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关于新人的故事》第三章 婚后和第二次恋爱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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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妻子靠在他膝上入睡,他把她放在她的小沙发上,罗普霍夫深思起她的梦来。他觉得事情不在于她是否爱他,这是她的事,并非能由她主宰,而且他也认识到,自己也主宰不了。这已是不言可喻的事了。现在姑且不去想它,除非在闲暇时去多琢磨它,可是眼下正忙,当务之急应该弄明白她不再爱他的前兆产生的由来。
他已是多次长时间地陷入这种沉思之中。好几天前他就认为他要失去她的爱。这损失非常惨重,但无可奈何。如果他能够改变自己的性格,使之适应她性喜温馨的追求,那将是另种情况。但是,他已明白自己的尝试无济于事。一个人的有些癖好是与生俱来的,或者是在生活中顺其自然而养成的,而仅凭意志勉强而为是创造不出来的。要是没有爱好,任何事情就不会做得尽善尽美。为此,问题已经解决。对于这一点他以前也曾费过不少脑筋。现在,自己的事情既然已经考虑完毕(作为一个利己主义者,当然总要先考虑自己,只是在这之后再去想别人),他认为可以考虑别人,也就是考虑到她了。他能够为她做些什么呢?她对自己心中发生的变化还不明了,她内心的体验比起他来还少,这也是很自然的。她比他年轻4岁,在刚立事的青年时代,4岁之差关系很大。更具生活经验的他,难道不能弄清她无力研究的问题吗?如何解析她的梦?
罗普霍夫很快作了一个假设:她的思想应该来自于她的梦境。做梦的原因应该和做梦的内容有某种联系。她说她的烦恼来自于没去看歌剧。罗普霍夫重新审视了自己和她的生活方式,于是逐渐地缕出了头绪。原先她也和他一样,是在孤独中度过大部分空闲时光。随后,发生了大的转变:她开始经常去娱乐,而现在又恢复了过去的状态。她已经不能对这种回归漠然处之,这跟她的天性不合,而且和绝大多数人的天性相违背。这里一点也没有什么特殊费解的东西。这已和他的假定十分接近。他假定的问题答案在于她和吉尔沙诺夫的接近,以及后来吉尔沙诺夫的疏远。为什么吉尔沙诺夫故意疏远呢?他的理由明确:时间紧,事又多。不过,一个正直而且很有修养,生活经验丰富,特别是像罗普霍夫这种善于运用理论判断的人,决不是几句谎话和玩心计就可以骗过的。他也会因疏忽而搞错一些事,比如他在吉尔沙诺夫第一次开始回避时,他就弄错了。但是,说实在话,如果当时就热心去探求吉尔沙诺夫是否故意疏远他们对自己并无好处,他也就不会有那种兴致。他觉得最要紧的只是检查一下双方感情破裂的原因是否在于自己,而显然不能归咎于他,为此他也心里坦然。他既不是吉尔沙诺夫的长辈,又不是教育家,根本不存在承担引导别人真诚做人的义务,而且对方在通晓世事上又决不次于自已。其实,哪有这种必要性呢?难道在他与吉尔沙诺夫的关系中有什么对他来说格外重要的东西吗?假如你人很好,而且希望我爱你,我当然乐意为之;如果不这样,——非常遗憾,可任你所为,与我何妨?世界上多一个少一个傻瓜与世何伤?我如果错把一个傻瓜当成优秀人物,虽然十分难堪,但也不过如此而已。假如一个人的行为与我们的利益无关,而我们又是稳重的人,在实际上,我们将很少注意他的行为——当然有两种场合除外,第一种场合如果从理论上看,这些行为足可说明人的性格的心理学现象,它对于我们是能引起兴趣的,即是说,如果关心这些行为对我们自己的精神生活能有所裨益。第二种场合,如果一个人的命运依靠我们,如果我们不关心他的行为,问心有愧;如果关心这些行为,心里才能平衡(当然只有惯于把“利益”两字理解成极端狭义的庸俗的打算的人,才会觉得那是例外)。然而,在当时吉尔沙诺夫所说的蠢话和所干的蠢事,没有一点是罗普霍夫不知道的,没有一个不是当今时尚的平庸之物。即使是有很高尚信仰的人也往往会屈服于卑劣庸俗的时尚,这并非鲜见。至于谈到罗普霍夫能在吉尔沙诺夫的命运中起何种重要作用,这更是罗普霍夫无法想象的。吉尔沙诺夫为什么非得他来关怀?为此可作结论:我的朋友,走你自己的路,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与我何涉?但是,如今却是另外一码事,因为吉尔沙诺夫做的事和罗普霍夫心爱的女人有着密切关系。他对此不能不认真思考。对于一个像罗普霍夫这种思维方式的人来说,考虑它的事实和弄清它的原因差不多是一回事。罗普霍夫认为他的理论能为分析人的内心活动提供正确的方法,说心里话,我对此是首肯的。在我把这一理论当作真理来施行的长年累月中,它从未使我犯过过错,并总能轻松地探明真相,无论这一真相在人们的行为中隐蔽得多深。固然,这一理论掌握起来并非易事,掌握它就需要多涉世事,勤于思考。
经过半个小时左右的深思,罗普霍夫把吉尔沙诺夫与薇拉·巴芙洛夫娜关系的一切全想明白了。但是,他还在那儿又坐了好久,仍然想着同一件事:问题早已毋需解释,但却仍然使他饶有兴致。尽管这一发现已填满细枝末节,但是他仍然被好奇心驱使,长久未能入眠。
其实,他何必心烦意乱而陷入失眠呢?已经子夜三时。既然睡不着,就吃一点吗啡好了,他捏了两锭药片。“不过我要看看薇罗奇卡。”他没有走近来看她,而是把自己坐的沙发挪到她的沙发旁边,拉过她的手,吻它。“我亲爱的,你好辛苦,这都是为了我,你真好,我真爱你。”她在梦中喃喃自语。任何精神上的创伤都抵不过吗啡的药力,他这次服两丸药已发挥威力,瞌睡终于袭上头来。照罗普霍夫的唯物主义观点来看:心灵上的创伤,大约等于四杯浓咖啡,因为他觉得对付这四杯浓咖啡一丸药嫌少,而三丸药嫌多。他自娱这种比喻,在微笑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