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心（六）【展昭同人，非耽】
睡在床上，还盖着柔软暖和的被子，昕儿的身体好久都没有这么舒服过了，也终于不必警醒着时刻注意周遭的动静，这陌生床铺上的气息让他觉得熟悉又安全。大概他潜意识里舍不得离开这床铺，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昕儿才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坐起来。他四下看看，发现哥哥并不在房间里，柜子上放着一卷铺盖，但好像根本没打开过。他的剑和小包袱好好的放在桌子上，但之前的衣裳不见了，床头边的凳子上整齐的叠着两套干净衣服，看起来倒还适合他的身量，鞋子也换了双新的。昕儿拿起衣服穿上，打算出去先找口吃的，刚站到地上，感觉脚底有点刺痛，坐下来一看，之前赶路磨出的血泡被挑破了，还涂上了药，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哥哥做的。看到哥哥还是这么悉心的关怀着自己，昕儿感到心头一热，他兀自笑着，重新又穿好鞋袜，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走了好一会，他都没有遇到旁人，直转到前院，才碰见王朝马汉。他们两人还在为之前怀疑昕儿身份的事情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昕儿心情正好，笑着摆手说没什么，他打听哥哥现在何处，王朝马汉只说展护卫又出门查案，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昕儿叹了口气，想着从跟哥哥见面到现在也有一整天了，却好像连十句话也没说到，不免略感失望。
下午天都快擦黑了，展昭才略显疲惫的回府来向包大人复命，昕儿还是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兄弟俩对视了一眼，昕儿看出哥哥在忙，什么也没敢多说。过了一会，展昭过来唤昕儿一起到大人书房。一想到终于要跟包大人见面了，展昕心中还是充满抗拒，不过看有哥哥在身边，他胆气也更壮了些，还是随着去了。进屋一看，之前见过的公孙先生、王朝、马汉，以及另两个昨天和哥哥一起押送的红衣校尉也都在，正中坐着的那个人，虽是一身便装，但面若黑炭，浑身透着威严，打眼看上去还蛮吓人的。想来这就应该是包大人了。
“昕儿，这位就是开封府尹包大人。快向大人见礼。”展昭对弟弟说。
展昕并没有行礼，他捏紧了小拳头，努力的克服心中复杂的情感，扬头和包大人对视着。展昭见弟弟不动，又喊了一声“昕儿”，包大人抬手要他不要催促，起身从桌子后面转出来，走到那少年面前，脸上露出的，是众人从未见过的慈爱神情。
“本府包拯”，包大人弯下身来，率先言道，“展护卫与我们说了，你是他兄弟展昕？你昨晚睡的可好？”
“嗯……嗯”。展昕低下头，不知为何，他开始逃避那双眼睛。
包大人只当他是紧张害怕，便又微笑着说：“是不是本府的面貌吓到了你？别怕，我脸是黑了些，但并不是坏人。本府执掌开封，与你哥哥和屋里这班大哥俱是同僚。今天叫你过来，是听说你远道而来，想让大家见个面，日后也多有照应。”
“我才不怕你呢。”展昕小声咕呶着。展昭听到这话，不禁一皱眉，包大人大概看出来这孩子对自己心有戒备，示意展护卫不要责怪昕儿。展昭觉得很奇怪，他知道昕儿平时不是这样不知礼数的，今天这却是怎么了。
包大人点头让公孙先生过来与这孩子对话。公孙策走上前来，和蔼的对昕儿说：“我是公孙策，是这里的文案主簿，我们之前见过的。”接着引着展昕认识其余几位：“这两位是王朝、马汉，就是他们那天领你进府衙的。这两位叫张龙、赵虎。他们都是开封府的校尉，负责护从府衙安全，与你哥哥经常一起出生入死的。”
展昕随着公孙先生的引见与他们一一见了礼，大家看起来都很高兴，平素最爱讲话的张龙说：“展大人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兄弟，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找我们几位大哥。”展昕只当他在客套，礼貌的应着。看起来这孩子对其他人并没有什么敌意，他只是在抗拒包大人一个人而已。
这就是夺走了哥哥的那个人，展昕想着，又回身看着包大人，他的心中充满了困惑、愤怒、委屈、不甘心，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去质问，但抖了几下嘴唇又合上，实在是不知如何说出口。
气氛又这么僵持了一会，最后还是包大人说：“各位今日也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展护卫，你这几日多陪陪这孩子，本府不传你，你就不用过来了。”
“可是陈傀那案子……”展昭迟疑了一下。包大人摆摆手说：“案子当然要追查，但府内还有其他官差，你兄弟难得相聚，若非必要，近日尽量不差遣你。”
展昭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大人很认真的表情，只得行礼谢过，带着昕儿走出了书房。转到校场上，展昭对弟弟说：“来，活动活动筋骨，给哥哥看看。”昕儿点点头，把腰带扎紧，打了两套拿手拳法，待收了势，又走回哥哥身边。
“还不错，比前些年更稳健了。看来是有用功的。”展昭微笑着点点头。
得到哥哥的肯定，展昕很开心的笑起来，原地翻了两个跟头。哥哥又说：“看你出门带着剑，现在有在练剑术？你个子还小，前头可能吃力些，只要肯下功夫，慢慢来就好。”
“嗯！”展昕快活的应着，又一把抱住了哥哥。展昭笑道：“都长成大小伙子了，还总往人怀里钻，像什么话？”但还是抬手把昕儿环进双臂里。
“哥哥，”昕儿昂起头来，“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回师父那里，我们每天一起练功好不好？”
“这怎么行。哥哥现在是官差，有公职在身，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刚才他不是说了，这里还有其他官差呢，又不是非得用你一个。”
“他……”展昭想起在书房里的事，扶着弟弟的肩膀，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你刚才是怎么了？你不喜欢包大人？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你跟哥哥讲。”
“我……是啊，我不喜欢他。”
“师父一定跟你说过的，不可以貌取人。”
“我不喜欢他，又跟他黑没关系！”昕儿看哥哥根本没明白自己，噘起嘴来。
“那是为什么？”展昭奇怪，半开玩笑的说，“你今天第一次见大人，他不可能有哪里得罪你了吧？”
“得罪了！他当然得罪我了！”
“怎么个得罪法？你和哥哥说说。”
“他……”展昕明白，这话要是说出来，会显得自己很不懂事，他支吾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又跟哥哥撒起娇来，“哥，你就陪我回去吧，行么？你老是在外头，我真的很想你。要不然，你先陪我待一个月，然后你再出来，过一阵再回去陪我也可以啊！”
“昕儿，你明知道不可能的。哥哥不会离开开封府的，我不能离开，我也不愿意离开。”
“为什么呢？你不是说你也很想我？”
“是……哥哥想你，哥哥虽然不在你身边，但心里始终惦记着你。哥哥是大人了，人长大了，就要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我现在必须留在这里，我要保护包大人，这是我的责任，我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必须？是他逼你的？”
“没有人逼我！我一生绝不受任何人逼迫！这是我自己选的路，一路的伤痛委屈我都愿意承受，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留在这里。”
“为了我，也不行吗？”
“我刚刚说了，‘无论发生什么’，对不起。”
展昕失望的垂下头，松开扶着哥哥的双手，沉默的转过身去。不过其实这样的答案，基本也在他预料之中，只是听哥哥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很难受罢了。他深吸口气，定定心神，回身又对展昭说：“那我就留在这吧，既然你不走，那我在这里陪你。”
展昭不想再继续聊下去，他向两边看看，拉过弟弟，说：“天晚了，风有点冷，我们还是回房间去吧。”接着便搂住昕儿的肩膀，与他一起回了卧房。
这一路，展昭找了些轻松的话题，兄弟俩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昨天展昭把弟弟抱到自己的床上，自己心中惦着案子，睡不着，干脆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了一宿，今天好歹要躺下一会。他还是让昕儿在床上，自己打了个地铺，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准备休息。
昕儿见哥哥要睡在地上，直说两人一起在床上挤挤就好了，小时候也总是这么睡的。展昭笑着说“你当自己还是三岁大的小娃娃，非得哥哥抱着睡才行。快算了吧，挤在一起谁也睡不踏实。”
只是展昭没说，就算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他也睡不踏实的。他的耳朵始终竖着，一点点动静就会让他马上翻身起来查看，就像黑夜里警觉的洞察一切的猫。
这些年睡的最好的，应该就是每次伤重昏迷的时候吧。想到这里，展昭自己也苦笑了一下。
换衣服的时候，展昭习惯的把身体背了过去，昕儿却忽然感到有什么不对劲，他转到哥哥前面，一把掀开了他的衣襟。“你干什么？”展昭赶忙合上衣服。昕儿盯着哥哥，表情好心疼，他抬手轻轻抚着哥哥的前胸，难过的说：“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痕？你还疼不疼？”
“早没事了”，展昭系好衣服，故作轻松的回答：“咱们练武的，受点伤不是很平常，还大惊小怪的。乖，哥哥有点累，快睡了，明早喊你一起练功。白天没有事，我领你在城里转转。”
展昕听话的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想到刚才看见哥哥身上层叠的伤口，深的、浅的、新的、旧的、被砸中的、被划破的、被砍剁的、被刺穿的，昕儿越想越难过，哥哥，你在这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为什么，包大人，为什么你抢走我的哥哥，我唯一的亲人，你却不珍惜他，你不心疼他，这么多伤口，他流了多少血，他该有多痛，你难道不知道吗？
你怎么就能舍得？
哦，是的，你当然能舍得，他又不是你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