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森林 4

我不知道什么时间算是漫长，现在我觉得这个词更多的是一种感受，当两个探索队员开着车离开后，我就在一天一天地数着，等着老蔡和阿姨带着俄尔芬过来。我看不见森林，周围只有无边的旷野。我不敢离开营地，哪怕是去旁边的山坡上看看，生怕他们到了之后看不到我，所以我能做的就只有等。
   我把手头找得到的装置照着图纸装了无数遍，有有点用的，而大部分都是没用的，我把这些东西拆了，又拼起来，而脑中却一直是俄尔芬的笑脸。
  “莉娅，你先走吧，我去找找你伯伯，放心吧，我们会带着俄尔芬去找你的，我们当年都是探索队的，别担心。”
   她说的信誓旦旦，但是她转身离开运输车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仿佛要被什么吞噬一般。
   我应该去找他们的。
   但是时间在我的犹豫之下一天天的过去，从担忧，到焦虑，到背着背包站在营地前痛哭失声。
   我总是看着森林的方向，我甚至想不起自己看了多久，我没有等到老蔡他们，也没有等到我父母的探索队，我等待换来的只有旷野上无尽的风沙。
   去森林的路途原本并不遥远，但是我知道我和他们已经很难再见了，在梦中，森林摇摆着，吞噬了一切，包括我，在扭曲的钢柱间我闭上眼，听到俄尔芬在不停地叫我，而背后那些怪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
   大概有一年了吧。
   本来我还寄希望于父母的探索队，希望他们能回到我身边，然后和我一起回去救他们，但是他们这次似乎并没有回营地，而是直接返回森林了。
   一个人究竟能活多久呢。
   如果我坚持不住的话，回到森林去和他们在一起不是更好么。
   回到我出生的地方。
   我心灰意冷，把营地的物资都用来做攻击装置，然后把这些装在了我改装的运输车上，我打算回家了，既然在这种地方呆着没有意义的话，还不如回去看看，无论最终怎么样我都认了。
   从营地留下的图纸来看，我把前端的发射器做得太多了，虽然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这些东西，但是急于求成的时候总是会做些愚蠢的事情，毕竟我只有一辆小车，不可能一炮轰平森林。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我又不得不重新进行改装。
  “你在干嘛。”
   突如其来的人声把我吓得扳手掉进了车前盖里，转头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我后面，她的装束很奇怪，就披了一块灰棕色的大破布，腰上还有一根特别大的皮腰带，而背上还有一柄很大的弯刀。
   我从车上跳了下来，好久没见到人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你是从森林过来的吗？”
   她直直地盯着我，看了好久，然后说：“不是。”
   我有点发愣，不是森林的人，难道旷野里也有人生存吗。
   我突然想起父母的探索队，心里突然十分欣喜，难道说他们的探索队找到别的聚集区了，刚刚才返回吗。
  “那你是和谁一起来的吗？”
  “不是。”
   我有点懵。
   她看向了森林的方向，又看了看我。
  “你要去吗？”
  “去。。去哪？”
  “那。”
   她指了指森林的方向。
  “呃，是的，我的家人。。。基本上都在那。”
  “不在。”她否定了。
   她的说话方式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只好含糊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我只是想找他们。。。也没指望找到。。。”
   她突然消失了，就在我一脸惊愕地到处扫视的时候她又出现了。
   大弯刀从她背后消失了，出现在她的手中，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形状的刀，有一根长长的刀柄，似乎是用什么植物做的，和刀身成直角相连，而且刀身也大得不像话。
  “你要去的话，静默借你。”
   她把大刀递给了我，我困惑地接过这把巨刃，手感却异常的轻，好像只有一个零件一样重，两手拿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静默的特性是静默，别划到自己，我在这等你。”
   没听懂，好像那把刀叫静默。
  “谢谢你，但是我很可能回不来了。”我耸了耸肩。
  “‘寄生’的处刑就给你，记得回收碎片。”
   寄生是什么意思？这个女孩说话的时候有很多不太好理解的说法。
   我有点不太想和她继续说下去了，但是想到如果我离开了，她很有可能要面对我之前的处境，又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个刚到的客人。
   这时她伸手慢慢地抚摸了一会我的手臂，又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小，但那个感觉却让我想起了俄尔芬，被我抛在身后，生死未卜的妹妹。
   太久都没有那样的感触了，就好像是重新触碰到了已经失去的人一样。控制不住自己又哭了起来，我抱住眼前的小女孩，就像在向自己的妹妹道歉一般，整整一年的犹豫换来的是没法挽回的自责，如果我和老蔡一起去找她的话，无论生死，至少不会活在愧疚当中。
  “别怕，他只有一个人。”她安慰道。
  “嗯。”
   虽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至少这次我希望能做点什么，如果说我还有机会的话。
   她很平静，也没有笑话我突然就哭鼻子的那副狼狈样，在我平复了心情之后，她安静地坐在桌子上，还是那种态度。
  “我在这等你。”
   眼前这个稳重的有些异常的女孩让我已经麻痹的意识慢慢苏醒，也许是太久没和谁交流了，对状况的绝望让我的意识变得很脆弱。我开始意识到自己不是希望去送死的，而是去了结自己的心愿，老蔡为了保护我们不惜投身到危险当中，不能让他这份心意白白浪费，虽然有些晚了，但我至少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
  “谢谢你，我会努力回来的。”
   她点了点头，然后还是很平静地看着我。
  “啊对了，你要吃点什么吗，我这有很多饼干，还有些干菜罐头，还有。。。一些零食之类的。”
  “要。”她还是点了点头。
  “我去拿，等下。”
   突然的访客让我的心情好了起来，我在仓库里找了我能找到的所有种类的食物，森林食品种类本来就很少，保存用的干粮就更没几种了，所幸营地的物资还算丰富，我只能尽可能地让招待显得豪华一些。
   天色渐晚，我们就着菜干冲的热汤，吃着饼干和一些干果子，还有一些我平时没怎么注意但是特别昂贵的甜食，这也是我父母在数年前探索到的植物做的，据说做法相当繁琐，但是作为感谢中央区似乎给探索队送了不少。
  “那，你是从哪边过来的？我都不知道森林以外还有其他聚集区。”
   她慢慢地喝了几口汤，说：“有，很多。”
  “很多？”我感到十分惊讶，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过来自森林外的访客。
  “你是这附近剩下唯一的独立生命体了，所以我先来找你。”
  “独立生命体？”
  “嗯，剩下的都和‘寄生’纠缠在一起了。”
   说话的内容还是一如既往的莫名其妙。
  “‘寄生’是什么？”
  “永生者。”
   她看了我一眼，似乎明白我不理解她的意思。
  “不用想，有静默就可以了。”
   我看了看身边形状怪异的大刀，依旧没弄明白这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不过她给我这个怎么看大概都是作为武器，但是用这玩意砍人，这形状让我想起了那个大机械臂，应该不太好使吧，我决定还是了解一下森林外的情况。
  “那。。。你之前生活的地方在哪？是什么样的？”
  “我是流民，以前没有固定的住所，现在也没有。”
  “流民？”
  “我和拿沙福。。。一个碰巧叫拿沙福的雇佣兵一起旅行，在取静默的时候他死了。”
   虽然不知道雇佣兵是什么，但是看起来之前他们应该是去过很多地方的，就像探索队一样。
  “那你们都去过什么样的地方？”
  “城市，旷野，森林，沙漠大桥，还有沙海。”
  “城市是什么样子的？”
  “就像大箱子一样，一个大房子，里面有很多功能设施，住了很多人，还有很多动物。”
   我越发觉得新奇了，森林的外部探索队说过外面是有很多不同于人类的动物的，但是他们带不回来，说这些大大小小的生物要么有很强的进攻性，要么禁不起长途旅行，也不吃东西就死了，我们只能看到标本。
  “那些动物，用饼干喂他们的话他们真的不吃吗？”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饼干，又看了看旁边的菜干罐头。
  “食肉动物大概不吃吧。。。”
  “诶——还有食肉动物啊，他们吃肉，那就是吃别的动物吗？好吓人啊~”
   她的表情有些微妙。
  “你没见过吗？”
  “没有，我听说过森林外面有动物，但没见过，只有探索队的人才有机会看到。”
  “你住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你不是说森林吗？”
   她又消失了，大概过了一秒又出现了。
   她看着我惊愕的表情，说：“等‘寄生’的处刑结束了，我带你去看看吧，各种各样的地方。”
  “好的，谢谢。。。额。。。抱歉，忘了问你的名字了。”
  “静默。”
   你也叫静默吗？
  “好的，谢谢你静默，不过我得能顺利完成任务才行。”
   她点了点头。
   之后我们也并没有聊得太多，她说的很多词我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什么雨林，无限电，扫描仪，他们在旅行的过程中带着很多我从未见过的特殊装置，我觉得如果是他们的话，应该很容易弄明白大空洞里的设施，甚至是三阶四阶的情况。可惜的是，现在森林的状况恐怕不适合带客人过去，如果她被那些怪人伤害到了，那就是我的失职了。
   当天晚上，她在大房间里休息。虽然我也不知道坐在桌子上闭着眼睛还动不动消失算不算是休息，消失的原因她没说，我也就没问，反正大概也听不懂。而我打算在休息前接着去改装我的运输车，花了半个小时把扳手从动力箱底部的缝隙里掏出来之后，我一身油污，胳膊还被夹了一下，也没什么精神再去拆卸多余的装置了，冲洗了一下就睡觉了。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那个女孩却不见了，我找遍了整个营地也没看见她，只有那把和她名字相同的大刀还留在大厅里。
   我有点失落，毕竟好久没见过人了，结果她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而且留下的这把武器也不知道对她重不重要，我拿起大刀，刀把很像植物的茎干，但是轻得多，更不要说是这么巨大的金属刀刃，整把刀的重量完全不合逻辑，我觉得外圈的世界可能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技术，所以可以生产这种奇妙的武器。
   大概半天后，我把车上需要拆卸的东西都拆完了，并往车上搬了足够的物资，我计划在森林南部或东部建立一个小营地，然后再以营地为中心慢慢地观察森林的情况，由于森林南部和大半个南区都没有水，如果情况不妙，我还得回来，燃油的量倒是足够，但保险起见，我还是把车留在南边的小营地比较好。
   大概地做完计划之后，我把森林的地图和笔记塞进腰包，之后确认了一下车头上的冲撞装置和全车的射击装置是否正常，便跳上了车，正在我准备点火出发时，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拉着我，我有些疑惑地看向了营地，突然想起来小女孩给我的大刀我还没拿，由于它太大了，看起来并不是很方便，我也就没在意。
   我回到大厅，看到大刀还靠在墙上，但是奇怪的是它好像对我有一种莫名的引力，我伸手去拿，在我还没碰到时它就像被我吸过来了一样刀把直接倒向我手中。
   我有些诧异，毕竟我从没见过这种现象，不过我对外部的技术并不了解，所以我也没有考虑太多，直接把它放在了车座后面，而且我觉得这个东西可能比看起来的会有用些。
   车离开营地驶向森林时，我有些紧张，但也有些激动，不管遇到的是什么情况，这是这一年多以来的第一个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