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巍然】-11
磕磕绊绊地吃完饭，沈巍将碗洗干净放上滤架，楼上楼下找了一圈儿，才在后院的秋千上找到了井然。
那是白亚茹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沈巍走过去坐在他身旁，拉过手十指交握。
见井然转过头看着自己，沈巍笑道：“你不是说你找不到老房子地址吗？明天我带你去，保证给你找到。”
井然笑了笑，转过头看着夜空。
沈巍挑眉：“不信我？开着导航都能迷路的人，找不到不很正常吗？”
井然笑道：“就那一次，你要记多久？”
“一辈子，等我们老了我也说。”
井然闻言，不由地紧了紧握住沈巍的手：“沈巍，你见过银河吗？”
沈巍想了想：“没有，从我记事起，就在你眼睛里见过星星。”
井然：“......我见过，那个时候大概七八岁，在外公家，暑假，小区外面过条马路就是嘉江，河边的草坪很舒服，家里只有两个电风扇，一个给外公外婆，一个给爸妈，我热地睡不着就跑了出去，河边比屋里凉快，我就躺在草坪上，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那叫银河，只觉得星星特别多，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后来才知道我妈发现我不见了，急的全家人出来找，最后还是我外公背着我回了家，我妈当时气得想打我，被我外婆拦了下来，说孩子找到了就好，后来我妈还总说，也是小城市治安好，不然我当时睡得那么死，谁抱走都有可能。”
沈巍笑道：“这件事倒没听妈讲过，那条江还在吗？”
“嗯，外公的老房子也在，几十年了，老楼，那墙上还有我以前画的画。”井然笑道，“歪歪斜斜一排，就长方形正方形挨个排，里面堆了一个个小格子的窗子。
我喜欢那种老旧的筒子楼，我爸刚走的时候我妈要上两个班，晚上回来的很晚，我当时不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就趴在外面阳台上做作业，做完就把书包扔在阳台里，然后爬上屋顶等我妈回来。
那个时候天虽然很晚黑，路灯也没这么亮，但妈一走到路口我就能发现，然后悄悄爬下去，躲在门口阴影里吓她，每次妈都会被我吓一跳，然后拧着耳朵把我揪进屋。”
沈巍侧头安静地看着井然，心疼而认真，井然讲地很慢，偶尔笑一笑，他的井然就坐在身边，将自己心里压着的痛慢慢打开，而自己只能紧抿着嘴唇，站在他身边，陪着看着，心疼的无以复加却无法分担。
知道白亚茹出事后，沈巍一直很担心，上次井然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极了每次沈氏出了攸关之事自己告诉他的时候，只是沈氏的事可以靠人力改变，白亚茹的事却无力回天。
沈巍吻了吻井然的手，井然转过头看看他，笑了笑又看向夜空：“后来遇上拆迁，我们住进了楼房，妈的工作也越来越好，也不用每天很晚才回来，那个时候应该是初中，我已经习惯下了晚自习回家刷题。
我当时数学和物理特别好，就语文偏科很严重，我妈给我报了补习班，补习老师说光上课没用，要提上去得加大阅读量，我妈晚上就开始陪着我看书，当时我还不知道，我妈特厉害，琼瑶的小说外面套着红楼梦的封面，然后在我身边看得抹眼泪。
我当时还在想，黛玉葬花也不用伤心这么久吧，后来我妈说漏嘴我才知道。”井然笑了，“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你说她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我当时上课看古龙都是累一堆书挡着老师，早知道也换封面了。”
沈巍轻声道：“我以前不看小说，光打游戏了。”
“我妈不准我打游戏，后来上了高中，晚自习回家十点多，还要做试卷刷题，我妈就坐在一边打瞌睡陪着我，后来我就让她别陪了。
再后来上了大学，毕业之后出国进修，刚到意大利什么都不适应，又不敢给家里打电话，每次妈打电话过来我也说不到两句就挂，要上课还要打工，整个人忙得跟陀螺一样，一回到小公寓倒头就睡，跟着他们跑项目，跑工地，我连我妈在国内每天做些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医院给我打电话，说我妈阑尾炎犯了，手术要家属签字，可我当时在国外，急的四处找人，还好当时吴凡在，我看着手机里我妈疼的那样，当天就交了辞职报告。”
“可我还是回来晚了，沈巍，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买个菜就没了？”井然看着天上，“那天交警打电话通知我，我一路上都在想，肯定是他们弄错了，我只需要去看看，确定不是我妈，说不定一会儿我妈就用其他人的手机给我打过来，说她手机丢了，总之不可能是她出事。
到了医院，他们直接把我带到太平间，我看着一个人就这么躺在那里，盖着白布，交警说样子有些难看，让我掀开一个角确认身份就行......”
沈巍红着眼睛，将井然抱在怀里，这才发现井然浑身都在轻微地发颤，收紧双手将人完全护在自己怀里，柔声道：“别逼自己去想了，井然，我们不想了。”
井然将脑袋埋在沈巍的肩上，沈巍身上熟悉的气息让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心里的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白亚茹的死对他来说就像刻意压缩的气球，这种悲痛除了沈巍，他不想找别人说，也找不到人可说。
井然总是能将自己伪装地很好，只有在沈巍面前，他能做个不完美的人，只有在沈巍面前，他能卸下所有的壳和伪装，露出心里最真实的部分。
“我有时候想，要是我不出国，我是不是就能多陪陪她，或者我们当时不选择回外公家，甚至我当时不和你分手，我妈现在会不会过得很幸福，没事就给我们做饭，然后打电话然让我们回家，沈巍，是不是我害了我妈？”
沈巍肩膀上的睡衣已经湿了一大片，抬手抚着井然的后脑勺，一边吻着井然的头顶，一边轻声道：“不井然，妈不会怪你，更不想你自己怪自己，要是当初你没出国，怎么会有让妈骄傲的井然，要是当初我不离开，你又怎么会回老家，井然，不准将这件事背在身上，妈会心疼，我也会。”
沈巍心里也难受，可这种难受和井然的比太轻，他现在能做的，只有陪着井然，轻声地安慰着，即使很苍白，也不要井然一个人去面对这些痛苦。
“井然别怕，我陪你。”
沈巍就这么不停地重复着，轻声细语的安慰着，直到井然累得靠在他肩膀睡着了，才将井然抱回卧室，帮他换了衣服，然后将人抱在怀里。
就着外面不知道从哪里溢进来的灯光，沈巍抬手抚上井然的脸，然后吻了吻额头，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都带着痛，却在分手后第一次睡得轻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