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

水钟嘀嗒嘀嗒地走。

小人啪嗒啪嗒地在雨帘中的蘑菇下跳起了脱出水钟规律的舞蹈。

他们欢唱，歌颂着这百天干旱来的倾盆大雨；他们放声大笑，庆祝地里庄稼的新生。整个国家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里。

这场大雨下了很久很久，持续了一个月。小人国的储水设施都装满了。即使在之后几个月的旱期里，他们的庄稼也都能长得好好的——

本来该是这样的。

在这场大雨结束的第一周内，庄稼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小人们用水去浇灌它们，也只能起到一时的效果。

很快，他们脚下的土地也开始萎缩。小人们开始惊恐地大叫，有信仰的人念着神的名字，祈求安慰；无信仰的人也只能抓住神这根救命稻草。

他们在之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久旱之后的大雨停止时，土地会开始崩塌，不久之后则又会新生——小人国的人口也因此一直没有超过某个天定的数字。

他们祈祷着结束的那天赶快来临。

国家中负责数数的大臣最先算到了结束的日子。他们闭关数天之后，迫不及待地跑出来并向居民们保证，只要到了这天，灾难就会停止，国家就可以回归正常的秩序。

只是不幸运的是，这一天早已经过去。大臣们算得太久了。

 

能够支撑他们的土地越来越少。从一间别墅，再到一个大客厅，再到一个小房间，再到一个小厕所。小人国的人口数字骤减到1。

代表着这个数字的是小人国的一个信仰神明的老者。他自出生起就知道了这片大地的名字，但他被大地告知不能将其告诉别人。

由于声音是从天上来的，老者在这一辈子里也没敢抬头看过天空。

 

现在，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老者终于敢让自己的视线对准自己本来的头顶了。

他抬起头，以为会看到一片蓝天：大家都是这么和他说的。

但老者只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遍体鳞伤的人。

他展开着身体，眼睛里仍留有濒死时残留下来的光。一瞬间，两个人对上了视线。

老者感觉自己被一阵电流击穿了。他骤然意识到，那就是神，他所信仰的神。这片土地一直以来都是由他维持的。

 

天上的人对着老者疲惫地笑了笑。然后他的手中变出了一根绳子，绳子结成了一个圈，这个圈套上了他自己的脖子。

与此同时，老人的脚下崩塌得只剩下立足点。

 

“神啊，你为何要如此——”

 

在老者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明”的手上用了用力，绳子顿时掐住了他自己的脖子。不到几秒的时间，“神明”的眼里不再有刚才的光芒了。

 

老者脚下的土地彻底崩塌。他与其他人一样，掉进了土地下的虚空。

承载着神明的天空也如同玻璃那样变得破碎。这些湛蓝色的碎片，与已经不成人形的神明的尸体，一同坠入了深渊，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