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骨记》（5.3）

“这位是？”他睨视冯晓家，沉稳的语气里既透露出威严，还隐约表达了一丝埋怨。

冯晓家用一种奇特的眼神扫过李弱全身，露出职场里标准的微笑：“他是帮我修车的师傅，您知道，我的那辆马自达老是出问题。”

“完美男人”大获全胜，他直视李弱，被训练得毫无表情的脸上不禁透出一种志得意满的神情。随后，他恢复了特有的礼貌（通常用在社会地位比自己低的人身上）。“能修好你的车，这位师傅技术肯定不一般。”他往前走了几步，在刚好可以握手的距离停了下来，“如果您有名片的话，我愿意下次也找您修车。”“完美男人”伸出手，为两个“您”字体现出的崇高人格心花怒放。

“我……”李弱低着头，看着他皮鞋反射出的耀眼阳光，感觉“完美男人”就像泰山一样高大，“没……我没名片……”

“完美男人”体贴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可以和小家打听您工作的地方嘛。是吧？”

冯晓家机械地点了点头，脸上的制式笑容里添了一丝慌张。“那我们先走了。您自便。”说完最后这个“您”字后，“完美男人”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会永垂青史——他打算把这件事写进自传里（等他成为了真正的“大人物”）。可是，想到目前的自己竟只能算个“小人物”，他又是吃惊，又是郁闷，一股火气油然而生。他经过冯晓家时都没有看她，还加快了步伐，显然在示意她迅速跟上。

“那个……”冯晓家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离开，“我先走了，咱们回头……有机会再见！”她偷偷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用唇语说：“今晚！”，然后转身三步并两步跟上了“完美男人”。看着她越走越远，竟然没有回头，李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像被人揍了一拳。“再见……”李弱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小声说了一句，准备回家。他头痛欲裂，双腿像灌了铅。

他站在路边等人行道指示灯变绿。汽车一辆辆在他眼前掠过。他想起了刚认识冯晓家的时候，在那个令人心醉神迷的夏天……他想起了她走进汽修厂时的烂漫模样，想起了烤肉店外的道别，想起了深秋河畔的漫步……渐渐的，他想象中的冯晓家复苏了……她是甜美的，体贴的，善良的。刚刚的那个她并不是真正的她。对此，他深信不疑。他甚至开始期待今晚的通话。她会继续向他倾诉自己的苦闷。想到这里，李弱挺高兴，觉得自己多多少少为她做了点事。“可是，她的痛苦还是没有被解决啊！”他喃喃自语。想到兜里的那张银行卡，他觉得自己很滑稽。他是个没用的人。他连“完美男人”的一根小指头也比不上。想到这儿，他觉得非常痛苦，只想立马回家。他完全忘记了等绿灯的事情，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边走边想：没有我，她会过得更好。

现在，他只想洗个澡，舒舒服服吃顿饭，然后去上班，面对自己的生活。“面对生活！”他笑着大声说。

“砰！”一辆疾驰的轿车来不及刹车，撞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