度。就像是睡眠不足;也许不是舒适的体验,但也仅仅是「不舒适」而已。接下来要做什么事的话,自己的表现毫无疑问与往日不会有不同。毫无疑问。

所以当前方出现认识的人时也做出了像往日一样的反应。

在自己看来是像往日一样。终究是不能确认自己的表情;即使面部肌肉传来的反馈是相同的,随着情境和心情的不同,在自我意识中可能也会将自己当前的表情补全成完全不同的样子。但这只是琐碎的细节;总之自己的表现没有任何异常。这样形容总觉得有些可疑,不如就加上「从一开始自己也没有异常」的补充说明好了。

「M06-2X。正好有想拜托你的事。」

有什么事在作战会议上说不就好了吗。

「可以把你胸前的这个东西给我吗。」

没有明白对面的人突然间在说什么。顺带一提,正处于眼前一米左右距离的是被称为Master的人类。真名不明,不知是有意避免透露还是自己来到这里时已经错过了自我介绍的时间,不过自己对此也没有什么兴趣就是了。缺乏作战经验,犹豫不决,太过容易读懂,鲁莽,不知道在想什么,叫人捉摸不透,怎么说都与HK-S针对不明人形事件的作战的指挥者这一头衔相去甚远的门外汉——怎么回事,有些形容词彼此矛盾了吗?

再确认一遍,这样的人正在向自己提出的要求是。

把。胸前的东西。给她。

「——?!」

在想什么啊你是变态吗。况且那是合众国峰家的徽记,这种东西的贵重程度刚见面时就说明过了吧。正是因为贵重才想要拿到?这样就不只是变态的程度,已经是抢劫了吧。

「关于此事的说明在作战会议上进行,就请先把它给我吧。」

怎么回事,不仅将先前的要求重复了一遍,还向着这边伸出了手?

冷静下来。并不是受不明原因的烦躁支配而行动的;即使是在这种情形下作为峰家大小姐的自己表现出的也将是与平常无异的言行。

下一刻,刚刚还站在面前的Master像是受到了什么人的袭击一样侧身倒在地上,还可以活动的手臂按在另一只的关节位置,不规则地扭动着。

看来只是关节脱臼吗。与平时无异,刚刚好。

 

…才不是刚刚好吧。

在对自己的直属上司做出了专业格斗家等级的动作后一瞬间就跑掉了。脑海中只是一片空白,是因为从之前开始状态就很奇怪所以这几分钟内发生的事情也无法进入脑中吧。包裹着身体的温热的蜘蛛网有这么牢不可破吗。硬要说的话脑子里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想;从离开Master时开始,正在思考的事情始终都很明确。要沿着哪条道路走,要走到什么地方去,虽然也没有什么非要做不可的事情,相应的也不存在非去不可的明确的目的地,接下来的行动路线却不需要花心思考虑。首先沿着之前的方向走到走廊尽头,从楼梯处下去。与自然光相比,无论再怎么通透的建筑物,被墙壁和玻璃阻隔过的光线再加上些人造光线,总是显得奇怪。从四处发来的光线被生硬地混在一起,让人头晕。所以要离开这座建筑;当站在透明的自动门前时就变得确信这一行动是正确的。太阳光跨过了大约一亿五千万千米的距离和八分钟的时间毫无犹豫地来到地球,其轨迹无论放大多少倍也不存在一点弯曲,是世间最单纯也最坚决的东西。被它穿透的同时心中交错的线条仿佛也变得稍微直顺了一些。

这样才算是真正地醒来了。

接下来穿过前方的空地,在路边坐下。能被阳光直接照射到的露天座椅是世界上不可多得的可爱事物。虽然塑料制成的圆桌已经有一点脏了;前一天晚上营业结束时真的有擦桌子吗。不过在这个只生活着个位数的泛函少女(和一些不常出现的人类)的园区里,这家店或许也算不上正在营业才对。

然后再次想起了片刻前的事情。从字面意义上看,烦躁总是和嘈杂之类的形容词联系在一起。可即使是并不烦躁的时候,意识中也总是会被各种各样转瞬即逝的想法填满。如果心中所想的每一句话都会不受控制地从嘴里说出来的话每个人都会无时无刻不说个不停吧。从这种意义上说,嘈杂才是常态,与烦躁不烦躁并没有关系。意识总是被各种声音填满,有时是完整的句子,有时是缺乏连续性的短语的组合,有时连具体的言语都不存在,却仍然残留着真切的感受。若是将身体浸润到意识的海洋中,一定会有辛辣的海水从眼睛或鼻孔处被压进身体的吧。所以永远也不要做这种事。

明明知道这一点,却偏会不自觉地在记忆中搜索,将由于时间的效果而粉碎并飞散在记忆的缝隙中的感触重新拼接起来。明明知道在意识的海洋中潜泳是很辛苦的事情,却无法抑制住将身体埋藏进去的冲动。说到底也没有办法逃脱这件事;从出生开始就无法反抗地被浸泡在这辛辣呛鼻的海水中。所谓的呱呱坠地,说成是从稀薄的空气中坠落进浓汤一般的海水中才更合适。在这世上停留的时间越长,海水也就变得越刺鼻。不幸的事态。

偶尔也会觉得身边的海水一瞬间都失去了味道,身体只是被固定在透明的胶水中。是那种用淀粉制成的温热却没有味道的胶水,让人安心的同时又让人喘不过气来。这又是为什么呢。

说起来,梦境这种东西,也许意外地很单纯呢。

因为大脑处于休眠状态而无法产生过于复杂的影像,所以才单纯吗。可是呢,主导着日常生活的最高的理智处于休眠状态,意识中平日里受其统治而暂时安分的部分得以喷发,所产生的怎么想都应该是一片混沌才对。然而当醒来时却只能记起隐约的片段。有说法称人每晚都会做接近两位数的梦,而最终能残留于记忆中的却不超过一个。是因为过于混沌,所以反而显得平凡了吗。就好像高空中时刻都在刮着就连最顶尖的科学家也搞不明白风向的劲风,从地面上看却只能看到云朵在缓慢地平移一样。又好比当个位数的人同时喧哗时会觉得吵得难以忍受,而当成百上千人同时讲话时反而像是一成不变的简单的杂音了。本身就很单纯,或是因为极度混乱而反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梦境究竟属于哪一类呢。

先前发生的事情也像是梦境一样。当从大楼里走出来时就该意识到的。那扇玻璃大门的里外,随着电气的频率而闪烁的人造光线,穿透身体的太阳光,身体在这两片区域间切换的同时也就是在梦境与另一个梦境中切换。无论身处哪一方,在另一方时的感受都无法全无失真地保留下来。就好像那扇玻璃门同时也是将信息和感官过滤的屏障一样。坐在这里时先前在楼内发生的事情就如同缥缈的梦境,而一旦回到楼里,也会无法回想起此刻光线照在皮肤上的细微的感觉吧。梦境与梦境,实在是不可思议的构造。如果这世界上存在着现实的话,它会在玻璃门的哪一方呢。

梦境里会有声音吗。

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去回想了至今为止能记得的每个梦境。小时候的某个圣诞节里做过有关圣诞老人的梦,圣诞老人乘坐的却不是驯鹿而是亮黄色的摩托车。一般来说摩托车开动时总会有声音,如今无论怎么回想都想不起它发出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大约两个月前的某一天做了站在夜里的空房间里的梦,环绕身边的只有月光。那么自然是不会有声音的。下一个能回忆起的梦似乎与某种交通工具有关。从光线的颜色推断是在黄昏;想起来了,是在列车里。有着被折成圆形的白色桌布,窗外是被染成黄色的矮山。桌上是玻璃瓶装的汽水,想要伸手取到吸管,却与什么人的手指相触了。那人是谁呢,想不起来。就好像只有漂浮在空中的手指一样——才不是这种灵异故事。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无法记清对面的人的脸。因为过于沉浸在其中而差点忘记了想要弄清楚梦境中是否会有声音的目的。这个梦里出现过声音吗。火车行驶的声音,临近的旅客的交谈声,这种东西曾经存在于意识中过吗。想不起来。想要用手指努力在脑海中翻找,记忆却相应地躲闪开去,无论如何也碰触不到。像是乒乓球这类圆滑又充满弹性的东西,一旦接近就会快速地飞到不知什么地方。想要重新构建出梦境的全部细节,意识却会在一瞬间流动到某些模糊不清的印象中去。这个梦是否之前也曾做过呢;总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然后无法抑止地漂浮到无法识别的深水区中去。也就是,在回忆的同时更加古早的记忆也会被相应地唤醒,而被唤醒的部分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大脑在将诸多信息的碎片归类整理时放错了位置,又或许是记忆自身为了应对其主人的检查而临时编造出来的,既然此前从未想要确认过,这时也就无从得知了。然后想到了下一个问题。

记忆是有形状的吗。

是乒乓球那样的球形的东西吗,还是说关于列车的记忆就是列车的形状,关于圣诞老人的记忆就是圣诞老人的形状呢。这样的话它们的体积也太大了,自己的头脑里怎么可能装得下一列火车呢。所以果然是没有形状的吧。将脸凑过去就会像水雾一样散开,无意间的吐息都会将其扰乱。所以才会在翻找过去的梦境时如此艰难吧。

总觉得是令人悲伤的事实。

似乎有什么东西拼命地想要从体内钻出来。想要冲破皮肤,或是顺着毛孔渗透出来,再反过来将自己吞没。身体正在失去原有的形状,变得圆滑,逐渐膨胀,不同的部位融合在一起。名为「我」的存在正在变成悬浮在空中的球形的水滴;在梦境中翻找的同时,我猛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名为梦境的深色的迷雾吞没。

紧接着,在一瞬间从这片迷雾中被扯了出来,回到了眼前的现实中。

皮肤与雾气粘连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体的各处。就像身体被撕裂了一样,需要再过几秒才能恢复过来。与此同时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

「能把手机放在你的胸前吗。」

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又是那个人的声音。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接下来从外放的手机中传来了与日常说话的口气不同的,放慢了语速的讲话声。

「这里是HK-S第零指挥部的Master,现请求与峰家通话。」

 

第一章 Princess # Process

 

白色的房间。

用白色来形容某个房间不会带来多少辨识度。大部分房间都以白色为主色调,特别是会议室这类功能性的空间,一般而言更是以朴素的色调填充居多。既然意识到是会议室,总体上也就可以想象出会是怎样的布置了。无论是哪里的会议室都逃不开圆桌和投影仪一类的设施,作为全球最具规模的经济势力之一的HK-S麾下的会议室也没有显得标新立异。白色的墙壁,围成一圈的白色桌椅,通过单向透光的大片玻璃窗照射进来的白色的阳光以及相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的白色的人造灯光。投影仪已经打开却没有画面,在白色的屏幕上投出白色的方形影像。以及,坐在圆桌一角的白色的人影。

既然是圆桌,本应也没有“角落”的概念,却总是想要用“角落”来形容那个人就坐的位置。事实上她所选的座位相当普通,距离门窗和投影都不近不远,既没有特别显眼,也不显得孤立。逐渐变强的太阳光让她的身影显得像是在发光,正好弥补了因她的存在而在周身产生的影子带来的暗色感。被光线包围的小小的少女坐直着身子,稍低着头注视着膝上的一本小书。

被她用两手捧着的书很厚,却只比手掌稍大一些。封面是很深的红色,无法看清书名是否有写在封皮上。

一动不动,只有周期性的眨眼,在缺乏计时工具的空荡荡的房间里她眨眼的动作仿佛起到了钟摆一样的作用。过了许久也没见有翻书的动作,她真的有在读这本书吗。

太阳光照射的角度偏移了一点,光线变得更强了。我站在门外,隔着门上的圆形玻璃窗,与面向书页发呆的少女一同面向房间的内部发呆,直到身后传来声音为止。是什么人的交谈声,从远处穿过楼层之间的混凝土结构而来,无法分辨出内容。接着是沉闷的声音,像是有某种重却软的东西落在地上。与此同时另外的方向上传来了有人在接近的声音。她从我的身旁穿过,径直推开门走进去,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一样。被挤到了门边而变得有一点沮丧,手臂撞在门框上,却没有痛感。我跟在她身后进了门,停在了室内靠近门的墙边。左手刚好可以轻碰到门的边缘,因为有这断续的触感而变得平静了一些。

刚刚走进来的女孩子就近选了一把椅子就坐,推拉椅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坐下后将下巴托在手掌上,望着正前方的屏幕。看来她也很无聊,因此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斜对角的人那里,将脸稍稍转向那边,观察片刻后又将视线转了回来。她是空手来的,没有像一旁的少女那样带着能排遣无聊的东西,变得有些同情她了。

看来比通知的时间更早到达会场并不总是好事。对着书页发呆,对着空白的屏幕发呆,以及对着正在发呆的其他人发呆,只能以这种方式度过时间,

小小的白色少女手中的书仍然没有翻页。

总觉得今天的会议室格外冷清。过去并不是这样的。

我走到了她的身后。她的头顶并不比椅背的顶部高出多少,从自己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每一根头发从头顶开始穿过椅子与身体的间隙而垂在半空中。明明被身体挤压过却仍然不带一丝缠结,发丝之间彼此分开,点点亮光在其上流动。能有如此柔顺的头发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她好像没有察觉旁人的接近,仍然注视着膝上。对于窥视她手中的物体没有什么兴趣,因此绕到了侧面,观察着她的表情。

这时她却把手中的书合上了。是那种用又厚又软的纸张和带着绒毛的布料缝制的很有年代感的封面,果然没有写着文字。她将小小的手掌整个覆盖在封面上,像是在抚摸,或是单纯地用腕力压着这本书。

这时的她所想的会是什么呢。

眼前的少女从体型来看似乎应当被归类为小孩子,但世间也存在着不少能将年幼时期的体型很好地保存下来的生物,再加上泛函少女的年龄本身就难于搞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好暂时保留。然而不管怎样,当这位像月光下的小动物一样的少女出现在眼前时难免会产生像是对小孩子的怜爱心情。要说的话我也算是照顾过小孩子;说是照顾有些过于自大了,说成与她一同生活过会比较好。回到住所时就会躲起来,能展现出的无防备的状态也只有黑暗中的睡颜而已,与这样的人共处过的经验真的能算作与小孩子相处的经历吗。所以才会追悔莫及;所以当冬天的冷空气降临时才会变得焦灼,所以才会在公园的长椅上变得那么想要将她唤醒。所以才会。

不出声地回到她的身后,俯下身子将手臂绕过椅子环绕在眼前的人的身前。

如果能做到的话会多好呢。

手臂在刚刚开始运动后就停下了,从外人看来一定只是活动筋骨这种程度的小动作;然后又落回了自己身边。本应浸在被眼前的人的体温所加热的空气中,与她的肌肤一起分担着重力的手臂上传来微妙的感觉,像是幻觉一类的东西。据说失去了四肢的人仍然能感受到本应存在的肢体的触觉,这时的感触与此类传闻是相同的东西吗。手臂内侧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摩擦着,被它牵拉,被它吸引,变得轻飘飘的想要浮起来,漂浮到它本应存放的位置去。就好像空气中生出了两条透明的肢体,将眼前的少女温柔地抱住,在呼唤着它所本应寄托的血肉重新与它合而为一。当前的自己已经变成这种三头六臂的怪物了吗。如果能成为这种怪物倒也不错,只是会把她吓到的吧。认识的人的身侧突然生出若隐若现的手臂什么的,绝对是只有恐怖电影里才会有的情节;那么果然还是不要变成这样比较好。

为什么手臂会停下呢,不像是自己的风格。没有被别人评价过因而没有什么参照,不过就自我感觉而言自己并不是会怕生的人,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拘谨起来。手臂上残留的幻觉没有消失的迹象,似乎在不间断地发出着不动起来就会一直不安下去的警告,于是反而向身后甩了甩手臂,再向后退了一小步。自己在做什么啊。

白色的少女仍然坐在原地,看不出有什么动作。令人赞叹的专注力,明明从刚才开始就有陌生人在旁边持续着奇怪的举动的。

这时才注意到会议室里的人比先前多了一些。早就出现在这里的有着粉色长发的女孩子身边一位新出现的女孩子正将脸的下半部分都枕在伸直于桌上的手臂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像是自然散放在桌上的毛线球。偶尔又抬起眼皮,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向前方张望。自己的右侧也出现了新的身影;不知是什么时候走来坐在那里的,是因为过于关注眼前的人而没能发觉她的接近吗。是与不知名的白色的孩子相似的小小的感觉,却总觉得有某种微妙的不同。或许是因为一旦坐上椅子后脚就无法接触到地面的缘故,她将全部体重都寄托在了椅背上,想要做出近似于仰面朝天的动作,头部与身体的角度却被靠背严密地限制住了,只是在由厚实的棉布制成的靠背上制造出了清晰的凹陷。她的侧脸一起一伏,仔细看才发现是在咀嚼着糖果,一小段白色的塑料棒从唇间露出,反射着从房间中横穿而过的太阳光,而与这光线融为一体了。她似乎对左手边仿佛抬起手就能碰触到的捧书少女产生了兴趣,却没有凑近些或是与之搭话,而是将脸颊贴在了呈交叉状垫在桌上的双手上,像是要看着她入睡一样注视着身旁的人;而她的表情却不像是要睡去的样子,反而更像是将整个脸都贴在食品柜台前的橱窗上时会露出的表情一样,带着不加掩饰的淡淡的笑容眨着眼睛。被她注视的对象则没有特别的表现,仍然没有将视线移动到超过桌子的高度,让人怀疑她是否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正在尽全身努力做出友好的示意的同伴。发出信号的一方看起来并没有厌倦的意思。如果她是一只小狗的话,此刻一定就连尾巴也会摇动起来的吧。软软的,被又长又蓬松的绒毛覆盖的尾巴,在空中像气球一样摆动,眼前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驻足于商店街,将脸贴在食品柜台前的橱窗上。自己有过类似的经验吗,不记得了。可是,就像路过散发着浅黄色的带着香气的灯光的店铺而停在前面的小孩子所迎来的结局多半还是会被牵着他们的手的大人用力拉走,这位少女终究还是没能等来能踏进店铺的瞬间。当看到她从桌上爬起来,不再看向左侧的同伴时对她感到了惋惜,却注意到在她的脸上并没有失望的神色。因被透明的墙壁阻隔而无法将心仪的甜点捧在手中的少女,无视了不可见的墙壁,自顾自地向着店内伸出了手去。

手中的糖果,是与她正舔舐的相同的款式吗。

出现在视线正前方的手掌终于引起了纯白的少女的注意。她稍微抬起了视线,仍然没有直视手掌的主人。手上的动作似乎在犹豫,最终还是将这份赠礼收下了。

没有说话,用自己的手指一点点将糖纸剥开,一边将糖果裸露出来,一边将每一片剥落下来的糖纸舒展,似乎这样做的目的并非最终将糖果含在口中,而只是想要将剥糖纸的过程无限延长。逐渐散开的塑料纸与糖果还有一点粘连,悬挂在空气中,竟与玫瑰或月季的花瓣有些相似。而用每一根指头,每一片指甲摩擦着糖纸,试图将每一片褶皱都展平的少女则是在用花占卜吗。因为决定不下心意而一片片细数着花瓣,这种行为先前也只是在故事中听说过。那是与自己过于遥远的故事,本应是听到后马上就会忘掉才对。此刻却能联想到,也许自己的记忆力也有值得称赞的地方。

收下礼物的一方终于撕下了最后一片花瓣。被展平的塑料纸再次变得褶皱起来,散落在她膝上的书的封面上。球形的糖果闪烁着可与它原先的主人的眼睛相比的光亮,明明是被从一侧来的太阳光照亮的,却像是从内侧发着光。接着白色的少女用左手将它从下巴正前方的位置送到了口中,而右手则收集着散落着的发着同样的光的包装纸。将它们聚拢到封皮的一角,用手指围着它们,就好像它们是真正的值得爱惜的花瓣一样。而送出礼物的一方则发出了咕咕的笑声,又将注意力转回她所在的座椅上了。

DSD,M06L, SVWN, B97, XA, 还有不知名的白色少女。我默念着在这里的人员的名字,总觉得比记忆中的人数少了一些。是还在路上吧。Master也还没有来。既然是作战会议,果然还是应该等所有人都到齐才能开始。没有办法,只好继续等着。室内逐渐变得憋闷,我走到窗边,推开了其中一扇窗户。这里的窗户是只要向前推窗玻璃就会旋转到室外的空中的类型,推开的一瞬间室内和室外的空气激撞在一起,房间里被空调冷却到有些凉的空气沿着开口处喷出去,总觉得自己也会随之飞向窗外。这样一来头顶水平伸向外侧的窗玻璃就显得像是飞机跑道一类的东西,反而觉得和谐。虽然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也不见得有所衰减,当真正站在直接暴露在外的窗边时就会发现未曾穿过任何障碍物的阳光与室内的光线果然是不同的。整个视野都被亮白色充满了。感受到瞳孔的收缩,却还是不足以让眼前的光亮变暗。或是说,自己以最坦诚的状态被这光穿透,然后融化在了光线中。

什么也看不到,转过身来却还是相同的光线。仿佛看到了因视线的移动而在视野中产生的残像,又想起原本在这里的人影,彼此区分不开。接着看到了桌子和座椅的形状,像是融化的冰激凌那样摇晃着扩散开,等到完全融化后又像是那时看到的白色的女孩子一样。视野一角的以红色为基色调的影像在摇动的同时变换着色泽,使人联想到那孩子手中所拿的书本,却早已变成了面目全非的形状。等到全部的残像都消散,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面纯白的墙壁前,与会议室侧面的墙壁没有什么两样。伸出手去,手指触摸在墙壁上传来粗糙的感觉,心中某种莫名的恐惧才得以消散。我究竟在恐惧些什么呢。毫无疑问正在发生的是非常事态,但我很自信这种协调而甚至有些难以言说的美感的画面是不会将自己吓到的。又或许是未知本身带来的恐惧。因想要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而沿着墙壁向下滑动手指,粗糙的感觉始终没有变化,直到触摸到了墙壁与地板的连接处。地板仍然是白色的,与原先会议室的地面一样光滑。也就是说我仍然在会议室里吗。可是转过身就会发现本应存在于背后的大面积的玻璃窗已经不见了踪影,另一面墙上的投影仪也消失了。自己只是被空荡荡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包围着。无门无窗,满屋的白光从眼角侵入又像是从眼角溢出来,却不知道是来自何处。被压实的发着光的棉花填满的空间中站立着的自己才是侵入者,认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就从身体的四处感到了莫大的压迫感,被自己的侵入所夺取了空间的原本的填充物从各个方向挤压过来,想要将原本所属之物取回,而自己反而失去了立足之地。被从外界投入到这片空间中的异物在四周的挤压下被不断加速,最终被弹射了出去。不久前在窗外幻想过的随着因温差而流动的空气飘飞在空中的感觉变成了实感,因过度压缩而令人不适的棉花恢复了原本的体积而重新蓬松起来,使得自己在一瞬间也觉得轻盈。紧接着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抛射到了空中。四周的墙壁都早已消失不见,想着或许可以望见正在远去的天花板,却连先前的房间的远影都见不到了。四周不再有任何能用于判断自己是仍在飞行还是已经停下的参照物。没有空气,相应地也就没有风。感觉不到地面和天空的存在,也没有冲击着肌肤的东西。一度消散过的恐惧感再次出现了。

就好像是曾经的某个梦境所残留的体验,而那个梦境以心脏猛跳满头大汗地醒来告终。

为了平静下来而做出了深呼吸的动作。等到心脏的跳动缓和下来,又觉得四周的景致过于单调,以至让人昏昏欲睡了。在这时睡着的话,又会做什么梦呢。

是会在醒来时变得记不清内容,重新确认到眼前仍未曾变化的风景而怀疑时间是否有过流逝的那种吗。还是等到再度睁开眼睛时却发现梦中所见正是眼前发生之物的那种呢。

因为怀着某种细微的担心而不想睡去。虽然缺乏参照但还是依据身体的感觉而调整姿势,如果先前是在躺着,那么现在就是在努力站起来的状态。视线的方位从上方变换到了前方,能见到的也只是相同的色块。宇宙果然是球形的,虽然也许不合时宜但还是产生了这样的感慨。

然后就变得讨厌了起来。

就好像,仅仅是站在这里就能看到世界的尽头,才发现整个世界都不过是这样一团湿漉漉的云雾。

就好像,自己的动作,自己的声音,自己的喊叫,自己的泪水,都被包覆在紧贴着皮肤的薄膜里。就好像自己被什么人从拥有着正在流逝的时间的世界中永久地放逐了,而自己甚至还不知道犯下的是什么罪名。

就好像,自己在一瞬间从能真正地将门窗推开,能感受到旁人的呼吸,伸出手就能将眼前的人抱住的真正的人,变成了永远游荡在时间的缝隙中的幽灵。

不想变成幽灵。

首先要从这时间感消散的世界中将过去和未来抢救出来。

前方什么也看不到。如果无法看到其他的东西,也就不会存在未来。那么就开始回忆吧。

在全部的历史都被抽离出去之前,将由比蜘蛛丝还要缥缈的丝线联系着的过去重新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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