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8/19 吴学长篇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平静地看着夜的漆黑。眼前是空无一物的,虽然知道上面铺着天花板,但我似乎能望穿它,看到那被深埋着的时光。望着望着,眼前竟然浮现出一幅幅画面,都是我过去生活的碎片,尔后这幅画面开始深入、再深入,竟然在极深处映出一位学长的面庞来。他似乎在关注画面中的我,过了一阵便走远了,渐渐消失不见。在他离去以后,画面中的一切似乎都照旧,但总是能在下一个画面中又看到他那极远的身影,想去追寻却又不见了。我便决心要抓住他曾出现过的碎片,但它们总是飘散在夜空中,像画面中的学长那样若即若离,真正能被我抓住的却很少。
我决心要把这些碎片串起来,把记忆中完整的他寻回。
学长姓吴,就称他吴学长吧。故事先从我和吴学长的第一次相遇说起。
那想必是五月左右的事了。为何记得这么清楚呢?是因为回想起了一些定期的考试。因为我们的相遇与这些考试有关,于是便有必要先来讲解一下我们那时的数学竞赛。首先是众人皆知的国赛,我们都要跑去杭州考试,时间在9月底到10月初。在这场竞赛中,拿到一等奖基本就可以保送到清北,拿到二等奖就可以在清北的自主招生里获得A及以上的评价。A+优待大致是可以免考笔试,直接获得满分,A则不管笔试成绩是否达到要求都可以去参加面试,比较鸡肋。虽然离清北还有些距离,但二等奖就基本敲开了其他985的大门。三等奖就没有什么用了,约等于安慰奖。
想要参加如此重大的考试,需要一种入场票。那就是在浙江省数学竞赛,也就是省赛中获得优异的成绩。在省赛里拿奖,似乎也就只有浙江大学会认了,但对于自主招生来说并不如国赛成绩有用。这个比赛大致在1月份,4月份出成绩。入场票换算大致如下:
一等奖:获得三个名额。
二等奖:获得一个名额。
三等奖:三个人获得一个名额。
当年,我还在读高一,与刘同学、汪同学并称数学竞赛三巨头,我们都已经在各种小的比赛中斩获金奖。当然,这些比赛自主招生不认,毕竟是小比赛,真正的高手并不参加。在省赛出成绩的前一阵日子里,不知从哪儿传来一个消息:我们学校高一可能有一个一等奖。那时我与我的数学老师、也是我们的数学竞赛老师,王老师,关系十分融洽。我一听闻这个消息,便跑到办公室去问他。他说,那个人就是你,你考了106,但分数线还没有出来,不过往年的分数线基本上也是这个数,大概率是一等奖了。
后来我从王老师手里拿到了所有人的成绩,也得知了一等奖的分数线:103。王老师让我把成绩告诉所有人,那张写着成绩的纸顶端用着极为秀丽的字写着我的名字,后面跟着唯一的一个三位数106。第二位已然忘了是谁,或许是刘同学,八十多。第三位大概是汪同学,六七十多,然后是一团50多和50不到的成绩。就是这样,我牢牢占据了顶端,还甩开了大部分人好几条街,于是就成为了一段校园传说:高一有一位数学天才。
吴学长显然是听闻了这样的传说,他就是因此来找我的。所以,那一定是燥热起来的五月,他与两位同班的同学在走廊里等我。吴学长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旁边一位同学手里拿着一袋去了皮的西瓜,另一位则拿着两袋,显然是刚从对面的小店买回来的。他开口说明了来意,说是觉得我是一位值得培养的人才,便想把这本笔记本赠与给我。我大概是炫耀般地收下了这份礼物,原因是后面有很多同学在看。在几句简短的对话中,虽然我的自恋快溢满了走廊,甚至将要涌进教室,但理性依然告诉了我:他的声音十分独特。
他那声音和吴青峰十分相仿,但没有那么的空灵和纯净,却是十分明显的沙哑。大概是因为变声期吧,我想。
我们具体说了些什么,已经全然回想不起来了。只知道在告别以后,他的同学说了一句:“你怎么不把西瓜也送给他?”吴同学不知道回了一句什么,他们便小打小闹着,从连廊里走远了。我目送他们走进了对面的教学楼,也算是探听到了他们的班级。吴学长也在实验班,那一年,他高三。
我们的教室相距并不远,仅仅一个连廊的距离。他们去宿舍楼下的小店或是去食堂,就要先走过这个连廊,然后与我们走同样的路,所以偶尔还能碰上。他送我的笔记本并不大,封面是一幅黑中带着几点褐黄的星空画,里面同是褐黄色的纸,摸起来十分舒畅。我许久都没有动那个笔记本,直到后来做了数学竞赛的笔记本,每次上竞赛课时都会带着它,然而我并不常做笔记。后来又变成了高考数学难题集,里面贴上了我从各种地方剪下来的题目。现在我毕业了,几乎所有的笔记本都被装到某个纸板箱里,送往某个亲戚那儿了。但吴学长送的笔记本还立在书架上,依旧诉说着过往的岁月。
他很快就考完高考毕业了,不出一个月。在那之前,我只知道他的成绩不错,发挥也十分稳定。我偶尔会拿一些数学题去“骚扰”他,就用便利贴。他也会把解法写在便利贴上回复我,字迹十分秀丽。记得有一次他用了心形的便利贴,我把它贴在了座位旁边的墙壁上,大概是为了炫耀我和一位成绩不错的高三学长有着“学术”交流吧。
在吴学长他们那届高考的时候,高一高二照例是放假的,因为教室要搬空作考场。但我们却在学校的多媒体教室里学数学竞赛。于是时间就在我们与数学鏖战的时候溜走了,高考一结束,外面便逐渐闹腾起来,过了约一个小时便静下去了。他们走了,所有的高三学生一齐走了。
后来他们把教室全部搬空了,只剩下学校的桌椅。空荡荡的教学楼,抹去了他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却不知是谁掀起了到高三那去寻宝的风潮,我也跟着了魔似的,在某个晚自习下课跑到吴学长当年的教室里转了转。教室的前门没有关,我极为小心地推开,仿佛提防着随时会吹来的一阵阴风。学校的教室构造基本一样,我很轻易地打开了教室的灯,忽然的亮堂充满了整个教室,驱赶了阴森的魔鬼,却照亮了我心中的魔鬼,我便赶紧关上两排。但只开一排灯更像是在干坏事,于是我又迅速地重新打开了关上的灯。
教室和预想的一样十分空荡,或许原本就是如此,或许早已有过“寻宝猎人”将这里洗劫一空。和空荡的教室相违和的,是画得满满当当的黑板,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依然光彩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存在过的、奋斗过的青春。我很快就在上面发现了吴学长的名字,旁边围着一圈从未听说过的名字,我便醒悟我是来找吴学长的“宝贝”的,于是便想找到吴学长的座位。然而讲台上并没有座位表,我也不是非要把四十几张桌子都翻开来看看,毕竟10分钟的下课时间并不允许我这样干。于是,我便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假装这是吴学长的座位,然后傻傻地看着黑板,想象着他们的高三岁月,以及他们最后在黑板上的狂欢。上课铃一响,便窜回了原本的教室,仿佛我也从来没有来过。
后来惊闻那一年出了一个清华的,就是吴学长,似乎是绍兴市的状元。在我们那高中,好几年才能出一个清北的,但我惊讶的不是这个,谁能想到之前那个来找我的人竟然有着清华的实力呢?那可是中国最高等的学府,很多学生用尽全力都够不到的地方。要是能成为清华的学生,那是多么的荣光。虽然我不一定有实力能考上清华,但却有一个名副其实的清华学子摆在我的面前,产生想凑上去的想法也是自然的事了。虽然我本来就表现得十分“火热”,闹得众人皆知。但他的成绩让我一切的“火热”都有了理由。
我怕吴学长在考上清华之后忘了我,虽然这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好在,暑假里吴学长也想给人做家教,赚点钱,于是我便成为了他的“第一联系对象”。他自然不知道我是去过他教室“寻宝”的,也不会知道我在期末考试开始时,在草稿纸上写了他的名字,后来写完考卷还有大半个钟,于是就看着草稿纸上的名字发呆——显然是把他当做榜样来看。他自是不知道这些的。
我们在隔壁班的马同学家里上课,为何要在那儿上我已经忘记了。第一天上课前,吴学长领着我们去三五地带吃了西餐,虽然以前也去过几次,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唯独这一次,吴学长的清华魔力让一切变得高雅起来。或许是一种仪式感,或许是面对前辈时的尊重,不管怎样,我的仪表、礼仪、谈吐、举止,一切都显得微妙而不真实。
不过,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接近清华的学长,有些许的做作也算是正常,好在吴学长倒也不怎么在乎。说是补课啊,对于我来说,其实也是一次非常近距离地观察清华学子的机会,他们究竟是怎样在三十万浙江考生中脱颖而出的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多少孩子和家长都为之着迷,我也不可避免地淌在其中。
吴学长给我和马同学上的是数学课。但我的数学基础在高一里面算是顶尖了,那为什么不补其他科目呢?除开吴学长想教数学的因素,其实也与我当年真实的学习状况有关。虽说那是我高一升高二的暑假,但我上的是“提前班”,已经在高中学了一年半。其他的科目教得不快,基本与普通班级的进度持平,因为马上就要选课分班。唯独数学,除了圆锥曲线,其他高考要求的知识已经全部教完了。马同学的情形与我大致相同。
虽然我的实力已经能在省赛上拿一等奖,但要是去参加高考,恐怕也只能拿个100多分,这点分数可考不上好的大学。不过,这对于只有高一的学生来说,已经算是打下了不错的基础。吴学长带着他三年的数学笔记,本来想教我们基础内容,结果我的基础超乎他的想象,马同学的基础也算是不错。于是在三人商定之后,我们决定直接拿高真题开刀。
于是在接下来一两周的日子里,我们固定地围着一个圆桌上着课。吴学长坐在圆桌的一边,看着各种神奇的课外书,旁边立着一个小白板。我和马同学则在另一边疯狂地刷着高考真题。根据多年的规律,倒数第二题总是圆锥曲线,我们没学过,便空着。最后一题基本是难于上青天的导数题,以现有的导数知识虽然能做,但没有接受过系统训练也很难解出来,于是也只能空着。为了训练做题速度,吴学长为我们计时。我的做题效率很高,于是他便要求我在九十分钟内把除了最后两题之外的题目全部做完。马同学基础不如我,要求便宽一些。做完之后便拿去给吴学长对答案,错了便自己先看答案的解析。等到两人都做完以后,吴学长会在小白板上再帮我们理一遍思路,直到两人都理解透彻。
这样想来,其实吴学长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他那课外书。他是不需要先做一遍题目的,毕竟他刚考完高考没多久,不至于遗忘。再说了,这些高考真题,想必他也已经练过不下一次了吧。这样家教倒还真是赚钱,而且不怎么费劲。毕业以后我倒也学习过他的家教方法,但我并不喜欢看书的时候被人打扰,特别是比较频繁的打扰。而且,别人花钱来求学,你却在旁边看书,感觉也并不合适。不看书看人吧,一直看别人做题其实也是一件蛮无聊的事情,特别是遇上一些比较“笨”的学生,我教的他一时半会理解不了,就只能绞尽脑汁想别的方法帮助理解或者自求多福了。当然,或许也是我这个老师当得太差了吧。
不管怎样,吴学长这一位老师做得不错。我的数学老师常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身。”但吴学长这位师傅的工夫是在进门以后的,讲究的是一个训练方法。靠着高强度计时刷题,我和马同学的进步神速,都能在更快的时间里解决前面的真题,而且有着极高的正确率。不开玩笑地说,我在高二学完导数和圆锥曲线以后,做完一套试卷基本上还有半小时的时间检查。到了高三,我甚至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做完比较简单的试卷,仿佛闲庭信步,写完就拿给同桌抄,两个人一起看课外书去了。而且不必劳烦别人对答案,只要脑子清醒,几乎从不出差错。
高二那年我就基本上拿下了数学,高三我都没怎么重视过它,上数学课还在那狂补语文,还被数学老师逮个正着直接轰出了教室。每天我就练一套数学试卷,反正也要不了两堂课,就这样一直保持手感到了高考。
不仅如此,我还有幸看了吴学长的数学笔记,那简直是人间至宝,所有知识点都记得清清楚楚,简直就是“哪里不会翻哪里”。而且字迹十分娟秀,看着不觉得累,上面的数学符号就像西湖一样养眼。我就借阅了几天,他便要回去了,这种东西果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我后来还是没有做数学笔记,导致我在做家教的时候,基本上都是空手的,完全没有资料,也不知道知识点有什么,只知道题目怎么做,大致是达到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虽然没做笔记,但是大脑里也依然要建立起知识框架,毕竟你不能把笔记带进考场。这建框架啊,其实和做笔记也差不多,吴学长的笔记可帮到我太多。
尔后我又借到了他的语文笔记,毕竟我当时对语文一窍不通,学它和学数学的方法竟差不多:“全是技巧,没有感情。”于是便想看看他是怎么学的语文。可惜吴学长的语文笔记倒是没有帮到我太多,毕竟里面都是他摘抄的一些美文,偶尔能看到他画的几幅画,和文字搭配在一起简直是西湖上的三潭印月。最后也只是借阅了几天,便还回去了。
但吴学长并不只是学业上的老师,他在我之后的人生道路上都有着各种指点,毕竟他一直走在我的前面。他并不拘谨、严肃,反而有些活泼,有时甚至还有些调皮。他曾偷偷拍我做题时的“盛况”,当时我穿得一身黑,短袖是朋友送给我的,上面印着EZ的未来战士皮肤,蓝色的冷调,十分炫酷。我当时知道他在拍我,便故意做出了非常“猖狂”的表情。这哪是在做题,分明就是在记仇。他把照片发在了三人的小群里,我迅速把它做成了表情包,应用于各大聊天市场。如今是找不到了,得打扰一些过去的朋友考一下古。就算能找回来,那时的氛围,大概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大概是在家教的最后几天,他说了一句非常调皮的话:“你长得太嫩了,不笑的时候还蛮好的,笑起来太搞笑了。本来还想着能做好友的,现在怎么看都像是个弟弟。”总结:一个字,弟!
我还记得他那时的黑色凉鞋,并不是对鞋有什么特殊的研究。只是我当时黑的惊人,在大太阳底下随意走动,仿佛入无人之境。而吴学长总是在阴凉地之间窜来窜去,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他那穿黑色凉鞋的蛇皮走位。
后来竟有机会跟他一起打王者,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我一起玩。我虽然很不喜欢王者,但之前倒也玩过一阵,因为有一个喜欢我的女同学喊我一起玩。我是懂LOL的,王者简直是LOL幼稚园版,轻松乱杀,但我却落得一个野王的称号:因为闲着没事就去刷野。那可不,LOL的资源分配,闲着没事可是要被队友说的。后来觉得实在太幼稚了,就没有继续玩下去,有女生陪都不玩。然而学长喊我玩,我便立刻又下了回来,不知陪他玩了多久。后来他对此事有了评论:“你是不是之前比较孤独的,怎么对待朋友这么热情。”我回答:“可能是吧。”他说:“我也是对朋友比较热情的那一类。”
尔后他便去上清华了,我上高二,平时偶尔有一些联系。但因为我高二高三的心态十分动荡,不知与他聊过什么。只依稀记得他开导过我几次,但应该没有很长的对话。似乎还通过一次电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记得他讲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现在我自然是忘了,总归是回忆不起来。但是在那样动荡的时期里,能够听到前辈的一些经验与智慧,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弥足珍贵的事。
不知是从谁那里得知了吴学长高三那年的事迹,或许是他亲口说的,或许是其他老师告诉我的。据说,在他高三的最后时期,班主任生了重病,他作为班长主动挑起了管理班级的重担,经常要维持纪律,因此坏了嗓子。他还会自己做一些关于解题和知识点的总结,分享给班级里所有的同学。我们班高三那年也效仿过,当时鼓动了很多同学一起参加,我因为某些原因并未参与。最后他们学得不成样子,几乎没有任何帮助——谁让他们写的是黑板报呢?内容也杂乱无章。
后来我以浙江省第50多名的成绩考入清华大学,算是走了吴学长的老路,都是被清华的老狐狸“骗”去。他当年是浙江省第30多名,选择的余地有很多,我考了个不上不下的成绩,留给我作筹码的便很少。记得曾经问过他,考清华是有什么秘诀吗?他说,其实他的目标是浙江大学,从没想过有这么好的成绩,运气好罢了。当时还觉得他是谦虚,要是现在问我,我也会这么回答:我的目标是浙江大学,往高了说是中科大,清华想都没想,运气好罢了。
考上清华的那年暑假,我也是拿清华学子的身份做家教,只不过帮的都是些“有关系”的人。不知怎的,也想学习一下吴学长,帮助一些有天赋的人。说起来也是既搞笑又幼稚,学的也完全不成样子。吴学长是现实里来找我的,而我直接在网上“招人”,试图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很快我便招到了一群“慕名而来”的学生们,尔后觉得众口难调,自己有力却无法施展,便又设置了一道门槛,加设了一个“内群”。那个群的名字很搞笑,叫“进来就要做好觉悟”。做什么觉悟呢?我也不知道。门槛是喊人来回答几个问题,原以为这样就能区分出谁有“潜力”了,但人是会“做作”的,像我当时面对吴学长时一样。
后来那个群也渐渐没了样子,我也因为古怪的性格清掉了大部分人的联系方式,“培养”计划算是彻底失败了,还落下些糟糕的后果——群内一位女高中生和一位与我同届毕业的男生谈起了恋爱,但印象里似乎有两对,但怎么想都只能想起这一对来,可能是因为那时我对这一对有着深深的自责吧。最后算是跟的紧的,只剩下那么几个,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而且也都只是停留在表面,完全没有我和吴学长之间的关系深。后来与他们也逐渐失去了联系,或许是因为没有缘分,或许是因为我刚上大学那几年开始极为深入地自省,没有兴趣和精力去试图影响他人。
虽然计划失败了,但我自始至终都写着文章,试图留下言论影响更多的人。后来我开始转向公众号,试图从那儿打造出自己的影响力。但是效果很不理想,甚至无人问津。后来回想起来,除了急于求成的毛病以外,另一个毛病就是:太过以自我为中心。“觉得自己什么都是对的”这样的毛病,在当时的我身上并不算少见。看吧,清华学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蛋,好在现在已经狠狠地改正了,算是“洗心革面”、“重获新生”。
在清华,我和吴学长也只是偶尔见几次面,吃几顿饭。回想起来,高中时期,除了家教的时候我们天天都能见上面,其他时候都是他在背后默默地关注着我,并在适当的时候给予我鼓励和支持。大学期间,也是如此。
我和丁同学同届上的清华。忽然有一天,我在朋友圈看到吴学长在清华的国标队招新,觉得吴学长的照片十分帅气又有气质,我便邀请丁同学前去逛逛。我俩一走进门,便看到吴学长独自坐着,旁边放着一张大海报,桌子上放了很多传单。他一见我们,便热情地邀请我们加入,让我们去旁边的教室试跳一下。然而我和丁同学都面露难色。原来,两人都不擅长跳舞,而且也都不愿或是不敢与人一同跳舞,便迟迟不愿尝试。他见我们如此犹豫,似乎既不愿参加,又不好意思离开,他便说:“你们不想加就不加好了,我也不会求着你们加的。”于是我们便顺着他的意思离开了。我想这就是吴学长真性情的地方,要是其他人的话,或许就会说一堆好话诱你加入了。相比之下,我倒是更喜欢真性情一点。
后来我加入了魔术社,经常会去学校的C楼看别人排练节目或是一起玩桌游。很偶尔能看到吴学长练舞的身姿。我没有一次上去打招呼,基本都是躲在一旁静静地观看他认真跳舞时的模样,然后又在不经意的时间里突然消失,仿佛我从来没有出现过。有时他发现了我,便在后来问我是不是来过C楼;有时我会告诉他我在C楼看到了他,他才反应过来说:“哦!原来那个人是你啊,我看你一直在旁边逛,但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你。你长帅了许多嘛,气质都变了。”我说是,“张开”了许多,以前可太嫩了呀。
后来有一次外出吃饭,回来的时候他竟和我聊起家乡那骂人的方言。我平常只会说那几个经典的脏话,对于家乡的脏话简直是一窍不通,只能任凭他在那骂着空气,好不快活。偶尔听到几个耳熟的,便大笑不止。
我们的高中后来名气大了,拥有了不错的生源,每年都能出几个清北的人,但几乎都被清华“骗”走了。于是便有了我们高中在清华的群,吴学长是群主,聚餐之类的活动都是他安排。有一次他在聚餐时“口出狂言”,说:“本来我是在北大的,你们都应该是在北大的。”或许北大真就是清华人共同的梦吧。
后来吴学长毕业了,他本来想把群主的位置让给我,也就是把联络感情的火炬传递给我。然而我实在不擅长应付此类社交,于是他只好让给另一位学弟。后来的学弟学妹们我都素未谋面,甚至说不出他们的名字。
吴学长毕业以后依然在北京。今年寒假,他邀请我一起回北京,说是“学弟学妹里面最想喊着一起去的人是我”,我便很自然的答应了。他问我可不可以叫其他学弟学妹一起,我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不是很擅长这类社交,他最后便没喊。我们在车站碰头,我先到,便坐在很靠前的座位席等车,然后看着吴学长进门、刷卡、扫描、登记。他发消息给我说:“你站起来挥一下手。”我回复他懒,然后告诉他我大致的方位,便看着他往我这里走。然后他又给我发消息,说:“我是不是在你旁边?”我往右边一看,他在隔了两排座位的地方站着。我以为他已经发现我了,而且确实也离得不远,便说是,然后就继续看了会视频。然而他许久都没有过来,让我起了疑心,扭过头去看,却再也不见吴学长的身影。忽然他给我发消息说:“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啊。”我便有些急了,觉得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结果他又说了一句:“你都不跟我打招呼的。”我说:“啊?你在哪啊,我刚才还看到你了。”他说:“啊?我现在不就坐在你旁边吗?”然而我身边半个人都没有,我还特地往背后仔细看了几眼,的确没有吴学长的身影,便告诉他,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他便要我站起来,我站起来一看,结果他就坐在了刚才他站着的地方的一位小伙子旁边,他见我起身便匆匆往我这赶。刚一坐下就说他真是尴尬死了,他直接坐在了那个小伙子的旁边,那个小伙子还非常惊讶地看着他,甚至跟吴学长对视了几秒。期间吴学长不停往那边看,那小伙子却一直摆弄着手机,吴学长就以为他是在发消息。最后,他说他要把这段故事画下来,做成视频放到b站上,可惜这个视频至今都未问世。
一路上自然是聊了很多事。过去,现在和未来,我们果真是成长了许多,吴学长则一直都走在我的前面。我在清华受挫的时候,他说:“家乡那儿的人在清华能毕业就已经很强了。”在我对前途迷茫的时候,他说:“先毕业再说吧,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他的帮助并不止这些,然则以前的已然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又有很多是“现在进行时”,并不想透露太多。
旅途总是要有分别的,就像他现在已经离开了清华,而我依然在里面摸爬滚打,毕业以后也不会与他同行。但人生就是这样,走着走着总是会散的,因为人生的轨迹有时连自己都难以掌控,更别说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但是曾经同行过,便是一段佳缘。
似乎再也没有碎片可以抓了,四散的记忆如何拼凑也追不回完整的从前,但总算是抓住了他。或许,每个人的人生里都有这样一些默默关注着自己的人,他们可能并不过多地参与你的生活,但我们绝不能忘记他们的恩情。
敬那位亦师亦友的吴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