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灯如昼（中）【羡忘】
本章预警：羡忘，双儿文学，二孩。
出了梅雨，伏旱如期而至。一场夜雨之后，天边的骄阳初升时就足够光芒万丈。
蓝湛转醒时却并未察觉有多刺眼，眼睑上湿湿热热的，身上还有缕缕微风拂过，像是个惬意的天气。迷迷糊糊抻了个懒腰，棉帕滑落，他这才发觉已日上三竿，身边坐着久违的身影。
“青…青羊姐姐？你怎么回来了？”碍于腹部的分量，小双儿没能一骨碌坐起来，欠着身把眼睛揉了又揉，还东张西望了一番，“魏哥哥呢？”
“魏公子已经上朝了～”青羊拾走湿帕子，拿了新制的软垫放在床头，边扶着蓝湛坐好边笑道，“少爷如今…是只想要夫君陪着，见到是奴婢来伺候，不开心了？”
“哪有！许久不见，怎么青羊姐姐你也会打趣我了……”蓝湛瞬间红了脸，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却也担心青羊真被他方才的问话伤了心，便又似泄了气的河豚一般嘬了嘬嘴，往青羊那处凑近了些，“我一直挂念着姐姐的，怎么可能不开心嘛，我方才…是太惊喜了！”
“是嘛？可是奴婢直到今日才接到消息，说少爷你又有了身孕，还有三月便要临盆了呢。”
“我…我…我是怕你又要为我操心……”偷瞄刚巧对上人的视线，小双儿深吸一口气，按住了青羊还为他把摇蒲扇的手，“青羊姐姐，你别再自称奴婢了，你我虽曾是主仆，但这么多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何况我既还了你卖身契，送你出了嫁，你也成了别人家的主母，哪里还有再来侍奉我的道理？我真心盼着你能过得好，也明白姐姐最是有情有义，这才没告诉你……”
小双儿急迫又恳切，撑着床板不由自主便扶腰坐正了，瞥见脚榻旁融化了小半的冰块，轻轻叹了口气：“想来是我昨夜失态，吓着魏哥哥了，竟让他又跑去叨扰了你……”
“好啦~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你又知道了？”
忧思多虑，是人在遍识冷暖之后的难免会落下的后遗症，青羊再清楚不过。她本也只是玩笑，忽听得蓝湛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眼窝早已发热，又不禁心生感叹，她的小少爷如今的言谈举止，已是气度不凡，他是真真正正的，守得云开见月明，成为了尊贵的将军夫人，成为了他心上人的心上人。离开时再多的放不下，来时再多的担忧，终于烟消云散。
她微微侧脸收起眼角的泪花，笑着把一双白靴拎到蓝湛脚边：“弟弟有孕，做姐姐的来探望，不也是应该的？再说，谁说我来侍奉你来了？我是来沾光的！听说魏公子这几日就要带你出门游山玩水去了，我这才赶来的。”
“带…带我出门？”蓝湛睁大了双眼，努力回想着昨夜自己究竟说了多少任性的话。
“对啊，说是要玩大半个月呢，魏公子已经去跟圣上告假了。”
“大半个月？那是……要去哪儿啊？”小双儿瞥了眼窗外的艳阳天，低头瞅瞅自己笨重的身子，“可是我……孩子他……”
“去哪儿还不是你说了算？”
青羊望着她的小少爷又欣喜又紧张的，一副纠结得不得了的神色，抿紧了唇也没忍住扑哧一声，赶紧背过身再偷着乐，顺便叫了外面的丫鬟传了早膳来。
五层的食盒，一层一层打开，竟都是他爱吃但已许久未尝过的甜点小食，花花绿绿，叫人食欲大振。
狼吞虎咽了几大口香甜酥脆的奶酪饼，蓝湛蓦地尝到一角咸腥，这才发觉自己怎么吃着吃着就落了泪，芝麻粒跟着手背沾到面颊上，鼻尖也痒痒。
“肿么…嗝…不是药膳了？”
一盏清凉的葡萄汁，化去了口中残羹的黏腻，蓝湛湿漉漉的眼睛眨巴眨巴，罪过又餍足的眼神仿佛粘在了那即将被撤下去的食盒上。
“是将军吩咐的，说夫人您现在一切安好，饮食起居，还是以您的喜好为主。”
“那…温情姐姐可说什么了？”
“这……奴婢就不知了。”
“我能说什么呀？还会逼着你吃药膳不成？”
半启的窗被人从外推开，露出一张板着的脸。蓝湛吓了个激灵，抚着心口缓了片刻，在温情“凶恶”地注视下将丫鬟们清出了屋子，然后眼瞧着红木箱“啪”一声被拍在自己跟前的桌案上。
“温…温情姐姐，我……”
“温姑娘！”
一只手猝不及防挥到了眼前，蓝湛猛地缩了缩脖子闭了眼，青羊更是一掌握住了温情的手腕——一声若有如无的笑叹，小双儿感觉到脸颊上一小点轻轻柔柔的触感。
“伸手。”
温情推了推脉诊，将拈起的芝麻屑抹在了绢帕上。惊魂甫定的小双儿听话照做。
“你刚来乱葬岗那会儿，可没这么怕我。”指尖熟练地搭上蓝湛的手腕，温情闭上眼，“如果是因为阿宁，那大可不必。”
不用看也知道面前的人定是紧张地一动不敢动，温情摸着那骤然加快的脉搏，中指微微施力沉了沉：“我承认，当初是怪过你，但，我也知道，那是迁怒。害死阿宁的是金光瑶，是金家，就算没有你，或许也是殊途同归。留下的都是幸运，我们都是受害者，谈不上谁对不起谁，你不必对我愧疚。”
“我……”
“嘘……”止住了小双儿的哽咽，闭眼的人眼角也被浸湿，“你心跳太快了，呼吸，慢一点！”
三分钟的静默，一睁眼，皆是泪流满面。
“傻小子，你们夫妻俩，真是一个比一个傻了。孩子是你们的，苦头是你们吃，甜蜜是你们享，喜欢哪样、不喜欢哪样，还不能直说了？一个两个都顾及我做什么？不论是大夫还是长姐，都是希望你们平安，盼着你们喜乐的。”
“温情姐姐……”
“我原以为，有些话，不说你们也会明白的。”像当年鼓励温宁、宽慰魏婴那样，温情揽着蓝湛的后脑勺，轻轻抚了抚，“现在才发觉，该说的话，是一定要亲口说的。湛湛啊，我没有怪你了，我不该怪你的，如果因为当时我的口不择言伤害了你，我向你道歉。”
“不…不用，不用道歉……”
“不接受？”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双儿正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下更是急得要团团转。
温情对上青羊同是忍俊不禁的目光，嗔笑着给人丢了个帕子：“好啦，那我就当你是说‘没关系’了。擦擦吧小花猫，我得去给你们备些速效药了，三伏天出远门，若有不适千万不可逞强、不可大意，听见没？回来要是让我发现你这脉象有什么不对的，我可让你的好官人吃不了兜着走！”
连连点头又千恩万谢地送走温情，坐在铜镜前的小双儿望着镜中正束发的自己，笑着笑着眼泪就冒出来了，哭着哭着又止不住嘴角上扬，经不住青羊一番调侃，羞得索性用手掌捂住了脸。
“青羊姐姐，要不…等魏哥哥回来，我还是跟他说不出门了吧？我昨儿真的只是……就发泄一下而已，没想他当真的。我现在这样，确实诸多不便，思追和绵绵还要上学堂，我担心……”
“不去了？可是……我来时看到马车上已经装好了厚厚的棉絮、铺上了草席，还买来了不少铜冰鉴，还有你床上那个托腰的软垫啊，马车上也放了一个。公子和小姐出门前见着我，还托我多给他们捎些小玩意儿回来呢……真不去啦？”
“啊？那…那还是去吧……”
“呵~”戴上白玉冠，理顺小少爷脑后垂下的两条淡绿色管带，青羊搀着蓝湛起身，扶他去前厅执掌中馈，“少爷，今时不同往日，你有夫君陪着了！可以脆弱、可以骄横，不必再为什么思虑、想什么周全，咱们只管玩耍、只管高兴，天塌下来，不还有孩子他爹吗？就算想破脑袋，魏公子也定是会护你周全，给你圆满的。毕竟，他想要的宝贝夫人啊，这世间除了眼前这个，再没有第二个了～”
那漫天的星星，他还是要给他的，纵然赎不回当年的遗憾，他也想给他更好的将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