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小马历史

　　接下来的一天，天琴去公园里常去的地方表演了几个小时。露天演出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还可以顺便给她其他活动赚些外快。演奏期间她也可以休息，可没有必要为一个花哨的演出而额外加时练习。

 

　　她弹完她的头一首歌，刚放下琴的时候，就已经有一小群小马来观看她的表演，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她对他们点点头，说：“感谢你们大家的到来！别忘了稍微打个赏哦！”

 

　　天琴很好奇会不会有小马奇怪她的坐姿，结果没有。有时候镇外来的小马会觉得她很奇怪，盯着她看，有的还会问她到底在干什么，今天却没小马加以评论。这是她在梦中梦到的人类坐姿，亲身体验过后，她发现这样其实还蛮舒服的。

 

　　她的琴盒被敞开放在长椅边，上面钉有一张草草写下的便条。琴盒里已经有了不少硬币，但她今天几乎都没注意到。她蹄上虽然一直进行着弹奏的动作，脑中却开起了小差。

 

　　一方面，圆形的门把手 —— 不是长直的那种 —— 在全小马国几乎随处可见，但是小马们用蹄可抓不牢它们。不知怎的，它们并不真的用来锁门，几乎都仅仅起观赏作用。但是相反，有手指的人类，就可以很好地使用它们了。

 

　　还有早上天琴来这里时经过的保龄球馆。她和糖糖已经来这打了好几次保龄球。所有的球上都有三个孔，可为什么呢？它们的直径大约一英寸，天琴相当确信，这是为了让手指伸进去，好让人类能够方便地拿住它们。但是对于小马，投球的方式就五花八门了。独角兽可以使用魔法，可其他小马就只能发挥想象各显神通了。保龄球是相当古老的运动了，不是么？也许她应该去查一下它的历史。

 

　　而且她同样注意到了她们上次在送冬迎春节里所使用的工具。铲子的末端都有把手，倒是很方便让小马们用牙齿握住它们，可那长长的杆却让它们很难使用 —— 除非，那些杆才是应当作为把手的地方。

 

　　天琴看着一对母女走过，那位母亲往盒子里扔了几个硬币。天琴迅速点点头以示感谢，然后又接着演奏。

 

　　而且，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事情吗？天琴几乎可以看见一只隐形的手穿过七弦琴的琴弦。实际上，她都还没意识到，从她多年前第一次拿起这乐器开始，这就已经成为她实际弹奏的方式了。模仿它设计者的双手，这也许也算是她的小技巧吧。

 

　　接下来一系列的曲子，她都还在想这些事情。夕阳西下，她装好她的琴，数了数今天到底挣了多少硬币，确实战绩非凡啊。用这个月演出所得，她就能付她那份额的房租，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了。

 

　　回家路上，天琴止不住地在回想昨晚的梦。这也许只是她的想象，但是她看到的一切都能完美地吻合在一起。她越想着人类，就越觉得她所设想的这一切有道理。

 

　　怎么就没马想到这一点呢？

 

 

　　天琴在……

 

　　某个像是大城市的地方。高高的建筑让她觉得这里是马哈顿，只不过周围都是人类。尽管他们没小马这么丰富多样 —— 没那么多颜色，而且只有一个种族，但是他们还是各有不同。他们没有独角，也没有翅膀，然而，他们各不相同的面部特征仍然赋予他们个性，使他们得以区分彼此。

 

　　她偶尔就会有这样的梦，不过这一次不同了。天琴低头看看自己，她正用双腿站立呢，而且她穿得也像这些人类 —— 一件绿色衬衫和浅色夹克衫，以及由某种粗糙的蓝色材料制成的裤子。还有她的手，它们从她长长的衣袖里伸出，她举起它们，动动她的手指，研究这些关节是怎么活动的。

 

　　所以，这就是当人类的感觉吗？

 

　　天琴向前迈出一步，发现她用两条腿也能轻松地保持平衡，于是向街上走去。她真想看看这大千世界：这些人类，他们的建筑，他们的整个城市——

 

　　“你醒了么？”

 

 

　　她现在醒了。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上，一如既往地只有蹄。糖糖正在门口向里窥视。

 

　　“天琴，你又睡过头了吧？都中午了。”

 

　　天琴默默抱怨着。什么时候不重要，她只想回去睡觉。她的床今天可真是舒适异常。

 

　　“你想睡的话就睡吧，但是等下我要去方糖甜点屋面试，可能会出去几个小时。你自己待在家。”

 

　　天琴轻轻点了点头，但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当人类的感觉上，那感觉是多么真实啊。当然，虽然她睡觉的时候经常梦到他们，但这可是她头一次真真正正地变成人类啊。她叹了口气，希望刚才能有更多的时间来好好看看那座城市，看看人类是怎么生活的。

 

　　她听见前门旋转关上了 —— 糖糖走了。现在干什么呢？天琴想到了她的日记 —— 也许她应该把她刚才梦到的稍微记录一下。或者又回去接着睡，看看那个梦还能不能回来…… 不，不要。她还能干些其他的事情……

 

　　带着全新的动力，天琴跳下床朝书房走了去。它肯定在她的某本旧书里。

 

 

　　这次的作业非常灵活 —— 完成一篇小马国历史的报告，题目由学生自主选择。心弦已经决定，她才不要写那种大众题材呢，比如陆马的送冬迎春节传统，或者白胡子星璇对魔法理论的贡献，就连一些著名的音乐家也不要，比如她几个朋友推荐的那几位。当然了，她已经发现了她在七弦琴上的才能，但是她宁愿自己弹奏，也不要读那些在七弦琴上著名的前辈的故事。世界上有趣的东西那么多，她总能找到一两个的。

 

　　她去了中心城图书馆寻找题材。她的父亲是这里的档案管理员，所以她对这附近也相当熟悉。

 

　　心弦发现她在中心城图书馆里越找越深。这幢建筑本身就很大，这些积满灰尘的房间里的空气更是让她喷嚏连连。感觉就像除了她和她的父亲，很多年都没有小马来过这里了。这只意味着，她绝不会和班上的同学撞题材了。

 

　　她的眼睛扫过书架，但她实在弄不明白这部分的标题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用魔法随意地取下一册，将其飘了下来 —— 这已经不再是什么难事了 —— 并从中随意翻开一页。

 

　　这些插图她从没见过，但它们却不知怎的有点…… 吸引她？心弦说不清为什么，但她被他们直立的行走方式、被这些小眼睛、尖鼻子的面部的粗糙描绘、被他们的双手，所深深吸引了。

 

　　它说他们叫做人类。

 

　　这本书，是以一种古老，但仍然可读的文体写成的，似乎在暗示这种生物真的曾经存在。书中说他们有自己的国家和统治者，有像小马们居住的这种文明，但是书上半点也没有提到小马们，甚至魔法也没有。

 

　　她接着读了下去。

 

　　心弦检查了这本书周围的书架，又发现了好几本也是关于人类的书。她在一本书中读了几页，又转去看另一本，想出一个或许在其他书中就能找到答案的问题……

 

　　就这样，心弦在图书馆里度过了一整天，直到她注意到在那蒙尘的窗边渐渐消失的日光。她的脑中全是疑问 —— 怎么她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神奇的生物？现在还有剩下的人类吗？她会不会有朝一日走出中心城，发现某个人类居住和统治的王国？

 

　　“心弦？”她听到她父亲的声音在呼唤她。他是一只鬃毛蓬乱、戴着厚框眼镜的深蓝色独角兽，出现在转角处。“啊，你在这儿啊。天色不早了，该回家了。”

 

　　“嗯，是啊。我能带上它吗？”她举起一本书说道。

 

　　“我不这么觉得，那是本我们的旧书…… ”她父亲看到封面，声音随之弱了下来。“心弦，你读那玩意干什么？”

 

　　“我准备历史论文就写这个了！它是关于这些叫做人类的生物的。”她说着，几乎兴奋得直跳，“你之前听说过他们吗？”

 

　　她的父亲盯了这本书好一会，最后终于说道：“呃，确实听过。心弦，你也确实知道他们是不存在的，对吧？”

 

　　她感觉像是挨了当头一棒。“什么？”

 

　　“这些旧书…… 它们只是神话，是些几乎没马记得的故事。人类是很早之前编造出来的。”

 

　　“可…… ”

 

　　“也许你应该换个题目写。这里有不少关于白胡子星璇的书。他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独角兽之一，创造了好几百种法术呢。”

 

 　　“人类不用魔法…… 他们做各种各样的事都不用魔法。”心弦小声嘀咕着。

 

　　他眉头紧锁。“我还以为你喜欢用魔法呢。记得你当时有多激动吗？”

 

　　“我知道…… ”她再次转向她堆在桌上的那叠书，说：“不是我不喜欢魔法，只是…… 你见过人类的杰作吗？所有的这些发明，还有城市，还有…… 万事万物？它们都是奇迹啊！”

 

　　她的父亲摇摇头。“这些都只不过是民间传说，我甚至惊讶我们竟然还留着这些古书。我还以为我们很早之前就把这边清理干净了呢。”

 

　　“干嘛你要扔掉它们？”心弦眼睛都瞪大了，“你不能就这样把它们扔了啊！”

 

　　“呃…… 这些书现在都没什么价值了，绝大多数小马都不再谈论人类了。”

 

　　“那我能留着它们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

 

　　“求你了，为什么不呢？反正你也要扔了它们的。”

 

　　“那，呃…… 它们…… ”他的父亲摇着头，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法和她争辩。“我…… 你想留就留着吧，但是跟我保证你不会把它们太当真。”

 

　　心弦露出灿烂的笑容。“太谢谢你了！”她冲上去拥抱他。

 

　　“我们现在最好在天色太晚之前赶快回家，”她的父亲说：“我不想让你妈妈太担心。”

 

　　心弦点点头，开始将这些书装进她的鞍包。她准备把这些书彻底读个遍。不管她的父亲怎么想，这些书都不是编造的。它们描绘的是真实的东西，而不只是本传说集，而她，将去找出这真相。

 

 

　　一天午后，在小马镇图书馆，暮暮正检查一项新法术呢，这时她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她开了门，看见一副熟悉的面孔。

 

　　“嘿，暮暮，我能借本书吗？”天琴问道。

 

　　“好啊，天琴，很高兴见到你。”暮暮盯着天琴的左前蹄，上面缠了厚厚的一层绷带，她走路也一瘸一拐。“怎么回事？你还好吧？”

 

　　“哦，这个吗？”天琴稍稍将蹄举离地面。“只是个小意外，就这样，没问题的。”

 

　　“不介意的话，我能看—— ”

 

　　“别！”天琴火烧般将她的蹄迅速收了回去。“我是说…… 没那个必要，真的不是什么大事。”说着又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她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图书馆大厅，抬起头看着这些成百上千的古书。大多数时候它们都相当整洁 —— 她知道这地方有时会乱得跟飓风过境一样，特别是暮暮做一些专项研究的时候。

 

　　“那，你要借什么呢？”暮暮问道。

 

　　“只是在好奇，你有没有些关于人类的书，”天琴说。她找到“R”开头的区域，开始浏览那些书名。“我自己收集的一些信息…… 没那么详尽。”

 

　　“呃…… 你借什么来着？我不知道我…… ”

 

　　天琴转头看着她。“你从来没听过他们对吧？”她叹了口气。“我也不意外，有时候我真觉得没人听说过人类。”

 

　　“‘没人……？’”暮暮重复道。

 

　　天琴略过她，继续搜寻。“也许在神话生物里面会有…… 它们通常都在那里边，不过这并不是说我觉得他们是神话。说实在的，根据我所发现的证据，很有可能是人类文明发明了印刷术，你才能有这些书。”

 

　　暮暮有点难以置信地点了点头，朝神话区走去 —— 她不常去那边，那边对于她的学习从来都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找到…… 我看下…… ”她抽出几本书，在它们飘过面前的时候扫了一眼它们的标题和封面。“《神话生物介绍》、《传说兽类》、《小马国神秘生物图解指南》…… ”

 

　　“你刚说‘图解’？”天琴在暮暮反应过来之前就飞快地跑到了她的身边，一头栽进了书里。“简直太完美了！”

 

　　“那真是…… 很棒。”暮暮说。

 

　　天琴已经看完了好几页，急切地想要找到些什么，而且不找到誓不罢休。她举起缠着绷带的蹄不安地在其他腿上摩擦着。她一页页地翻着，又突然停下，翻回去，瞪大了双眼。

 

　　“完美！”她叫道。她盯着这图片，几乎把脸都贴上去了。

 

　　“能容我问下你究竟在看什么吗？”暮暮犹犹豫豫地从天琴肩上看过去，琢磨着她是否记得自己还在这。

 

　　“哦，对，就是这个。”天琴指着这图像，它看起来就像某种没有尖端的爪，相反，那五个末端又软又圆。“这就是人类手的样子了。这幅图像格外详细 —— 从来没见过这么详细的。这正是我要的。”

 

 　　“那，嗯…… ”暮暮顿了一下。“你找这个干什么？”

 

　　“好奇罢了，”天琴说着，举起她缠着绷带的左蹄。“手可比蹄子有用多了。想想如果你有手的话生活会发生多大的改变！”她说着说着突然停住，震惊地盯着她举起的蹄，飞快地把它放下了。

 

　　“这听起来挺…… ”暮暮一时找不到词语形容。“有趣？”

 

　　“那肯定！对了，我真的应该在太晚之前赶快回家了。糖糖的面试应该很快就结束了。一会见，暮暮。”她蹒跚着，用三条腿尽快地走到了门前，又转过身。“对了，你不介意我借走它吧？”

 

　　“嗯，当然没问题，”暮暮不安地笑了。有时候天琴就是有点奇怪…… 尤其是今天。“拿走就是了。”

 

　　“多谢！我之后会把它还回来的。你也知道，任何有关人类的书都很稀有。”

 

　　就这样一瘸一拐，天琴出了门，朝家里走去。暮暮仍在那里，想不明白她究竟想干什么，还有这些“人类”和这一切到底有什么关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