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不离拾(cp:丐唐b/l)》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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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唐延宁这些年倒是过惯了独居一隅的日子,无事烦扰,逍遥自在。
可不知为何,他昨夜竟浑浑噩噩地做了一宿的梦。只是醒来后他也记不清这梦是好是坏,推开窗户透气的时候望着窗外幽绿的竹林便发起了呆。
清风拂过带动枝叶丛响,这沙沙声是他所熟悉的,从他年幼到成人,再至如今,当真是在回忆中随处可闻。
他这人其实不爱回忆,尤其是自己的前半生。
可今日的脑子好像不太听话,他还是突然想起了深埋在心底的“过往”,一幕接着一幕像书页般翻开,最后停留他躲藏在阴影处,透过竹枝叶隙所见的一人回眸。
那便是最后一眼了。
从此往后翻,再也找不出与“那人”有关的记忆。
从战乱开启至天下太平,年复一年,他找不到“他”,再后来,也不敢找了。
“唐珀……”
他亦不知为何今天会将这个名字呢喃出声,只是突然有了一个迟来已久的认知——他想起“他”的时间愈来愈少了,即便一旦想起仍会觉得心脏有些麻木地疼。
他也终于意识到:
是他自欺欺人得太久了。
“怪我......”
“是师兄太久没有去看过你了。”
“这就来。”

唐壹以外姓子弟出身顶了师父的位置,便不可能如同师父一般行事,是以他手底下一脉大多是无牵无挂之人,有一开始就无牵无挂的,也有从一开始有牵挂变得无牵无挂的,亦或者一开始无牵无挂,中途有了牵挂又失去的。
而他自己,当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亡命徒,“良心”常年出走,凡事先算得失,再计金银,怎么也当得起一句“冷血薄情”亦或“自私自利”。
饶是尹拾滤镜叠了十层厚,他也无法嘴硬把自己这心上人美化成什么君子善人。
但尹拾觉得唐壹有一点向来是极好的:
他守信用、重承诺。
尹拾脚程快,不出意外地提前几个时辰就进了城。小孩儿给提前喂了药,这会儿在他背上像是睡着了,不至于引人注目,更没多生事端。
正好路过集市,他买了些秘制封家肉排打算给爱隼加餐,之后便径直去找了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客栈好安置这小孩儿。
他倒也不愁唐壹找不到他,想来是曾偷摸着在他身上放过什么东西,唐壹想找他向来不难——对于这点尹拾抗议过数次,毕竟反过来他找唐壹可不容易,只可惜他每次都辩不过唐壹那张总是利害分明的嘴,抗议无效。
天凉风轻,晌午刚过,尹拾正等得有些昏昏欲睡,房间外却突然响起轻微的敲门声,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一边寻思这应该是到了一边半带警惕地打开门。
敲门的是位素衣女子,容貌姣好,身姿纤细。
“姑娘,你是不是走错……”
尹拾说到一半突然停下,猛地把这“女人”拽进来就一脚踢上了门死死关住。
“怎么扮成这样?你又接了什么奇怪的任务?”
唐壹被劈头盖脸地一顿质问也不恼,抬眸扫他一眼:
“这回认出来了?是你进步了还是我退步了?”
他看出来尹拾不知为何好像有点生气。
不过,气就气吧。
反正尹拾气一会儿就能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唐壹也不再学女人作态,背过手就径直去床边看那还晕睡着的内堡遗孤,稍作检视后他又满意地点头:
“多谢。”
原本还略气闷的尹拾被这他颇为正经的一谢搞得有点不好意思,只能摸摸鼻子转移话题:
“这小孩看上去恨你入骨,你当真要带回唐门?”
唐壹选择性地忽视了某些字眼,又一点头:
“他姓唐,那自然。”
唐门坐镇西南,过去虽未直面战乱,但也不能说没受影响,这些年门内可是缺人得紧。
至于这孩子,甭管他爹是哪个唐,只需扔给门内的教习师傅,能学上什么本事混到什么位置,全看他的命数。
再怎么说也比流落街头好。
至于是不是“养虎为患”,唐壹只能表示,他一身孽障,仇人很多,不差这一个。
尹拾定居巴蜀以前给总舵干过一段时间的情报线人,为此还冒险进恶人谷待了段时间,各种弯弯绕绕和匪夷所思的事情见得多了,知道这事儿肯定不止这么简单,对唐壹的决定本也没有意见。
但他得装啊,毕竟落地巴蜀以前他把履历洗得白白的,在唐壹跟前怎么都还属于“良民”呢。
“都说宁欺大,莫欺小。你这既欺又救的......”
“唐壹啊唐壹,怎么身上净是一堆算不清的烂账。”
尹拾坐椅上摇头叹气一会儿,又明晃晃地上下打量了某位姑娘好几眼。
倒也不是他头一回见,唐壹个子不高、骨架也细,要伪装成女人可比寻常男子容易,以前他认不出的时候也没少被这“姑娘”捉弄。
不过......
“好久没见你这么委屈自己了,有什么难处说给哥听听,帮你分担分担呗。”
能扮不代表想扮,何况唐壹这擅于借刀杀人且手里还捏着无数把刀的人。
“你倒是好心......”
唐壹知道尹拾勉强也能算是他手里的一把刀,只不过这刀特殊在两头都是刃,一不小心就扎上自己了,他自然不爱用。
尹拾一听,却是心想:哟,有戏。
毕竟他这“好兄弟”从来是个说不就不,说一不二的主,界限划分得严明,尤其在尹拾掌上落了伤那次以后,哪儿还有他装瞎掺和的份儿啊。
“别别别,我也不算好心。”
“咱两按老规矩,嗯?”
尹拾趁热打铁,说着说着便朝他摊开手心。
唐壹也未犹豫,很上道地翻手就递给他一粒打了通孔的黑木算珠。
要说他手底下无人可用?倒也不是。
只是这回的局势瞬息万变,他又已折进去了一把好刀,万不可能就此罢休。
请外援说来虽不好听,但好就好在有机会出其不意,何况尹拾这个本就混迹于市井,他查过百八十遍也查不出可疑背景的人。
不过,认识了这么些年,知道这家伙好赖也对他坦白诸多,唐壹越往后倒是越没好意思再对这些死抓着不放。他又转头看了眼床上那孩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轻笑一声:
“尹大侠,老跟我这亡命徒鬼混,你真不怕你师父气得一掌拍死你?”
尹拾收好珠子,虽也没觉得被他冒犯,但还是瞬间跨了脸,一点都笑不出来:
“这还用问?”
他知道唐壹这番打趣本质还是为他顾虑。
“当然怕啊,到时候你可得护着我。我师父打人可疼了。”
可谓是怂得理直气壮。
只见唐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应他:
“那我是得护着你啊,像师父打死徒弟这种事传出去可不好听。”
这话说得,当真是难听中又掺着顺耳。
尹拾没能忍住,捂着脸笑了好一会儿。
唐壹对他突然的闷笑声倒是见怪不怪,反正他印象中的尹拾大多数时候就是开朗爱笑笑点低,怪好逗也怪好哄的。他到窗边望了眼郁沉下来的天色,稍做判断:
“等这场雨下了,我们再出发。”
尹拾听罢软骨头似的往后靠着椅背一倒,摸出随身的小酒葫芦朝他的方位摇了摇,再啜一口:
“我作车辕,任君差遣。”
唐壹幼时流浪,被唐延宁收养以后更是奔着“出人头地”拼了这么多年,从领罚到掌刑再到自成一脉,自认还是有些眼力劲儿的,他可从没把尹拾当小白兔,毕竟他还算有自知之明,能和他混到一处来的家伙你说他底子又白根又正?
谁信?反正唐壹不信。
他信的是尹拾有能力帮他,更无心害他。
至于那无数人所追寻的那“藏佛珠”背后的隐秘,至少此时的他还没有兴趣。

【阿娘,阿爹是不是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只是他来看你的时候你都睡着啦。阿珀乖,你要记住,你是小男子汉,可不能哭鼻子。还记得你跟阿娘约好的吗?绝对,绝对要保守“秘密”,知道吗?】
【阿珀长得这么美,若你是女子该多好,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娶你回家……哈哈,师兄说胡话呢,你可别往心里去。来,面具还你。】
【唐珀!无论是什么任务,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只要你活着,活着回来见我!听到了吗?】
此间到处是竹林小径,清幽僻静,更没什么有人来访过的痕迹,要寻一处孤冢可不容易。
郭逸本是下马牵行,差不多过了两炷香的时间,他敏锐地停了领路的步子,转身去掀马上人的帷帽,却不想唐珀稍往后仰,避开他的手就自己下马来。
这下变成了两人左右相隔,郭逸手上松了缰绳,不依不饶地绕过去:
“阿珀,别躲,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唐珀在双眼酸涩中恍然回过神来,勉强还能听进去他的话,欲往后退的脚定住了。
郭逸撩开帷帽的两层白软纱,只见那被掩映的面庞挂了层层叠叠的湿痕,往日盈盈如月的眼眸充血发红,已是无声地哭得厉害。
他心中一痛,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舍不得说。
唐珀脸上其实没什么表情,又或许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
“我……”
郭逸伸手牵住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唐珀现在脑子里也乱的很,打不着方向,乖乖由郭逸领着往竹林深处去。
弯弯绕绕,十步百步,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远远瞧见得一处应是多年无人祭拜,杂草丛生的坟冢。
哪怕他们眼前这块不太规则的石碑多年受风霜侵蚀,青苔遍布,却还是可以依稀认出上面像是用短刀狠狠划上去的刻字——不醒墓。
不醒?也不知是长眠不醒,还是只愿长醉不愿醒。
郭逸天生视力极好,早就一眼看清楚了字迹。而他心生异样的同时也愈加警惕,忽然半搂半抱地将唐珀护在身侧。
只是未想到还不待他开口“邀请”,一个先前有意隐藏了气息的清瘦人影便迫不及待地踩着竹枝在他们五步之外轻盈落地。
“本还想着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偷偷来祭我。”
来者说完这话顿了顿,仿佛看不见郭逸的存在,目光凌厉地直视他眼前这个戴着纱帽的人,片刻后却又不知是紧张还是慌乱地抿了抿唇,声音轻颤:
“师弟……别来无恙?”
不敢期待,这么多年来他都不曾也不敢期待,就好像“那个人”对他来说,永远都是一种不能深想的奢望。
可是……可是……“他”好像又真的回到他眼前了。
完整的,活生生的。
他不会认错的。
他怎么可能认错。
“阿珀……”
同样的两个字,这回却并非是由郭逸叫出来的。
光是这个多年未曾听到的声音就几乎快让人喜极而泣,唐珀稳了稳心神,取下头上的纱帽,上前行礼:
“无辞师兄。”
郭逸暂且还算配合,退至一侧并不作声。
唐延宁,又或者该说唐无辞,他虚虚一抬手止了唐珀的礼数,自此灼灼目光再未从久别重逢,容颜如旧的师弟脸上移开。
如果是十五年前的他,恐怕这时已直接冲到唐珀面前开口询问:
【阿珀,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还有,他是谁?】
但如今三十有九的他自是沉稳了许多,竟也兜得住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算来,已有十五年了。”
“听闻叛军屠城那日,我只当唐无辞也随唐珀一起死了。”
那时的剜心之痛与疯魔之兆哪怕在如今的“唐延宁”身上也还是可以找到痕迹,也是从那一日起,唐无辞不再想做唐无辞了。
他多想抱住眼前的人再确认一次不是幻觉,却又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没有立场再这么做。明明心下有惊有喜,他偏生又只能露出似凄然的一笑:
“阿珀,都怪我。当年……没能留下你。”
他不该与人妥协,放他远去,以为迟早有机会带回。他不该狂妄自大,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唯独算漏了“天意”。
可唐延宁到底不真是“唐延宁”,唐无辞他到底还是唐无辞。十五年又如何?哪怕再过上五十年,千万般不该都一一悔尽,至他垂垂老矣,他也还是不可能忘却亦或放下这个几乎是由他养大的心中至宝。
——唐珀还活着,阿珀回来了。
下意识的喜悦与怜惜到底还是压过了所有疑问与挣扎,唐无辞怔怔地嗫嚅半晌,竟也只是问出:
“在外头这些年,可是吃了不少苦?”
唐珀天生异于常人,阴阳同体,姿容昳丽,早慧记事。五岁,隐约在阿爹阿娘相异的态度下明白了自己的“不同”;六岁,被唐无辞一眼看中,破格收为其年纪最小的影卫,实作陪读,此后与父母生离,不复相见;十二岁,武有所成,堪当要事,奉唐无辞的话为铁律,令行禁止;十五岁,心法贯通,精通制毒,江湖之上亦多了一位来去无踪的千面郎君,难有人能窥其真颜;十六岁,随唐无辞卷入内堡权力交接的漩涡,行事狠绝不留余地;十七岁,因派系相轧,锋芒毕露,又为避惑主之嫌,被迫远走,驻留东海期间偶然与郭逸相识;十九岁,以为门内族老寻药为契机,受命回程,孤身北上;二十岁,算得情窍初开,却还不明爱恨,被郭逸这冤家得逞压着红绸帐暖,僵持不过两月,遇中原大乱,叛军围城。再往后,便是真真落实了与郭逸患难夫妻的名头,跨过一路的磕绊曲折,命里有圆有缺,十五年似是一晃而过。
回顾半生,虽有诸多坎坷难言,但唐珀还是摇头:
“师兄,当年之事皆我自愿,哪儿有怪你的道理。”
“至于后来,乱世兵戈,天下皆苦。我有命安在,身无残疾,已是万幸,不敢言苦。”
“倒是师兄,那年……怎会突然…传出死讯……”
到底是许久未见了,即使做过不少心理准备,唐珀多少还是有些局促不安,而他埋首说到此处,心下也更添愧疚。
无论是自幼时便勤修不辍,还是未及弱冠背井离乡,他所为的不过都是唐无辞一人,望他受人景仰,一呼百应,安坐蜀中。
可谁能料得?战火突起,连年不歇,交通阻断,难民奔逃,四处水深火热,他也被动地与堡内失了联系,难以互通音讯。
念及蜀地地理优越,易守难攻,唐珀本还能因此勉强心安,当年的叛军也确实迟迟未能啃下西南边的这块硬骨头。哪儿知就在煎熬多年,战乱将息之时,又迎来噩耗:唐门唐无辞暴病身殒。他也因此备受打击,失足落水,就此疯癫失智,多年累受的一身弊病愈是雪上加霜。
“阿珀。”
原本静默的郭逸在唐珀提及“那年”时皱了皱眉,突然出声。
他往唐珀身边一站,客客气气地朝唐无辞的方向一拱手,又复而牵住唐珀,轻声询问:
“此处不算是叙旧的好地方。”
“我们请这位“师兄”回酒楼坐一坐,可好?”
唐无辞迅速打量了眼这个不知来历的陌生男人,瞥见唐珀的神色似骤然紧张,淡淡地抢过话道:
“有何不可?”
——tbc——

本章结语:
唐无辞是假死抽身以后才在外面捡到的唐壹,此后也一直用着“唐延宁”(另一个在战乱中亡故的唐门弟子)的身份生活,还自己当着自己的守墓人。唐壹尽数接管了师父手中的权责以后将“不醒墓”所处的位置划为了“禁地”(因为离唐无辞隐居的地方很近),知道这个位置的人极少,且这些人要去祭拜唐无辞都得先跟唐壹报备。(所以唐无辞才说“胆子大”、“偷偷”)
而这处【不醒墓】,既是“唐无辞”这个身份与过往的墓,也是唐无辞心底为悼念“师弟”所起的墓(从当年战乱爆发,他找了很久找到战乱平息也没找到人,猜测唐珀恐是遭遇不测死了,但他心痛之余又不想完全承认这个“事实”,所以其实他自己刻完字后总共也没来过几次。而在多年后突然做了噩梦,终于想明白了是自己自欺欺人,就想着回去陪陪亡魂,结果却在这里遇到了实际上没有死还回来找他的心心念念的师弟)(嘶,这么说好像有点惨捏,但是对不起宝子你两真的属于有缘无份,“物是人非事事休”😢
唐珀并不是真的容颜未改,毕竟已经三十五岁了(唐无辞大他四岁,郭逸大他两岁),生儿育女也经历过了,不可能一点变化都没有的啦(又不是修仙文哈哈)。但是在某两个自带滤镜的男人眼里嘛,白月光永远是最美哒。(虽然但是,无论哪个阶段的唐珀都是很超乎常人的漂亮的,属于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那种,这也是为啥尹拾总说他家嫂嫂是天仙。美人老了也是美人❤️)
且以唐珀从小被洗脑灌输的一切以唐无辞为中心的死士观念来说,唐无辞就是比他的生身父母还要重要的。(六岁被带走以后再没见过阿爹阿娘,只是他本就记事早,对亲生父母还有些印象←这点以后还会细说,因为其实他爹娘并非不爱他。唐无辞偏爱他,独独不改他的名字也有这层因素在,“唐珀”是爹娘给取的名字,他是本身姓唐不是随主姓唐,大概也是需要指出来的一点区别。而唐无辞的影卫都是在他出生以前就培养好了的,所以说他收甚至比他还小了4岁的唐珀是破格,而且他私下对唐珀共享出去了很多只属于他自己的教育资源←这也是为什么唐珀能年纪轻轻成长到很厉害的程度。唐无辞的其他影卫一开始都只有代号,随小主人的心意赋名。至于以师兄弟互称其实也是不太合规矩的,但是反正唐无辞身份贵重他说了就算,且唐珀也从小只听他的。)
然后是唐珀自己视角的“部分”记忆其实是有点偏差的,暂且不剧透,只能说副cp这一家子以前苦是真的苦,逸哥年轻的时候也是真的拼真踏马的像个超人
(话说这文里真有不苦的人吗?额,好像也没有哦´_>`,毕竟既然设定了战乱背景就得顺这个逻辑的啦。谨记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山,以及,也没必要对故事中的(任意)虚拟角色在道德层次上过于苛责,不然都没得看也没得写啦~

这次放的头图是唐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