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赫】《药》(中国古代AU)

【写在前面】
关于各种设定:
背景:中国古代,架空时期
人名:
斯严:Severus有严肃、严厉之意,故取“严”字。
斯厉(化名):意同上,另“厉”与“莉”发音相同,有纪念之用意。
永王:“永”取自Always。
混血王子:因有异族血脉所以是混血。
邓苍:Albus有白色之意,故取“苍”字。
何殊:James有独特之意,故取“殊”字。
麦慧:Minerva有聪慧之意,故取“慧”字。
石斛书院:“霍格沃茨”是一种花的名字,所以书院名字择了个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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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晨光熹微。
一男子迈入书房,将执灯的家仆留在门外。他注意到楠木桌上的长颈窄口青瓷瓶,如平日——一束百合正斜倚于其中,花开奄奄。
他启唇:“去取支新鲜的来。”
小厮虽年纪不大,倒也有几分机灵:“禀王爷,这是今早摘的,才差花房的人送来。”
继续尖着耳朵,捕捉到室内传出的叹息。
“罢了。”
估摸着也有月余,日日送来的百合皆是如此。
京都今年的花开得尤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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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这混血王子啊,传闻其形貌昳丽,面如冠玉,鼻似鹰喙、金发坠肩、两眼碧蓝,夜如鬼魅——”
一声笑兀自而出:“这老先生胡扯!”
满座目光被引过去,集中于堂座间一男子身上。
“这王子再怎么说也有中原血脉,怎可能真与那些大秦人一个模子?”
旁人笑出了声。
那人继续:“何况也没听说过永王是个金发碧眼的美男子啊?”
四周顿时噤声,纷纷别过头去。
说书人蔑笑,接着惊堂木一声,继续道来。
有好心人低声提醒:“郎君慎言。”
惹得男子浸红了脸。
二楼一雅座内,三人正俯瞰大堂的动向。
其中绛色衣着的少年打趣道:“这是哪来的乡野书生,他不知道在京都内,嘴巴随便一瓢都可能是‘妄加议论皇室’的罪名?”
“罗兄慎言。”另一少年郎身着黛蓝长衫,额间有一细长疤痕,故作语重心长状“提醒”好友。
罗恩提杯与他碰盏,配合地“称谢”:“多谢何兄提醒。”
旁侧女子倚在栏上,一袭霜色。她并未参与二人的玩笑,细细听着说书先生的高谈阔论,揣测其中真假各有几分。
陛下当年亲征时受一蛮族女子日夜照料,凯旋后就此将那女子纳入后宫——便是四皇子生母。
四皇子斯严,19岁被封为永王。善药理,性孤傲,无意帝位之争(有异族血统亦不可能继承大统),不喜见客。以至于永王府前常年门可罗雀。
没几个百姓见过他,只觉着他行事风格颇为低调,甚至带着几丝诡谲的味道。
至于他那“混血王子”的别号,不知是其自封还是朝中野谈。
“敏儿,这么痴?”何里与罗恩的注意力终于绕回到眼前人身上。
贺敏听出语间的几分戏弄,转回身嗔怪道:“我不听便是了。”
罗恩执箸挑起一颗盐水煮过的花生仁,扔进嘴里:“瞧,又是混血王子。咱们敏儿被他迷住了。”
——前几日何里不知从何处得来一册药理集,扉页上留了“混血王子”的字样,贺敏亦看得入神,自然少不了来自好友的调笑。
“胡说!”贺敏作势要打,罗恩立即识趣地作揖赔罪。
“话说,”何里倒上半盏茶水:“明日便要回书院了。”
“是明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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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严被邓苍大学士聘去他的私人书院教授药理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
王府上下也无人过心,毕竟他可是出了名的闲云野鹤惯了。
说来这石斛书院近些年来还真弄出了些名堂。
早些年圣上也曾想拜邓苍为相——可读书人的心思,谁又摸得透呢?
本以为这老头在城南置办的一所别院是用来颐享天伦,没人想到他竟办起了学堂!?
令人咂舌可不止于此,书院立了两条规矩:
其一:书院男女皆收;
其二:书院自择生源。
如今现状便是:院内名门子弟寥寥,大多都是平民出身。许多显贵也愿将自家子弟送至邓老门下——可邓苍就是邓苍,在皇帝面前都一副臭脸,还能轻易给你面子?
书院不同于一般私塾拘泥于五经四书,所授之繁杂。虽有有辱斯文之嫌,倒也培养出了几位才学之士。
何里、贺敏与罗恩便是此书院的第二批学生。学制七年,现如今已到第五年。
斯严被邓苍领到书斋内,趁他介绍自己时环视一圈周遭学生,目光落到何里身上。
——那少年也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
他一愣,下意识避开那双眼,却遇上另一对眸。
“尔等今后的药理先生——斯厉。”
贺敏上下打量这位新来的斯先生,一身皆是玄青,乌丝半绾起,长可及腰。本就气势凌人的他再加上颇有异族风情的鹰钩鼻更是凌厉。
——她忽而想起茶楼说书人口中的“混血王子”,不禁轻笑出声。
斯严蹙眉,有些不明所以:这姑娘在笑什么?
她却主动起身,侃侃:“先生好,小女乃本班学监——贺敏。”
他颔首。
“先生若有疑问,亦或需要帮助,找学生便是。”
“有劳。”语气淡淡,听不出一分谢意。
邓苍微笑对贺敏:“你家世代行医,可多加与先生走动。”又转头对斯严:“贺小姐堪称大材,烦请斯先生多多提点。”
“自然。”他轻声应下。
姑娘笑得傻气:“多谢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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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严一向不喜稚童——满学院十五、六岁的学员在他眼里与孩童也并无二致,甚至多了几分惹人恶的“桀骜不驯”(斯严更宁愿称其为:蠢钝)。
若不是他欠邓苍一份人情,也不会接下那纸邀约。
现今为隐身份他化名斯厉,上任新职不免凭空多出许多事来。
——例如那贺家小姐,也是一件麻烦。
本以为入学那天只是邓老推波助澜下的你来我往之客套话,还真没想到:这姑娘果真是缠上了自己!?
只要斯严每每稍微得闲,贺敏就会“及时”从任何地方抱着书冒出来。这女子当真找尽一切机会来扰他清静。就算自己动怒,她也不惧。
她所提问题并非天马行空,却多少有些生硬死板。她是勤奋的,但斯严却不止一次质疑这女娃是否真的适合入学堂。
起先斯严想使个心计将其打发便好了。
——
“去城北王记药房取二两三七回来——必须是他家的。”
京都城南北纵长20里,就算在城中策马,一次来回也要一个时辰。只为了二两三七?
斯严笃定她会拒绝。
姑娘从书本中抬头,木钗上的流苏步摇微微晃动,有几分灵动:
“我觉得先生是在刁难我。”
玄衣男人微微一笑,像是默认。
平日一张伶俐巧嘴的贺敏竟一时语塞,不知反驳什么,只得赌气似的甩身出去。
珠翠碰撞细细作响的同时,霜青色的下裳在空中泛泛扬起。
斯严侧目,睨着她离去的方向,笑意未褪。
直到这倔丫头将徐记药房的药包放到他桌上时,他才明了:只要贺敏在,自己再无清闲。
斯严轻抬眼睑,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细看贺敏:
脸颊通红,颈间汗渍未干,几缕发丝错乱地黏在肤上,背后瀑般的乌丝被她高高竖起,掩不住的凌乱——她着实是策马去的?——可斯严在先前听说:贺敏不似何里、罗恩那般精于马术。
他合上手中的书册。
“先生不验吗?”她的瞳色偏浅,却依旧可以清晰将斯严倒映其中。
“无需。”斯严起身顺势把书置于桌面。
贺敏的视线随着他的手移动,注意到桌角木质笔筒中多出一支百合。
“这百合是拿来入药的?”姑娘下意识提问。
他的表情有一瞬变化,但还没等他开口,邓苍出现在门前:“斯先生。”
“邓老。”斯严站直颔首称道。
贺敏急忙转身行礼:“院长好。”
“有人寻你,在侧室。”老人笑得温和。
他领会点头,快步出去。
“邓老”?——贺敏只觉得突兀:不是只朝中人才会这样称邓苍吗?心中疑团渐起——斯厉究竟是何许人也?
邓苍明显听到了二人先前的对话,踱步到斯严桌前,贺敏后移一步为先生让位。
老人探手去触百合,细细摩挲花瓣,似针对少女先前的问题,不急不缓:
“这本是他的药,现反倒成了他的病。”
贺敏未得其解,屏声听着。
他抬头,对上那双通透的眼:“无名之疾,无药之病,无症而终。何解?”
“心药?”她试探地答到。
邓苍微笑着展眉轻叹:“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
原来那男人还有此等故事。
“兴许,是儿女情深……”
不是什么无名之疾,显而易见:
——病名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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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其位一天,斯严就逃不开各处邀约一日。
他这永王几十年做下来,也见了不少各家闺秀——不过大多都是一副纤纤可人的样子。一眼而过。
特立独行的姑娘是有几位——诚然少了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却多了骄纵。
也许是生长于民间的缘故,在斯严眼里,贺敏是奇特的。——不论是性格或是其他。
虽天赋少了几分,但贺敏凭借其对药理的痴狂使她的资质优于大多数同龄少年。
如此女子,举世难寻。
一日交谈间,斯严问她:
“你几时启蒙?”
“五岁启蒙,十一入学。——先生,这蝉壳是要晒三日对吧?”这几日艳阳正好,贺敏预备将去岁集的秋蝉蝉壳一一取出晾晒,方便备用。
他点头:“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上前帮姑娘取下高处的药匣。
贺敏道谢着接过药匣,讪讪一笑。
斯严双手环抱于胸前,站在一旁看她整理:
“你终日与何、罗二人来往甚密,不怕旁人嘴舌?”
她不以为然:“又不是唯我一个,”手上的挑拣动作灵巧顺畅,“先生看那永王:年近不惑至今未娶——早就成了坊间谈资。”
斯严半挑眉毛,勾出一个笑:“怎么说?”明显是来了兴趣。
贺敏抬脸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许是断袖之癖。”
斯严感到耳根灼烫,只嗤道:“笑话。”
顿了顿,补充:“他性格乖僻,又无权无势,自然无人问津。”
——没想到堂堂永王也有与小丫头品评自己八卦的今天。
“我看不然,”少女直起身来与斯严正对,“也曾听闻他精通药理。前阵子何里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本混血王子——也就是永王的著书,我看他所写,掩不住的才华。——如此才干怎会无姑娘倾心?”
此时正牌混血王子蹙眉:自己的那本药理集?莫不是邓老?
又是轻笑:“瞧你倒是愿意?”
贺家小姐明显有些忘乎所以了,叉着腰,调笑道:“若似先生这般也未尝不——是学生忘形了!先生勿怪!”
她埋下头,恢复平日端正仪态。
斯严侧首,目光透过窗棂——一只雀略空而过;再回头象征性一句:“胡闹。”
贺敏继续手头活计。
不过既然方才提到娶嫁,她不禁:“先生早已娶嫁?”
对面男人迟疑一秒,答:“自然。”
————回——忆——开——始————
少女立于山坡之上。
轻风略过,衣袂飘飘百合伴袖,乌丝扬起。她抬手将碎发别在耳后,瞥见自己,微笑轻声唤道:“严,我在这里。”
远远一声,教他的心都化了。
————回——忆——结——束————
“得闲必定登门拜访一睹师娘美貌。”
他避开贺敏的笑,转过身去。
————回——忆——开——始————
世人皆说永王清心寡欲?
他怎会没有野心。
十五年前,
户部何侍郎长子何殊——即何里生父,面圣求赐婚伊家次女伊氏莉莉。
何殊依附太子麾下,向来与永王不睦——斯严对莉莉心思,他怎会不知?
一纸皇恩婚书即是刺穿斯严底线的最后一根针芒。
一个被破了命门的人,自然也变得不择手段起来。
他开始暗中助推朝臣李德尔造反。
李曾许诺:保莉莉万全。——可政变当晚,乱军冲入何府后屠戮满门,襁褓之中的何里被藏于米缸之内才得以活命——就此,陇右何氏一脉仅剩这一小儿。
奈何天命不佑。
斯严还没做完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迎莉莉入门的美梦——
政变失败,全盘皆输。
李德尔被就地正法;斯严则是在邓苍的倾力襄助下得以脱身。
虽已洗脱嫌疑,但他从父亲眼里看到,自己已然失了天子信任。
也罢,莉莉已逝,斯严亦看尽生杀,他撒手不争不抢,成了冷眼观局之人。
————回——忆——结——束————
“尊夫人一定很喜爱百合吧?”
“自然。”斯严浸在回忆之中,回答都显得有气无力。
“可惜今年这批都大不尽人意。”
“是。”
“它败了,总有其他花花期将至。”
他缓过神来,看向少女。
——正值花期便似她这般吧。
“它们,各有天命。”
从邓苍之言语、斯严之神情,贺敏明了:百合天命非他,终没有为他所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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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几日了。
斯严身后少了个蹦跳的身影,清净得让人觉得异样。
一众学生也发现:书斋内斯先生全程眉头紧锁不松——顺着他的目光,属于贺敏的座位空空荡荡,平日班上最为积极的学生竟开始缺课。
这蠢丫头跑哪儿去了?
邓苍常年神出鬼没要事繁多,斯严自然不指望他知道;书院内另一位女先生——麦慧,只摇头轻叹。
直到他撞见躲在书院角落廊下的贺敏。
——
“先生,失礼了。”姑娘想逃开,却被他拦下。
“这几日都不见你。”话脱口而出,斯严即刻意识到自己的不过脑子。
“我想……”贺敏偷偷刮了下眼角:“多学一点。”
近日她引得麦慧都不禁怀疑她是否学得魔怔了。
可物极必反,自己愈来愈吃力。
“眼下看来,你并未达成所愿。”
“是。”
“怎么了?”
女孩不自觉咬唇显出些许纠结,缓缓开口:“父亲叫我下月归家。”
顿了顿,“准备亲事。”
斯严喉间一紧。
“婚约,可曾定下?”
“不知。”
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按贺敏性子,夺她书卷、令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她是绝不愿的。
——可她是女子啊,何其无力。
这几日她来回交叠陷入愤怒、颓丧、迷茫的状态。
她想着逃婚,却毫无勇气离开挚友亲人。
斯严并未说出什么体己话——也是,他生性如此。不过今日他异常温和:
“既然要归家了,那明日休学便来我府上,赠你几本书。”
贺敏刚要开口。
“我会派人接你,你待在家中便是。”
不容回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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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空无一人。
“夫人呢?”
小厮垂首:“在花园里。”
他转眼——长颈窄口青瓷瓶中空空如也。
“花呢?”
“是夫人……”
“敏儿?”
小厮“噗通”跪下,头埋得更深:“夫人见着花衰败,便扔了——奴才劝过了,可她就是不听……”
“你们今后把百合移了,每日换不同的花。”
——她如是说。
他却没动怒:
“也罢,随她。”
京都今年的花正值繁盛。
她便是他的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