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网课时的特殊感受

并非身临其境的孤单寂寥，却胜似身临其境的孤独隔阂

    这还是近两年前，网课时代刚开始时候的事了。当时身在一间虽然开着冷气，但因为天气过于炎热而仍感到汗流浃背的房间里上着网课。那天如果没有新冠疫情的话，我应该在万里之外的某处上着地下水学的户外考察课，此刻户外考察课照上不误，然而是由两位导师全程在户外代劳，其他学生包括我在内都只能坐在电脑屏幕后看着他们的直播。

       看着屏幕里导师们在一条河沟边采集分析水样，我一边努力记录并理解着导师们在网课中展示的数据和知识要点，一边想象着导师们是怎样在一片漂浮着薄纱白云的蓝天下，在棕黄色钙化土上密布着焦黄色衰草茬的牧野里，迎着耀眼却并不怎么温暖的阳光，同时冒着冬末尚存的凌冽，在一条清澈见底的浅河沟边工作的，而河沟边上的土地大概已被河水侵蚀的四处悬空甚至垮塌了吧。尽管直播画面里只是模糊的毛玻璃状浅蓝色天空、黑棕色枯黄色斑驳的地面和除了能看出是河，其他细节都看不出的河，连阳光都变成了偶尔令屏幕全白得刺眼的一个圆心芒状白斑。

       请不要怪我上课不专心在想象世界里走神，因为野外直播延时过长，屏幕里的画面时不时就会变成一幅由界限模糊的色块组成的抽象画，我要是不动用想象力，是完全不知道导师们在干什么的，就更跟不上户外考察的直播了。尽管如此，对于当时仍然抗拒网课的我来说，任何一节可以实际出席的课都比这节户外考察直播网课来的有意思，也就由不得我看课时哈欠连天频频走神了。

       课后为了确认一些细节，我利用某地图的街景功能打量着导师们采集分析水样的地点，屏幕里出现的是一片望不到边的绿色草原，在分辨率有限的图像里看着就像是用绿色油漆涂抹成的一样，地上有几块和几堆铁黑色的石块（是玄武岩吧？），一道铁丝栅栏、几个木头电线杆和一条只有两条土黄色车辙的路提醒着人迹的存在。本人自诩几乎没有过触景生情，但看着这幅画面，忽然一阵悲怆的感觉从中来，想到自己要是真的身临其境待在这片离家千里万里之遥的草原上那该是怎样的寂寞。但我转而又想到自己此刻没在这片草原上是更加的悲哀，比起身在草原上的深刻寂寥和感觉上可能会有的淡淡寂寞，此刻心理上深刻的孤独和隔阂反而更加真实而强烈。

       在那一年里，我与大学生涯的所有联系竟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而已，这种联系的不真实感和极度薄弱让我有种坚持这种联系很难（当然大学学业的确很难），放弃这种联系却轻而易举的感觉。与此同时，为了上这些忙碌的网课，除了吃饭睡觉，我几乎在我所存在的地方没有任何其他真实的生活，我对我所存在的地方的真实感受也很薄弱了。总之，那一年网课生活带来的无聊、孤独和不真实感是压倒性的，网课又制造了我与真实生活的割裂，造成了另外一些无聊、孤独和不真实感，这是生活、现实和感受的多重割裂。

       写了这么多连我自己都不知所云的话，也许我还得多学习一些哲学、心理学和互联网的知识才能描述并解释两年前我的感受，而且语言对于描述两年前我的感受大抵永远都是苍白的。但这两年尤其是今年，相信不少人已经不止一次地上过很长时间的网课了，对于这些人中觉得自己并不活在互联网上的，又知道人不能在此处过着彼处的生活的，而且重视生活、现实和感受的联系的，我相信他们能理解我的感受。

（题图为那次户外考试直播网课的地点实拍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