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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西娅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与哈克斯交谈过。

  如所有公会中的学者所说的一样，哈克斯是个难以接近的怪人。现在自己的一切行动都在这个怪人的管制之内，她不确定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专注，你在想其他事情。”哈克斯刻着十字的面具底下传出的声音略显寒冷，露西娅忙将思 绪抽回到眼前，她正在做的事情上。

  哈克斯如约来教授她一些“魔法”基础，她没想过自己真的有机会去接触这些被父亲誉为“危险又虚无的神秘力量”。她注视着放在桌上的那片蓝色水晶碎片，感到有一丝熟悉。

  “和它交流。”

是的，哈克斯这么说。露西娅并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难以承人，但确实可以感受到来自那片水晶的些许异样。这种无从溯源的感知让她毫无安全感，如同孩童般冒进朝着未知的丛林进行冒险……但她能看见，她能听到，那股淡蓝色的魔力就在自己的眼前。

  “伸出你的手。”

露西娅照做。那些微微涌动的能量似乎也能感应到她的举动。来吧，它们在召唤。这是为什么？出于什么原理？，没有一本书向她解释过这种现象，也没有一个人同她提起过这些情况……但是为什么呢？以她的所知，这些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为什么呢？

  “不用去思考那些东西，把你的脑子清空。”

哈克斯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露西娅尽力照做……她似乎能听见如同银铃般的孩童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回荡在她的脑中。那股蓝色的魔力飘进了她的掌心，轻柔地旋转着。

  “试着操纵它。”

  这要怎么做到？她完全没经过任何……露西娅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她又完全不懂。蓝色的能量于她的掌心中汇聚，渐渐地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想要让它们团聚地更为明显一些……蓝色的薄雾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跃动的白色电光。尽管这些细弱的电弧开始迸发出一些细碎的火花，但仍旧相当微弱，挣脱不开未散完的蓝色光辉。

  她听见渐渐明显的呼唤声，有什么东西在朝她呢喃，重复着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

  她听见哀嚎，听见垂死之人临终的喘息。她听见恶犬狂吠，锈刃舔血，听见肝肠于体内搅动的杂音，原先轻盈的童音此刻转变为了低沉的嘶吼，掌中的电弧突然开始猛烈挣扎，在一瞬间变为红色。她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手臂，凭空出现的巨大风压撕碎了她的袖口，红色的电光尖叫着剧烈膨胀，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了红光之中。

  艾兰特之前手上，就托举着这样的东西吗？

  “不要走神。”

  但露西娅完全无法控制手心中躁动的红色雷电。此刻，那团能量才是主导者，她连将手掌从尖叫的红色雷球底下抽出都做不到，电弧刮过她的胳膊，留下一道道红色的印记，传来如同火烧一般的疼痛。露西娅尽一切力试图让它变得安静下来，但它丝毫没有缩减的击向，反而愈发地变得腥红。

  露西娅听见海风的呼啸声，听见群星陨落，撕裂夜幕时发出的尖啸，她看见数千把利刃倍糅合成一团，看见千万只手臂托起一颗明星，将流水般的星光留在指尖上……

  雷球依旧在尖叫，但露西娅此刻却感觉它不再那么可怕了。尽管它依旧尖叫着，试图挣扎，但她似乎找到了让它顺服的方法，让它变得安静,变得温柔……

  她试着松开自己僵硬的手指，让这份因拘束而感到不安的力量在她掌中重归平静。她感受到了一股力量，一股来自空中，来自这个世界的力量与她的掌心连通，如同被看不见的暖流所包裹着一般，她似乎开启了新的感官，打开了新的观察世界的方式，一切都是如此的近，一切都是如此的……

  但雷光并没有屈服，红色雷电突然再度腾起，扬过露西娅的双手，一瞬间，红光笼罩了一切……

  哈克斯打了个响指，混乱的红色能量瞬间停止了继续膨胀，风冷静了下来，因波动而飞起的书页也都飘回了地上。那团刚刚还在张牙舞爪的能量，现在变得平静而又无害，它向内收缩，旋转着变为蓝色，如一团丝绸一般渐渐解开，消失在空中。

  “这很正常。”哈克斯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将那片水晶收回衣袋中。“就初次尝试来讲，你已经算得上相当优秀了。”  

  露西娅的双手上多出了几条被电弧刮过的痕迹，如同红色的荆棘一般盘绕在她的小臂上。波动刚刚结束时，这些痕迹还红得冒火，而现在已经渐渐褪去红色，变得越来越淡了。

  “这是它留给你的痕迹。很多术士与戴洛方维的力量交流时，都会留下相应的痕迹。这些痕迹会随着交流程度与次数的增加而变得明显，短时间内的过度使用会使这些痕迹变得难以抹去。有时，可以通过观察这些痕迹来粗略判断对方的情况。”

  哈克斯好像是第一次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话。露西娅愣了会儿，想起什么。

  “我被科尔则劫持的时候，看到他使用拐杖来释放法术。不同的媒介也可以用来与力量交流吗？”露西娅问，手上的痕迹已经全部消失，但那种感觉已经被露西娅深深地记住了。

  “没错，如你所言，并不是所有术士都使用手来与戴洛方维做最直接的交流……有很多东西都可以作为与戴洛方维的交流的媒介，列如护符，法杖，或者一些特殊加工过的武器，东方甚至有用纸片作为媒介的术士，他们的体系与我们完全不同。”哈克斯说道，一边捡起因刚刚的引力乱流而被掀翻在地的书本。“使用其他媒介的目的有很多，比如利用不同的媒介来进行不同的辅助，又或者忌惮于力量对自身的反馈……不过是不同的工具罢了，正如这个世界上的武器千奇百怪。与戴洛方维力量交流的媒介也是如此。星多奇的许多骑士可以使用手中的武器作为媒介进行一些粗野但是直接的力量使用，从某方面来讲他们也算得上是法师。”他说着，捡起第二本书。“很多术士喜欢使用法杖，就如同战士手中剑很受欢迎一样。法杖不论长柄或是短柄都可以算作不错的媒介，如果做工优良，加上一些特殊材料的话，也可以朝着某些特定方向做更好的探索……但工具有时候会背叛它的主人，优秀的工具没有优秀的使用者未必能发挥出应有的能力。有些术士苦苦最求他们心目中的完美媒介，却忽略了他们最应该重视的自身。理论上讲，任何东西都可以作为媒介。”

  他说着，翻开手中的书，书页如风吹过般迅速翻页，放射出微凉的蓝光，几个小光点自字里行间飞出，螺旋上升自空中交汇于一处，婉如一颗迷你星星。

  哈克斯合上书本，星星绕着屋顶转了一圈后渐渐消失。

  “曾有一段时间，术士间风靡用怪异物品作为施术媒介，他们花费大量的精力与时间，制造出了大量现在人看起来都无法理解的古怪媒介……但其中也不乏精品，比如一把缠绕雷电的锤子，现在就握在一名星多奇骑士的手里。”哈克斯说道。“他们不需要非常深入的钻研戴洛方维躁动的能量，也可以发挥出不错的魔力。”哈克斯说道，将书放回到书架上。“当然，如果他们不停止于这个程度，他们能有更好的成就。现在法师的数量已经大不如从前。一个是法师的地位问题，吾尔麦有很多地方是仇视法术使用者的。若是有魔法人才自己发觉了使用魔力的方式，估计也会走上旁门左道，继续加深这种印象。现在戴洛方维的力量开始变得活跃起来，也就是说，野生的魔法师会越来越多，交战中遇到的每一个法师都有可能有其独特的术式与媒介。没有前辈指导的法师往往会踏入歧途，怪异的术式由于缺少积累和筛选，往往不像传统体系那般使用成熟。他们可能会陷入所谓“与众不同”的自傲中变得癫狂暴虐，但一个成熟的术士应当记得永远谦卑。”

  哈克斯说了一长串话，今天他说的话比之前露西娅听过他说的所有话还多。

  “今天就先到这里，过几天后我会再来。到时候我们进行下一步的学习。”

  他说完，便转身走向房门。

  “请稍等，哈克斯先生。”露西娅说道。

  “怎么？”

  “有件事，我想了解更多信息。”

  露西娅顿了顿。

  “关于洛特维克城的‘格林梅尔’事件。”

  哈克斯转过头看向露西娅，他没有说话，没有像露西娅想象的那样直接拒绝或者反问原因。他只是这样侧头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

  “你在好奇这个事情？科尔则跟你说了些什么？”

  “不……我从一本笔记本里看到这个事件的一些记录，我想从当事人那里了解更多内容。”

  哈克斯没有说话，露西娅莫名感觉面具下的哈克斯在眯起眼睛。

  “我尽量简单说明。”哈克斯竟然没有拒绝，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并示意露西娅也坐下。

  “在二十二年前，洛斯丹北部有一座叫做洛特维克的城市。那座城市本来也算吾尔麦的大城市，但现在已经没落了，并改名叫多米提里，也就是现在艾留克利家族管理的那个城市。先王吾尔麦治理这边土地的时候，曾设立了两个组织，以对抗残留在表象中的倒影势力。虽然开拓者吾尔艾德尽全力将加库所拽进了倒影与表象之间的空隙中，来自倒影的威胁也未完全褪去。各地仍有危险诡异的事件发生，倒影残党也在阴影之中苟延残喘着。

  “那段时间里，敌人焦急地想解除倒影之子的封印，它们依旧在与我们对抗。作为作战部门的我们，也就是异常排除司，负责与它们交战，而黑袍会，则是监视我们的机构。他们是暗中的信息收集部门，同时也会监视异常排除司是否有堕入倒影的危险。就这样，两个组织一同对付倒影残存势力很多年，将倒影的威胁从阳光之下驱逐，让不知危险的世人得以在软床上安睡……是的，我们的任务都是秘密的，一切在黑暗中进行，尽可能的把敌人抹杀在秘密中……

  “那段时间里，我们每次行动往往伴随着极大的损失。我曾经有过很多的学生，其中有不少天资聪颖，若是能活到今天一定可以成为国家的骄傲。他们都接触了，并愿意与戴洛方维的力量作交流。在那时，黑袍会得到了一个情报，一个让事情完全不一样了的情报。他们并没有请求我们的援助，而是自己组织了一批人作为牺牲者前去验证那个情报……他们，把人送进了倒影。”

  “什……什么？”

  “他们利用一个倒影残党的旧祭坛，开启了通往裂隙的‘门’。他们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到遗失在苍白荒原旧战场上，吾尔艾德手持的那颗水晶。这是一个相当冒进且荒唐的计划，总共有20人全副武装踏入了那个祭坛，随后祭坛崩毁，他们失去音讯。九天后，北荒原传来了来发现历不明的冻尸的消息。尸体拼凑起来总共有14具，从这些尸体上，我们只能得到些许的情报，一张布条上用血写着：否，返。”

  “于是，我们介入这个事件，派出一拨人前往北荒原。既然他们会从北荒原出现，那么北荒原因该有对应那个祭坛的‘出口’。为了确认，加库所没有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异常排除司一半的黑衣学者，以及另外两位负责人都前往的北方。”

  “还有另外两位负责人吗？”

  “是的，‘锐剑’德尔诺与‘夜语者’汉克带着他们的徒弟前往了北方，而我则留在南方区域应对国内的突发状况。于此同时，黑袍会开始动摇，开始疑惑先王恐惧的到底是什么，监视我们的眼，开始蒙灰。他们开始搜索一些，他们不该触碰的信息。他们找到了冈·肯兰的手记，未经允许私自潜入兰加土大书库查阅冈·肯兰的遗作，并偷盗走了冈·肯兰的大量手稿。最终，他们了解到了吾尔艾德的计划。

  “你未来将会成为计划的继承人，或许让我们的王来亲自告诉你计划的内容会更合适一些。他们就此叛变，携带着大量资料逃离兰加土。或许是吾尔艾德的想法令他们恐惧，让他们选择如此不计后果的分道扬镳。

  “他们的行动非常果断而又迅速，黑袍会内部产生了一次小分歧，若不是这次小分歧，我至少要在两天之后才会发现他们的叛变行为。他们迅速地朝着洛特维克进行转移，而我作为留守的排除司负责人则带着我的学生们前往洛特维克阻拦叛变的黑袍会人。身为监督部门的黑袍会，他们有着多套应对排除司的理论方法，说来讽刺，选择叛离吾尔艾德的人是他们。

  “理论终究只是理论，异常排除司动手决不手软。在我们的攻势之下，他们只能节节败退。我们的黑衣学者快速穿行于阴影之间，无声无息地将位于周边放哨的黑袍会人抹除，接着迅速收拢包围，准备抓捕黑袍会的核心成员。

  “我的学生中，有两个人是我最为器重的。一个是科尔则，你已经见过他了，他现在未老先衰，这是过度使用法术的痕迹。另一个，就是格林梅尔。她是这么多年来，我见过最有天赋，也最为谦逊的学生，不像科尔则稍有进步便得意忘形。这次行动中她负责袭击时钟塔，解决里面的黑袍会副手。黑袍会虽然总体实力远不如我们，但这个组织里面还是有相当老练的干部。在进入中央城区附近时，不少黑衣学者踏入了他们布下的陷阱而被杀害，我很多尚未成气候的学生也受到重创。科尔则步入陷阱，虽然只是受了轻伤，但也严重影响了他的行动。而格林梅尔，则顺利登上了时钟塔，但她毕竟还年轻。”

  “她被黑袍会人暗算了？”

  “整座时钟塔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这个陷阱本来是用来对付我的，结果进去的人是格林梅尔。作为天才，格林梅尔迅速找到了破解陷阱的方法，但也受到了相当严重的伤，她带着她的队伍登上了时钟塔，却在塔顶上受到了二次袭击。”

  “黑袍会人，用偷来的冈的剑杖放出的术击穿了格林梅尔的胸腔，击碎了她的心脏。黑袍会之中也存在术士，这是我们第一次得到这样的情报。除了致命的物理伤害外，黑袍会的术士让格林梅尔的力量暴走，以彻底让她灰飞烟灭。或许那个术士也不知道格林梅尔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强大到崩坏的力量已然可以自行反应出‘风暴’。不受控制的雷暴从天而降，比暴雨更为猛烈，不分敌我地轰击着洛特维克城。若‘风暴’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整个洛特维克城将会被从吾尔麦的地图上抹除。这样的天灾在短短几分钟内便让半座洛特维克化为废墟，黑袍会和黑衣学者都因此损失惨重，就算是老练的排除司干部，也无法保证能从这种级别的能量暴动中幸存。”

  “那是……如何……？”

  “我杀了她。”哈克斯很平静。“我杀了她，停止了这场灾难。她极力控制自己暴走的能量，但这对心脏碎裂的她来讲难于登天。‘风暴’不是普通术士就可以发动的术，而且一旦发动，施术者就会成为这个术式的祭品。科尔则顶着风暴的猛烈轰击想要救出风暴中心的格林梅尔，但那样只是徒劳。”

  “我在她完全转化为能量前，终止了她的生命。风暴停止，雷电不再灼烧这片焦土。但她也因此逝去，死在了科尔则的眼前。”

  “这便是洛特维克的格林梅尔事件。”哈克斯道。“其他的，正如你在公会档案中可查的一样，排除司因此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并移交相当大的权限给了其它部门，其中便有你父亲后来成立的组织处理司。这些便是全部。”

  他说完便起身。“今天就先到这里，过几天后我会再来。到时候我们进行下一步的学习。在此期间可以试试自行与戴洛方维的力量做一些简单接触。或者阅读这间屋子里的文献。”

  他说完这些后便离开了。露西娅愣了会儿后才想起打开笔记本将刚刚的那些信息记录下来。科尔则与哈克斯决裂的原因是因为格林梅尔的死，黑袍会与吾尔麦为敌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走向的不同的未来……

  约特是个黑袍会人，他潜入学者公会的原因是什么？是在刺探什么，还是说在观察什么？或者说，是想控制，自己？理由是什么？因为自己是潜在继承人？能控制自己的话，四舍五入算是控制吾尔麦的命脉来完成他们的任务？

  之后会知道这一切的，露西娅想到，自己现在不就在计划之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