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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片夜空 第九章 弦外之音

2021-03-30 12:51 作者:大桢琛皮卡丘  | 我要投稿

       “副热带高压带,我想想……应该是湿润地区吧?”步晓敬软绵绵地从座位上起立,脸上露出僵硬的微笑,眼角仍挂着美梦被打断而产生的生理泪水。

       何谓恨铁不成钢,今天我算是体会到了。我稍稍挪动左脚,向他的小腿踹去。步晓敬“哎哟”地轻哼了一声,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我。

       “那么让我想想,”毫无起伏的女中音从讲台幽幽地传来,“步晓敬同学,周末应该要多写一套衡中金卷吧?”

       可怜的同桌在哄堂大笑中悻悻然坐下。“我无语了,”我憋住笑看向他,压低了声音,“页码都告诉你了,竟然连照着念都能搞错。”

       “我能有什么办法,刚刚睡醒的人能知道老师在问什么就很不错了!”这家伙竟然还一脸委屈,“邹老师真的是催眠大师啊!你听她的语调,简直比枫哥还要清淡无味。”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我交叉着双手打断了他,“邹老师其实是个很好的老师,你如果肯去主动向她提问,她一定会解答得非常耐心。”

       “唔,你会这么认为,只是因为喜欢地理而爱屋及乌了吧。”步晓敬在下课铃声中伸了个懒腰,坏笑着说,“我看你还是别幸灾乐祸啦——在偏科这方面,咱俩可是半斤八两呢。”

       我无力反驳,只好摊了摊手。在接下来的几节理科课上,我们俩毫无疑问会上演角色互换。真是一对滑稽的难兄难弟。

 


       和步晓敬成为同桌是上周日的事情。与徐冬漪发生那次不愉快的对话后,需要暂时拉开距离,双方都心照不宣。于是,在每周例行的换座位时,我们不约而同地在小组内提出了更换同桌。

       自从上次的“蘑菇中毒”事件后,步晓敬似乎就把我当作了同生共死过的伙伴。白天是同桌、晚上是舍友,我们几乎整天都黏在一起,换作别人,或许早已厌烦;可他却永远热情洋溢,亲昵得令我诚惶诚恐。甚至,偶尔还会尖着嗓子叫我“康康”——这等肉麻的称呼,我实在无福消受。

       不过,他坚决不许我叫他“敬敬”,因为这会让他变成万千少男少女日夜思慕的对象。

       “不瞒你说,我其实不喜欢引人注目。”他的表情严肃得令我止不住发笑,“入学的时候,我曾经想过,高中三年要低调地度过,低调到毕业以后都没人想起我。”

       “那么,恭喜你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梦想。”言毕,我又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弹了一下他光滑的脑门,好欣赏他那夸张而喜庆的叫唤。

       与喧闹的活宝作伴,一天十余节课的生活,似乎也没那么苦涩难熬了。

       不过,一些麻烦的事情也随之而来。比如此刻他正软硬兼施,要拉我加入班上几个中心人物组织的烤肉晚宴。

       “就当是陪兄弟咯,康康。”步晓敬拼命伸直十指,勉强盖住我正在读的书页,“你不是总说学习压力大吗?好不容易有提前放学的一天,当然要出去好好吃喝玩乐!”

       “不要。想去花天酒地,等到周末不就行了,何必执着于短短两小时?”我合上书本,钳住他的双手,“再说了,我跟好多人都不熟,去了只会败坏大家的兴致。”

       “怎么可能!康康你这么可爱,指不定有多少女生正对你暗送秋波——”

       “真的吗?”我佯装出惊喜的表情,夹紧手中的书本,挤得他嗷嗷直叫,“那就拜托你,替我去跟她们眉目传情吧,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哟。”

       纠缠打闹了半天,步晓敬终于得以从知识的重压下逃脱。他以一副浮夸的怒颜瞪了我片晌,忽又满脸堆出笑容:“好吧,你就继续宅在学校里发霉吧。不爱运动就算了,竟然连多走走路都要拒绝——难怪,是个小矮子。”

       尽管他的激将法笨拙又无理,对我却分外奏效:嘴里仍在嘟囔着“不要”,身体却已经实诚地站了起来。“没别的意思,只是勉为陪同而已!”我也回敬了一个凶狠的眼神。

       没错,谁叫他先有求于我。何况路程也不算远,不过是穿过一条水晶巷。

 


       结果,事实证明,我又一次自作多情了。吃饱喝足,原本声势浩大的队伍在返程时散落得三三两两。远远望去,步晓敬同学正被一群人簇拥着谈天说地;特意来陪他的好兄弟,则被孤零零地抛在了队尾。

       也罢,难得清净片刻,还能让我仔细看看日落。墨色的云层背后是温柔的夕阳。犹抱琵琶半遮面,半边天空浸入浩渺的灰黑,鲜艳的澄红色只能在另外半边天空涂抹。一眨眼的工夫,太阳已躲到楼群身后。云朵悠然飘向远方,霞光如一缕烟尘般悄然消散。

       水晶巷的路灯意外地开得很早。夕阳的余晖仍在头顶闪耀,愈加使这多余的灯火显得沧桑可悲。我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石子,慢腾腾地拖着脚步,任阴凉的晚风阵阵吹拂。

       “没有步晓敬的陪伴,黯然神伤了?”耳畔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女声。转身一看,徐冬漪正背着双手站在一旁,脸上挂着一抹浅淡的微笑。

       “怎么可能!”我立马矢口否认,“不跟你的闺蜜们一起走吗?怎么来找我了?”

       徐冬漪耸了耸肩,笑而不语。我蹲下身子假装系鞋带,像做针线活一样结了又拆、拆了又结,可她却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抬起头来,望着她乌黑的眼珠,就这样对视几秒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真的不是!”脸颊迅速烧得滚烫,我急忙连连摆手,“你听我说……无论你刚才看到了什么,事情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仍不答话,只是抿着唇偷笑。还能怎么办呢?普通人遇上超能力者,只能束手就擒。与其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继续羞赧,还不如直接把心中的情绪解释清楚。

       更何况,我的真实想法,说不定早已被她暗中洞察。

       “没错,我的确有些失落——但也仅此而已。”我慢慢平静下来,给鞋带绑了个死结,“这顿晚饭,如果不是因为步晓敬,我根本无意参加。本以为他是真心需要我的陪伴,可结果你也看到了,即使我不在,他的身边也不会冷清。”

       “啊——吃醋了。”

       “不是的!——算了,你说是就是吧。虽然不想承认,但与他同桌的这几天里,我获得的欢乐,或许比过去一个月加起来还要多。作为回报,我也希望自己会是他的一个——不说独一无二,但至少是不能轻易替代的朋友。”

       “果然,你明明对他格外在乎,却还要装作百般嫌弃。”

       “那是因为我清楚得很,他对我好,并不能说明我有多重要,而是他的性格本就如此。同桌也好,其他同学也罢,几乎没有人不会和他打成一片。再说了,即使他真的想结交一个挚友,那个人也没有理由会是我。”我站起身来,甩了甩略感麻木的腿脚,“所以我才说,我的确因为一时的幻想而有些失落,但也仅此而已——毕竟,我还是能够认清现实的。”

       徐冬漪目不转睛地听我说完,莞尔一笑道:“看来,你我即使不能推诚相见,也不至于落到无话可说的田地。”

       “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冷战!只是……”

       “好啦,回到正题吧。”她转身朝学校的方向走去,“虽然轮不到我来做心理疏导,但我还是想说,你实在是受悲观主义荼毒不浅。我问你,你有什么理由认定,自己对他而言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普通朋友?”

       “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这样认为呢?——等等!你的意思是?”我乍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赶紧追上她的步伐,“难道说……”

       “走出自我束缚,停止逃避内心的真情实感,别让心愿仅仅停留在‘希望’的层面——这就是我给你的全部建议了。”

       又是这讳莫如深的语气,我知道她不会给我答案,于是决定闭嘴不再问。天色渐暗,夜幕初垂,离晚自习上课时间已不久,我们两人都加快了脚步。回想着刚才的对话,我竟觉得心情莫名舒坦了不少。她果然是个奇女子,言语间没有半点刻意的安慰之意,却无心插柳般起到了不凡的作用。

       特地来参加这顿晚宴,好像也不赖——正这样想时,地上的一摊玻璃渣突兀地闯入了视野,打断了所有的思绪。

       我下意识地往后踉跄了几步。环顾四周,这里果然是那天夜晚遇袭之处;而这堆碎屑,就是那时害我负伤的凶器。可令我惊异的是,当时藏身的大院,此时已被一堵围墙所隔绝。高耸的墙体、整齐的墙面,与记忆中的颓垣败壁判然不同。

       “怎么了,子康?”走在前方的徐冬漪回过头来问道。

       “你有没有听枫哥说过,他有天晚上在水晶巷救了我?”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述了一遍,“太奇怪了,这里离学校不远,如果近期有工程建设,我在五楼的寝室里不应该毫不知情;而且,当时打碎的酒瓶现在仍躺在墙角,没有被工程队清理掉,这……”

       “这没什么稀奇。”她满脸写着不以为然,“当时昏天黑地的,你一定是记错地方了。”

       不,我即使记性再差,也绝不可能忘掉这个惊魂之地。水晶巷幽深的夜已然降临,四面若有若无的窸窣声像是无形的手,推搡着赶我离开。可现如今,除去这堵围墙外,我的脑中已别无他物。鬼使神差般,我抬起一只手,伸向前方。

       眼看指尖将要触到围墙,徐冬漪猛然擒住了我的手腕。“冬漪,你……”我错愕得说不出话——明明与我差不多高,明明外表是个文弱少女,她的力气却大得出奇,仿佛只消一个念头,就能把我的骨骼倾轧碎裂。

       “别闹了,要迟到了。”阴沉的夜色令她的目光愈显森冷。

       “你又想隐瞒些什么?”我的喊声中竟带了点哭腔,“这堵墙确实有问题,对吗?”

       “恰恰相反,出问题的只有你的头脑。过度的异想天开,已经影响到了你的正常生活。”她不由分说地拽着我离开了现场,“或者说,你只是想找个理由旷课?抱歉,作为组长、作为副班长,我不会容许这种行为。”

 


       我不相信。

       我绝不会再次被徐冬漪唬住。现在我已彻底明白,她特地和我同路,根本不是为了谈心,而是为了防止我与那堵围墙发生接触。

       的确,不管她试图掩盖的是什么,与我都漠不相关。可她越是守口如瓶,便越能激起我心中的叛逆。事已至此,我只能请步晓敬给我出主意。

       “你真的想好了要去一探究竟,即使那堵墙后面空空如也,即使可能和冬漪关系恶化,也在所不惜?”听我讲完后,步晓敬罕见地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是她自己告诉我,有了想法就要付诸实践,不要让它仅仅停留在‘希望’的层面。事到如今,那堵围墙的秘密,就是我心中唯一渴求的东西。至于别的问题,我已经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步晓敬怔怔地看着我,半晌没有答话。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于是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痛!——抱歉嘛,我只是在想,好久没见你这么执着的样子了。”他挠着后脑勺笑道,“既然如此,作为好兄弟,我自然没有不支持你的理由。我猜,你现在面临的最大阻碍,就是冬漪的监视吧?被你发现了端倪,她肯定会想方设法不让你再靠近围墙半步。”

       “一点也没错。”我点点头,叹息一声,“对此,你有什么办法吗?”

       “简单。”步晓敬眯缝着眼睛打了个响指,“有我的配合,保证你在不引起她注意的前提下回到水晶巷。”

       “怎么做?”我立马凑到他跟前,低声问道。

       “稍微动用动用欺骗的手段。”他指了指从座位旁边走过的江枫,做了一个巧诈的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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