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个夏天——夏日记忆（一）

潮州是座沿海城市，就像海一样平。

……

八岁那年，我在潮州读小学三年级，下午放学后，游走在破败的小巷中，抬头望天，二层楼的房檐便能遮挡住整片天空。

在这个地方，我印象中的房屋大多都是二层楼的。

家里住的房子也是二层楼，但二楼往往闲置用来堆放物品，爬满了灰，我不爱往里边钻。但再往上，顺着吱呀作响的木梯推开锈迹斑斑的天窗，那又是一方天地。

在傍晚的时候，我总喜欢坐在房屋顶的砖瓦棱子上，吹吹风，看看蚂蚁——主要是这地方大人不爱上来，没人看着总能舒坦些。

站在顶上四顾，天地之间的一切尽收眼底，错乱无序罗落的房屋，没有一间是新的，远处工厂的大烟囱冒出滚滚浓烟，空旷。

近处身后便是一间荒废的房屋，房顶像是被人给凭空拿掉一般，只留下残垣断壁，屋内长满杂草，零散着碎石。这里是捉迷藏的好地方，偶尔和朋友一起闯进，只觉探险荒野般，担心里边突然蹿出的虫物，大呼小叫，煞有其事。

荒废的残垣中，却并不知怎地长出了一棵树，两层楼高。每到夏末，树上会结出一束束小拇指大小的青色果实，酸涩得很，很是难吃。

然而在许多年后的夏天，我突然想到那个地方的那棵树，我还不曾知晓它的名字，只是嘴里突然生出津液，格外怀念嘴馋。

再望远些看，那儿有一条地儿突然陷落下去，没有任何房屋建筑，但我却知道，那里有一条小河流。

在左边的那条桥旁，是一片菜市场，热闹嘈杂，我跟着婶婶去过两次，卖肠粉的，酸菜包的。中间的那座桥头，每天早晨会有各种小摊贩兜售早餐，油条，豆浆，肉包子，极少的钱便能换极多的食物，味道万年不变似的。过了桥的那个巷子中，有一个游戏厅，那里承载了我肉体的痛与精神上的欢乐。

在盛夏的周末，我会抱着救生圈，从桥的这头猛地跳下，溅起一阵水花，顺着飘到桥的那头登岸，反复如此，乐此不疲，那时水清能见鱼。

潮州是平的——当我八岁那年某天的傍晚，站在房屋顶上，突然生出这个想法，我能一眼望到四周的天空，太阳不管从哪边落下，我准能看到它消失在地平线。唯一疑惑的是，我知道这里只需一个小时摩托车车程便能到海，但我仍见不到海。

“晚饭过后，火烧云上来了，霞光照得小孩子的脸红红的。大白狗变成红的了……”晚饭后，八岁的我读着这篇课文，突然放下书，抬头望向远方——火红的太阳隐没在应该是西边的云层中，并不刺眼，映着周围的云都是火红火红的。

这莫非便是火烧云？

我突然蹦起来，乐不可支，就像是发现了个了不得的秘密。

“看哪，火烧云！”我高喊着，晚风吹过我的脸颊，我张开双臂，迎着大风扑面。天空属于我的，大地属于我的，这个世界是平的。

我想告诉我最好的朋友，我见着了火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