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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一枕黄粱(上)【羡忘】

2021-10-16 21:32 作者:萤火染尘埃  | 我要投稿

本章预警:羡忘,双儿文学,HE,这一章(下)应该会有辆车,其他详见前言。

“那你可以不听,出去。”

夜半三更,意兴阑珊。

温吞的红薯终是只咬去了几口……今夜正是良辰美景、花好月圆,漂泊之人却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拖着一身的疲惫回房,满心的倦意在这夜里,悄悄地来,悄悄地走。

 

没了人肉垫子抱着的小双儿已经为自己找到了个不错的替代品,在睡梦里竟能将那床薄被扭成了蛇形,一段夹在腿间,一段缠在腰侧,一段搂在怀里,还匀出了个顶梢枕在肉嘟嘟的脸颊下边儿,物尽其用。

情不自禁的莞尔,魏婴试着扯了两下未扯开,担心动静太大会将人吵醒,只得作罢,蹑手蹑脚地又翻出了原先他盖的那条薄毯给蓝湛拢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小屁孩儿长得奶里奶气,睡相倒是出奇得狂野。也不知在遇见他之前,每夜都会抱着谁入睡……二八之年了,总不可能还跟他爹娘睡一张床…难不成,是那个叫“青羊”的丫鬟?唷,小小年纪都已经收了通房了……啧,艳福不浅。

 

坐在床边一通遐想,手也不知何时戳上了蓝湛的鼻头肆无忌惮地指指点点,被人嘬着嘴一掌挥开了,魏婴才恍然醒觉,慌忙直起腰端坐起来,冥思了片刻才想起自己走到床边,原是想要做什么的。

可眼下桃木床头的暗格被小双儿抵得严严实实,他俯下身欲托起蓝湛的脑袋,却恰巧听得他梦中呓语,一声声唤着爹娘,一遍遍要着螃蟹……

罢了……梦里,就别再打扰,坏他心情了吧。

小心翼翼地将装着莲花玉佩的锦盒放在桌案中央,魏婴宽了外袍,在床尾找了个空当蜷着歇下了。

 

月落乌啼,白蜡滴尽了烛泪。

呼吸声渐渐绵长,梦呓声渐渐低隐,那句嘟囔不清的“老魏…你吃呀…阿娘煮了很多……”,成了今夜里只有山月偷听到的心事。

 

 

转醒时,已是艳阳高照,散了早间寒凉。

蓝湛睡眼惺忪地撑起身……果然,屋内空荡荡,老魏既没叫他,也没等他醒。

“哼!”

气呼呼地将床上的被子毯子蹬成了一团,又仰躺下去对着空气好一通撒野,蓝湛望着帐顶眨巴眨巴眼睛,嘟着嘴慢吞吞地坐起来,套上云袜、靴子。

 

面盆里已备好了清水,蓝湛伸出食指探了探——哼,凉的。缩着脖子耸着肩飞快地洗漱了,转到桌前想为自己倒上一盏热茶。

许是茶托边忽然多出个物件太过醒目,登时就将他对那壶热茶的兴致给比了下去,小双儿好奇地打开了锦盒,拾起里头的玉佩,左看右看东摸西摸,颇有些爱不释手:“哇,好漂亮的玉佩啊~”

哪儿来的玉佩呢?通体温润,剔透无瑕,当是精挑细选来的,平白出现在他和老魏的屋里……

蓝湛笑开了花,颠颠地抱起春凳上昨儿老魏送他的新衣裳,害羞似的特地躲到床里侧去捯饬。

 

到底是给他擦过身子的人呐,眼睛量的比裁缝的尺子都准。除了袖口、裤腿儿稍稍长了半寸,整套衣服是合身的不能再合身了,腰身、肩长都裁得恰到好处。

穿上这一身碧色,再瞧着这枚白玉,简直就是绝配呀!老魏好眼光,真周到……对他可真好。

嘴角咧到耳根,小双儿捏着挂绳往腰带上塞,只是他原先从未自己戴过玉佩,这袖口又遮住了小半个手掌挡住了视线,着实有些费力。

 

“醒了?”

拎着半铫子刚烧开的水欲给小双儿洗漱用的魏婴一进屋,见人都已经给自己收拾好了,还有些意外。再一眼,就注意到了小人儿拎在手里吭哧吭哧要往自个儿身上挂的玉佩……心头一跳,意外成了紧张。

“你手里拿的什么?”

 

自以为要大功告成的人被吼了一嗓子,急急忙忙地就撒了手。只是往前还没能迈出一步,“乒呤”一声,好巧不巧,玉佩掉落时磕着了春凳的角,雕镂的莲花落地,一分为二。

 

冲上前下意识地将蓝湛推远了,魏婴怔怔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这是他阿娘生前,自他记事起就一直佩戴,从不离身的玉佩啊!是他阿娘曾经一遍遍欢喜地对他说的那块,他阿爹当年不知疲倦地赶了百里路,只为寻得的,能与她相配的定情信物。

碎了……

在蓝湛想要戴在身上的时候。

 

 

连退两步被绊倒在床梆子上,蓝湛揉着被撞疼的腰臀爬起来,闪着泪花的双眸倒映出魏婴失魂落魄的模样。

“谁准你碰它的。”

被推搡的伤心还来不及发作,蓝湛听着魏婴这声低沉却仿佛从牙冠中恨恨咬出的质问只觉浑身一哆嗦,心里有些发憷。

“老…老魏……我…我以为是你要送…送给我的……”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衣角,锦缎凉丝丝的触感从掌心一路向上蔓延,脚掌在地面磨磨蹭蹭,踟蹰着欲前不前。在望见魏婴在蹲下身,颤抖着要将碎玉拾起时,他终于找到了缓和的契机,脑海里飞快地过了一遍他阿娘当时关心他的语气神态,然后模仿着老神在在地开口:“不要碰那些碎片,不能碰的!东西碎了就碎了,不打紧,要是你被它割到手就…就划不来了……”

“呵,好一句‘碎了就碎了’……说得好,真好。”眼白因强忍着泪水而布上了血丝,猩红色让原本满是哀恸的眸子更添了几分激愤,“可不是吗,有什么打紧的!什么东西,能有你金贵啊?什么东西能跟你比啊,你开心就好啊。”

“老魏你…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说话……我…我听着好难过……”

“那你可以不听,出去。”

“老魏~”明明那鲜血是从魏婴的指缝间一滴滴滴落,蓝湛却觉得那碎片好像也扎进了自己的心里,胸腔好闷,里面好酸,刺痛难忍,“淌血了你松手啊老魏……对不起,我…我赔给你好不好?回家…等我回家我一定赔给你我发誓!我买一个比这个还好看的,好看一百倍的,赔给你,好不好?”

“出去!趁我还不想跟你说什么重话……”

“魏哥哥……”

“滚啊!”

这一个半月以来,蓝湛还从未见到魏婴对他如此疾言厉色过。那重重砸在地上的一拳,捏到发白的指节,还有接连流淌的鲜血,无不昭示着魏婴眼下有多不想看见他,有多……憎恶他。

吸了吸鼻子,再不敢出声,小双儿默默跨出了屋去,轻轻掩上了门,转身一溜烟跑开了。

 

“温情姐姐,魏哥哥手受伤了,你有药吗?”

灶屋里没寻到人,蓝湛蹿到温情房前敲开了门。口齿还算清晰,鼻音已是格外浓重,手背接二连三地揩去模糊视线的眼泪,眼皮肿的老高。

温情被他这幅神情吓得不轻,忙拉着他要往魏婴那处去,小人儿却赖着不走。问他是怎么了也不答,只重复着问她有没有药。无奈,只得先从架子上挑了瓶创伤药给他,蓝湛却又摇摇头不接:“你给魏哥哥吧,我…我走了。”

一头雾水地看着蓝湛随便转了个方向就跑,温情赶忙三两步追上去将人拽回来,好说歹说地把他劝回屋里坐着。

“魏哥哥讨厌我了…呜呜…他嫌我了…他…他要我滚呜呜呜……”能有人哄着的人哭得好大声。

 

 

一场秋雨一场寒,午后的蒙蒙细雨,为这旷野镀上了一层萧瑟与迷离。

“还没消气呢?”

晚饭后,温情才端着纱布推开门,屋里的伤患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上的伤口也随意包扎了,正坐在桌边,仍定定地望着那只小小的锦盒。

“午饭没吃,晚饭也不用了?辟谷啊?”

“我不饿。”

平平淡淡的语气一如寻常般尔雅,想来是…又“自愈”了。

温情点点头,将药托放在桌上,拉开了魏婴旁边的长凳坐下:“你厉害,饥一餐饱一餐的都能习惯了……但你捡回来的小公子可不抗饿,见你一直不出来用饭,他也不肯好好吃,已经蔫巴了。”

顿了顿没等来魏婴的回应,温情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锦盒里用红布托着的玉佩:大约是摔断的那两处,被红绳缠紧了,掩盖了裂口。

“这玉佩…再怎么样也是个死物,换不回师父和老爷的。”轻轻拢起红布,“吧嗒”一声,温情合上了锦盒,“完好的也好,破碎了也罢,都只是留着做的念想罢了。蓝小公子…他尚未体会过生离死别之苦,或许还理解不了什么是无可取代,但他…你知道吗?我告诉他这块玉佩的来历之后,他在很努力的感同身受,他很自责。”

“这种经历,有什么好感同身受的…应该要盼着一辈子都体会不到才好……傻子。摩挲着盒面,魏婴的目光悠悠,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漾起又下落,好像一瞬之间就尝遍了酸甜苦乐。

“你啊,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还能不能说点好话了,到手的媳妇儿都得给你训跑咯!我记得师父和老爷都温柔得很呐……”

“温情!”

“哎呀不跑,行了吧?但人家也确实被你吓得不轻啊,都要自己一个人摸回家去了!说什么你讨厌他了要赶他走…这种话都信,也确实傻~”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不是我媳妇。”

四目交锋,一个不断地探究,一个坚定地强装。面色是义正言辞、一本正经,可耳尖的红晕…才是真情实感、身不由己。

洞察到的温情叹口气,像是败下阵来,却微微笑了:“真不去我那儿把他带回来?天色晚了,你让他…睡院子里吗?都哭一天了,他真的累了。”

“温宁那儿还是没什么消息?”

魏婴情不自禁地望向窗外……雨停了,风未止,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了,晨时打来的热水,早凉了。

没有。还是隔日就去洞里守着,也都留了字条,没见到有人来寻。”

过几日若还是没有消息……去一趟姑苏吧,送他回去”站起身时有些踉跄,魏婴扶着桌面稳了稳,关窗、推门,“他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找府邸总比找人容易些。马上秋收了你们也要忙,能不出门就别出门了,等我消息。”

“你…你真的要把他送回去?不是…你真的要离开这儿去…去姑苏?这得多远的路程啊,万一…万一被人认出来,你……”

“无事,姑苏离京城,还远得很。都四年了,金狗总不能还让江湖上的人日日替他到处搜查吧?”立在屋前回眸一笑,魏婴的眼中说不上是悲凉亦或是,坚毅,“也够久了温情,总要试一试,不然…我们躲藏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你还是想要报仇。”瞧着那孑然一身的玄衣,温情的眼窝泛上温热,她闭了闭眼,垂眸望向一尘不染的锦盒,“可师父他们…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什么是好好活着?温情,我不是想要报仇,我只是想要他们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就算我说我放下了,我什么都不做,他们会信吗?你忘了我当年也只有十五岁,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沦落到躲在这里不敢露面的地步呢?他们做贼心虚啊,他们觉得只有死人能守住秘密,所以他们不会放任我活着,也不会放过你们。所以你不成家,温宁不成家,宋岚和晓星尘…也不敢要一个孩子。难道我们就这么隐姓埋名躲躲藏藏,每日都活得这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这么过一辈子吗?做错事的不是我们,凭什么要剥夺你们好好生活的权利,凭什么要牺牲掉我的抱负,凭什么不能光耀我们魏家的门楣?”

疾风劲起,万木肃杀。魏婴的双手紧握成拳,目眦尽裂,背过身,风干面上的湿润。

至于蓝湛,我跟他不是一路人…至少现在看来不是……他应该回到适合他的地方去。你也看到了,呼…我只会惹哭他……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看到他掉眼泪。”仰天长叹,不知他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随着远去的步子,声音轻而依稀,“届时还麻烦你让他好好地睡上一觉,离开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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