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的神明与少女（四）
光阴似箭，度日如年。认真思考两句古语哪一句才是正确的人要么是哲学家，要么是笨蛋。柯索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类，他从未想要从二者之间抉择出一方成为赞成者，他认为他们都是正确的，决定时间快慢的是人类内心，真正的时间不曾快过，也不会慢下来。
直到现在才去怀疑也许太迟了，但是再不思索一次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没有人从战场上逃离，或者说没有人能够活着逃离战场。后世会怎样记载这场不值一提的战争呢？
勇士们为了未来献出了生命？还是弱小的他们什么都没能做到？
如果未来真的存在，柯索真的希望有个人能够真心理解此时他眼中的世界，决定时间快慢的不是他的内心，而是不断接近的少女。
没有人活着离开战场也许是件好事，经历过地狱便会永远烙上无法愈合的伤痛，柯索不相信有人可以离开战场，他们的心将永远的被束缚在这片地狱之中，无论活着还是死了。
像是一瞬，又似永恒，少女和兽人军队的战争走到了终末，这是一场不怀善意，无关恶意的屠杀，没有人得到，只有不断失去推进着战场的前进。恐惧、哀嚎、愤怒、激昂、留念、诅咒……柯索一点一点的看清了环绕在少女身侧浑浊杀意包含着的物质，少女的蹒跚的步伐是因为背负着这些负面，压得她无法喘息，驱使她行尸走肉般战斗下去。
想要拯救她，柯索早就舍弃殆尽的善良不合时宜的苏醒，在他耳边悄悄的，诱惑般抚摸。
但是战场上不存在同情，身为武人的柯索深切的明白这一点。
一把扯下露在铠甲之外的灰色衣物撕成布条，锋利的牙齿配合左手将国王赐予的长剑紧紧地与右手绑在一起。他不是英雄，经历第一次战场他就明白了小时候的幻想是多么的不现实，他是个战士，在他珍重的从年迈的国王手中接过这把传世之剑时，他就完全的将身心给予了期望他的人。
“啊——”
所以，战斗吧，人类的骑士。
这一定就是人生的最后一战了，不需要保留。活着带回少女的命令被柯索扔向天边，追求了数年的心如止水，不怀杂念居然在这个瞬间做到了——直冲天际的吼声，坚毅不拔的步调，燃烧灵魂的一击。
稍微的能够看到了呢，与光辉荣誉无关，最后想要看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幕。柯索曾经心仪的，现在也思念着的姑娘站在盛开花海之中，分出一丝专注，察觉到自己的她暖意的笑了，成为了最灿烂的那一朵。
哐当！
金属利器碰撞的声音抓回了柯索期望的幻像，那份过去他没能守护，未来他也无法走过去。
柯索是这场战争中唯一挡住少女第一击的战士，不过这不是因为他的武艺能够和少女媲美，而是他手中王国的至宝是这支军队中唯一达到了与少女手中的重剑相抗衡的强度。
一丝凉意如同闷热夏夜暴雨来临前负责通知的微风，柯索灼烧的心神得到了毫秒的平静，他忽然发现真正的强大并不是他一直追求的纯净战意，而是混入了温柔的守护之意，暴雨带来的不止是肆意蹂躏，还有离去后生命的滋润生长。
还不迟 ，柯索拼命在脑海中追逐离去的画面。
长剑相交，柯索挡下了少女的第二击。
没能说出的话语，没能握住的手，没能遵守的约定。
退后一步，长剑上传过来的力道几乎让柯索放开剑柄，还好有布条固定着。
不是的，不能后退。
第四击，柯索进攻了，长剑灵巧的缠绕上依靠蛮力挥砍的重剑。
奔跑着，柯索鞭策像是灌铅般沉重的双腿，在花海中前行，飞舞的花瓣，摇摆的花径像是在为他加油。
第五击，长剑避开了重剑，在它早就不堪负重的剑刃上斩出了豁口。
终于来到了她的面前，那抹无数次梦到的笑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第六击，第七击，第八击，第九击，第十击……
重剑从豁口处断裂，悲鸣着插进泥土。
柯索的声音响彻花海，直达天堂——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灼热从柯索口中喷涌而出，全身的血管在一阵凶猛抽搐后陷入静谧，变得冰冷，唯有胸膛还维持着足以燃烧心脏的温度。
低下头，沾染尘土的金发在咫尺之距，却又仿佛遥远到永远追逐不到。原来断掉的不只有重剑，国王赠予的至宝同样完成了使命归于终末。
少女的长刀精准的刺进了柯索的心脏，奇怪的是他没能感觉到疼痛，只有终于能够说出口的释怀和盈满眼眶的泪水刺激着他还没有停滞的神经。
分别以后第一次感觉离她这么近，这一次大概真的可以触碰她了。处于此世与彼世道路边境的柯索看向挥手的她，然后摇摇头示意稍等自己一会儿，他还有作为战士没有完成的事。
伸出左手猛地抓住刀刃，柯索勉强让倒下的身体得到了短暂的停留，血块堵住的喉咙中拼力嘶吼出声音像是生锈的铁器。那是作为战士他对于此生最强最后之敌的汇报，也是他为守护而不得的诅咒。
——“人族是被神明毁灭的，恶魔。”
最后一幕少女终于动容了，铁铸般坚固的冰山面容破碎，悲伤，愤怒，不解，怨恨，痛苦，绝望，少女濒临崩塌的心灵最终为缠绕在身周的诅咒找到了间隙，一拥而上，侵入其中，撕扯她，诱惑她，折磨她……为她展现地狱的终末之地。
放心倒地的柯索以为自己在微笑，他能够放心的离开了，在地狱也许他会和少女再会。可是……
那是什么呢，不小心撇到一眼，宝石般璀璨的赤色眼眸映出了柯索的愁容。
结果自己的终末并不是希望中的残酷呢。
带着苦笑，皇家第一武士的思索停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