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清风山》

眼前的一切,简直不属于这个世界。
光,风和云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清流,星星的碎片也在闪耀着。
头晕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这里……」
风中传来了温柔的声音。
柔软的衣摆像涟漪一样触及着脸颊。
那是令人怀念的声音,还有令人怀念的感触。
那是像遥远的晴空中的白云一样,闪耀着白色的光芒,温暖而清澈的东西。
在追溯到记忆的尽头之前,只能想起这些。
「啊……我是谁来着……」
宋江闭着眼睛微笑起来。
可是,还没等他想起什么,就伴随着一个喷嚏,睁开了眼睛。
“这里……”
但即使睁开了眼睛,能看到的也只有黑暗。
宋江感觉到了地面的坚硬触感,想起自己在深夜的森林里睡着了。
紧接着,他又打了一个喷嚏。
从二龙山到清风寨,大概只有一两天的行程,但宋江却走错了路,误入山林之中。山林很深,爬上去之后能看到很远的地方,然后再往下走,就能看见一条静谧的小路。山里没有任何人影,宋江就这样一个人在草丛中徘徊了一整天,终于在树林中迎来了夜晚。
初冬的山间,与地上的温度相差甚远。
很冷。
寒气刺骨。想要撩起衣领的手指也冻住了。
沉睡的土地上结了霜,发出沙沙的声音。
森林很暗,看不到任何东西。树梢在头顶娑娑作响。
如果再这样睡下去,可能会冻死。
宋江想站起来,走着去暖暖身子,但转念一想,还是坐了下来。
突然觉得,如果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关系。
「宋清……」
这样对弟弟来说,也是好事吧。
为了筹集拯救宋江的资金,宋清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土地。如果再被抓住的话,弟弟就会失去一切。
尽管如此,还是想再他见一次。
「还有父亲…武松兄弟…晁盖大哥…吴用老师…朱都头…石勇先生……」
怀念的脸庞一个接一个地从宋江眼前闪过。
没有人追赶的身体,没有任何顾虑和威胁,想再一次笑着喝一杯酒。
“啊……”
宋江轻吟了一声,似乎在寻求什么似的仰天长叹。
顿时,银光打在泪花朦胧的眼睛上。
在以为一切都是黑暗的世界中,一道切开了山和森林的影子正在星空中蔓延。银河如同展翅一般,笼罩在宋江的头上。
“啊……”
宋江为了尽量靠近那些光芒,用冻僵的脚踉跄地站了起来。
天上,仿佛下起了星星。
就像有人洒下了一把宝石一样,星星从天空的一角开始倾泻而出。
一个又一个地。像雨一样一直下着。
直到西边的天空泛白,大量的流星终于降落在了黑暗的森林之中。

迎来黎明的宋江开始走在昏暗的道路上。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水声。沿着河边也许就能下山,宋江无心地向发出微弱声音的方向走去。然后拨开了阻挡道路的草丛,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冷风和细细的飞沫打在他的脸上。
草丛的另一边是河滩,前方陡峭的灰色断崖上流淌着一缕雪白的水流。瀑布落下的深渊鲜绿而澄澈,河滩的周围尽是些圆石,清澈的水浪拍打着岸边。
宋江横跨河滩,蹲在水边,伸出手去舀水,冰冷的水滴滋润着干渴的喉咙。瀑布卷起的风吹拂着凌乱的鬓角。
望着被风吹拂着的滔滔不绝的流水,天空开始泛着碧蓝的光辉。
“那么……该走了……”
宋江沿着河流走过去。不久,河滩与道路相交的地方,在河上架起了一座小桥。在桥的另一侧,立着刻有“清风”字样的石头。
“在那边啊。”
宋江过了桥,在落叶掩映的杂木林间走着。这条好不容易走出的山路,右手边是直落河滩的悬崖,左手边则是仰望悬崖的平洼。的确是人来人往的样子,但越往前走,越像是上坡。在枯叶覆盖的山路上,宋江心急如焚地向前走着,走了片刻,昏暗的道路对面,突然闪起一抹亮色。
宋江定睛一看,像是女人穿的绫绢衣服,白皙的脸庞似乎也能分辨出对方的性别。
“啊,抱歉……”
宋江本准备喊她问路,但女人却转身走开了。
“不好意思,这段路……”
宋江慌忙想追上去的脚,却被路上掉下来的东西给绊住了。然后就这样向前一摔,倒在了路上。与此同时,道路上的枯叶飞舞起来,宋江的身体也飘浮在了空中。
“太棒了!”
山崖下的斜坡上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宋江被藏在落叶下的网束缚起来,像蓑虫一样被挂在树枝上。

“来人了!”
在悬崖下的草丛中,一个手持朴刀的矮小男人跑了出来。紧接着,出现了二三十名相貌丑陋的男子。他们头上都插着鸟翅膀的羽毛,手里握着朴刀和棍棒。
“把钱拿出来吧!”
头上插着几根野鸡羽毛的矮小男人,像猿猴一样跳跃起来,在宋江的下面团团转着。
“是当官的吗!”
被扭成一团的宋江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对方。
“王英,抓到了吗?”
透过缠绕在脸上的网,宋江看见刚才路过的那个女人,正往这边走来。
“啊,郑天寿。”
“不符合清风寨的风格啊,这家伙应该只是个闲人。”
听到这样的声音,宋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方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美丽的男人。

被称为郑天寿的男人与网内的宋江四目相接之时,露出了无奈的苦笑。高挑的身材,高挺的鼻梁,白皙的脸庞,身穿绫地花衣,头上戴着银簪。
另一方面,叫做王英的家伙是个身高不足五尺的矮个子男人,眼神十分锐利。正拾起宋江掉落的行李,迅速地在里面翻找。
“怎么回事!?”
王英从布包里,粗暴地把换洗衣服和日用物品扔到了路上。
“八千贯在哪里啊!!”
“看来他只是个普通的过客啊。”
看着王英放下的行李,郑天寿也无奈地耸了耸肩。
“可恶,竟然在这种时候出现!”
就在王英用杀气腾腾的眼神瞪着宋江的时候,一个小个子的喽啰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头领!有人来了……”
“我知道啊!就是这个家伙!”
“不是……”
淹没了小喽啰的声音的,是从河滩上涌来的阵阵喧闹声。
“是清风寨的军队!足足有一百人!”
“什么!?”
王英站起身来俯视着河滩,的确可以看到手里拿着武器的士兵们正排成一列向这边涌来。
“可恶,怎么又来了!!”
为了接应,山上也有五十人左右的山贼跑了下来。
“老大在哪里!”
王英怒吼着。
“啊!我在这里!”

伴随着破钟般的嗓音,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悬崖上拿着一把朴刀跳了下来。倒竖的鸟窝型头发,以及周边的胡须,全都是红褐色的,发髻上也插着野鸡的羽毛。
“混蛋!比起八千贯,这些士兵的生命可就便宜多了啊!”
大汉抖了抖披着毛皮上衣的肩膀,杀气腾腾地站在了山贼们的正中央。
“小李广来了吗?”
“没看到他!”
“是吗?那就我们赢定了!”
男人张着大嘴,高声一笑,把朴刀指向天空。
“王英!郑天寿!”
“在!”
“小的们!出发了!”
山贼们发出了附和的声音,三个头目一马当先,惊涛骇浪般像山下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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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被挂在树枝上,望着在不远处河滩上展开的山贼和官军的战斗。因为视线很高,所以战况看得很清楚。
在瀑布和桥中间,两军发生了激烈的交战。
数量上势均力敌。但是,山贼方面明显占优势,特别是三个头目的战斗能力尤为突出。
大汉边笑边挥动着朴刀与烈风交错的声音,仿佛传到了远处的宋江的耳边。
郑天寿像换了个人一样在士兵之中来回突破,王英则摆出匍匐的姿态戏耍着敌人。
山贼们也大声疾呼着,一进再进,连一个像样的指挥官都没有的官兵们,没过多久就被赶到了河滩的另一边。
“停下吧!”
大汉的声音再次响起。
“女人很可爱,下次拿九千贯来赎吧!你们每输一次,这个价钱就再增加一次!”
士兵从河滩逃跑后,以正咧着嘴大笑的头目为首的山贼们又回到了山里。大汉扛着被鲜血染成红色的朴刀,手下们则扛着从尸体身上剥下来的盔甲和武器。
“这是谁?”
大汉在宋江身下站住了。
“啊,是我抓到的傻瓜。”
当王英用兴奋的表情回答时,老大抬头看了看宋江,哼了一声。
“你!是当官的吗!”
“……以前是做押司的。”
“那你只是个小吏咯,长的可真肥啊!一定是个收贿的贪官。”
王英用血迹还没干的朴刀捅了捅宋江的屁股。
“当官的也没关系,杀了吧!”
“好!小的们想吃麻辣生肝汤吗?可以缓解疲劳的!把他带回去吧!”
大汉一声令下,王英便一闪朴刀,切断了吊着宋江的绳索。宋江被网捉住,被手下们当做战利品,一同扛回了山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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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抓住了……”
宋江被抬进山贼盘踞的山顶荒屋中,从网中冒出头来,手脚被紧紧捆住,随身携带的物品也被丢进了狭小的房间里。
这是一间只有一个小窗户的昏暗房间。
“……是谁?”
正当宋江东张西望时,隔壁房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谁在那里”
“你也是被抓来的吗?”
听到突然传来的年轻女子的声音,宋江惊讶地回答道。
“……你呢?”
“我是一个旅行者。刚才在山下官军和山贼在战斗,是为了你吗?”
“一定是……”
僵硬的女声稍微活跃起来。
“那么,进展怎么样了?”
“官军已经被赶走了。”
“……”
虽然听不太清楚,但女人好像骂了什么。
“您是哪里的夫人?”
“我是清风寨知寨的妻子。”
“你丈夫姓什么?”
宋江惊讶地问道,确认着对方是不是自己朋友的妻子。
“官人是正知寨刘高。”
女人的声音,总给人一种飞扬跋扈的感觉。
“山贼把我抓起来,威胁我家官人送出八千贯赎金。”
“已经增加到九千贯了。”
女人又低声骂了几句。
“真可怜,如果我能帮上忙就好了……”
宋江寻找安慰她的话,但那之后,女人的声音就再也没有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拿着水桶的人慌慌张张地走进来。他手脚麻利地把宋江绑在柱子上,拉了宋江的上衣。然后,从胸口开始,向肚子的方向舀水。宋江看向桶里,里面放着一把锋利的菜刀。

小喽啰面无表情地继续泼水。溅起的飞沫打湿了宋江的脸。
“好冷啊。”
“嘿嘿,真不好意思,可是,如果不这样冷却,让肝血散开的话,嚼劲就会很差。你看,我家老大对味道很挑剔。”
“原来如此。”
被泼着冷水的宋江,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一带的人情,就是把抓住的人杀死之后吃掉。而且据说,这一带在古代叫做薛地。《史记》中也记载,孟尝君门下有很多无赖之徒,并将其聚集于此,所以后来,这里也有很多野蛮之徒。”
“是这样的吗?”
把水浇透后,小家伙从桶里拿出一把菜刀。
“就是这一带啊。”
他用灰色的刀刃抵住了宋江的肋部。
“我真的,还活着吗……”
“啊,再忍耐一下就好。”
“在这之前,我还有件事想对那个大个子的家伙说……”
“很遗憾……就在这里送你上路吧。”
“啊……”
“等一下!”
菜刀刺向宋江的身体同时,门突然被打开,大汉出现在了门口。
“啊,还活着吗!”
大汉咆哮着,在手下扛着的鹿皮铺成的床几上坐下。
“你好。”
宋江低下了头。
“您是老大吗?”
“喔!让我听一听你去冥府之前的遗言吧!我是这清风山的山寨之主,『锦毛虎』燕顺!”
燕顺收起了左右两侧长着金茶胡须的下巴。
“这边的白脸男人,是人称『白面郎君』郑天寿,那个小个子,就是『矮脚虎』王……王英!!?”
燕顺伸长脖子朝走廊怒吼。
“不在那边!喂,你怎么还想再去找那个女人!?”
“嘿嘿,我有点弄错了……”
小个子的男人挠着头露出了脸。
“这就是王英!”
“哥哥啊,为什么要跟食物做自我介绍啊?”
“是啊!你看看这家伙的脸,竟然还悠哉悠哉的!”
“那个……”
“干什么?”
“我有一个请求。”
“想要我们饶了你的命吗?在那之前,我还有件事要问!”
燕顺把抢到的行李扔到了宋江面前。里面零零散散地蹦出一个重包裹。
“看你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有钱人!这些钱是哪里来的?”
“钱?”
燕顺用脚踢了一下布包,绳子解开了,昏暗的杂物间里洒满了银色的光芒。
燕顺伸出大手,捡起一块银块。
“银锭!光这一枚就有十两!”
“……那是柴大官人给我的路费。”
“那些小粒银也是吗?”
除了银锭外,还有几个装满银粒的锦囊。
“那……是武松在二龙山送给我的吧……但我应该拒绝了……”
“喂!”
燕顺骨碌碌地转动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默默嘟囔着的宋江。
“你真的是当官吗?”
王英张着嘴,郑天寿则用怀疑的眼光望着宋江。
“……我是郓城县的押司。”
“你打算去哪里?”
“来清风寨找朋友。”
“老大,既然是当官的,就不必客气了,赶快收拾收拾吧。”
王英抽出了一把高而锐利的大刀。
“少一个人就痛快多了。”
“闭嘴!”
“怎么了啊……”
“这家伙怎么办,由我来决定!!喂,你先说说你刚才要提出的请求吧!”
“我想救一下隔壁的妇人……”
“你说什么?”
燕顺歪着大嘴。
“喂,你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而战斗的吗!?”
“我不知道。”
“喂,把女人带进来!”
很快,王英就把背后被绑住的女人抱来了。她脸色铁青,头发和衣服都已溃烂,但仍然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她的眼睛很有神,嘴唇紧紧的贴住。即使被撞倒在地上,也仍然恶狠狠地瞪着山贼们。
“这个女人的丈夫!”
燕顺也嘲笑地低下了头。
“借着知寨的权势,为所欲为!收贿,霸占人家的房屋,毫不留情地苛待穷人。所以要他拿着赎金来赎你回去。期限是明天。如果再乱来的话,就会把你的头送到寨上!”
“比起这个,能不能把她送给我?”
王英摸了摸女人的脸,女人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无耻!”

“嘿嘿,真受不了。我就喜欢强悍的女人。”
“‘真的,我喜欢你!’你这家伙真是恶趣味的性癖啊!”
“能让她回去吗?”
面对哈哈大笑的山贼们,宋江用强烈的语气说。
“为什么?”
“她很可怜……”
“可怜吗?”
燕顺听到这里,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踢飞了想要把手伸进女人的衣领里苦战的王英。
“够了,你这混蛋!好吧,青州府的慕容知府,还有清风寨的刘知寨。不管哪一个,都是称之为可怜能让人笑出声来的坏蛋!老子以前也是个顽固的赌徒。郑天寿是银匠,王英是拉货车的。总有来到青州来行商却,因为莫名其妙的关税和通行税,连本钱都赔光的人。尽管如此,还是有责备自己希望以后能够更加自立的人,于是我们杀了官吏,成了山贼。我们手下其他的人也差不多。这附近,还有很多这样的人!”
“可是,夫人是无辜的。”
燕顺皱着粗眉,盯着宋江的脸。
“喂,眼看自己就要死了,还在乎别人吗!”
“我的死和这个人无关。”
“是吗?”
突然,燕顺扑哧一声笑了。
“算了!”
同时拔出腰间的大刀,向宋江的头上挥舞。
“可是啊,让女人走的话,我们也很不爽啊!哪怕是救了一只,已经被活生生地在脚尖上被剁成脍的死鱼,也无所谓吗?”
在嗡嗡作响的刀刃下,宋江欣慰地笑了。
“当然了。”
“什么?!”
“那样的话,起码我没有白白死掉。谢谢。”
“你……! !”
燕顺刚想说些什么,又把目光转向了在一旁手忙脚乱的女人。
“王矮虎!你不是说你要来吗!”
燕顺从背后打了正胡闹着想把女人拉到暗处的王英一下,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江的脸看。
“真是个可笑的混蛋。你叫什么名字!”
“济州郓城县的宋江。”
“宋江!?”

燕顺揉着胡须,看着宋江。
“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宋江?”
燕顺瞪圆了眼睛咆哮着。
“宋江!那个帮助过梁山泊的晁天王,天下无双的好男人,山东的『及时雨』,宋江大哥啊!!”
“不,没那么厉害啦……”
“我是从说书艺人『锦豹子』那里听说的!《智取生辰纲》的故事,晁天王可是把京城的蔡太师当成敌人的大侠!和他们的救命恩人一起,才是真正的男人啊!!是吧!”
燕顺大笑着,用硕大的手掌拍了拍不知所措的宋江的后背。
“是这样吧!『及时雨』!”
燕顺放声大笑。正抱着女人大腿的王英和手下们都笑了起来。
“有趣!真有趣啊!”
“真的是宋江啊……”
“话是这么说!真的是宋江大哥啊!喂,快去准备宴会!做些牛肉和好菜!一定要丰盛!”
燕顺愉快地大笑,踏了几脚地板,站了起来。
“欢迎你!”
“那个……”
“老大的坏习惯又开始了,郑天寿。”
王英在困惑的宋江旁边嘀咕着。
“上次的什么‘锦豹子’,我本来把他做成生肝汤,可是他又说什么‘桃园’的事情,老大还打趣地问我什么‘出师表’……结果最后也没吃成。”
“生肝汤什么的,其实也没那么好吃。”
“啊,我说!”
就在王英和郑天寿有趣地聊着天的时候,燕顺不顾宋江的劝阻,站了起来,把他们领到了佛像端坐的正殿。很快,酒和肉就端了上来,山贼们和宋江一同坐在正殿的地板上。圆圈中央放着大铁线香,木炭明晃晃地燃烧着。
“来,让我们听听宋江大哥的故事吧!”
燕顺在硕大的钵里装满了酒,递给宋江。
在燕顺的催促下,宋江将与晁盖、吴用成为知己,以及阎婆惜死亡始末的真相,宋家村的攻防战,发生在柴进家的故事还有武松的事和二龙山的事一一讲述。
“比『锦豹子』的故事更有趣啊!”
每一段结束时,燕顺都跪在地上咆哮。一边倾听,一边喝着酒,完全一副沉醉其中的样子。
“干了吧!好汉们的酒可是很特别的!宋江大哥!”
他干巴巴地笑着,用灿烂的眼睛看着宋江手中的钵。
“宋江大哥,你怎么不喝酒?”
“不,没……”
“宋江大哥,不愿意喝山贼的酒吗?”
“不,没这回事。”
燕顺不断地往宋江艰难喝干的钵里倒酒。
“快,快喝!宋江大哥!”
每次说到宋江,燕顺都笑得很痛快。转眼间,酒缸已经喝空了,从正殿里狭窄地滚了下去。在山寨的各个地方,都能听到小喽啰们热热闹闹地喝酒的喧闹声。
“这么说来,好像在战斗的时候听你们提到了『小李广』。”
宋江对着醉眼空洞,正等待酒壶的燕顺说道。
“喔!虽然只是清风寨的副知寨,但是他非常厉害!正如他的绰号一样,箭术非常高超!如果今天小李广也来的话就危险了,不过,毕竟他和刘高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啊!所以我们才会战无不胜——大哥,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燕顺絮絮地往宋江的碗里倒酒。碗里还剩了一半多的酒没有喝净。
“已经不行了,已经不行了。”
“还差得远呢!”
“我弟弟说,喝酒要适量……”
“喂,宋江!能喝他二龙山的酒,就不能喝我们清风山的酒吗!”
“喝,喝……”
“好样的,宋江!快喝吧——王英!?”
燕顺用狗骨头扔向想偷偷溜出去的王英。
“又要去女人那里,和她彻夜长谈嘛?——来,宋江大哥,我们继续喝!”
“喝……喝……”
天已经黑了,直到深夜,也没有喝完。
“啊,倒过去了。”
郑天寿担心地看着宋江的通红的脸。宋江摇摇晃晃地躺在地上。
过了半夜,陪在正殿的手下们也大多喝醉了。山寨内部也静了下来。点燃线香的炭火几乎烧尽,白色的灰烬深处埋着小小的火苗。
“白瞎了好多酒。”
“我们山上的酒,可是结交了好汉的证据!”
燕顺把酒缸扔到了枕头上。
“王英哪去了!?”
燕顺躺在床上,用朦胧的眼睛寻找王英,但却不见他的踪影。
“又去找那个女人了啊!!”
“哥哥……”
这时,一脸平静地端着酒杯的郑天寿停止了动作。
“怎么了?”
燕顺抬起红眼的同时,山寨外响起了欢呼声。
“什么?”
“老大!是官府的军队!”
燕顺抓住刀起床的同时,一个小喽啰闯进了正殿。脸上受了伤的王英也拉着胯下,蹲着身子跑了过来。
“可恶,本来是个好机会啊!”
“这种时候你还想着做什么呢!?”
“我还没做呢!”
“老大!”
一个接一个的小喽啰跑了过来。外面像地鸣一样的声音轰鸣着。
“大门要被打破了!!”
“可恶!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
接着,两个小家伙搬来了放在门板上的尸体。站在山寨的门橹上的瞭望者的脖子上,被箭矢深深地刺着。
“能做到这种事的……”
一瞬间,正殿鸦雀无声。王英咽了一口唾沫。
“『小李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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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顺带着王英和郑天寿跑向寨门。
粗大的圆木制成的寨门摇摇晃晃的。此起彼伏的巨响在漆黑的山上轰鸣。是外面在用原木撞击。撞门的声音,像雷鸣一样回荡在山间。
“让箭从橹中射出去!”
燕顺怒斥在门前堆放木材和货车的手下。
“不行,只要爬上橹,就会被射杀的……”
“可恶!”
的确,有手臂和肩膀中了箭的手下们正在那里接受治疗。
“如果他们闯进来的话,就跟他们拼了!!”
建立在山顶悬崖上的寺庙后面没有退路。
燕顺握着朴刀挡在了门前。
从摇晃的门的缝隙可以看到耀眼的火炬。从听到的声音来判断,对方士兵的人数比白天要更多,士气也很高。
王英的额头上也流着汗。
“不能像白天那样了。哥哥,怎么办?”
“以死之心,与之决战!”
“可是这一次……我们真的会死啊!”
“大哥,要是从后面逃的话,说不定还能逃得掉。”
虽然郑天寿这么说,但燕顺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怒瞪着寨门。
有人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燕顺先生。”
“啊,您起来了吗!”
背后的男人是宋江。
“把女人还给他们吧。”
宋江一脸不以为然地看着燕顺。
燕顺用闪烁的目光注视着飘飘然的宋江。
“不要得意忘形啊。”
燕顺回了门。火炬的火光,将金茶色的胡须染成了金色。
门剧烈地摇晃着,从倾斜的缝隙中可以看到几颗闪耀着火焰的枪芒。大概再来两三下,门就会被撞得粉碎吧。
“既然如此,我们就赌一赌吧。如果我能赶走这些军队,就把女人放走吧。”
燕顺盯着门,满脸通红地笑了。
“那就赌一把吧!”
在郁金的光芒之中,燕顺大声地笑着,凝视着宋江。
“那么,我上去了!”
“我们约好了啊。”
宋江微笑着,扶住了爬橹的梯子。
“别上去,你会被箭射到的!”

宋江甩开想阻止的郑天寿,登上了无人的高橹。靠在扶手上,移开胸,抬起头站在那里。很快,一支箭划破星夜,飞向天空,但宋江却仍然悠哉悠哉地伫立在那里。

所有人都以为宋江会死。
但是,箭却穿过了宋江的头巾,深深插入高了橹的屋顶。
“小李广……失手了?”
一门之隔的两大阵营,纷纷混乱起来。
“将军!”
宋江在夜风中缓缓开口。
“夫人,我们会归还的。他们也有自己不得已的理由,你们的军队,也请先退回去吧!”
宋江的声音朗朗地划过夜空。紧接着,迎来了片刻的沉默。
然后,第二支箭没有射来。
“……退下去吧。”
透过门缝向外看的王英一脸惊讶地回头看着燕顺。
“宋江赢了!”
燕顺一边抬头望着如画般的宋江,一边怒吼起来。
“真是个运气好的女人啊!”
郑天寿把女人带来后,燕顺让她消除戒心。向远处眺望过去,官军的身影确实已经全部从山上消失了。
“好啊!要知道,你本来已经死定了!但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要感谢那边的大哥!”
可是,女人只瞥了一眼在橹上被微风吹拂的宋江,便匆匆从微微敞开的大门走了出去。见此情景,宋江扶着梯子走下了橹,但中途却一脚踩空,身体在半空飘了起来。在急忙赶来的燕顺等人的身前,扑通一声掉了下来。把王英压在地上的宋江,打了一个很大的鼾声,酣然入睡。
一旁的燕顺,脸色凝重地俯视着他。
————————————————————
燕顺同意宋江下山,是在宋江结束所有谈话后的第三个早晨。山间的树木上,闪耀着白霜。
“给你一个忠告!”
“什么?”
“小心女人!”
“没关系的,谢谢你啦。”
宋江在送别的酒宴中强忍着头痛,微微一笑。然后,在三个人的目送下,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向下走去。
“喂,宋江!”
燕顺对远去的宋江喊道。
“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但也许是没听见,宋江只是回头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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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比起应付山贼,我更不擅长喝酒……”
清风山到清风寨还有五十里的路程,正常的话只要一天就能到达,但因为酒意未散的缘故,一路很不顺利。毕竟豪饮的宴会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在途中不时休息,宋江到达清风寨所在的清风镇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顺着在草原和杂木林中延伸的街道,田地两边陆续出现了人家。不久,在朝阳之中看到了一条大街。没有城墙,只有用砖块堆砌起来的鼓楼,标示了镇中街道的入口。
沿着通往街道的道路,间断生长着山茶花的树丛。宋江在盛开的花朵下停住脚步,仰望着被阳光染红的花瓣。
伸出手去,想折下一枝花的时候,传来了一个高亢的声音,树梢也唰地作响起来。
在突然抬头的宋江面前,一朵茶花散落下来。下意识伸出的手掌,接住了落下的艳红花朵。
宋江吃惊地环顾四周,看到从街道的方向跑来的一骑马。
马上有个年轻的武官在向他遥遥挥手。手上还握着一把长弓。

“花荣!!”
宋江脸上绽开明亮的笑容。
“嘿!”
武官从奔跑的马上轻轻跳下,跑向宋江,握住了他的手。
“十年不见了。不对,最近一次见面,是在三天之前。”
目光明朗的花荣微微一笑。宋江也紧紧握住了年轻朋友的手。
山茶花的树干上,插着一支射落花朵的箭。
“夜袭清风山时看到你,真的吃了一惊。在放箭前的瞬间才注意到,如果反应了慢一拍的话,搞不好会失手杀了你。”
“是吗,其实那天晚上我喝醉了,干了什么完全不记得。”
“真像宋江的风格啊。”
清风寨的副知寨,以汉代的弓箭高手为绰号的『小李广』花荣,眺望着久违的朋友的脸,露出了怀念的笑容。

两人是在花荣的父亲作为武官赴任济州之时认识的。父亲在任上去世,因此花荣返回了故乡,从那以后,两人一直书信往来,只是没有见面的机会。
“已经完全成长为优秀的武士了啊。但是,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从那之后,我每天都在鼓楼上张望远方。”
花荣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那可真是麻烦你,等了好久吧?”
“没事啦。反正呆在寨里也没什么有趣的事情。比起这个,你为什么会在清风山上?”
并排走在街上的时候,宋江述说了一路的经历。花荣逐渐蹙起了眉头。
“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去救那个狐狸精?我要不是因为公事,才不会去救她。”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啊。”
“哪怕是宋江也会有不明白的事啊。比起这个,在路上还是谈点高兴的话题吧?”
“高兴的话题也有很多哟!”
“那可真是期待。今夜痛饮畅谈吧,已经准备了十瓮美味的酒!”
“不,酒什么的,已经够了……”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并肩穿过鼓楼。清风镇沿着街道分布着商店和旅馆,相当热闹。街道的中心是政府机关的房屋,南北两方各有两个小小的寨子。
“北寨是我的住所。”
花荣引在前路,宋江跟着走进了北寨的花家宅邸。比起人流熙攘,匆忙出入的刘高的南寨,北寨显得相当简朴,不过却是符合武家审美的房子。在家族住地的庭院深处,两个女子站在那里迎接宋江。
“这是我妻子崔淑卿。这位还记得吗?是我小妹宝燕。”
花荣介绍了正文雅地鞠躬致礼,美貌凛然的妻子,以及,眼中闪烁着好奇与伶俐的光芒的妹妹。

“叔父大人,等您好久了。”
宝燕前进一步,用家常的声音打了招呼。与花荣相似的端正的面容,亭亭玉立的身姿,有种宛如少年一般的飒爽英武。
“你是小燕?”
宋江眺望着美丽的少女,惊讶的出声问道。花宝燕一脸笑容看向他。
“是总是跟在花荣身后团团转的那个小姑娘吗?”
“已经十七岁,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但是也不知道是随谁呢。总是被叫做‘花木兰’,或者‘弓腰姬’之类的,搞的相亲对象都被吓跑了!”
“哎呀,花家世代都是武人,学马术和弓术才是必须的嘛!”
宝燕抬起开朗的眼睛望着哥哥。
“对我来说,比起做针线活什么的,还是舞刀用剑更加得心应手。当女人好麻烦啊!”
“跟不在意那些的人结婚就好啦。”
“相亲市场里有那种品味的男人嘛?”
“好啊,那么让叔父大人给你介绍好了!”
“宋江大人,辛苦您了。”
打断了兄妹无止境的聊天的,是崔淑卿平静的话语。
“差不多了。宝燕也别说个没完了。”
“哥哥才是!”
“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那么,我们先到房间里休息吧——”
“跟我说说之后的故事嘛!见到山贼了吗?山贼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有人死了吗?”
淑卿把宋江领到客厅后面的时候,宝燕也敏捷地跟了过来。淑卿静静地回头,阻止了眼睛像孩子一样放光的小姑。
“宝燕,去准备宴会吧。然后,老公,刚才刘知寨大人派人来了。”
“又是催我去讨伐清风山吗?”
“刘大人想以此为契机,一举消灭清风山的山贼。”
“那样的话,让他自己去就好了。于义于理都没问题。今晚我要和宋江尽情畅饮,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花荣对淑卿这样说道,随即带着宋江一起进入了房间。
宋江和花荣在安静的客厅喝着茶,休息了半个时辰之后,宝燕来报告酒宴准备好了。来到餐厅,桌上已经摆好丰盛的菜肴,酒也热好了。
宋江和花荣共同举杯,重新叙旧。
“嘛。他们在想什么我也不太明白。”
彼此相互倾诉了一别以来的故事,提到清风山事件,花荣概叹着表示。
“总之,清风山是刘高一直以来觊觎的目标。通行税一年涨价三次,将镇上税费据为私有也是家常便饭。”
“你对他没有意见吗?”
“那家伙是正知寨,我是副寨官。实际保护这个寨子的是我,但位于文职的家伙级别更高。以文制武是我国开国以来的政治方针,就算有意见也没什么办法呢?”
花荣握着酒杯,不愉快地皱起眉头。
“哎呀,假如我是男人的话……”
“别再提那个话题了!”
对着一边烫酒一边插嘴的宝燕,花荣挥了挥手制止。
“就算是我,都看不惯那家伙的恶行。打算收集刘高贪污的证据,写举报信呈报朝廷。那家伙的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呈报书的话,不是首先应该交到州府吗?”
“青州的慕容知府跟那家伙可是一类人,狼狈为奸,坑壑一气,刘高每个季度都会向州府送去贿赂。如果不是陛下亲自阅览,举报信在中途就会完全消失吧?”
花荣自嘲一般深深叹了口气。
“为了与国家的敌人战斗而成为军人,结果同事就是国家的敌人。”
侍女拿来了餐具,话题就此中断了。
花荣在宋江的杯中倒入温暖清澈的酒。
“这些话都没什么意思,只要看到宋江的脸我就很开心了。暂时住在我这里吧?”
“请告诉我山贼的故事呀!”
在花荣和宝燕的热心劝说下,宋江留在了清风寨。
冬天里,宋江在街上闲逛,参拜郊外的寺庙和道观,陪着宝燕过招,不久便迎来了正月的元宵夜。
正月十五日元宵节,街上家家户户门前都装饰着各式各样的灯笼,马路上也摆满了装饰用的灯笼、画着花篮的灯笼、还有各种各样的大花篮等等。街上到处都有艺人登台表演,摆着地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人们也纷纷从郊外也涌向街头,此时的清风镇,热闹非常。即使是位于北寨最深处的宅邸,也能听到街区的喧嚣。
“今晚我带叔叔去玩吧。”

吃午餐的时候,宋江说到想去看灯笼时,宝燕探出身子说道。身为副知寨的花荣为了街上的治安去工作了,不在家中。
“我也想在晚上看一次,每次都只是在门口看……怎么样,嫂子,可以嘛?”
“是啊……之前都是趁天还明亮的时候,稍微看一下。”
温柔的淑卿非常反对未婚都良家姑娘在晚上出门。
“和叔叔在一起就没事啦!”
“宋江大人,我还是再找个仆人来陪你吧。宝燕要帮我做元宵团子。”
平时像母亲一样温柔的嫂子都这样一脸凛然地说了,宝燕也只好作罢。
可是,到了晚上,宋江刚带着仆人出了家门,就从门柱的阴影里看到了穿着一身花荣衣服的宝燕。发髻高高绑起,腰上还吊着小弓和箭。
“给你,想去哪玩就去吧!”
宝燕递给仆人一把铜钱,将他打发走。
“要对嫂子保密!”
宝燕对愁眉苦脸的宋江说着,露出了孩子样的恶作剧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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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在南寨的正前方,道路半遮半掩,形成了两层的栈道。但是,望着满街的喧闹情景,对饮的刘高夫妇却并没有把心放在华丽的灯会上。

“看来花荣已经掌握了相当多的证据。今天早上见面的时候,他对我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灯会了。”
刘高的手在愤怒地颤抖着,酒洒在了他那肥胖的肚子上。
“如果不快点想出办法的话,那就太糟糕了。无论花多少钱都行……”
“可是你为我,一分钱都没有花。”
“不,夫人,那个……”
年过五旬的刘高,将阿谀奉承的目光投向了讽刺他的年轻妻子。艺妓出身的夫人早年便被刘高所迷恋,然后娶为了妻子。但她在金钱和政治斗争方面的毒辣,让刘高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和山贼等人进行交易……”
“没关系的,毕竟没花冤枉钱。”
夫人把刘高责备了一顿,摇晃着让他买的高价簪,熟练地把酒晒干。
“如果拜托慕容知府的话,就需要给予丰厚的报酬……如果不花钱的话,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收拾花荣吗?”
“那家伙,也毫不示弱啊。”
“在清风山的讨伐中,也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真让人生气。嗯,好吧。今晚我们先去看灯节,为你的平安回归尽情欢庆吧!”
夫人看向街上的热闹。
“怎么这么多像渣滓一样的穷人啊……”
夫人的目光,停留在了与年轻男子结伴而行,正抬头仰望南寨前嫦娥奔月的彩灯的黑胖矮个子男人身上。
「那家伙不是……」
夫人立刻叫来房子的看门人,问他是否认识那个男人。
“啊,是住在花荣家的客人。听说是花知寨从山东来的堂兄弟。”
一听到这句话,夫人的嘴唇上就浮现出邪魅的笑容。
“真是上天保佑。”
夫人站在栈道上,伸出手指向站在人群中的宋江,尖声大叫。
“那个男人!就是清风山贼人的首领!快去抓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