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双帕弥什】 曲 （五） 懒梳妆

回空中花园的运输机定在了三天后，这三天对我来说是个难得的没有了任务的休假。

我推开房门，与空中花园截然不同的冷色阳光洒了下来，我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吸进了少见的平静的泥土气息。

我伸个懒腰，舒展了几下四肢，朝着主殿的方向走过去。

虽然曲说过这几天我可以在九龙自由走动，但是做客的话总是要先和主人家打个招呼。

走在九龙的街上，和上次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没有了战火的喧嚣，这座古老而厚重的城池展露出真正的面貌。

比空中花园少了许多钢铁的沉重，比夜航船的繁华多了几分幽然的清冷。

和它的统治者不经意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我抬手，想要敲动眼前的宫殿大门，提醒里面的人有人到来。

我敲得声音不大，心里想着要是曲没醒的话，过一段时间再来，毕竟现在时间还早。

但是没想到才刚刚敲了一声，里面就传来她的声音：

“进来吧。”

我推开门，里面只开了她案牍旁的两盏灯，从微开的门缝隙间透进来的阳光根本达不到王座的位置。

昏黄柔和的灯光映衬着曲清冷的面庞，她就坐在高高在上的王位之上，冠冕和饰物整齐的放在一旁的铜黄色架子上，看起来是刚刚醒来。

“打扰到你了吗？”

我以为是敲门的声音吵醒了她，有些尴尬的轻声问道。

曲长发散落，柔顺的人造纤维微微虬结，她神态慵懒，妩媚狭长的美眸失去了平时的锐利，花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将视线的焦点对焦到我的身上。

“没有，本王一直都是这个时候起来处理公务。”

她声音低哑，没有了我与她每次相见时的运筹帷幄，带着刚从睡意中醒来的朦胧。

她如今的样子，我看到了曾经看不到的人性，于是心脏重重跳动，传达着某种潜藏的东西。

这一刻，我自欺欺人的希望这种情感只是华胥推演的副作用，而不是我发自内心的东西。

曲站起身，这时我才发现她没有穿鞋子，一双细腻瓷白的玉足就轻轻踏在干净整洁的玄黑色毯子上。

她微微踮脚，伸手去取下架子上的冠冕。

我视线不受控制的扫视着那因踮起而浮现些许清晰筋络的双足，然后察觉这样做的不妥之处，只能双眸上移，看着正将冠冕戴正的曲的侧脸。

每戴上一件饰品，她身上的威严愈重。

在我眼中，曲戴上的并非是冠冕，而是一副名为王的枷锁。

她好像察觉到我的视线，于是偏过头看了过来，眼里的慵懒已经消失不见，只剩深不见底的清冷。

忽而，她展颜一笑，弯腰将双足伸进鞋子中，然后轻声问道：

“好看吗？”

我好像被抓住做了坏事的孩子一样偏过头，半天后，只能讷讷点头，说不出其它的东西。

与没有敌意的人相处比各种各样奇怪的任务更难。

曲低低笑了两声，走下台阶，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为难我，而是说道：

“吃饭了吗？”

我有些惊讶，因为现在的她不像能说出这样话的人。

曲看着我讶然的表情，歪头调侃道：

“怎么，我这样问很奇怪吗？”

我反应过来，摇头回答道：

“没有。”

曲负手从我身侧走过，然后在身后半步的地方站定，带过来的是鼻尖幽然的莲香。

她轻笑一声，好似想起什么，说道：

“你来之后，本王还没有尽地主之谊，走吧，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九龙。”

我转身跟在她挺拔的身影之后走出宫殿，比我过来时更刺眼的阳光洒落，曲修长的双腿在阳光下泛着象牙色的白腻光泽。

我想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于是开口找些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就这样走出去没关系吗？”

曲抬手看了看身上的华袍，知道我话语中意味的她不在意的摇头说道：

“在枷的作用下，我需要是什么样子，在子民的眼中，我就是什么样子。”

她迈步向前，声音冷然，她在提起自己的身份时一直都是这样的语气：

“就像子民抬头仰望本王时，看到的每一面，都是本王想让他们看见的那一面。”

我想我明白了什么不能言说的东西，九龙子民的枷是科技的造物，在脖颈上，而曲的枷就是九龙，在她心中。

九龙需要她，于是她就是什么远虑的帝王，子民需要她，于是她就能在华胥推演的不可能中，找到可行的万世铭计划。

百姓看似处处受到束缚，实则自由少忧，她看似万人之上，坐拥万里江山，却只困在九龙王座那方寸之间。

我唇角微动，却又恢复正常，然后沉思片刻，再次缓缓开口，带着一丝试探的问道：

“如果有一天，我们赢了，万世铭计划也就不需要了，你准备继续待在九龙吗？”

我和她走在这青苔古巷中，随着曲的脚步停下，我紧赶两步，站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也停了下来。

曲就这样安静的站在远处，然后她半侧身体，那张宜嗔宜喜的侧脸映入我的眼中。

只是那双琉璃眸子中无喜无悲的神色让她的美多了一份无机质的危险。

她嘴角勾起弧度，但是除了嘴角，整个人毫无笑意：

“本王可不是华胥，这种异想天开的提问也要按照程序回答。”

我没有停止这个她明显不想回答的问题，继续说道：

“我倒是有很多想做得事情，不过需要人手，到那时来帮我怎么样？”

曲整个人转过来，直视着我认真的视线，倏然摇头笑了起来，修长食指点了点我的额头，说道：

“你这话拐了不少少男少女吧，可惜对我没什么用，不如我来问你吧，如果我们输了，你来帮本王如何？”

曲不等我回答，又转过身朝着古巷的出口走去，她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上去，边走边说道：

“与其抱着虚假的猜想，不如想想等会吃什么，免得回到空中花园之后背后说本王招待不周。”

……

“王位对你重要吗？”

“是九龙，九龙的子民需要本王，而不是本王需要王位。”

我抿了抿干涩的唇，感觉自己的声音也是干涩的，不像是自己能说出来的蠢话：

“如果……有一天，我需要你呢？”

我们走出了古巷，她的声音随着阳光一起洒下，带上了温度：

“你也是本王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