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夜之公主

　　“所以，我干嘛要帮你弄这个呢。”糖糖一边在天琴身上缠上另一卷纱布一边问道。

 

　　噩梦夜到了，太阳才刚刚下山，小马镇不久就要迎来夜幕，到时候小马们都将难以辨认 ——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简直穷尽了想象力的衣服，据说是为了不让自己被梦魇之月发现呢。不过几乎没几个小马相信这一古老传说 —— 直到去年夏日庆典。居然还真的有梦魇之月。

 

　　“我要扮成木乃伊，我觉得这套噩梦夜装束应该会很酷。古老的埃及居民就是这么埋葬逝者的。”天琴解释道。她的腿已经缠满绷带，现在糖糖正帮她缠肩上。“曾经有一个古老的王国—— ”

 

　　“关于人类的？”糖糖问。

 

　　“你听说过？”

 

　　“恰好猜对罢了。”

 

　　“这真的让我着迷，根据我读到的，他们有一种特殊的化学物质用在尸体上，不过首先他们得先用一种特制的钩子伸进鼻子然后唔唔唔—— ”天琴的嘴上突然被缠了一卷纱布。

 

　　“我真是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小马想出这种东西来，”糖糖说。她缠完了最后一卷，连天琴的角尖都被包了个严严实实，只剩了眼睛还露在外面。糖糖走开两步来欣赏她的作品，“不过，我觉得的话，至少这服装看起来…… 不算太人类。”

 

　　天琴拨开缠着她嘴巴的纱布，“我确实还有好几个其他的服装点子等着实施呢，不过时间有限，就只能弄这个啦，我永远都做不成那些手套……”

 

　　“我甚至都懒得问那是什么玩意，”糖糖回答道，“好了，容我失陪一下，我想休息下了，最近几周把我累得够呛，你都不帮下我忙。”

 

　　糖糖的新工作正好遇到了一年中的忙碌期。她不仅店里要上班，连自己家里的厨房都被征用来填补订单了。几周以来，家里都飘满了难以抵挡的、诱马的巧克力香。

 

　　“我说过你是这个时节里天下能有的最棒的室友吗？”天琴说，“你最好还额外为我做了一些吧！”

 

　　天琴朝门外走去，糖糖觉得她随时都要摔倒一样。虽然她很喜欢自己的新工作，但是这确实耗尽了她的精力，不过现在至少没有手之类的意外了。那些幽灵和怪兽都算不了什么，手可比噩梦夜的任何妖魔鬼怪可怕多了。

 

 

　　日落之前，小马镇广场就已经完全变了样，一个舞台被搭起，还有乐队在演奏呢。光线从一顶顶帐篷，还有幽灵和星星形状的剪纸间穿过，拉出长长的影子。

 

　　苹果杰克套着个粗布麻袋，扮成了稻草马。和往年一样，她又组织着各种小游戏呢 —— 咬苹果、南瓜大炮，还有其他种种。看着这么好的南瓜在靶子上打得稀巴烂真是有点可惜了，但是管他呢，好玩就行。

 

　　“嘿，苹果杰克，近来如何？”她转头却发现了一只满身缠着绷带的小马。

 

　　“呃…… 还行吧，”苹果杰克说，仔细端详着面前这位着装古怪的小马，“不过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天琴。”面前的小马说。苹果杰克认出了她的声音，露出笑容。

 

　　“衣服不错啊…… 等下，别告诉咱。你是…… ”她想了一会，“一个摔下楼梯的住院病马？”

 

　　“实际上，我扮的木乃伊。”天琴回答道。

 

　　“没有哪个妈咪会穿成这个样子的，”苹果杰克低声说。她估计，这又是个天琴的怪癖。“哎呀，不过还是到处转下，好好玩。”

 

　　“哦，那肯定。”天琴环顾了四周，“真是奇怪，附近怎么没看见孩子们？”

 

　　“萍琪派和泽可拉带他们去森林里梦魇之月雕像那边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

 

　　“那就全无戒备啦…… ”眼里搜寻着附近有糖果的地方，天琴开始了她的狩猎之旅。

 

　　她在小镇广场转了一圈，把任何看起来糖果又多又香的地方都好好搜刮了一遍。那群孩子们不在，这简直一帆风顺。她又转了几分钟，把除了糖果外的一切都欢快地抛在了脑后。突然，她的旅程被一阵闪光和小马们的尖叫打断了。她几乎本能般卧倒在地。

 

　　“小马镇的镇民们！吾之光临乃是汝镇荣光，速速拜倒，迎接真正夜之女王！”天琴抬头瞥了一眼，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来自一位高大的深蓝色天角兽，其魔力云鬃正缓缓飘动…… 露娜公主？她在去年已经摆脱了梦魇，这是确定无疑的。她继续道：“恐惧的梦魇已经不再，新生的魂灵应受爱戴！吾将与汝等，共把这阴森的庆典，变为光辉的盛宴！”

 

　　天琴盯着她。这是梦魇之月被击败以来的第一个秋。虽然这个节日具有浓浓的恐怖气氛，但毕竟是纪念她的，露娜公主会想来参加他们的庆祝倒也说得通。

 

　　萍琪派穿成了一只鸡，领着一群年轻幼驹，她突然大叫：“你们听见了吗？梦魇之月说她要把我们全都当做她的盛宴！”

 

　　几只小马惊得跳了起来，大声尖叫着跟着她跑了，余下的几只在地上缩成了一团，天琴也跟着大家趴在地上。不过不对啊，她们不应该是真的害怕公主，也许只是在鞠躬？对塞拉斯蒂娅公主如此尊敬还算正常，但是怕成这样就多少有点荒唐了。

 

　　露娜正对镇长讲话，她和大家却都不敢吱声。“汝何惧此？”她的皇家音调带上了一丝恼怒，“也罢，既如此，吾亦不必传统皇家告别！”她愤怒地走开了。天琴注意到暮暮跟了上去。

 

　　天琴环顾四周，她还是第一个站起来的呢。“真是奇怪…… ”她小声咕哝着。

 

　　不过现在可没时间分神，这可是一年里最棒的吃糖时节，她才刚刚开始呢。

 

　　她回到那个装满苹果的水池边，这些都已经重新布置好了。苹果杰克还在那里，时刻准备着招待任何想玩游戏的小马。

 

　　“都修好了，大家可以继续噩梦夜的常规项目了…… ”她吆喝开，可看着现在鸦雀无声的广场，她叹了口气，“梦魇之月本马现身的第一个噩梦夜啊，咱本来还有点期待的。”

 

　　“不过她是露娜公主啊…… 不是吗？”天琴说。

 

　　苹果杰克被吓得跳起，“哈？天琴？妈耶，刚刚都没看到你，以后别再这样吓咱。”

 

　　“你和大家把梦魇之月击败了啊，那只是露娜公主。”天琴重复道。

 

　　“那时候咱都以为梦魇之月只是个传说呢，咱也搞不称头到底该怎么叫了。”苹果杰克说，“哎呀，让你觉得那些老故事都成真了，是不是？”

 

　　天琴眼睛都睁大了，“事实上，你还真说对了一点。”

 

　　“不过，到底啥时候才有马来稍微活跃下气氛啊… ”苹果杰克说，“看下咱剩的这一堆堆苹果哟。”

 

　　她指着那个飘着苹果的水池。天琴一直都对这个游戏挺好奇。天马和陆马不是一直都用嘴取东西吗？独角兽有时也这么干啊，设计这么一个游戏究竟意义何在？

 

　　“你不会刚好知道露娜去哪边了吧？”天琴问。

 

　　“啊？咱觉着她去森林了，但是…… 你问这个干啥？”

 

　　“她是世上最年长的小马之一…… 从她之前还在小马国的时候算起都已经过了一千年了，天知道她知道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咱觉着…… 你说得也有道理…… ”苹果杰克说，“不过你到底要跟她说啥？”

 

　　“噩梦夜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古老，我在书中读到了一个古老的丰收节，真的很像我们现在过的这个，实际上，它可能根本不是小马节日。”蒙着嘴巴说话有点困难，但天琴还是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奇怪笑容，让苹果杰克觉得有点瘆得慌。

 

　　“所以你要问她—— ”她才问到一半，天琴就已经飞奔了出去。她看着那团白色的轮廓跑过帐篷，进了无尽之森，“咱真搞不懂她…… ”

 

 

　　在荒无一马的林中空地上，梦魇之月的雕像俯瞰着这片寂静的森林。众马已经离开，一堆糖果被留在了雕像前。不管是谁留下的糖果，肯定早就离开了。天琴捡起一块巧克力，打开包装吃掉了。没有谁会注意到少了一两块的，对吧？

 

　　但是，她还是没有弄清楚露娜公主 —— 真正的梦魇之月 —— 在哪。天琴觉得她听到森林里某片区域传来了声响，但是不管是谁，等她到那边的时候估计早就不见了。

 

　　无尽之森的这片区域静得出奇，除了风刮过树木的声音什么也没有，而且这里开始变得越来越冷了。

 

　　远处某个地方传来喊叫，天琴听不清具体喊了什么，但是那个音量…… 只有一种可能了，小镇广场的那番经历已经让这确定无疑。

 

　　她飞奔进树林，朝着声音的方向去了。这是出森林的路，如果天琴没记错的话，这是去小蝶家的，真是奇怪。小蝶从来不参加庆祝噩梦夜，她太怕黑了，通常大家都会让她自己待在家。

 

　　随着她渐出森林，树木变得稀疏了。快到小屋的时候，她还差点撞上了一群由一只巨鸡领着的、惊恐万状的小幼驹。

 

　　“天琴？”萍琪派说，“你快跑啊！梦魇之月要吃掉小蝶了！”

 

　　“萍琪，别瞎扯了，”天琴摇着头说，“那是露娜公主，她谁都不会吃，我得去找她问些事情，这很重要。”

 

　　萍琪脸上的恐惧变成微笑，她低声说，好确保孩子们听不见她，“天琴小笨笨，我知道她不会吃我们，但是就跟着一起玩，好吧？很好玩的！”

 

　　天琴忍不住笑了，“好吧，你先走…… 但是好不容易来了机会，我终于可以问些关于人类的事了，我还是得去找她。”

 

　　“人类？！”萍琪惊叫，连眼睛都凸了出来，“天哪！我外婆和我说过这些！他们甚至更坏！”这次她似乎是真的害怕了。

 

　　“啊？”

 

　　萍琪以一种戏剧性的声调大声说，周围的小马们都听得一清二楚，“人类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他们吃肉！牛、猪、鸡—— ”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她顿了一下，尖尖的声音一拐，放低了声音，“甚至小马！”

 

　　整群小马都尖叫起来，朝着小马镇的灯光飞奔了回去，只有天琴还立在原地，她皱着眉头，“这正是问题啊！”她大叫，可是她们已经跑得太远听不见了。

 

　　对人类了解甚少，以至于那些仅仅是听说过人类的小马们，经常对此胡编乱造添油加醋，连吃其他生物这种荒唐事情都编得出来。天琴之前仔细研究过那些人类图解，他们没有爪子、尖牙，或是其他之类，不可能是食肉动物的好吧。

 

　　有像这之类的故事四处散播，也难怪她妈妈看见天琴从图书馆带着这些书回家时这么恐慌了。她父亲已经尽力想让她安心，说天琴读这些关于人类的书没什么实际的坏处，可是她妈妈还是极力反对，可能她也是听信了萍琪说的那个谣言吧。

 

　　天琴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小蝶的木屋走了去。屋里是黑的，但是她根据多年居住这小马镇的经验判断，小蝶肯定还在家，噩梦夜的免费糖果也不能让她踏出家门半步。天琴走到门前，轻敲了几下。

 

　　“别，别再来访客了！”里面传来细小的声音，“走开吧…… ”

 

　　“小蝶？”天琴唤道，“露娜公主在吗？她去哪了？”

 

　　“她们…… 嗯…… ”小蝶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天琴把耳朵都贴到了门上。“她和暮暮一起回镇里了…… 让我自己待着吧…… ”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她们回小马镇了吗？多谢了！”天琴说道。

 

　　里面又传来一声呜咽，但是天琴已经往小马镇飞奔而去 —— 她可不想又晚了一步。

 

　　然而没跑多久她就跑不动了，她放缓步伐，不得不停下喘口气。她看着一卷狂奔时跑松的纱布，用魔法将它缠了回去。

 

　　她不能一直跑这么快，她跑不动了，但时间已经所剩无多，要是露娜公主回中心城了…… 天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再和公主们对话？

 

　　她跑过正把车拉回甜苹果园的大麦哥，他穿着一套令马印象深刻的服装，还戴着大礼帽。天琴盯着他斗篷上的图案，她之前都没注意到，那是个抽象成苹果的骷髅头，但是她却不知怎的，总觉得那像个人类。她甩甩头，没时间看这些小东西了，露娜在哪？

 

　　这有点奇怪，虽然现在还不算太晚，镇中仍灯火通明，但似乎没多少动静了。不过管他呢，今晚奇怪的事情还算少吗？

 

　　天琴正好一瞥，看见镇边桥上有个身影。她踌躇了一会，差点以为她看错了，但这就是她，露娜公主独自站在桥上，凝望着天空。

 

　　天琴深吸一口气，为接下来的提问做好准备。她只要片刻就好，直接开门见山，也许她得不到答案，但是…… 如果连露娜都不知道人类，又有谁知道呢？

 

　　“公主？”天琴缓缓走近她身边，心脏狂跳不止。

 

　　露娜转头面向她，天琴几乎都要晕倒了。“吾无意参加愚蠢庆典。”她板着脸说道。

 

　　“呃，是-是啊…… 不过和那无关，”天琴有点结巴，不过还是尽力组织好语言，“我…… 实际上是想问你些事，既然你活了这么久，我猜你应该会知道…… ”

 

　　“汝…… 愿与吾俱谈？无惧？”露娜的声音小多了，她露出浅浅的微笑，“如此，汝愿倾耳，吾已欣然。”

 

　　机不可失，天琴直接提出了心中的问题，“那…… 你有没有听说过…… 人类啊？”

 

　　一听见这个词，露娜立即脸色大变，和蔼不再，更多变成了惊惧，“何谈此种渣滓！”

 

　　天琴被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啊？有什么不—— ”

 

　　“说吧，汝于何处知晓此事？”

 

　　“书中看到的，仅此而已。”天琴说，“但如果他们是真的，求求你，跟我说说他们吧—— ”

 

　　“速离！再勿谈起此等蛮夷！”一道闪电劈中她身后的地面，令她的话语更加威武不可动摇，“无人，吾之王国更甚安平！”

 

　　尽管这样，天琴还是在笑 —— 只因为得知人类不止传说，何况还是从公主这里亲耳听到的呢，错不了。“嗯…… 太谢谢您了！”

 

　　“速滚！”她的声音几乎刮起了一阵强风。

 

　　而天琴也确实这么做了，径直奔回了家，跑过暮暮身边的时候几乎都没注意到她。这正是她一直渴望的巨大进展啊。

 

 

　　“糖糖？糖糖！快醒醒！”

 

　　糖糖睁开眼，却发现两只金黄的瞳眸正和她四目相对。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在沙发上睡着的，最近几天都在忙着完成订单，实在筋疲力竭，记不清楚也正常。

 

　　“天琴…… ？让我回去再睡会…… ”糖糖呻吟着。

 

　　“不行，这相当重要，”天琴说。她从沙发旁退开，但还是兴奋得直跳，“你一直跟我说人类不存在，其他马也这样说…… ”

 

　　“我现在真没心情谈这个。”糖糖伸了个懒腰，想着该怎么回卧室睡个舒服的觉。

 

　　“但露娜公主说他们是真的！”

 

　　糖糖坐起身，“公主？你在哪见到她的？”

 

　　“她来了小马镇参加噩梦夜庆典，说来话长，但是，她知道人类！”

 

　　“露娜公主来这里了？”糖糖揉了揉眼睛，“你问她人类干什么？”

 

　　“露娜活了几千年！要是有谁知道人类，那就肯定是她了，而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天琴拍拍蹄，却又停下，皱起眉头，“不过她没告诉我太多…… 说实话，她好像有点生气。”

 

　　“你把露娜公主拖进你那些疯子理论，还惹她生气了。”糖糖冰冷地说道。

 

　　“哎呀，我确实觉得她有点生气…… ”天琴托着下巴重复道，“但它们绝对不是‘疯子理论’！露娜说人类很久之前确实存在于小马国。”

 

　　“露娜公主…… ”糖糖跟着说，“她真的拜访了小马镇 —— 皇室成员，来小马镇！—— 而你竟然只关心这些人类…… ”她甩甩头，“你究竟把她惹到了什么程度？穿着那套衣服她认不出你来吧？我是不是还得提防皇家卫兵来查水表？”

 

　　天琴转过身，“你怎么就抓不住重点呢，人类是真的。要么…… 就是政府里有些不可告马的秘密！”

 

　　“别，别把政府扯进来，我可不想我们有谁被抓起来。”

 

　　天琴朝书房走去，说道，“我得在忘记之前把露娜说的都记下来，这是线索，是我人类研究的重大突破啊！”

 

　　糖糖叹了口气，再次瘫在了沙发上。不行…… 天琴这么胡闹也总得有个度吧。糖糖今晚不想再和她吵了，这事以后再说吧。没几分钟，她就又睡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