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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笛声

2020-05-09 19:03 作者:七宫唐俟  | 我要投稿

“你真像你爷爷。”尹国忠对他重孙子说。

这个小孙子,一脸消沉,和同宗族的亲戚们都不一样。

但是啊,尹国忠知道他随其谁——自己的儿子尹聂儿。

也难怪,毕竟自己是唯一记得自己这个儿子的人了。

“哎,小尹,我给你讲个故事。”尹国忠把自己的宝贝重孙子揽到床边,给他讲尹聂儿的故事。

“你爷爷呀,打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是,跟你似的不爱学习,认识的字一只手就能数清(就因为不识字,说是叫‘聂儿’,都不知道是哪个‘nie’),干农活也不上心,办什么事也不关注,整天没事就玩他姥爷那根笛子,呕哑嘲哳地乱吹。所以呀,一说征兵,咱们家就把他送出去了。”

小尹点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

“后来呀,咱家赶紧给他说媒人,好不容易在入伍前娶了个媳妇,刚生下你爸爸就赶紧去打仗了。后来你奶奶改嫁了,就咱后门那家刚结婚的哥哥,是你同奶奶的表哥,也可以说是你同太太爷......不对......唉,说远了。”

“后来你爷爷不是牺牲了嘛,炸得没留个全尸,你俩舅爷在那块找了好几天也没找着,当时我还托人给你爷爷修了块匾,现在也没了,就剩张烈士证明了,不就挂在咱家客厅里嘛。”

“那是刚建国的时候,也是你二舅爷去世那一年,五月份几号来着?记不清了,那天晚上,家里人都睡着了,我正做梦呢,就听见有人吹笛子,我迷迷糊糊醒了,以为我还做梦昵,那天月亮亮极了,明晃晃的跟块玉似的,小风嗖嗖的有点凉,笛声就顺着清风幽幽地打着旋儿飞过来。”

“我也没多想,推开门就出去了,我真觉得还做梦呢,你想啊,那时候我下台阶都得靠扶手拐棍,那天晚上却能自己溜出去。”

小尹听入了迷。

“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笛声越来越清脆,越来越响,我一看,不对,城北哪儿有竹子,还那么大一片,诶哟一进那个竹林,就感觉笛声是风吹过竹子发出来的一样。我就接着往里走啊,看见苍苍茫茫竹林里边,有火苗一跳一跳的——有人围着篝火笑呢。”

“我禁不住往篝火边上去。你猜怎么着,一群穿着军装的人围在火堆边,看一个人吹笛子。”

“我走进去一看,这不是我儿子吗,对,就是你爷爷,他还是那么年轻,那个神情啊,跟你一样。”

“他看见我,立马喊我一声‘爸’,然后扑腾一下跪在我这儿了,他那群战友鼓掌,我去抱住他,拉着他的手,错不了,笛子上刻着他姥爷的名字呢。”

“然后我就跟着他们一块坐下,听他吹笛子。那孩子好静,每回村里有唱戏的,他都不去听,说吵。他吹的笛子,跟他人一样,不管吹什么曲儿都安静静儿的,像小麻雀。”

“哎呀,当了兵,什么都学会了。”

“等他吹得嘴累了,也就下来歇着了,我还跟他聊了好多,最后我说:‘现在解放了,要是没事,就请假回家看看吧。’他请完假就领着我回来了。”

“然后呢?”小尹急忙问道。

“然后啊,他扶着我边走边聊,回家的路长得哟,怎么都回不去,我累了,他就背着我一步步往回走,他衣服很久但是很干净,身上有好多口子但是很强壮。我说:‘儿啊,回家吧。’他说:‘再等等,等国家统一了、繁荣了,我就回来当工人,为人民服务。’这是过去的他永远不可能说出的话。”

“那一天的月亮真亮,清风微凉。”

“开始我还挺清醒,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

“那你怎么知道那不是梦?”小尹问。

“那可不,我下床的时候才发现我一直穿着鞋呢,还有更邪乎的,我鞋底子上粘着片竹叶。”

“啊?!”

“神奇吧,我就说,你爷爷准还活着,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想我们呢。”

“那他为什么不回来?”

“你爷爷有两个战友,其中一个叫尹清泰,不是说因为信大教逃去台湾省了吗?还有你爷爷的上司、我的九弟尹华中,不是说还在哪儿干‘秘密工作’呢吗?”

“得往好处想,得往好处想,生活才有盼头。”尹国忠摸摸重孙子的头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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