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故事·夜谭随录(六)
16,娄芳华
娄芳华是辅氏人,二十岁了还没结婚。他舅舅姓杨,在陕西蓝田做县尉,娄生就跟着舅舅生活。县里有一位董举人,是辋川人,学问渊博。杨县尉就叫娄生跟着他学习,从杨县尉家到董举人家的路途较远,半路上有一座古刹,娄生通常走到那里,就在那里连住两晚,第三天才继续赶路。一个月回他舅舅家探望一次。没过多久,古刹中的和尚锐减,最后只剩下一位两眼都失明的老和尚。娄生到了古刹,找不到什么话和老和尚说,就独自住在西边的院子中。
一次时值仲夏,娄生又到古刹中歇息,天要黑了,娄生坐着无聊,就到寺门前去散步,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一会儿香味渐渐浓烈起来。忽然间就看到一个女郎,后面跟着一个婢女,沿着山道从东向西走来。那女郎十六七岁左右,姿态容貌都很美,人间鲜有。女郎用袖子半掩着脸经过娄生面前,几次回过头来看娄生,好像是十分注意他。婢女和那女郎的年纪也差不多,明眸皓齿,也很妩媚。娄生心里不觉摇荡,就抄近路跑到女郎的前面,向她作揖,说:“深山之中,天色已黑,小娘子要到哪里去?”女郎停下脚步,显得十分羞涩,慌忙整理衣袖。而那婢女却是十分坦率,直接上前来用身子挡在女郎的前面,应答道:“哪里来的小子,厚着脸皮来和人家闺秀搭腔!我家小姐出身高贵,是王谢门楣【指六朝时期的望族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后世代指显赫的家族】、金张甲第【汉时金日磾、张安世的并称,后世代指显赫的官宦之家】。即使兄弟至亲,如果关系稍稍疏远,也未曾轻易说一句话,何况一般亲戚,更别说路上的陌生人了。你如此冒昧,难道是欺负我们主婢俩年小稚弱,不能挥拳动手,只能动动嘴皮子吗?”说完掩着口,看着女郎笑了笑。女郎也粲然失笑。
娄生察觉她们并没有真正的生气。他也假装露出不安的样子,道歉道:“小子无礼,只因见你跟小娘子天晚结伴而行,未免有些担忧你们遇到豺狼老虎。我想到我住的地方就在不远处,正空着一处床榻。我知道我的想法太过分,想留你们住一晚。我能作为主人招待你们实在万幸。小娘子或许不肯,还望你为我说说情,为何反而来讥笑我?所谓能干的人,都是这样的吗?”婢女格格地笑了起来,道:“你这书呆子又愚蠢,又如此狡诈,真让我无法回答了,我当怂恿小娘子来和你争辩。”于是婢女在那女郎耳边小声说了好久,女郎才掩着口,笑着说:“男女授受不亲,能住在一起吗?”娄生听了,欢喜得不得了,对着她们鞠躬,并走向前说:“古刹虽然狭隘,但足够你们歇脚,要是窄了,同榻而眠也是权宜之计。”女郎不说话,浅浅笑了起来。婢女趁机一手拉着娄生的袖子,一手拉着女郎的手腕,教他们贴近,然后说:“好呀,好呀!千里姻缘一线牵!今天郎君这样说了,操蛇之神【指山神】无不听闻,泉水松风之声都是见证。去吧,不要辜负了普救佳会【指像崔莺莺和张生那样的幽会】。”娄生就带着她们进古刹去了。娄生因为自己寒酸俭朴,恐怕被佳人笑话,很为此感到惊慌担忧。女郎笑着对婢女说了什么,婢女也笑着道:“主人这样仓促,也好苦苦留客人夜宿?”就叫娄生到佛殿前,架起长梯。婢女婀娜地登上梯子,沿着屋檐取来十几个鸟雀蛋。然后又从袖子中拿出盛菜用的银盘,又拿出一个漆盒子,取出了一些油,那油的颜色像酥糖,婢女把鸟雀蛋煎好之后,装了满满一盘,又拿出一壶酒,色碧香浓,味道极其甘醇。娄生和女郎两人对坐着吃喝,当晚就睡在了一起。娄生几乎醉死在温柔乡中。次日天亮,两人握手话别,一起约定后会的日子。女郎道:“这里虽然偏僻,还像是生活在人境之中。我家在西边十几里,有几椽屋子,可以躲避人间的喧嚣。在我家白板门外有五株杏树和一棵甘棠,你可记好。傍晚的时候我会叫一个侍女来接你。”娄生答应了。
女郎和婢女就出门而去了。娄生站在那里看着她们离去,怅惘了好久。于是就不打算到辋川去了,只是在古刹中进进出出,伸着头盼望女郎叫人来接。到了傍晚婢女才来,见了娄生就笑着说:“郎君立在树下,缥若神仙一般,也难怪小娘子殷殷思念,老是催促我快来接你。”娄生见婢女来了,欢喜若狂,问女郎在哪里。婢女道:“你只管跟着我去,不用多问,一会儿就到了。”娄生跟着婢女,越过山涧,跨过沟壑,颠簸在高高低低的山路上,历尽坎坷,娄生的鞋袜都破了,累得不行。然而婢女淌过溪流踩在石岩上,走起来像飞一样。大约走了十几里,在山谷中看到一片橡树林。当时太阳已落山了,风吹动树林,像是在吼叫,但是又觉得一片浓荫掩映在身上,林子空旷青翠,觉得肌体十分的清爽,渐渐地便有奇异的香味随风扑鼻而来。绕了几个弯后,就来到了一处精致的屋舍前面,那里花木繁盛,泉石清幽。婢女道:“到了。郎君又不是第一次仓猝相见,立即进去就行了。”
娄生进了屋,见女郎倚靠在栏杆上等着自己。两人相见,十分欢喜。婢女摆设家具,纷纷把食物呈上,各种山珍佳肴都有。然而,要算鸟雀蛋为上等好菜,娄生想那一定是女郎最喜欢吃的。房内的布置都和世间很不同,女郎喜欢作古妆打扮,除了原先那位婢女之外,还有六七个少女,都长得苗条妩媚。女郎管理下人十分严厉,那些婢女都是看她的脸色行事,然而对前面那位婢女却极为宽和,常常叫她的名字“收香”。几个婢女中,也是收香特别聪慧狡黠。还有一个老妈子,大概七十岁了,专门负责烧火做饭,也来窥看娄生,然后转身笑着对其她的婢女说:“我看这穷小子,是我百年前药笼子中的东西,小娘子少见多怪,一遇见就和他如此亲昵,我恐怕这是长久之交。”娄生听见了,心里很是惭愧。收香就替他出气,对老妈子道:“他俩自己相好,你操什么心,又干涉到你什么百十年前的事了!你老是提起百十年的事,让人听得都烦了,奈何今天你又在唠叨。除了烧火做饭,缝补衣物之外,其它的事,你不必过问!况且郎君在这里,对你也大有好处。你不想想碗中余汁、盘中剩肉,有谁和你争抢一勺一筷?!”其她的婢女听了都笑了起来应和。娄生和女郎也拍掌,老妈子就惭愧地离去了。住了一个多月,娄生想回去看他的舅舅,女郎面有难色。收香也有些郁郁不乐,两只手抚着娄生的背,把他推出门,说:“郎君执意要回去,即使强行留你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乐趣,请你快点走,不要滞留。”娄生还没来得及回答,两扇门已经合上了,娄生只好悒悒不乐地找着旧路返回去了。
刚到古刹,就遇到了他的舅舅带着好几个仆人,纷纷攘攘地赶来,一见到娄生大家都吵嚷起来,说:“你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娄生不得已,就把自己遇到的事告诉了他们,并央求舅舅找媒人去给他说媒,要娶那女郎为妻。然而他的舅舅吃惊地说:“深山之中,哪里会有什么人家,据你所说,遇上的必定是妖魅了。”他舅舅便又集合十几个乡勇,催促娄生带着他们进入山谷之中。来到了橡树林,娄生便拖延不前,舅舅非常恼怒,对他进行叫骂,娄生始终说自己迷失了路,实在记不起来了。他的舅舅没法子,说:“那要怎么办?”正准备回去,忽然林子中传来一股奇异的香味。众人都觉得很奇怪,于是又返林子里,跟着香气飘来的地方找去。找到了一个山洞前,藤萝缠绞在石头上,高大的乔木耸立一片。洞口的香气更加浓烈。娄生的舅舅道:“这一定就是妖物的洞窟了,不可擅自进去,用火熏它。”于是叫众人找来枯木干草堆在洞门口,点起火来。烟雾全灌入了洞中,又被风一吹,直往里面飘,发出飕飕的响声。接着就看到一群野兽从里面跑出来,乡勇追上去用锄头奋力击打,都在岩石下面打死了。大家停下来查看,见打死了两只香獐,七只狐狸,一只苍狼。娄生的舅舅用驴子拉着回了县衙。回去之后,把肉剥来吃了,把皮留下来作为垫背用。娄生心里很是惜愤,不吃饭也睡不好觉,一个月之后就病故了。
闲斋氏说:“麝之所以被猎,因其脐有麝香。象有齿、犀有角、鹖有尾、雕有翎、鱓有皮、鯆有膏、蠵有甲、螰有珠、貂有毛、蚺有胆,这些都和麝的情况一样。他们自以为老天厚爱它们,却不知道是老天在毒害它们。人也一样,女有色而士有才。”兰岩氏说:“二獐因情而死,以香而亡。倘若能自守一时之欲望,则古洞幽深,谁能扰之?情欲一动即得死兆,香气所闻即是亡相。可惜啊!”
17,噶雄
噶就是小,雄就是俊美。抱罕人所说“噶雄”,就和中原人称呼“少俊”是一个道理。这里说的“噶雄”是一个人的名字。因为他长得年少英俊,所以就叫噶雄了。噶雄姓杨,本来是广东人,因为他的祖父是山西河州副将,死在了任上,因为路途遥远,灵柩运不回去,便就葬在了河州,他们一家也就在河州定居下来了。噶雄的父亲杨锟任守备,四十岁就死了,噶雄年幼,是他的叔叔婶婶把他养大的。他的叔叔杨铻是一位千总。当时大同有位周文锦,担任河州副将,可怜噶雄遭遇不幸,又是官宦人家的后代,就把噶雄看成是他父亲的继承人,让他到他的府里负责管理文书。
噶雄刚满十七岁,十分聪慧灵敏,很讨得大家喜欢。周公有一个女儿,尤其喜欢噶雄,时常送给噶雄吃的喝的,还有其它的东西,虽然没有越轨的事情,然而两人相互爱慕,也不是一朝一夕了。有个叫务子的人,和噶雄的年纪差不多,为人也十分狡狯机灵,和噶雄一起在书房中做事,晚上就睡在书房中。那时是夏天,天气炎热,务子就在屋廊下睡,噶雄就一个人睡在屋内,因为天热,都不关门窗。噶雄一觉醒来,借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看见一个女子站在自己的床前,不觉吃了一惊,不知道是鬼还是人,蜷缩起来动也不敢动。女子用手抚摸他的背,小声说道:“不要怕,是我。”声音很像周女,噶雄慢慢地睁开眼来看,果然是。才由惊恐变为欢喜,急忙坐起来,问道:“深更半夜的,来这里有什么事?”周女笑着说:“可怜你一个人孤单寂寞,特意来陪你。”说完,就慢慢地脱下衣服,爬上床榻,揭开被子就钻进去了。噶雄只觉得女子肌肤细腻光洁,不觉把手向她的身上摸去,真是光滑无比,还伴着幽幽的清香,夺魂消魄,即使想要像柳下惠那样坐怀不乱,恐怕也难以克制了。当夜两人如胶似漆,缠绵到五更天,周女才离去。噶雄心里回味着鱼水之乐,如醉如梦,恍惚迷离的情景,就像书上说的楚王在巫山和神女欢会时的一样。
第二天,噶雄进内室去,周女正梳洗,噶雄看着她浅浅微笑,周女也微笑回应他。噶雄始终担心怕被务子知道,就假冒周公的命令,叫他去箭亭睡。务子说:“箭亭已有老军在那里值夜了,还有什么事,需要叫我去?”噶雄道:“这是主人的命令,谁敢追问?”务子只得唯唯地答应,虽然把被子搬过去,然而心里始终疑惑不已。到了半夜,务子就爬过墙去,观察噶雄的动静。刚走到台阶下,就听到房里有说笑的声音。务子躲在暗处从窗户的缝隙中往里偷看。当时,月亮把屋子照得一片光亮,房里的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噶雄正和一个女子在亲热,细辨是周公之女。务子不觉一阵淫心涌动,泄精而返。箭亭内老军正睡不着问务子去哪里了。务子用上厕所回应他。老军有些恼怒,道:“我一夜都保持着警醒,什么事我觉察不到。你二更出去,四更才回来,一定是去做了什么不规矩的事了。不把实话告诉我,我立即把你扭送到辕门官那里去。”务子害怕了,便把事情告诉老军,老军本是个十分迂腐的人,听了惊骇地说:“以下淫上,是没命的事。你知道了却不举报,也是有罪,你听我的话,尽快告知主人。”务子本来就有些嫉妒噶雄独得周女厚爱,又听了老军的教诲,便秘密地去告诉了周公。周公听了,不觉恼怒,就走到内室去责问他的夫人,夫人道:“女儿晚上都睡在我身旁,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你从哪里听来这些鬼话,就来责问,真是无事生非。即使是找事,也不能这样作践自己啊!‘自马桶向头上戴’,还有资格做朝廷的二品官吗?”周公既恼恨又惭愧,与夫人破脸大吵,周女心里受屈,哭泣起来,不吃也不喝。周公又把噶雄责打了二十大板,把他撵了出了河州。
噶雄孤苦无依,来到洮州的一座古庙栖身。一天从外面要饭回来,正一个人在那里感伤,忽然见周女来前来,对他说:“你不用担忧,天地如此之大,哪里不能容身呢,请让我和你一起去隐居,怎么样?”噶雄见到周女,既悲又喜,流着泪拜谢道:“我一身之外别无他物,你虽然钟情于我,我又怎么能忍心看着你做一个乞讨人的妻子呢?”周女道:“哪会到这地步。你姑且带着我到青海湟中去,有我在,就保证你一生吃穿不尽。”于是便一起去了西宁。周女拿出资本购买房产、一切日用之物,还请了仆人婢女,俨然成了一个富有之家。然而噶雄私底下观察,起初也不见周女带有什么口袋箱子,实在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心里十分疑惑。
没过多久,碰到他的叔叔杨铻因为公事到湟中来,在街铺间就遇到了噶雄,乘着高大的马,穿着高贵的衣服,他的叔叔以为看错了,不敢立即相认,就向市人询问,那些人都说:“是河州杨公的孙子,刚搬到这里来,才过了半年多。”杨铻心里郁郁不乐地回到旅店,又让老仆人秘密去侦探,果然是噶雄。老仆人又私自去到他家,对他说:“郎君怎么发迹了?老奴和二爷来这里已有几天了,郎君怎么不念及抚养你的恩情,到店里询问一下呢?”噶雄进去告诉周女。周女道:“即使是过路人对人有恩,也不能忘记,何况是叔父呢?况且,现在你已是富家人,而让叔叔寄居在旅店中,这可以吗?”噶雄便前去拜见叔叔,诚恳地请求他到自己家里去住。杨铻就答应了。一到噶雄家,侄媳妇就出来拜见。杨铻一看是周公的女儿,吃了一惊,向噶雄私下询问其中的缘故,噶雄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杨铻只觉得事情很是奇异,心里默想,自己来的时候,也没听说周公府中有丢失女儿的事,难道是周公忌讳把这样的事说出来,担心招致人家的非议吗?杨铻在那里居住了两天,就回河州了。然后去拜见周公,叫周公让左右的人都退下,把所见到的事告诉周公。周公大为惊骇地说:“我女儿本来就在家里,刚才才一起吃过饭,哪里会有这样的事,这事不可不认真调查一下。”便立即派遣人去把噶雄抓来,在周公的严厉审讯下,噶雄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周公才忿恨地说:“为什么让妖物借用我女儿的名声而不弄明白,玷污我家的清誉?”周公进去和夫人商榷,说:“噶雄的祖父活着时,也是这里的副将,和我家正好门户相当。女儿已有十七岁了,和噶雄是同庚生的,年纪也刚好匹配,就把女儿嫁给他,你看好吗?”夫人道:“我虽不敢请求,但我向来就有这个意思。”周公把他的意思告诉噶雄,噶雄明白了和自己奔逃的并不是周女,答应了。
成婚的当天晚上,忽然见那个女子已先在新房之内了,噶雄感到很惊慌,不知道往哪儿躲。那女子笑着制止他,说:“为什么要回避我?我虽然是狐,现今实在是来报答你的恩德的。你年纪小,固然记不清楚了。往日你祖父在这里做官的时候,曾经到土门关去打猎,我中了了箭,被抓获。你的祖父怜悯我把我给放了,我多次想要报答,只是没有机会,这次乘着这事能给你做媒人,我的夙愿达到了。然而不是你和周家的女儿有缘分,我也是无能为力的。”说完就窜出不见了。众人才明白其中的因果,实在是狐狸委曲成全的,将其称为“狐媒”。
闲斋氏说:“我跟先祖父镇守河湟时,噶雄才二十余岁,就已在武卒之列,周公的女儿耶很好。曾来到衙署中,上下都目睹过她的婉媚,迥异于一般世俗,确实是丽质佳人。噶雄后来官至参戎。周女诰封淑人。噶雄四十就辞官,住在河州,仍然富甲一郡。”兰岩氏说:一只狐狸,数十年前的恩德还切记于心,而以身报答。但是有的人昨日之恩,今日就忘,不在少数!”
18,刘锻工
有个刘锻工,汀州连城人。乾隆丙子年进京师,途径山洞汶上县,住宿在旅店。正巧有广东番禺许生,入京应试。与刘锻工同住一起的是个才二十岁的青年,眉目漂亮,说是江西人,已先把行装放在屋子东北角。等许生到时,旅店已没多余的住处,店主人不想留他,许生十分窘迫。青年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旅店果真没你栖身的地方了吗?那么与小弟同床睡吧!”店主人这才留下许生,许生看着青年,非常高兴,买来酒肉请客。刘锻工也跟着沾光醉饱。
上了床后,还没睡安稳,忽听到青年厉声说:“为何这样无礼!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许生静悄悄不说一句话。然后青年又怒冲冲地讥笑道:“这也不怪你了,你还不知道我的本事。姑且试试,让你知道。”还没说完,随即听到轰然一声,一道白光似一匹白绸,从帐子里飞出,绕着房间似闪电一样,寒气侵人肌骨。刘吓得汗如雨下,屛住气一动不敢动,过了一顿饭工夫,青年大喝一声:“停!”白光即收掉了。青年下床打迨行李,说:“如果不是刘生在屋里,你这野蛮的小子还能活吗?”又到刘面前道歉说:“我年轻性子急躁,刚才惊扰了您,心里很不安。这里有点小意思,姑且赎我罪过,我还有急事,必须早走,希望以后屈尊光临,不要拒绝。”说着就在刘的枕边放下一只柿黄布袋,开门径直离去。过了好久,刘心才安定下来,呼许生询问,许生非常惭愧,刘竭力追问,许生才说出实情,说:“初见青年长得姣好,我就深深爱慕上他。等同床碰到他的脚,觉得他肌肤滑腻如脂,我试着握住他的脚,他不动。又拍他的大腿,又不动。不禁淫心大动,想把他当成龙阳君对待,这也是我喝醉所致。哪里会想到他有这样大的神术呢!”
早晨起来后,刘奇怪许生没了眉毛,许生也惊讶刘短了胡须,相互大惊。等到一起打点行装,发现毛发却在被子,这才明白昨夜白光迅飞时,毛发都被它削去而没有发觉。刘偷偷打开青年放下的布袋,得到俩笏白金。刘到了京城做生意,于是成为巨商。许生考试落榜,在国子监习业,不久病故。刘经常出入于文士玉公子家中,所以公子能熟悉他的事并记录下来。
兰岩氏说:“飞仙剑客,世间常有,奈何睡梦之中,却打算把他看作龙阳君对待,不被所诛实属侥幸。小白脸许生,功名于眼前。才获一席之安,淫心就起,尝试几次未得阻碍,就大肆妄为。但不理解那青年慷慨让人同睡,炫以姣容,亲以柔体,不觉得是冶容诲淫吗【出自《周易》:女子打扮得过于妖艳,无异于引诱人来调戏自己】?或是想借此一显其神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