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至(第四章)
半月时间转瞬即逝,一行队伍在府前等候,马车上,运了一车又一车的藏书古籍,漼氏将此作为时宜的陪嫁礼物,共计五千六百卷手抄本,一同送入南辰王府。
中州距离西州较远,短短一天无法到达,漼文君陪同时宜远赴西州,在周生辰安排的一处驿馆先行落了脚。
大婚之日,南辰王府到处张灯结彩,筹备周生辰与时宜的成亲仪式。
“你这贴的什么啊,歪到哪里去了!还有你,把酒摆着乱七八糟,没一点整齐的样子,我看啊,就应该让你们到军营里训练几日!好好调教一番!”凤俏指着正在干活的两位家奴,责怪他们做事不够细心,今日作为师父的大喜日子,任何一处都怠慢不得!
一位家奴将刚刚搬运的酒坛子放下,嘴上求饶着,“凤将军,小的知错,这就重新摆放。”
宏晓誉闻声前来,顺便查看筹备的进展,“师妹,迎亲的吉时马上就要到了,你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把这些酒摆放整齐就全部完善了,”凤俏汇报过后,偷偷凑近宏晓誉身边,小声询问,“师姐,我上次没去中州,不知道小师娘的长相,但听二师兄提起过,说是这位漼家小姐温婉端庄,一看就是名门贵族之女,我听说世家小姐从来都是笑不露齿,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反正我是不行!”
话音刚落,凤俏随即做了一个不露齿的笑容,惹得宏晓誉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谢云正巧进到房内,碰上这一画面,当下调侃道:“我说四师妹,你这笑起来宛如比哭还要难看,我劝你啊,还是不要轻易去学,别扭得很!”
无缘无故得到一番吐槽,着实点燃了凤俏的怒气,她将手握成拳头状放在谢云眼前,威胁道:“你再多嘴,信不信我教训你。”
宏晓誉见他二人还在打闹,连忙劝说,“哎好了好了,马上该去迎亲了,切勿惹出事端,否则师父怪罪起来,我可帮不了你们了。”
一提起师父,凤俏赶紧收起拳头,继续催促府内下人摆放酒坛子,宏晓誉和谢云二人,则一同检查其他事宜。
在迎亲队伍到达驿馆之前,时宜坐在梳妆台前,用嘴唇抿住胭脂花片,婢女成喜为她带上耳饰,临近出嫁之前,漼文君特地来到时宜房内,与女儿做分别。
漼文君看着女儿一袭嫁衣,不舍之情涌入心间,她眼含热泪,轻轻抚摸着时宜的脸庞,做最后叮嘱,“十一,入了王府,要谨言慎行,做好为人妻子的本分。”
这门婚事,是漼广费尽心力才得以促成,漼家自此以后与南辰王府结亲,意味着从今以后有了靠山,只是这其中的支撑,需要用时宜的一生来换。
漼文君万般不舍,她膝下仅有时宜一位女儿,小十一是她疼到心尖的宝贝,如果有可能,她一定会让时宜自己来选择和决定要嫁之人,可在家族联姻面前,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好在她过去和小南辰王有过接触,此人正直又骁勇胜战,时宜跟了他,当娘的还算放心。
时宜眼眶湿润,依依不舍地握住漼文君的双手,“阿娘,女儿知道了...”
前些日子漼府忙着备嫁妆,时宜不想让阿娘担心,总是刻意隐藏不舍情绪,可到了最后要出嫁之时,已然有些强撑不住,她深知过了今日,就要长居在西州,不能像以前那样守在阿娘身边了。
想到这里,就无比的失落与难过。
“时宜,等迎亲队伍来了之后,娘便要离开西州回清河郡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三郎投了南辰王军,会陪同你留在此处,你们兄妹二人也好有个照应。”
当娘的最是了解时宜,她常年在庇佑下长大,而今独自入南辰王府,最初定会觉得不太适应,好在有漼风在,能够给她一些心里慰藉。
时宜委屈地轻摇摇头,不愿就此分离,“阿娘,女儿舍不得您...”
驿馆外隐约传出热闹声音,一名婢女打开房门,走近漼文君与时宜身边,低声提醒,“三娘子,姑娘,南辰王府的迎亲队伍到了,正在驿馆外面等候。”
再不舍,也不能因此而耽误了良辰吉时,漼文君眉眼含笑,一点点松开时宜的手,“去吧,别让殿下等久了。”
成喜取来喜扇交到时宜手里,随后轻轻搀扶着她走出驿馆,门口的迎亲队伍已在外等候,她缓缓坐上花轿,听着轿子外面的嘈杂声音,心中着实忐忑不安。
自从半月前与小南辰王见上一面之后,总是会时不时念起他,眼下有些日子没见,也不知他所受之伤有没有痊愈。
花轿一上一下的颠簸,让本就不安的她紧张不已,情不自禁用手紧紧攥着衣裙,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时宜隐约感觉速度逐渐变慢,花轿被轿夫小心放了下来。
成喜凑进轿帘,提醒道:“姑娘,该下轿了。”
她细心掀开轿帘,搀扶着自家姑娘走下花轿,时宜手持喜扇放在面前,遮挡住自身容颜。
一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犹如蒲扇般大的手进入视线,甚至能清晰看出上面的老茧,时宜发现红色的衣袖,不禁心头一颤,她小心翼翼将手放在周生辰的掌心上,与他并肩踏入南辰王府。
按照习俗,成亲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但小南辰王一生踏过无数鲜血白骨,不适合敬拜神佛,他的父皇和母后,甚至皇兄,也已经离开了人世,周生辰索性直接摒弃这两项步骤,仅仅与未来妻子互相对拜。
月色隐隐约约呈现,从最初的朦胧,到星辰铺满了整片天空,时宜坐在喜床上等待,由于久坐的缘故,导致身子微微生麻,她微微调整了下位置,后又忍不住好奇左右张望房内陈设,忽然听见外面起了动静,生出脚步声,她连忙坐好,拿起喜扇遮住面容。
一声“吱呀”声响起,房门随之被打开,周生辰转身关上房门,坐在一旁的檀木凳上面。
“竟然坐了下来,为何...不先来揭喜扇?”时宜心里嘀咕着,不明白周生辰此番是何欲意,难不成...他当真如自己最初猜想那般,不愿应下这门婚事吗?
她甚是疑惑,却又不敢乱动,只得乖乖坐着,等待周生辰主动来揭喜扇。
小南辰王自少时起领兵在外,几年内攻下就已数个城池,他不怕打仗,更不怕流血流汗,可今日大婚,却让他这个威严的王爷在一位小姑娘面前,感到些许紧张和不自在。
他转过脑袋看向坐在床上的时宜,缓缓坐起了身子,走近她的面前。
周生辰抬手,揭开她面前的喜扇,时宜顺势抬起眼眸,正撞上他的眼神,那日不敢回头看他,今日在这一瞬间,全然补上了。
“时宜?本王听闻...你还有个乳名对吗?”她初入王府,周生辰希望叫的亲切一点,能够让她觉得温暖一些。
她微微颔首,柔声回应,“我在家中排名十一,所以一生下来,阿娘和阿爹给我起了一个叫做十一的乳名。”
周生辰温柔一笑,“好,那本王...以后也叫你十一可好?”
时宜笑着“嗯”了一声,随后指了指他的胸口处,关心问道:“殿下的伤好了吗?我送你的药可有效果?”
伤?周生辰不明所以,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直到勾起回忆,才突然间回想回来,他故作轻松一笑,不得不继续隐瞒下去,“已经好了,你送的伤药很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