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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室哲哉——深層的美意識》第三章、過於悲傷的風景

2021-05-27 01:26 作者:Gift_For_Tkfans  | 我要投稿



書名:《小室哲哉——深層的美意識》(小室哲哉——深層の美意識)

著者:神山典士

發行人:野間佐和子

出版社:講談社

發行日期:1996年3月6日第一次出版

聲明:版權歸原著作權持有者,此譯文僅供粉絲交流,不用於營利商用,若侵權請聯繫刪除,謝謝

Disclaimer: Copyright belongs to the original copyright holder, this translation is only for fans to communicate, not for commercial profit, if infringement, please contact me to delete it, thanks.  



那個悲報、來自於某一天早晨突然的一個電話。

——晴實醬昨天沒了。

昱子驚慌失措地緊握著話筒,大概確認了一下事實,便急急跑上二樓叫醒還在沈睡的小室。

接到這樣一個簡短的事實,小室「欸」地嘆息一聲,一個人無言坐上車,不知去了哪裡。

不管是在後來的守靈儀式,還是在葬禮上,小室都不曾看過躺在棺材中的她的亡顏,一個人呆立著,只空洞地望著遠處。

——從守靈到葬禮,雖然都參加了,但我的視點彷彿離開了身體,始終在制高點,俯瞰著包括自身在內的整個葬禮的過程。那樣的經歷是初體驗,連悲傷的情緒也沒有,甚至是一種完全的無知無覺。

 

「demo tape」

從大會議室的窗戶望出去,可以看見南青山林立的大樓。空曠的房間充滿日光,被分隔板劃分出一個個包廂空間,與其說是「公司」倒不如說是「辦公室」比較合適。

坐在會議室椅子上的小室哲哉,面對著一個小身形但目光銳利的男人。

「這些demo曲都是你自己一個人做的?」

「是的,是從以前一直積累下來的,demo曲也是自己一個人完成的」

「嗯⋯⋯曲子很不錯呢。但是沒有人聲都是器樂呢」

在辦公大樓的某個房間,隔著大辦公桌坐在小室面前的是當時Epic Sony的製作人,31歲的小坂洋二。

小坂對於當時的小室有著這樣的印象。

「那個時候,哲醬確實有說自己是23歲的早稻田學生。雖然一副瘦小纖細的身形,但製作的曲子卻相當有氣勢,而且有著5、6首質量相當不錯的demo曲,自己一個人花了幾天完成,是個很有實力的孩子呢」

這個時候的Epic Sony,還是於1978年8月成立剛滿4年的年輕公司。而CBS Sony則是成立十年之後,在取得了一定成功的基礎上,所設立的新組織,並且打著「為日本音樂界帶來新氣象!」的旗幟。工作人員也來自不同的職業,聚集了多方頭腦。是致力於當時被認為做不成生意的搖滾樂的唱片公司,在音樂界是一股嶄露頭角的新興勢力。

小坂洋二是從老牌經紀公司——渡邊經紀公司(Watanabe Production)挖過來的,從1980年起花了2年時間,完全不使用電視媒體,而成功將佐野元春這一搖滾歌手推向世間。

「首次將搖滾的節奏成功地與日語歌詞結合的歌手」,直到今天,音樂界依舊流傳著小坂——佐野這一搭檔的「傳說」。

但令人遺憾的是,這個時候的小坂並未向小室傳達合作的意圖——「好,就讓我們一起大幹一場吧」

對於當時自己經手作詞的小坂而言,心中湧動著這樣一種心緒,如果全是器樂的話那自己便無用武之地了。

——果然沒有主唱就出道的話會有諸多困難呢,去找個主唱吧,下次再過來找我如何。

小坂向小室傳遞了這一想法。

這個時期小室選擇去拜訪Epic有這樣幾個原因。Epic刊登在各媒體上的廣告具有十分新穎的設計感,所使用的黑白照片也很具有美感,也有致力於使用PV等影像宣傳的意向,工作人員都十分年輕朝氣。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現有的大唱片公司的組織架構真是令人無可奈何。不管是什麼大小的活動,都必須層層審核戳印章,但對於年輕的公司而言,決斷就會很快。唯一需要的就只是認可我的能力就好了。

致力於合成器這一新樂器音樂事業的小室,努力地探尋著這樣能夠認同自我價值以及擁有全新理念的人和組織。

某本音樂雜誌上關於小坂的一篇長篇介紹,讓小室覺得小坂或許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人吧。沒有以往那種唱片公司職員固有的作派,給人一種年輕朝氣的感覺,這反而令小室更受鼓舞和安心。

雖然事與願違,並未從小坂口中聽到「出道」這一詞,但就結果而言也並非窮途末路。

 

 

「三多摩」

接受了小坂的建議之後,小室立馬回到老家府中,去拜訪了立川木根尚登的家,那是小室從20歲起就一直相處已久的音樂夥伴。

木根家是做下水道工程的。一層是事務所,門前停著一輛寫有「水道110號」的藍色小貨車。

原本作為客廳使用的二層正中的房間,自從擺了一架鋼琴之後,便成了木根的房間。

這兒不知不覺便成了音樂同好的聚集之處,從木根高中畢業不久之後,最初雪白的牆壁,由於受到香菸的煙燻火烤,早已泛黃了。

如果要準確地描述一下這一時期的「音樂夥伴」的話,從地域上來說是從中央線的三鷹開始到日野·八王子一帶。從年齡上來說是以昭和三十二年生(1957年)為中心的一個世代。而且都把音樂當成職業志向,就算高中畢業老大不小了,也還是「把音樂當作吃飯的家當」堅決不放棄。譬如像那些搖滾發燒友,多次苦苦哀求父母「別人讀大學的四年,就讓我試著挑戰成為一名音樂家吧」。而「三多摩」便是用來稱呼這一地域致力於音樂的年輕人。

雖說行政上歸屬於東京都之下,但是電話區號卻以「04⋯」開頭,有種獨立於中心的意味,相應的地方意識也很強。儘管遍地都開始蓋起了新住宅區,但是在年輕人之間的夥伴意識依舊很牢固。

二三十個穿著T恤牛仔褲,留一頭長髮的年輕人,連續多日在這間房內過著像是合宿的集體生活。醒來了就外出打工,夜間回來後便廢寢忘食般地大談音樂。

真是屬於青春的舞台啊!

兩年後的春天,由小室領導以及由宇都宮隆、木根尚登一同組成的「TM Network」出道了。木根要比小室年長一歲,在夥伴間是屬於boss一樣的人物。自己的房間也成了長年聚集人氣的地方,又有聲望,那時是作為業餘鍵盤手,比小室擁有著更加豐富的音樂器材。

「不好意思,這個鍵盤能否借給我使用呢」

與木根這次搭話,成了兩人的初遇。

高中畢業之後,木根就和朋友們一起創立了一個叫「木根尚登音樂事務所」的組織。

當時,木根等人所策劃的演唱會的節目單上,寫著由木根本人經手的話語。

「這次的演唱會由我們木根音樂公司和Fillmore Planning聯合發起。在此之前,三多摩地區從未舉行過如此大規模的演出。或許正因為是這個緣故,儘管三多摩的搖滾屆不乏出色的音樂,卻未能受到相應的矚目。

因此,我等將此次活動作為三多摩力量爆發的肇始,與工作人員、音樂家共同竭盡全力,請大家多多支持」

以這一宗旨所召開的如名為「Super rock」、「rock’N Jam」的演唱會,通過木根等人的策劃,一年會展開數次。那些業餘樂隊與其說是來拿那點可憐的演出費,倒不如說是借會場和樂器來一展身手的。

與三鷹Fillmore樂器店店長遊佐典之共同舉辦的演唱會,曾有過在1000人規模的禮堂、劇院等滿員的盛況。

而木根,則是那場音樂活動的中心樂隊「Speed way」的隊長。儘管是六人組成的業餘樂隊,但已經有經紀人了,也是後來小室和木根主流出道時的經紀人青木高貴。

從高中時代開始就是木根音樂夥伴的青木,親自輾轉於幕後,不管是演唱會的策劃、會場的籌備,還是出場樂隊的召集、門票的販賣,無不展現著過於常人的能力。

音樂就交給木根他們。

而事務管理委託給青木就好。

正因為互相締結了這種信賴的關係,「讓我們繼續熱愛的音樂吧,大家一同走上社會大幹一番事業吧」這隻擁有雄心壯志的年輕樂隊,而其中,有著一個名叫小室哲哉的音樂家。

 

「醉心洋樂」

十幾二十來歲的時候,小室就學於早稻田大學社會科學部,但這段時間主要還是和老家府中的夥伴或是小泉他們繼續組樂隊開展音樂活動。

此時的小室在當地已然是一個出類拔萃的鍵盤手了,是個在演唱會上致力洋樂,一身華麗裝扮的醒目存在。

對於這個時期的小室的印象,木根和宇都宮竟都保持了意外的一致。

「忘記是在哪場演出了,說什麼這是我去塞班島時創作的曲子呢,感覺是個很喜歡裝B的傢伙呢,又很追崇洋樂,是那種絕對不可能成為朋友的類型啦,好像確實和木根有過這樣的對話」

這是宇都宮隆的回憶。

但是演奏的本领和作曲的能力是谁都认可的事实,據說還收到過專業事務所的聯繫。

小室在二十一歲之際,開始初次與木根和宇都宮一起進行音樂活動。

向小室提出加入「Speedway」邀請的是樂隊的戰略擔當者,青木。

而這時的木根等人已經有過在東芝EMI出道的經歷了,但發行的那張唱片完全賣不出去。當時,作為邦樂的搖滾本就不吃香,如果能暢銷的話簡直就是一個奇蹟了。並且唱片公司對於毫無銷路可言的樂隊也很冷落,在人力資源上的支持,僅僅只是印刷兩百張海報而已。

無論如何想要打破這樣的現狀,引入新成員小室的才能和合成器的使用,與木根形成「雙鍵盤手」的格局進行二次出道的嘗試,這一切是青木的想法。

但是,小室參與的第二張唱片依然以失敗告終。

Speedway初期的成員荒井克己(現·木根尚登經紀人),仍清楚地記得當時大家拼命地在友人間宣傳推銷自己的唱片。但令人遺憾的是,一丁點兒版權費也沒拿到。

「不管怎麼說,大家總算能出一張屬於自己的唱片了,一開始可是高興得忘乎所以。但是很快便不得不直面賣不出去的現實。啊,完全沒銷路呢,這和業餘樂隊又有什麼分別呢。結果只賣出去幾百張,版權費消失的無影無蹤,六七個成員自然一毛錢也沒拿到手」

現在也只能當作笑話來聽聽了。

但是,對於和小坂相遇後的小室來說,那便不是一笑了之就過去的事情。出於多方原因,小室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允許他再去等待下一次出道了。

 

 

「追悼演唱會」

在小室二十一歲春天的某日,報紙的一角刊登著這樣的事蹟。

演奏合宿突發事故  人氣音樂家之死

(五月)十八日凌晨一時,山梨縣河口湖町淺川國道上,東京都杉並區的編曲家木田高介先生(三十一歲)的乘用車開上了道路左側的人行道,之後衝破了有一、二米之高的鐵絲網柵欄,墜落到了五米之下的河口湖畔的沙地上。而且又經過彈跳,車身仰上倒翻進了約五米開外的湖水中。

水深雖然只有五十公分,但木田先生被拋出車外,當場死去。副駕駛座上東京都日野市的音樂家阿部晴彥(二十一歲)被困在了車內,約一個小時之後被救助出來發現已死。

根據富士吉田警察署的調查,現場雖然是一個平緩的彎道,但由於車速過快,沒能拐彎。車子被損毀地很嚴重,防護柵欄的三根鐵支柱像軟糖一樣彎曲變形,有近十米長的柵欄被毀壞。

木田先生作為新編曲家活躍著。以給輝夜姬(日本民謠樂隊)的「神田川」、六文錢(日本民謠團體)的「出発の歌」、リリィ(日本女歌手)的「私は泣いています」等編曲作品而為人所知。這一天是為了前往位於同町大石的小木屋,同數十個音樂夥伴進行演奏合宿而前去赴約。深夜駕車出行,不料返程途中竟發生了如此不幸之事。

事故發生一個月之後的某個雨日。為了表達對音樂家的不幸之情,在日比谷野外音樂堂舉行了對二人的追悼演唱會。

聚集的觀眾有近一萬人。

輝夜姬、吉田拓郎、山本厚太郎、端田宣彦、Tomoya Takaishi & The Natasha Seven 、小室等、上條恆彥、倍賞千惠子,以及イルカ(日本女歌手),事故當時兩人曾參加其演唱會,並提供樂隊伴奏支援。

眾多的音樂家為二人祈求著冥福,整個演出持續了五個小時之久。

在這場演唱會上,作為亡故的阿部晴彥的友人,Speedway也參加了出演。木根、宇都宮、小室,不管對誰而言,能和當時風行一時的民謠巨星同台演出都是頭一遭,面對一萬人的觀眾也是初體驗。

就在幾個月之前,還能看到阿部作為音樂夥伴經常進出木根的家。他是荒井高中一年級的後輩,原本是貝斯手,但是論起吉他在三多摩地區也屬傑出之輩。

 

 

「快感」

小室第一次注意到阿部,是他在Speedway的舞台上,展示華麗吉他表演的時候。

小室如此說道。

「說起talking modulator(即talk box,接在吉他上實現哇音效果的器件),當時是彼得·弗蘭普頓(Peter Frampton)這位音樂家愛用的器材。我覺得阿部是一位表演精湛的演奏家,吉他的技巧使用也很厲害,原本是貝斯手這一點也很令我驚訝。而且歌聲也很高昂,可以直接按洋樂的原調來唱,真是厲害啊」

雖然二人並未一同組過樂隊,但小室和阿部是同歲。

之後木根有寫過這樣一段話。

(阿部)和小室有著十分相似的才能,小室自身也有同感。(木根尚登《電気じかけの予言者》Sony Magazines)

僅有一次,阿部曾向小室提出過作詞的委託。在朋友之間,小室以作曲家為人所知,但收到作詞的委託還真是十分少見。

在位於澀谷一家叫「屋根裏」的livehouse中,阿部演唱了那首歌,而當時坐在觀眾席中的小室至今仍記得那種,作為作詞家身份參與的作品能以客觀角度審視的快感。(30年之後,當小室再次看到當時的遺物歌詞之時,有感創作了一首獻給阿部的安魂曲,即收錄在TM於07年發行的專輯《speedway》中的you can find一曲,CD附贈印有當年小室手寫的歌詞卡片)

那個阿部,某天通過了專業的選拔,被錄用為イルカ(日本女歌手)伴奏樂隊的成員了。這在三多摩的夥伴間一時間成為了話題。

為三多摩終於能出一位專業人士而感到喜悅的同時,也有一種被同伴捷足先登的失落感。同好們在聊著那個話題的時候,感歎完「真是厲害呀」之後,必定都會歎息一聲。

在小室家中,那件事也免不了成為了話題。

「阿部君被選中作イルカ伴奏樂隊的成員了,已經是一流的了呢,真厲害啊,成為了專業人士」

面對小室的話,昱子如此答到。

「說起イルカ小姐,是演唱《なごり雪》的那位吧,不是很厲害嘛」

「也有自己作曲哦,能和這麼厲害的專業音樂家合作,被人甩在後頭了呢」

「哲醬也不能再吊兒郎當啦,再不努力的話就會敗北哦」

對於昱子這樣不經意的一句話,小室如此答到。

「我可是白天鵝哦,就算水面上看起來一副悠哉自得的樣子,但水面下可是一樣拼命地划動著水啊」

 

「焦慮」

那個時期,正是小室最艱辛的一段日子。

高中畢業以來,進入大學之後,所有課程小室一次都沒有去上過。GIZMO、STAY、ERUPTION……。雖然有嘗試組建過幾個樂隊,但都不了了之(日本TMN粉絲網站有詳細考據過這一時期小室的音樂活動,大概要等到我給小室寫編年史才會搬過來。1977、ERUPTION  1978、GIZMO  1979、銀星団  1980、SPEEDWAY  1981、STAY  1983、TM NETWORK)。當時各種流行的音樂都有著手過,前衛搖滾(Progressive rock)、西海岸音樂(west coast sound)、舞曲(dance sound)、融合音樂(fusion)等等。

在樂隊和樂隊間的空檔處,便一個人去livehouse出演,參加朋友的樂隊,盲目重複著這樣的活動。

當然和夥伴們聚在一起的時候,小室是屬於誰都自認遜色的存在。

但是這個時期,觀看了小室演出的專業音樂事務所的意見卻是,

「小室君很不錯,但是要組樂隊的話不是件易事」「曲子太過新潮了,那樣的話賣不出去的」「不迎合日本市場的話,想要成為主流是不可能的」

盡是這樣的話語。

周圍的大人社會,遠比想象中要冷酷。

「你要一直把音樂搞到什麼時候」「想想自己還能畢業嗎」「對於工作沒有一點打算嗎」「稍稍幹點兒正事吧」

雖然沒有被當面如此言語過,但在日常會話以及細微的眼神中,總能感受到這般諷刺之意。當然,並非只有小室一人面對著這一切。那些聚集在木根家的音樂夥伴,回到各自的家中,也在與各種各樣的「人事」作鬥爭。一人、兩人、三人,他們將樂器丟棄一旁,再也不出現在木根家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回歸大學、尋找工作、參加就職、尋求其它出路,那些昔日夥伴的身姿也成了小室等人的一種焦慮。

對於已經窺視過專業音樂世界的木根等人來說,就算緊緊抓著音樂不放,像「出道」、「大賣」這樣的願望,也如同極遠極遠的霧中花一般。但即便如此,中途狠下心來捨棄夢想又談何容易。

對於小室和木根等人來說,只有在木根的房間才能使心靈得到暫時的休憩,而給眾人投下的那束光芒,便是阿部晴彥。

阿部晴彥,突然逝世了。那個訃告,很快便在三多摩的年輕人之間流傳開來。

 

「累累若喪家之犬」

這之後,回憶起日比谷的追悼會,據說木根如此說道。

「我實在是沒法待下去了,我沒想到就因為賣不出曲子,竟能淪落到如此悲慘的境地,主流的大熱曲的力量可真是強大啊」

小室也表明當時在場的那種極不舒適感。

「那場演出之後,在原宿還會舉行慶功宴,但那絕非是我們這夥人能待的地方,去參加那樣的宴會真是十萬分的抵觸」

雖然周圍全是厲害的大音樂家,但面對那幫搞民謠的人,我們自然就油生一種敵對的情緒。但是對他們而言,我們完全是被無視的無名之輩。演唱會整體也偏重於木田先生那一方,只想盡早回去啊……」

回到本地之後,木根等人在府中的兒童會館,再次參加了阿部的追悼演唱會。將阿部的雙親請到現場,舞台中央擺放著阿部使用過的貝斯和吉他,三多摩的業餘樂隊全體出動進行了演出。

小室沒有參與這次演出,而是坐在會場觀看木根他們的演出。

那天晚上,昱子這麼說,

「演出開始的時候,感覺阿部君的吉他稍稍動了一下」

昱子一臉認真。

不過對於回憶起當時種種的小室來說,不知為何,關於吉他動了這件事並無任何印象。比起那個更令他念念不忘的是,在阿部一家所居住的公團住宅(國家出資修建並出售的房屋,以集合住宅為主)的集會場,所進行的葬禮的景象。

「大家都向阿部的父母如此寒暄道,能聚集這麼多的夥伴,您的孩子真幸福」

但是,我卻覺得這是一件再悲傷不過之事了。當然,若夢想達成然後再死去也並不壞,但卻在剛剛起步的階段死去,終於有所期待的時候死去。阿部君一定很痛苦吧,真是造化弄人」

同時,縈繞在小室腦海中的還有參與葬禮的音樂同好們的身姿。

「我深感當時的一切是那麼的倉促窘迫,包括我自身在內。不論是出席葬禮的儀態,還是奠儀、禮節,常規性的安排。總之,一群對世間常識毫無概念的夥伴聚在了一起。

當然,眾人都因悲傷十分消沈失落,我自然也很悲傷,但一切盡給人一種寒酸落魄的感覺。

就我們這幫人吧,總覺得只要穿黑衣服就夠了,當中甚至還有金色長髮的傢伙在。只有搞音樂的這個圈子,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

而與之相比,同齡的女孩子們都弄得有模有樣,打扮得像是OL一樣,已經頗有大人的樣子了。

這樣下去不行啊。這之後誰要是結婚了,誰又有不幸的話,如果還是以這副樣子前去參加的話,我就有一種強烈的抵觸感。

所以就一心想著該如何是好以至於完全看不清狀況,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吧。

 

 

「早稻田入學」

根據昱子的記憶,小室好像在等著高中畢業一樣,頭髮染成金髮留到了胸口以下,再穿上「倫敦靴」(搖滾發燒友愛用的高跟靴)。成人儀式上也是那樣一副打扮參加的,完全不曉得未來究竟要走哪條路。

父親修一平時並未對小室發過任何牢騷,想對兒子說的話總是通過昱子來表達。

父子間唯一有過的一次約定,是在臨近小室高中畢業之際,「如果不能直接升入大學的話,那麼就停止音樂活動」

現在早實(早稻田實業高中)的學生通過升學考試大半的人都能成功升學,但是那個時候只有20%左右的人才能通過。班級排名前十是判斷的界線,如果掉到前十開外就會變成落榜生,也很難進入「六大學」(東京六大學指東京大學、早稻田大學、慶應義塾大學、明治大學、立教大學、法政大學),而這便是早實商業科的水準。

小室平時都能保持在班級前十之內,據淺野回憶,臨近畢業時小室的成績在商業科100名學生當中,應該能排前五吧。

當時,小室的房間裡擺滿了一堆樂器,完全沒餘地放學習的桌子。考試之前利用客廳的沙發,攤開一堆教科書進行學習。即便如此,憑藉著自我的專注力也還是能取得那樣的成績。

成功履行了與父親的約定之後,進入大學的小室開始一門心思往音樂裡鑽。樂器也買得越來越多,高中時期的合成器只能發出單音,這個時期也購置了能產生複合音的新合成器。

和異性之間的交往也變得毫無節制,夜生活也多了起來。

在這樣的日子中,突然直面夥伴的死亡。

那之後沒過多久,在小室二十二歲之際。某天晚上,昱子做好了思想準備,等待著深夜晚歸的小室。

——就在今晚問問哲哉吧。今後他到底打算怎麼辦,又在想些什麼呢。我想確認他的所思所想。

正常對於上大學的人來說,這個時候就該想想就業的出入了。

對於過著朝九晚五公司職員生活的丈夫,她亦越能覺察出他日益增長的焦慮。

「去問問哲哉現在的打算」

一有機會,他便如此說道。

昱子知道小室雖然讀著大學但實際完全沒去上過課。即便如此,學費還是交著,起碼從今以後稍稍改變下生活態度,起碼能混個畢業什麼的吧。

 

 

「寫給母親的信」

深夜,昱子聽到小室煞車的聲音。平日裡,小室在上二樓自己的房間之前,如果推開玄關看到客廳還亮著燈的話,一定會露面打招呼,和昱子有个短暂的闲聊喝茶。

那晚依舊如此,被燈光吸引而來的小室若無其事地來到客廳。說著在哪裡有了一場演出,和誰暢談了音樂,又或者和哪個妹子的樂事⋯⋯

「哲醬,我有話和你說」

平時總是站在兒子的角度替他考慮事情的昱子,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只有在這一夜必須得狠下心來。

大學畢業你要怎麼辦呢?工作是怎麼考慮的?和女孩子之間的交往現在是怎樣一種情況?我想知道的事情堆積如山。

看著昱子嚴肅認真的樣子,小室似乎也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對於昱子一連串即不像是質問又不像是規勸的話語,小室默然不作聲。

只留下一封信。

第二天早上,小室在外出之前將信交給了昱子。

 

您的信我已經看過了。

您真的就覺得我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不明白嗎?

所有的一切我都明白,也很痛苦,甚至想向一切屈服。世間沒有後悔之藥,想要從頭開始什麼的不過是癡人說夢。

我真的不想讓你們再為我操心,也不想讓你們為我辛勞。我每天都在努力著,希望有朝一日你們會為我感到高興和自豪。我並沒有在虛度每一天。

我經常在思慮的是,希望自己能盡快獨立,不用再帶給你們煩心事以及金錢上的負擔,希望自己能帶給你們的盡是好事。可是不到秋天我是沒法掙錢的,因此現在沒有任何辦法。

還有工作的事,為什麼不能從我所著手的內容上來看呢?

我的工作可不是只有穿衣打扮浮於表面,你知道我的音樂和三、四年之前相比有多大的長進嗎?

好的東西一定會被認可,我也能長久地堅持下去。那些浮於表面的工作,等過了30歲就真的怎麼都沒辦法了。

關於音樂製作,我認為自己在踏踏實實地進步著,我不認為我的工作就這麼搞砸了。

音樂最重要的是其作品與之本質,這才是成功的基礎。

話雖如此,一般人是不會去考慮這些的,也不可能理解。因此就只能盡快出名,但畢竟還是有一個階段不可能一步到位。

所以歸根結底要怎麼做才好,我想最好的處理方式果然還是不讓你們擔心和辛勞,只報喜不報憂,像這樣子是對雙方最好的處理方式了吧。

我想您可能會不理解,但請母親知曉我也有為您考慮了種種。尋找一個盡量令大家都不沮喪的方法。總有一日,哪天有機會了,我想向母親明明白白地道謝,多虧了母親大人,我才能一直走到今天。

但是關於工作的事情我已經說了那麼多了,如果您還不理解,恕我不想再費唇舌。到底在幹著多大規模的工作?身邊的人是如你所望的那樣嗎?大家都一樣,沒有人從一開始就能擁有得天獨厚的工作夥伴,從一開始便能輕易談一些不切實際的大事。

總之信或不信得由實際成果決定,我只能先幹下去。如果我成功了,母親對我的幫助是極大的,我絕對不會辜負您。

如果讓我現在回到過去的生活,那至今為止我所作的一切努力就白費了。再給我半年或一年的準備時間,我並非想要逃避,到了秋天,我想試著去某個地方,如果我成功了回來的話大家也能安心不是嗎。

關於女孩子的事情,我腦子裡一丁點兒也沒裝,我現在思慮的只有工作的事情。總之,在其它方面我可能做得亂七八糟毫無社會信用,但在音樂方面已經有了一定的社會信用,所以隨意改變職業選擇或是放棄的話是不可行的。

 

昱子對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並不太記得了,她只知道那晚自己並無自信僅憑言語便能好好傳達想法,便以書信的方式遞給了兒子一封信。

於是乎便有了第二天,小室回覆給母親的書信中的首句「您的信我已經看過了⋯⋯」。

那天晚上,哲哉沈默地上了二樓,我想一定徹夜未眠寫著書信吧。當時,哲哉還沒有組樂隊,只是在村田和人先生和白竜先生等人的樂隊中作著背景伴奏。看起來忙忙碌碌的樣子,實際上我卻深感不安。還有和女孩子交往的方式,在我看來也很胡搞亂來。我並非要他一一都講述給我聽,起碼讓我知道他每天都在和怎樣的人打交道。

但是讀完這封信,感覺內容也就寫到這種程度,我想這樣好嗎。我沒把信拿給丈夫看,只是口頭轉述了信的內容。

對母親昱子來說,那是個難忘之夜。

在信中一副逞強口吻的小室,在這一時期,卻一度有了想要放棄音樂的心思。大概有一個月遠離了鍵盤,認真謀劃著別的出路。

當時,小室有一個在朋友間被稱作「chakorinn」(ちゃこりん)的女朋友。對於看不見音樂未來道路的小室,這一時期開始在女朋友家所經營的工廠中幫忙。從孩童時期開始就很喜歡建築設計,甚至向美術學校索取了入學申請書,想要開始學習商業設計。

「真的要來了申請書,每一欄都填寫了,之後提交給了學校。想著明天就去學校吧,但是電話卻來了,是音樂方面的工作。雖然都是小事情,像是廣告曲的製作,誰家的樂隊突然又缺人了,需要代替演出。

像這樣的巧合發生了好多次。」

小室說道。

這個時候,女朋友也這樣當面問過小室。

「你是想做純粹的藝術音樂?還是想做大眾音樂呢?如果你想大賣的話,不創作大眾更能接受的音樂的話是不可行的。」

這一時期小室的音樂活動,有著這樣幾個矛盾點。

原本受歡迎的樂隊,有一個能抓住大眾心靈的主唱是十分重要的。即便是業餘樂隊,也多以主唱為中心來組建。

但當時小室所製作的是以鍵盤手為中心的樂隊。演出的時候,偶爾會有主唱的加入,有時候是純樂器演奏。但是那種曲子,是以受眾度極低的前衛搖滾為意識而創作的。從側面來看,好像是自己在拒絕「主流」。

之後小室如此對木根說。

「那樣的事情,我當時居然沒有好好思考過,自己都覺得震驚。自己究竟想走哪個方向,那個時期第一次有了思索。如果沒有女朋友的提問,我想我還在洋樂的道上一路走到黑吧。

在無處可去的日子中,陷入絕境的小室為了抓住未來,一天6個小時以上的時間都關在自己的房間內,拼命地彈奏著鍵盤,一天創作兩、三首原創曲。

那確實是一隻在水下拼命划水的白天鵝啊。但是那激起的水花,與其說是一種前進的力量,倒不如說是為了不沉入水底罷了。

他那副身姿木根也多少窺見幾分。

「總之在三十歲之前想幹點什麼,這是小室的口頭禪。出過一張專輯,有過專業音樂人的體驗,也深切體會到賣不出去的痛感。當時雖然是二十出頭,不管怎樣也要苦戰到底抓住成為職業音樂人的機會,到30歲之前誰也不曉得最終的結果會如何」

昱子也曾耳聞他這樣一番話。

「到了三十歲再重新來過沒有問題,所以在那之前,讓我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會努力的。我當時也只能這麼相信他」

 

「轉機」

但是轉機卻比預期設想地早來了一步。

一個電話,給二十三歲的小室的生活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晴實醬的死。

那一天,從母親口中得知了消息,一個人上了車,自己也不知道方向盤要往哪裡打。高中時代那些與晴實醬徹夜暢談的許許多多的搖滾夢,此刻如走馬燈一般浮現在腦海之中。

靈魂脫竅,初次體會從上空目視自己的身姿。

那個時候在小室的體內,時光流逝的某一部分驟然終止。

去拜訪小坂之事,是在半年之後。正如小坂所說的「只要能有個主唱的話」,小室帶著這句話來到了木根家,糾纏不休地向木根固執己見道「一起出道吧」。

那個時候,木根心中雖有所想卻不願道出口的那句話,小室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並說服了木根。

「這對於我們來說,或許是最後的機會了」

沉迷於滑板
大學生的時候
小室寫給母親的書信
五歲的小室和母親昱子


《小室哲哉——深層的美意識》第三章、過於悲傷的風景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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