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氏语法入门摘录札记09：第十、十一章

        词曰：珥笔记康熙，武功文德，赫赫声灵振蛮貊。中原平靖，又把外夷荡辟，有清三百载推贤辟。世事日非，追怀帝泽，青史虽留尽陈迹。蠲租免税，只付后人称述，遗风何处也江山碧。

        却说圣祖嗣统，年只八龄。奉世祖遗诏，以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辅政。遗诏颁至江苏，巡抚朱国治以下，相率哭临，独秀才倪用宾等十八人，聚哭文庙，并至府掌进揭帖，讦吴县令任维初罪。朱国治指为震惊先帝之灵，聚众倡乱，摇惑人心， 请旨严惩。朝命侍郎叶尼等往谳，定为大逆不道，一律处斩，才子金圣叹与焉。嗣复诛郑芝龙，并杀郑氏子弟在京者。以郑成功不受招降，屡为边患，杀其父，所以惩其子也。成功闻父死，益仇清。因厦门一隅，不足为根据地，乃令长子经守厦门，自率舰队向台湾。台湾系福建口外一大岛，明时为荷兰人所据，成功以兵击之。荷兰知事哥依德，拒战败绩，兵士死者千余人，不得已与成功议和，愿即迁让。荷人去，成功入居台湾，与厦门作为犄角，势颇张。欧罗巴洲人称成功为国姓爷，盖成功曾人侍唐王，受赐国姓，故云。成功之母，系日本肥前人田川氏女，芝龙降清，其母曾自杀，亦一女杰也。张煌言自徽宁败归，变姓名，出山航海，遗书成功，劝其率兵内响。成功图再举，适罹疾，以康熙二年卒于台湾。长子经人台嗣立，厦门旋为清所夺。张煌言避居海岛，卒被官军袭执，死于杭州。鲁、唐遗臣已尽。桂王由榔，与其臣华亭侯、王维恭等，亦为吴三桂军俘絷而归。

        先是云、贵告平，诸将帅皆奉命班师，独吴三桂极陈边患，愿俘桂王以绝根株。清廷乃命内大臣公爱星阿等，赴滇会剿。康熙元年，清军人缅甸境，严檄缅人，令执献桂王君臣。缅酋巴哇喇达姆摩，适篡兄位，思见好于清，遂劫执桂王及其眷属从臣，献三桂军。明晋王李定国，先自腾越奔景线，闻明遗臣马九功、江国泰等，流寓古刺、暹罗各国，遂遣使通殷勤，拟联各国拒清军。谋定将发，三桂已俘桂王北去，定国愤懑死。桂王被俘至云南，三桂缢杀之，并杀太子。太子年十二，临刑大呼曰：“我朝何负于汝，我父子何仇于汝，乃至于此！”三桂佯若罔闻。明华亭侯王维恭等百余人皆死焉。明室宗支无噍类，吴三桂之力居多，洪承畴次之，耿仲明、孔有德、尚可喜等又次之。承畴以平滇归乞休，幸得令终。有德自裁于桂林。吴、耿、尚三族，皆以叛逆被夷，事见后文。

        自康熙元年以迄六年，国家政务，皆由四辅政大臣裁决。索尼为四朝老臣，资望最优，遏必隆、鳌拜、苏克萨哈，则相次也。鳌拜骄横，勾结党与，倒施刑赏，康熙四年，擅杀内大臣费扬古。五年，又擅杀大学士苏纳海，及直隶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索尼不能与争，郁郁死。圣祖亦隐嫉之。乃于六年秋亲政，鳌拜擅权如故。苏克萨哈与鳌拜有嫌，恐罹祸，疏请守陵。鳌拜劾其怨望，并讽王大臣奏列二十四大罪，圣祖悉其情，持不下，鳌拜攘臂强奏，卒坐苏克萨哈处绞，其子查克旦等凌迟处死，弟侄皆斩决。圣祖强为容忍，隐召宗室少年，入直内廷，习拳演技，成为童子军。八年夏，与内大臣索克图谋，召鳌拜入见，数其罪，鳌拜不服，童子军起而执之，讯得罪状三十款，革职拘禁，籍其家，其亲党班布尔善、穆哩吗、塞本德、阿思哈、噶褚哈、泰壁、图纳莫等，皆斩决。雪苏克萨哈及苏纳海诸人冤。复厘订官制，改内三院为内阁，设殿阁大学士，满汉并用，互相牵制。各省督抚提镇，以及布政按察巡道各官，量为增损。文武异途，兵民分治，渐成中央集权之制。

        会广东留镇尚可喜老病，受制于长子之信，之信酗虐，可喜恐罹祸，疏请归老辽东，留子镇粤。圣祖正有徙藩意，遂令尽撤兵回籍。诏下，三藩乱起。三藩者，云南、广东、福建是也。顺治十六年，云、贵平定，曾命平西王吴三桂镇云南，平南王尚可喜镇广东，靖南王耿继茂镇福建。继茂即仲明子。仲明早死，继茂袭爵，是为三藩并建之始。三藩中，吴三桂功最高，兵亦最强。桂王受俘，清廷更隆厚赏，晋封三桂为亲王。云、贵督抚，咸归节制。用人行政，听其自由。三桂广为封植，遍树爪牙。子应熊，尚太宗第十四女和硕公主，居京师，朝政无不悉。以此根蒂益固，渐蓄异谋。及闻朝旨令广东撤藩，内不自安，佯请解兵纳土，以试上意。耿继茂子精忠，适父死袭封，亦如三桂计，上疏请撤兵。圣祖下廷议，多主张勿撤。惟户部尚书米思翰，兵部尚书明珠，刑部尚书莫洛，议从其请，圣祖准之。撤藩命下，三桂遂反。

        康熙十二年十月，三桂杀巡抚朱国治，自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蓄发易衣冠，以明年为周昭武元年。贵州巡抚曹申吉，提督李本深，云南提督张国柱，皆从逆。云、贵总督甘文焜，仓皇趋镇远，战败自杀。警报达京师，阖廷震动。大学士索额图，请诛米思翰等谢三藩，圣祖弗许，只止闽、粤两藩勿撤。特布三桂罪状，削其官爵，下吴应熊于狱。命都统巴尔岱等，率满洲精骑三干，由荆州驰守常德。都统珠满，率兵三千由武昌驰守岳州，阻其入湘。命西安将军瓦尔喀进屯四川，阻其入蜀。特简顺承郡王勒尔锦，督大兵讨之。师未集，三桂已遣将马宝、王屏藩分道寇湘、蜀。马宝入湘，陷沅州，执总兵崔世禄，湖南巡抚卢震弃长沙，遁走岳州。王屏藩入蜀，四川巡抚罗森、提督郑怀麟等，款屏藩军。三桂命屏藩窥陕西，自率师出湖南，陷常德，分兵据长沙，直达岳州。卢震复遁，参将李国栋以城降。清军云集荆、襄，莫敢渡江。圣祖杀应熊及其子世霖，更命贝勒尚善，助尔锦图岳州。大学士莫洛，经略陕西，为瓦尔喀后应。未几，广西将军孙延龄，复叛应三桂。耿精忠囚总督范承谟，亦据福建反。分三路发兵，遣曾养性窥浙东，白显忠窥江西，马九玉窥浙省之金、衢。圣祖再命康亲王杰书，偕贝子傅喇塔，出浙江。安亲王岳乐，出江西。简亲王喇布镇守江南，策应各路。遥饬靖南王尚可喜，与总督金光祖讨孙延龄。三桂闻精忠起应，自长沙遣将犯江西，入袁州，陷萍乡、安福、上高各城，又诱陕西提督王辅臣，攻杀莫洛，下平凉，东西响应，势益震。圣祖议亲征，群臣力谏乃止。会信郡王图海，自蒙古靖寇归，奉命赴陕，大破辅臣军，辅臣降。三桂方命王屏藩援辅臣，亲率军至松滋。将取道秦中，以攻京师，会闻辅臣败降，屏藩遁还，乃折回。清亲王安乐，乘三桂西上，已略定萍乡各邑，出醴陵攻长沙。勒尔锦尚善，亦自荆州渡江，进规湖南。适三桂军还，勒尔锦等遁回。安乐亦退守江西。时耿精忠方约台湾郑经，及潮州总兵刘进忠，内外夹击广东。三桂亦嗾广西提督马雄攻肇庆，尚可喜东西受敌，又内制于其子之信，力不支，飞奏求援。诏以江西将军舒恕，及副都统莽依图赴之。甫至，尚之信已受三桂伪札，改帜易服，严兵防父，移檄诸郡。粤督金光祖亦怀异志，牵制清军，使不得进。可喜以忧死，三桂封之信辅德亲王，使之出师，于是三藩并叛清。既而耿精忠背郑经约，经夺其漳、泉诸郡。康亲王杰书等，乘机下浙，破马九玉，降曾养性，长驱入仙霞关，进攻延平。精忠惧，急遣子显祚，献印于清军，自杀范承漠以灭口，率所属文武出降。其在江西之白显忠，早已为岳乐所败，反降浙军。闽藩平，郑经亦退守厦门。尚之信因精忠失败，势遂孤，阴萌悔志。三桂又遣官索饷，派兵监守，之信遂与金光祖议，仍通款江西清军。适清廷又命都统赖塔，自闽赴粤，遥应莽依图。于是莽、赖两军，同时入粤，之信即迎降军前，刘进忠亦以潮州降，粤藩亦定。孙延龄者，故定南王孔有德婿也。有德殉难广西，遗女四贞，蒙养宫中，视郡主食俸，长适延龄。延龄叛，四贞尝泣谏。至是失粤东援，乃浼其妻入京转圜，并约傅宏烈迓清军。宏烈旧为庆阳知府，尝讦三桂于朝，坐诬谪苍梧。及三桂叛，独募义勇五千人，移檄讨三桂，受封广西巡抚。闻延龄反正，愿为先容，迎清军于韶州。三桂诇延龄怀贰，遣从孙世琮，引兵入广西，陷桂林，擒杀延龄。宏烈返援不及，与世琮相持者二年，卒复桂林，世琮走死。初三桂之叛清也，其爱姬陈沅，曾劝阻之，三桂不从。陈沅辟室茹斋以终。及陕、闽、粤皆为清有，三桂失三大援，颇思陈沅言，但势成骑虎，不能再下，乃思窃帝号自娱，且借以笼络人心。

        顺治十七年三月，三桂僭号称帝，建元昭武，以衡州当兵冲，自长沙徙都之，改名定天府。殿瓦不及易黄，髹以漆；朝房不及筑，代以芦舍。适天大风雨，潦草成礼而罢，识者已知其不永矣。衡州之门户为永兴，相距仅百里，为清军所踞。三桂召集马宝、王绪、胡国柱诸将，悉锐进攻。城垂克，三桂暴卒，诸将解围去。三桂孙世璠，自云南至衡州，始发丧，退居贵阳，改元洪化。诸道清军，破衡州，复常德、长沙、岳州等郡，湖南平。信郡王图海，率提督赵良栋、王进宝等，亦于此时由陕入川，击毙王屏藩，进拔成都，四川亦定。伪周所有，第云、贵二省而已。圣祖召杰书、岳乐二王归，逮勒尔锦、尚善、喇布、巴尔岱、珠满、瓦尔喀、舒恕等至京，以劳师疲民治罪。改命贝子彰泰，继岳乐后任，统湖南各军趋云、贵。并令湖广总督蔡毓荣，节制汉兵先进。授赵良栋为云、贵总督，领川师入滇北。饬贝子赖塔率闽、粤各师捣滇南。

        康熙十九年冬，湖南大军克镇远，由平越达贵阳，世璠奔云南，彰泰督军西进。翌年，贝子赖塔亦至，两军相会于曲靖，并指云南。世璠遣将郭壮图，率象阵迎战。彰泰、赖塔两军夹攻之，敌死战，五却五进。蔡毓荣纵火焚林，象惊，反践敌军。郭壮图不能止，遂大溃。世璠据五华山宫城，誓死守御，累月不下。世璠乞师于达赖喇嘛。适赵良栋军自川而南，获其书，兼程驰入，与湘、粤军合围，攻益力，并绝其粮道，城中食尽援绝，开城降。世璠及郭壮图等自杀，伪相夏国相、伪将马宝等皆就俘。析三桂骸骨，函世璠首献阙下。诸将争取子女玉帛，惟良栋禁掳掠，独簿籍藩产以献。吴氏亡，云、贵悉平。圣祖乃追论耿、尚二藩罪，召之信入京，令自尽。逮耿精忠下狱，磔于市。尽撤藩兵还京师，籍藩产入官充饷。别设八旗驻防，垂为定制。中央集权之局，自此成矣。

        台湾郑经，退守厦门，复遣将刘国轩等，入犯闽中，下海澄，围漳泉。闽督姚启圣，及水师提督万正邑，击却之，乘胜复海澄，并夺金、厦二岛，经与国轩遁台湾。时贝子赖塔在闽，曾致书郑经，许以台湾为栖身地，彼此不相犯。经报书愿如约，惟请留海澄为互市场。姚启圣持不可，议复寝。经于云、贵平定之年卒。长子克蹙贤，为侍卫冯锡范所甚，指为乳婢子，不当立。成功妻董氏尚存，信之。锡范遂袭杀克麈，立经次子克塽。塽幼弱不任事，国内乱。姚启圣奏请乘机出师，且荐提督施琅，习海道可用。圣祖从其请，施琅遂进军澎湖，逐守将刘国轩。长驱逼台湾，至鹿耳门，水浅不得入，泊舟旬余，潮骤涨，舟师浮而进。国轩望而骇曰：“先王得台湾，鹿耳涨，今复然，天也。”乃拥克塽出降。圣祖令克塽入都，封海澄公，隶汉军。郑氏自成功传三世，三十八年而灭。收其地，设一府三县，置吏治之。时台民愚颇不易治，时思有动。至康熙末年，复有贩鸭徒朱一贵之乱。一贵诡称明裔，结党起事，七日陷全台，自称中兴王，号永和，假优伶冠服衣之。闽督满保出驻厦门，急檄提督施世骠，总兵蓝廷珍入台湾，收复全台亦七日。世骠，琅子也。擒一贵，送京伏法。台民谣曰：“头戴明朝冠，身着清朝衣。五月号永和，六月还康熙。”此系后事，因连类而附记之。台湾既定，清威震海外，琉球、安南、暹罗诸国，皆遣使朝贡。远如荷兰、意大利之在欧洲者，亦通使修好，请开海禁，求互市。廷议准海滨通商，设粤、闽、江、浙四关，置吏榷税，中外互市，此其始也。

        圣祖以海内大定，乃思出幸。于二十二年二月幸五台山。九月，复奉太皇太后至五台，太皇太后中道还。圣祖造谒诸寺，乃回銮。厥后巡幸五台，又三次，相传为省觐世祖，故屡巡幸。其末次有幸清凉山诗云：“又到清凉境，馋岩卷复垂。劳心愧自省，瘦骨久鸣悲。膏雨随芳节，寒霜惜大时。文殊色相在，惟愿鬼神知。”盖其时世祖已殂，有霜露之感，故云。清凉山，即五台最高之一峰也。西巡后又南巡。康熙二十三年十月，车驾至山东，登泰山，祀东岳，阅黄河诸险，命河道总督靳辅，添筑堤防。渡江至江宁，渴明太祖陵。江宁，即南京，古名金陵。还经泗水东境，幸曲阜，谒孔林，赐衍圣公书籍裘服等，遂回銮。嗣后南巡又五次，每巡必阅河，所过辄蠲粮免税，所以示恩意也。二十四年又北巡，命都统彭春等，率兵出黑龙江，备俄罗斯。俄罗斯为欧洲大国，幅员达亚洲东北。清太宗时，略地至黑龙江外，俄远征军亦至，两军相值，各罢兵。迢世祖入关，不遑远顾。俄将喀巴罗，乘隙据黑龙江上流北岸，于尼布楚、雅克萨二处，筑城居之。圣祖既平内乱，复务外镶。先遣都统瓦山往黑龙江，偕将军萨布素，窥雅克萨城，日久无功，乃继遣彭春往。即于是年夏破雅克萨城，逐俄将图尔布青，毁其城而还。越年，图尔布青，得俄将伯伊顿援，复偕至雅克萨，筑垒自固。清军又攻之，炮毙图尔布青，伯伊顿代之守，逾年不下。圣祖命荷兰使者，致书俄皇大彼得，责其越境构衅。俄皇乃遣使费耀多罗，来勘界，与清内大臣索额图，会议于尼布楚城外，索额图以万人为后援，俄使亦以千人当之。既开议，俄使欲以黑龙江分为界，清使欲以黑龙江上流之尽处为界，议未协。清使拔营向尼布城，示决裂意，旦夕且宣战。清译官天主教徒张诚等，往复调停，互为让步，乃以黑龙江支流格尔必齐河，沿外兴安岭以至于海，岭南属中国，岭北属俄；其西则以额尔古纳河为界，河南属中国，河北属俄。毁雅克萨城，地归中国。两国猎户人等，不得越界，彼此不得容留逃人。惟行旅有官许文票，得贸易不禁。约文共七条，用满、汉、拉丁、蒙古、俄罗斯五体文字，勒碑于黑龙江西岸，是为尼布楚条约，成于康熙二十九年。清使之与外人立约始于此。俄约成，圣祖下诏亲征噶尔丹。噶尔丹为厄鲁特部酋长，居蒙古西，与漠南北内外蒙古，皆出元裔，独支派不同。漠南北蒙古，系出元太祖。厄鲁特系出元太师脱欢，及明也先瓦刺可汗之后。支部有四：日和硕特、日准噶尔、日杜尔伯特、日土尔扈特。准噶尔最强。噶尔丹为准噶尔汗，兼并四部，与漠南北蒙古邻。漠南蒙古，早臣服清室。漠北蒙古，与厄鲁特蒙古，犹以荒远未服。噶尔丹既并厄鲁特，且欲据漠南北蒙古为己有。漠北蒙古分土谢图、札萨克三部，各有汗，泽言主也。札萨克汗有美妾，土谢图汗诱而夺之，因起内哄。噶尔丹阳为调停，阴肆吞并，突率骑三万越杭爱山，袭土谢图。土谢图汗仓皇东走，适清使索额图与俄议约，道出车臣部，土谢图汗驰使乞援，索额图第晓谕噶尔丹，噶尔丹知清不遑顾，且东西击逐札萨克、车臣两汗。三汗部众数十万，皆投漠南请降。圣祖命尚书阿尔尼，发粟赐三汗，且传谕噶尔丹，使返地罢兵。噶尔丹不从，反选锐东犯，侵及内蒙古。于是圣祖亲征，命裕亲王福全，率师出古北口，为左翼，副以皇子胤禔。恭亲王常宁，出喜峰口，为右翼，副以简亲王雅布，及信郡王鄂札。圣祖自率王大臣等，出边外以节制之。常宁遇敌，战不利。噶尔丹深入乌兰布通，去京师仅七百里，与裕亲王福全军遇，用橐驼万条，缚足蒙毡，号为驼城，以拒炮火。清军聚炮攻中坚，驼颠仆，断阵为二，乘势蹙之。噶尔丹大败，夤夜遁。翌日，遣使谢罪，誓不犯边，圣祖乃班师。越年，复出幸古北口阅兵，受觐蒙古各部落，责土谢图汗启衅召侮，令具疏谢罪，然后使入朝。还京后，征噶尔丹朝贡，不之报，且屡书索土谢图汗，并诱内蒙古叛清，科尔沁亲王以闻。圣祖密令复书，伪称内应，使其来而歼之。康熙三十四年，噶尔丹果入寇，沿克鲁伦河而下。圣祖又亲征，自出中路。令将军萨布素出东路，大将军弗扬古出西路，约期夹攻。翌年春，圣祖至克鲁伦河，东西两军，道阻不至。大学士伊桑阿等，力请回銮。圣祖不许，遣使噶尔丹，告以驾至。噶尔丹登山，望见御营，大惊，宵遁。圣祖亲追至拖诺山，不及而还。费扬古闻敌西窜，急率军邀击于昭莫多，设伏以待，敌冒死酣战。至日暮，费扬古命左右翼绕击其后，袭其辎重，毙敌数千人，殪其可敦阿奴，敌始溃。阿奴颀晰善战，为噶尔丹妃，准部称汗妃·为可敦，至是亦毙于炮，噶尔丹以数十骑遁去。圣祖得捷奏，率师回京。翌年春，圣祖又亲征噶尔丹，渡黄河，至宁夏，命内大臣马思哈，将军费扬古，分道深入。噶尔丹兄子策妄阿布坦，据准部，通使助清，拒绝噶尔丹，噶尔丹穷蹙自杀。其族丹吉喇，以其骸骨及一女来降，策妄阿布坦夺献军前。圣祖乃勒铭狼居胥山而还。令漠北蒙古三汗，各归游牧，岁修朝贡礼。

        朔漠平，西藏事起。西藏，即唐朝吐蕃，俗尚佛教。元初，藏僧拔思巴为国师，受封大宝法王，衣冠皆赤，称红教。至明永乐时，西宁卫人宗喀巴，入山修道，别立教宗，服黄衣黄冠，称黄教。红教得娶妻，黄教禁之，以教徒为嗣续，有高徒二：一达赖喇嘛，一班禅喇嘛，居前藏拉萨地，谓世世以呼毕勒罕出现。呼毕勒罕，系藏语，即传世化身之义。清顺治年间，达赖五世罗卜藏坚错入朝，受封为西天自在大善佛。及归，用其下桑巴计，结和硕特部固始汗，逐后藏藏巴汗，移班禅喇嘛，治其地，居扎什伦布。固始汗助藏有功，得前藏喀木地，留子镇拉萨。桑结又嫉其干涉，闻准酋噶尔丹强，阴为联络，使略和硕特以挫其势。康熙二十一年，罗卜藏坚错卒，桑结匿丧，乞封爵。圣祖封为图伯特国王。嗣得桑结欺诈状，赐书切责。桑结诡词乞怜，立假达赖，圣祖方征噶尔丹，不遑讨也。

        噶尔丹死，桑结失援，和硕特部复盛。固始汗曾孙拉藏汗，攻杀桑结，立新达赖伊西坚错为六世，废假达赖，执献清廷，清封为翊法恭顺汗，使镇藏地。青海、蒙古，别立噶尔藏坚错于青海，两部纷争。准部酋策妄阿布坦，遂谋袭西藏。策妄多狡谋，自通好清廷后，思并吞诸部。先娶土尔扈特汗女为妻，复嗾其妻弟逐父，得父诉，又发兵逐妻弟，据其地。至是又娶拉藏汗姊，复以元配女赘拉藏子丹衷，不令归，谋藏之心益急，恐拉藏得清援，发兵至哈密，掠清属五寨，以图牵制。甘肃提督闻于朝，朝命吏部尚书富宁安等出巴里坤，屯兵为备。并饬拉藏汗严防。拉藏老而嗜酒，不以为意。策妄遣丹衷夫妇归，阴以兵随其后，突入前藏，击杀拉藏汗，执拉藏所立达赖六世，幽之，藏中大乱。圣祖命西安将军额伦特等，自西宁赴前藏，道出喀喇乌苏河，与敌遇，敌据河以拒，分兵截清军饷道，相持月余，额伦特等粮尽矢竭，全师皆覆，时已康熙五十六年矣。圣祖命皇十四子胤禵为抚远大将军，督诸路军征藏。改四川巡抚年羹尧为总督，治饷济军。胤禵至青海之木鲁河，以西宁军属都统延信，出青海；以川军属护军统领噶尔弼，出四川，分道入藏。青海、蒙古诸部，亦率兵扈新达赖随征。诏就军中封新达赖噶尔藏坚错，为六世达赖喇嘛。于是延信自中路入，噶尔弼自南路入。延信方与准部将策零敦多布相持，噶尔弼前锋岳钟琪，已迭越重隘，直入拉萨，诛喇嘛助逆者五人，幽九十余人，僧俗慑伏。策零敦多布进退受敌，遂溃遁。新达赖六世登座，以拉藏旧臣康济鼐掌前藏，颇罗鼐掌后藏，留蒙古兵二千守之，此康熙五十九年事也。

        大将军胤禵尚未归，而官廷之隐祸作。圣祖有子十余人，胤初以嫡长当立。甫二岁，即立为太子。及年长有失德，状类狂疾，圣祖乃执而废之，幽禁咸安宫。皇八子胤禩，觊觎储位，联结皇长子允禔，日夕营谋，为圣祖所诇察，穷治之，得胤禔餍魅太子，及胤禩结党潜谋状，乃幽胤禔、胤禩，复立废太子胤初。越三年，又废黜禁锢，自是不复言建储事。康熙六十一年春，召集千叟宴，夏幸热河，冬幸南苑行围。自南苑返，回驻畅春园，得疾，拟飞召胤禵归，传之位。皇四子胤祺入侍，圣祖仓猝，驾崩，寿六十九岁。

        当时大臣中之承顾命者，惟尚书隆科多一人。隆科多，胤模元舅也。或言圣祖遗诏，传位皇十四子胤禵，胤祺与隆科多谋，窜改御书易十字为于字，且亲为圣祖更衣，逆谋隐秘，莫能知之。胤禛遂奉遗诏即位，改明年为雍正元年。圣祖为清代第一英主，武功已如前述，文治亦卓越一时。自鳌拜伏法后，惟大学士明珠，以骄恣闻，圣祖辄裁抑之。此外名臣，如魏裔介、魏象枢、汤斌、李光地等，通理学；于成龙、傅拉塔、张伯行、熊赐履、张鹏翻、陆陇其等，著廉名；彭孙适、高士奇、朱彝尊、方苞等，达文史，皆治世选也。圣祖又好学不倦，五龄后即日夕读书，至老犹手不释卷，上自天文地舆历算音乐法律兵事，下至骑射医药及蒙古西域拉丁文书字母，无所不览。尝撮取大义，令文臣编撰书籍，所成者为佩文韵府、渊鉴类函、数理精蕴、历象考成、音韵阐微、康熙字典、韵府拾遗、骈字类编、分类字锦、子史精华各书，遗惠士林不少焉。康熙初，任汤若望、南怀仁为钦天监正副，二人皆意大利籍，用人以才，不分中外。且自奉节俭，待民宽惠，蠲赋免税，时有所闻。晚年复定滋生人丁，永不加赋之制，可谓仁矣。庙号圣祖仁皇帝，不为尽谀。惟四兴文字狱，用法太苛。浙江庄廷绒私辑明史，死且戮尸，连坐甚众。江南沈天甫、吕中、夏麟奇等，以撰诗触忌弃市。湖北朱方思与其徒刊刻秘书，又见杀。翰林院编修戴名世，著南山集，采录方孝标之滇黔纪闻，关涉清事，以狂悖罪论斩，并戮方孝标尸，连坐者七十余人。此为历史所仅见之惨状，延及雍、乾两朝，犹未已焉。康熙一朝，大略如此，且看下回续述之雍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