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梦凝录 068 神魔无心（完）
孤光的清辉箭射出去的只有一支，但是顷刻间便会化作千万箭矢，如同黑夜之中的月光一般，无处可逃。
凝水本以为自己是逃脱不了了，但是在中了两箭之后，却再没有箭矢落下，回头看去，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墨色笼罩，哪怕是光也无法穿透，墨色将那些如雨点般的箭矢吞噬，而在墨色之下，是一层薄而坚硬的冰层，偶尔有穿过墨色的箭矢，却也只能到冰层为止了。
虚空之境。
感觉到自己的箭矢被阻拦，孤光轻轻皱眉，随后看向梦魇，“她被人救下了。”
梦魇一瞬间，竟然松了一口气。
“君上有意放走她，是何原因？”孤光的目光灼灼仿佛要把梦魇看穿一般，梦魇银眸一眯，“你在质问本君？”
“依照规矩，神族叛逃，该由我管。”
“依照规矩，虚空之境的所有事情，本君都能管。”梦魇眼中浮现淡淡的怒意，随后转过身去，“紫霄既然留在昆仑山不回来，我们也需要有人探查昆仑山的情况，那就让阿凝去吧。”
孤光咬了咬牙，“君上是要徇私？”
“难道你要昭告天下，一个神族呆在昆仑山不愿回来，还有一个神族叛逃去了昆仑山？若是下界的巫妖知道了虚空之境是这般离心离德，你觉得他们会有何举动？再者，阿凝与其他神族不同，她有恩于巫妖，你若是带人强行拿她，只怕会遭到抵抗。”
“君上当真是这么想的吗？”孤光脸上写满了怀疑，“那么凝水叛逃一事，君上打算如何处理？难道就这么过去吗？她可是连玉碟都扔在了君上面前，已经不是神界的神族了，您真的确定，要用那样的理由来遮掩她的叛逃吗？”
梦魇转过头看着孤光，眼中寒芒毕现，“她现在已经被昆仑山救了下来，除了遮掩真相，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孤光一滞。
“你先下去吧，本君有些事情要想一想，在本君没有重新理政前，虚空之境就暂交你打理。”梦魇说罢摆了摆手，孤光觉得自己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出了意思疲惫，不过只是一闪而过，孤光便觉得是自己看错了——这个男人怎么会有这种表现自己虚弱的表情呢？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孤光对着梦魇一拱手，随后便离开。
梦魇走到墙角，看着那株不知何时长出来的青碧，伸手过去，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掐断。
自己，或许也该接受像拂徵一般的惩罚了。梦魇这么想着，随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起身去往北边的无形殿。
无形殿，元光依旧跪坐在地上，提笔在面前的案几上不知写着些什么，感觉到梦魇的气息，便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随后就看到走进殿中的玄衣男子，便一拱手，“君上来得真快。”
梦魇冷眼看着面前的青年，袖中的手攥成拳头，过了好久，终于还是放开，“你需要好好解释一下。”
元光微微一笑，“主上要君上和那孩子只有君臣关系，那么我便尽力做到，这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诛心之言，便是你尽力的方式？”
“这样的方式，最彻底不是么？”元光丝毫不惧梦魇带着怒意的质问，依旧是闲适自得的模样，“而且，正是因为君上犹豫不决，还瞒着那孩子所有的真相，我才有这个机会不是么？说到底，是君上您自己做的孽，而我，不过是让那孩子知道了真相而已，至于这之后的事情该怎么处理，还是看君上您心里是怎么想的。是要继续做一个无心的魔君，还是让她美梦成真。”
梦魇看了元光半晌，随后看向空中的那团模糊人影，“我需要你帮一个忙。”
梦希闻言便轻轻落到他面前，伸出手，食指轻点梦魇的眉心，“你的来意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便只能听你的了。”说罢，梦魇的周身便涌现一阵强烈的白色光亮，转瞬间便消失，梦希看着梦魇，“此后千年，你身上的受的伤，旁人不会看见，但是承受的痛苦，却是原先的两倍，你可要忍住了。”
梦魇点点头，“多谢。虚空之境的政务我已经暂交给孤光了，他性子固执，若是有些事太过执着，那你们记得要劝着他，别叫他走错了路。”说罢便转身离开，往无疆殿的方向走回去，途中顺便还发了一道讯令给离焰，那训令中还夹着凝水的玉碟。
——以兄长身份去昆仑山找凝水，将玉碟交给她，让她暂留昆仑山打探妖族情况，没有本君的命令不准回虚空之境。本君要闭关千年，若非军政大事不必打扰本君，平日政务可与七斩、振鹭商议，最后由孤光决议，此事不可叫别人知晓。
梦魇回到自己的寝宫，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衣袖一挥，随后面前便出现两个魂体，正是华坚与巫静，梦魇看着两人，“轮回台如今已安稳运行，你们去投胎吧，来生是否有缘，全凭天意。”
华坚和巫静二人对视一眼，随后对着梦魇一拜，便携手离开，化作光芒飞向了轮回台。
梦魇垂下眼眸，轻不可闻地长舒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本君竟然，有些……羡慕你们。”
他处罚自己的事情绝不能让别人知晓，尤其是生来便是为了以下克上的魔族，所以他才要让梦希帮他，至少在旁人面前，绝对不能让人看出他受了重伤。离焰的火光太惹人注目，因此烈火焚烧千年的刑罚是不能用了，但是可以换成别的。
梦魇幻化出缚龙索，自嘲一笑，当初是为了救阿凝他被这东西穿了琵琶骨，如今再次被这缚龙索穿琵琶骨，竟然还是因为她。
尖锐的弯钩插入身体，梦魇脸色一白，随后咬牙幻化出销魂钉，让那密密麻麻的钉子一齐打入自己的身体，随后便瘫软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阿凝被打销魂钉的时候，也是这般吧，这样的疼痛……自己竟然放任她去承受这样的疼痛。
销魂钉带来的痛楚使人清醒，而在那一刻，梦魇终于无比清醒地意识到：阿凝对他来说，是一种不同的存在。这个不同，不是因为她是什么会让虚空之境有变化，而是因为……
阿凝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他眼中抹不开的风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