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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用的日子6

2023-03-14 16:48 作者:没胃口的棺材  | 我要投稿

不知道今天太阳的亮度可比几十瓦的灯泡,反正应该是个新的灯泡。尽管对天气的描述显得无趣,但我每天对外界的第一个感受就是关于光和热,就像花甲熟了,壳子就张开,在熟透的日常里,我的眼皮只是到了该睁开的份上。

“你喜欢什么样的天气?”这个被问过不止一次的问题,我无法回答。有些模糊的问题能够得到一个大概的范围,有些连范围也没有。

人心什么时候这么简单和专一了?难道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我就不会摔跤了吗?难道在雨天,我就不会遇到爱情了吗?美好的要素与自身的经验关联,锁定为回忆,最后才作为人心偏好的依据。何况我正是贪婪的年纪,怎会止于满足一个好的天气,一天当中还有一堆幸事等着我抓获,而且一生有很多个一天,呼风唤雨也不是不行。

今早要去实验基地录指纹锁,有点远但我决定步行,把完成这件事情的时间拉长,我就可以借此多晒一会儿太阳。我伸长脖子,像一只进击的大鹅,抓获着暖阳。


指纹认证和身份识别,这好像快触碰到哲学问题的根,“为什么我是我?”。有一个韩国电影,男主突然发现自己被取代了,家人,同事都不认识他,他的社会身份被完全剥夺。所以无法回答哲学问题的我决定狡猾地提出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认得是我?/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我首先易容,抹去指纹,改变DNA,然后变声,再换一个社会身份,最后再改掉我的行为习惯,你是否依然能够认出我呢?你善于偷懒的大脑中的我是和什么划等号的呢?

我看过有一些综艺,会让老公蒙住眼睛去摸哪一双是自己老婆的手,就像唐伯虎点秋香,很多人都失败了。当然我也无法挑战成功,因为我也没有摸过他老婆的手。如果我的指纹就代表我,那其实我的脚趾纹也是独一无二的。

我时常这样诘问自己:你一定要用这种乖张的态度挑刺现代技术的便利吗?回答是: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制造的工具,它所借助的人的任何一个零部件,和人,都是无法复制的,我只是怕我忘了这点才弓起脊背去挑衅一番。人类太多了,我怕我就不爱了。

其他种群的动物是如何分辨对方的我不太了解,但我是无法分清这只鸡和另一只的区别的。五感当中,我最敏锐的是味觉和嗅觉,这两个甚至分管了我记忆区的大部分领土。所以如果把鸡做熟了我应该就分得清了。不知熟到什么份上,你才能认出我?

有部日本电影叫我想吃掉你的胰脏,我没看过,但这名字让我想起小时候看电视,放过母螳螂吃老公,还有“黑寡妇”一说,当时觉得十分骇人。后来发现,这个行为叫“性食同类”,但并不是所有的螳螂都会吃异性同类,大多数螳螂即使在饥饿的情况下也不会性食同类,而极个别的有性食同类习性的母螳螂只会在饥饿时吃掉它们的“老公”。看来这算是“被害者偏差”给我的误导,也可能是人类已经默认相爱和相杀同时发生是正常的了,物理意义的也一样。

海棠花的红色褪了很多,就像洗脱了色一样。我不禁想到自己的脸,或许是由于换季,它有些过敏。我的脸皮有些薄,物理意义上的,通过角质层能看到红血丝,就像透过阳光看花瓣。每一朵花的花瓣与叶脉一样有自己的印记,在深色的纹路里有更多的花青素,扇形展开如蝴蝶的羽脉。

去的路上,我不自觉就加快步子,我不喜欢着急,更不喜欢迟到。我连门口水池里的鱼也没有细看,只注意到有只肥鹌鹑定在旁边发呆。

今天停电,店铺黑黢黢的,透过玻璃只看得到我自己。整条街安静得很,就像是睡着了。唯有街道两头的便利店和超市开着轰隆隆的柴油发电机,就像总有一两个睡觉打呼的,听得让我有些饿。

太阳掩进云层里,又起了风,我卷起外套的帽子围藏住脖子,心里默念,太阳快出来吧,我需要光做的围脖暖和一下,但是它也停工了。所以我没有围脖,也不再是大鹅。

录完指纹,我慢悠悠地回去,就像这辈子,来的时候用了十个月,回去却有几十年,所以我想我可以慢点。

路上两只黑猫在我身边停下趴着,我也就蹲下和它们一起发呆,我也穿的黑衣,就像和它认得。

走过一个安玻璃门的废弃大厅,玻璃外侧积了一层很厚的黄泥灰尘,从字迹和高低看得出是不同的人用手指涂写改画了很多东西。

我得承认自己是被××(此处隐去我们学校的名字)头牌这几个字吸引,才决定好好看一下上面都写了什么。

有的写了两个名字,中间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有的是花和猪头之类的简笔画然后打了个箭头;有的写某某是笨蛋;有的写着某某到此一游;还有的写某某是小姐,然后下面回复一句你是不是有病?还有祝谁前途光明之类的。

爱和伤害同时出现在这里,如潮水推来的漂流瓶般,堆在这座玻璃上的沙滩。

大家用指头抹去灰尘,然后又留下什么,在这废弃大楼写的东西或许比自己上个学期写的数学压轴题的草稿纸都留得更久。

古装剧里,常有咬破手指写血书的镜头,小时候我觉得难以置信,又忍不住想要模仿,想试试需要多大的血量能写一封,但又怕疼,用针扎下去一点血都没出来,就放弃了。而且我并不知道写点什么,我没有那样一份呕心沥血到与死亡并举的意愿要传达,至今也无。


人的表达方式不一样,就像鸟叫是不一样的。譬如那种对着无人空山高呼呐喊的事情(电视剧里也有),我就从未做过。入共青团之类的宣誓,原本可以混杂在人群里掩饰羞怯,但我尽力最大喊出来,声音也只能拄着拐地走到自己的耳朵边。

些许我真心的话,都早夭于腹中,只被埋在舌头下,至今回味仍苦得我发抖。

我时常在心里暗喊:我一定要拍一部默片!


在那个时刻,誓言和辱骂都容易出口,在那些年代,人们还流行赌咒。有时候人们选择什么用词,只是因为他刚好能想到什么用词。而我自大的耳朵却觉得它是精准定位于我的判词,全靠我清澈的眼睛开脱,劝自己,今日复明日,明日多又多。


当看到游客毁坏文物古迹的新闻,不乏有人砰击这些无理也无礼的行为——比如写到此一游。我想问为什么是游?不是泳?不是其它的字?人好像总是觉得自己在漂来漂去。

我也不禁感怀,人类为何总要记录自己存在过的痕迹?这些行为里头,似乎有一种对物是人非的命运必然性的恐惧和反抗。只是他们忘了自己这种反抗,带来了另一种物是人非。

仿佛都在说,希望你认得,他们不是我,希望你记得,我也曾来过。


贾樟柯说,遗忘了细节就是遗忘了全部。这句话好像在提醒我互联网有多爱我。




爱如河蚌善开合

咽沙又闭塞

我爱我明晃晃的弱点

暴露人前

我爱我的得意

那是一种张扬的羞怯

我爱自己狡辩的巧舌

也爱自己人性的重浊

——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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