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要问这天底下哪儿最有贵气？甭问，是个人都知道皇宫里头最是雍容华贵，最是贵气逼人。那可不，宫里头凡是都讲究个地道，床得是金丝楠木，菜得是珍馐佳肴，茶得是御品贡茶，就连马桶盖儿保不齐都是金子打的。

那叫一个地道！

但宫里虽样样都好，却也有一种人最是卑贱，何人？

太监。

太监者，大也。何故？缺了下面那一“点儿”也。可您猜怎么着？正因为缺了那二两肉，太监们闹出来的笑话，传出来的丑事，那真是个顶个儿的奇，个顶个儿的怪。

今儿赶巧了，您要是想听，那我就给您讲讲。

哎，这位爷说了，故事总得有主角儿啊，皇城里头太监比苍蝇都多，您这故事谁是主角？

咱们这故事的主人公只有三位：羊道，牛道，猴道。他们仨都是晚清时期的太监。

羊道自幼入宫，如今在一众太监里资历最老，是宫廷的大总管，专门伺候慈禧老佛爷，与当时的李莲英小德张等人旗鼓相当；

牛道家境贫寒，年少时因父亲滥赌被卖到宫里净身，但为人机灵，竟然混成了羊道的干儿子；

猴道出身显赫，只因家道中落不得不被卖进宫里还债。

而有了他们仨这么一搅和，大清这摊本就稀里糊涂的浑水更是波澜四起，恶臭不堪。

这正是：

皇城贱人怪事多，

胯子京腔混吃喝，

吃啥都说真地道，

拉屎也竖大拇哥，

丑态百出众生相，

醒木一拍，我这就给您说一说。

护国英雄牛公公

牛公晨练打拳击，

快拳连珠真无敌，

揍得洋人直叫妈，

慈禧心里笑嘻嘻，

怎奈洋人船炮坚，

武功也怕高科技，

梦醒百年如昨日，

呕哑嘲哳称“道地”

这是几句定场诗，先给您说在这儿。

今儿说的是哪朝的故事呢？嘿，还是咱大清朝的故事。晚清时期，国政凋敝，列强欺凌，好好一个大帝国被搅得乌烟瘴气，但打不过人家又有啥办法呢？

好在中华儿女多奇志，民间历来不乏草莽英雄吊锤洋鬼子的故事，比如咱今天讲的这段儿。

但这人既不是侠客，亦非武夫，乃是一天残地缺之人，何人？

公公太监也。

此人姓牛，单名一个道字，乃是老佛爷跟前儿的小红人儿，人称小牛子。

话说当年正是洋务运动，取法西洋，求富自强。学他们的坚船利炮，求个“师夷长技以制夷”。此外江湖上也开始有了不少金发碧眼高鼻梁的“洋武士”来大清捞金。他们或依附地主豪强作为保镖，或追随官员四处耀武扬威，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老百姓恨得就差咬碎后槽牙了。

洋武士里面最拔尖儿的莫过于西洋拳高手，俄国大力士皮特洛耶夫，他人高马大屁股翘，站着足有九尺多，双腿胜似拱桥柱，拳头大得赛砂锅……得！甭说了，要是再说下去，咱今儿就得改戏唱快板书啦。

这天皮特洛随枪炮厂督办，原克虏伯兵工厂工程师威廉前去面见慈禧，探讨洋务诸事。这位看官说了，探讨洋务为嘛带一武夫去啊？

原来威廉是汉人大臣张之洞帐下幕僚——辜汤生的同窗好友，早就听辜鸿铭说中华儿女英雄辈出，江湖上有本事的人不少。而威廉也是个任侠性格，好结交一些江湖义士，比如这皮特洛就是当年他在俄国落难时，舍命相救的一位豪客。

奈何皮特洛虽然本性不坏却心高气傲，自以为天下无敌，这番随威廉入宫正是要与大内高手切磋一番，威廉自然乐得如此。

无独有偶，慈禧是个喜欢热闹的老娘们儿，亦不肯放过这次机会。

待那二人来到颐和园仁寿殿，由辜汤生做翻译，几人聊了会儿公务，威廉见慈禧心情不错便顺杆儿爬，谈起皮特洛的本事。西佛爷听得兴高采烈，本想叫几个年轻的侍卫与他过过招，点到为止。可转眼儿一看那皮特洛髭毛乍鬼的德性，又想起洋人对大清朝这几年的祸害，心里便打算借着这次比武搓搓他们的锐气，以显大清天朝威仪。

随即叫了四名大内一流高手，什么“神拳泰斗”刘虎刘老爷子，“无敌刀”杨斌杨二爷子，“枪刺九龙”赵广赵老师，“神刀铁胳臂”胡得杨胡大爷。

五人摆开身段，在门外的空场地拉开架势，这就要打了起来。

但是您猜怎么着，那皮特洛拳法凌厉势大力沉，竟然不出三五个回合就将四名一流高手揍得满地打滚。

四人被抬了下去，还“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怕是今晚都活不过了。

慈禧看得这个气啊，心想：他奶奶的！我大清朝好歹也是尚武之国，祖宗康熙爷木兰围场一日射野兔百余只，如今也是能人辈出，岂能容红毛鬼子妄称天下第一高手？

可慈禧怒归怒，终究还是没能发作，毕竟她日后还得仰仗洋人帮忙。威廉只知道皮特洛赢了，为他倒酒庆贺。皮特洛也是一脸dio样，对着四周的禁军侍卫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可慈禧不发作，有人却站不住了。

“不行，不能叫洋人瞧不起咱大清朝！我来！”

这人是谁，咱们且听下回分解。

只见慈禧身后的人群里中走出一小太监，身穿蓝色罩袍，头戴一黑色小帽，俗称“篮子帽”，是下九流的混混才戴。

他站在空场地里喊道：

“不行！不能叫洋人瞧不起咱大清朝！我来！”

“大胆小牛子！竟敢冲撞太后老佛爷的圣驾！理当问斩！来人，拖出去！”

侍卫见这牛道瘦唧唧的，好似犯了疯病一般，怕不是什么善茬便要将他拖出去。可慈禧却摆了摆手道：

“让他试试，但是你可得记着，打不赢就别回来。”

“得令，谢太后恩典！”

牛道跪谢起身，摘掉黑篮子帽，脱去一身蓝皮，霎时间身上纹着的“公明捉鬼”惊起一片欢呼。

原来牛道牛公公早年也是玩拳玩跤的主儿，号称后海茬架第一人——海龙王牛道，干架从来没输过。只可惜他爹滥赌，竟将他输进了宫里当太监。

尽管缺了块肉，牛道这一身热血汉的脾性还是难改。方才那几位都是他的授业恩师，老师被打成那副德性，这下算是把他激怒了。

皮特洛见牛道小模小样，一副赖唧唧的德性好似一条野狗，不禁笑道：

“fuck you~”

还逗狗似的冲他摆摆手。

牛道也没含糊，虽听不懂却知道这是洋鬼子骂自己，踏步上前一招冲拳，靠着拳劲儿居然逼退了皮特洛，把他吓得一个趔趄。

紧接着又是一招老猿挂印，打得皮特洛招架不及。其后皮特洛又妄想以身体优势取胜，可牛道借力打力，避开对方的冲击，转身冲着他裆下就是这么一掏！

皮特洛命根儿吃紧，浑身的气力卸了一地。牛道趁此机会一顿乱拳打过，那皮特洛最初三两招还能应付，可时间一长竟然体力渐渐不支，可牛道却一招强似一招。

原来牛道的这路拳法唤作“地道拳”，是过去无赖子对付债主打手的招数，似狗皮膏药般，越是缠斗越能有惊人的效果。没出几合竟然让皮特洛满地打滚儿，那叫一个地道。

皮特洛打着滚儿，边捂篮子边喘粗气，等匀下一口气儿才磕磕巴巴地问道：

“这，这是甚么格斗术，精汝瓷李海（竟如此厉害）？”

“这就对咯，进了紫禁城，就得说中国话。”

牛道语气不冷不热，捡起篮子皮帽拍打拍打灰尘，又把小褂儿往身上一搭，头也不回地借着说道：

“这是老北京拳击，那叫一个地道。”

说着摇了个花手，走出了宫门。

从此中华武术在西方掀起了一波小高潮，西洋的武术家纷纷慕名前来，只为学习这地道的老北京拳击。

但牛道却没有得到理应的封赏，反而因为忤逆了洋大人的面子，破坏了洋务以及皮特洛大爷的篮子，这就要问斩！好在皮特洛与威廉答应原谅他，这才被赦免了死罪，只落得个逐出紫禁城的“好下场”，从此在街巷流浪乞讨度日。

如今已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他，也只能在寒窑里早起练拳，回忆当初大战洋人的风光场面。

呜呼，一代名宦，本是为国争光的英雄却落得这般下场。他错了？他没错，错的是那个国弱人强的时代。

命运如此，时代如此，人……仿佛置身洪水，挣扎无用，只得随波逐流，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