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rry/兽人向小说)短篇小说集 Track12 Flowers Blossomed,Flowers Fell
梦落,梦起,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日落西山,红霞漫天,赤橙黄在苍穹飘摇,如同一颗赤诚的心,随地球的呼吸而颤动,随时间的前行而蔓延,抢夺最后一丝素白的希望,让这世界被残霞染成血肉的色彩。
月落乌啼,冷霜入骨,蓝绿紫在高楼闪耀,如同一片腐朽的叶,随菌落的蚕食而空洞,随蛆虫的攀爬而呜咽,消弭最后一线黧黑的深渊,让这都市被满月耀成白骨的蓬莱。
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节日,悄然而至,来到大洋的对岸,来到星条的麾下,来到都市的角落。躺在垃圾堆中的狼人,啃食着塑料袋里的施舍,正如这明月一般的疯魔而赤裸。
他的身上没有别的什么,除了和那假做古朴的褴褛衣物,红暗的毛发如爬山虎般在脊梁的高墙上蔓延,那乱发是它的枯叶,那血管是他的根茎,根深于血肉之中,被猩红染成令人作呕的颜色。
枪响,他倒在了地上,或者说母亲的怀中。在这个年华,母亲只有一位,她躺在大地之下沉眠,早已与地壳融为一体。容颜虽易老,熔岩常炽热。
轻盈的脚步声响。另一匹灰狼踏过发出恶臭的污水,脚爪下的垫板履过平镜,那天河的影子就映在这波光粼粼中,轻盈却清冷,如白羽飘落。
劣迹斑斑的人总会做出劣迹斑斑的事,而那斑斑大概是指的后悔的眼泪和血的教训。可惜沿滩的石子不会被拾起,走出的柜门不会被关上。
“居然不痛苦吗?”他走进自己的同类,看着那双无畏的眼睛,正如噩梦的花蕾,会在尸斑上绽放出夕晖般耀眼的曼珠沙华。
那双眼睛不会再阖上,就如同视力障碍的人永远看不清真相,他只会相信自己是对的,哪怕所有人离他而去,哪怕他只能以血为墨,用狼人锋利的爪尖书写瓢泼大雨中狼藉的文字,那或许是他的遗言,可笑又可悲。
“我说,你一直模仿着别人,哭泣着自己的贫穷与不幸,悲叹着自己的感情与无辜,可你明明已经错了,为什么还是不承认呢?你不是音乐家,你所带领的节奏只如一盘散沙,你所披起的外壳只如一声回音。你或许不相信,但你的血液只会汇聚在东方的小溪中永远逝去。”他走近,握住死者的头颅,用爪子轻轻抚过这只红狼的眉心,弹孔就在这里,洞穴里的血肉可以一览无余。
“你比我年长十岁,来自同一片土地,为什么却这么执迷不悟呢?0711号,既然继承了一代枭雄的姓氏,你却没有走进秦宫一步,这便是你的血脉吗?你还不明白吗?你的狂妄,你的自大,你的自以为是,和你那漏洞百出的言论,把你杀死了。”低沉的冷笑声叩响雨雪交加的夜里最深邃处的暗门,他的身后还有另一个身影,映射在月光下,绘出一道残影,如太平洋般的壮阔,如电影般的连续。
那应是一只猫科动物,他正向灰狼走去,但他没有提枪,而是掏出打火机,点燃嘴中叼着的香烟,并停在了那个蹲下的身影前。
恶臭味扑面而来,如同一斤斤白粉燃烧的气息般刺鼻,还有一股铁锈味。这一股股气息氤氲在月下清冷的空气中,竟然有了一丝暖意,或许是因为解脱和满意。
“威尔德,他是谁?”月光下,看清了他的面庞。颇有些俊朗的脸上没有微笑,是沉默和下沉的嘴角,那是不断下坠的月,奔向天河,永远也见不到心爱的一切。
只因,他不愿意看见。
“他啊,也算是一个出众的人吧,依靠这虚无的外衣和低劣的技术吸引一个个小红帽罢了。他们还不明白,他们也永远不会明白:他们登上这血海的长舰,自以为看见了伟大的穹顶和远方的洪波,却没在意过这长舰从未启航远方;他们走上这昂扬的节奏,自以为听见了痛苦的呻吟和律动的心跳,却没在意过这节奏只是抄袭一曲。他们所恨的,不过是他想恨的;他们所爱的,不过是他所爱的。”威尔德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上面还有着同类的血迹,正是所云的“劣迹斑斑”。
“唉......到最后也只会呜咽和呻吟,永远不会改变自己的内心,这一点倒是和史书里一样。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他说的很冷淡,很冷淡,比这月光更清冷,比这血泊更平淡。
“而他找不到自己所爱的虞美人的,他打开了衣柜门,就得承受窒息的痛苦。到最后,也只有他的血是虞美人的色彩。”灰狼轻轻吻上猎豹,牙齿如关节般摩擦,唾液和舌尖是筋膜上的润滑剂。他的尾巴如秋千般摆动着,轮轮回回,比那地平线上的光芒更为直白地表示出兴奋与愉悦。
“这算是你第一次报仇吗?”猎豹握住灰狼的爪子,指尖在灰狼的爪垫上轻轻摩擦。作为猫科动物,他并不能很明确地理解狼群的关系和他们的感情与矛盾,但他能从灰狼的体温体会到那份冲动。不同于本性的狂野,而是如白驹过隙般短暂的一瞬所袒露的心中所想。
“不算,因为他根本不是我的仇人。说到底,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与我玩猫鼠游戏罢了,他以为我是过街老鼠,最后劣迹斑斑的只会是一条披上猫皮的狗,埋怨着别人,却不知自己已经被多少人指摘过。他似乎是那个血狗什么什么先生吧,我记不清他的样貌,但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他用抚摸过那尚存温热的玻璃纸糖的爪子轻抚猎豹的耳朵,很温柔,如同后羿遇见嫦娥的最后一面,弥足珍惜。
倘若这时代还有拍立得,或许这会是一张美好的回忆,用血染的背景充当残阳下的云雾,用枯涸的血河书写脸颊上的笑容。
灰狼望了望周围,冷月下没有电子眼。他诚挚的祈祷着,一开始,只是坚持所谓的正义,终于,他才明白了正义后的恶。于是,他走过每一个角落,憎恨着所憎恨的一切。而他陪伴着他,在永恒中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他们在冷光下驶离了案发现场,不知多久后,警察会发现这具散发出恶臭的尸体,但不会做什么。和他一样,本是一样的无名小辈,不过是小有了些资本便自以为是,永远隶属于“正确”的笼罩下。都是自以为正义的人,又有什么可悲的呢?
飞驰之旅,徜徉在风浪之中,冰凉的雨滴洒在飘摇的毛发之上,清冷伴随着瘙痒感,血液却依然炽热,如地底的熔岩一般涌动,活泼而冲动,正如尸体泄出的血河,源远流长。
威尔德的双爪紧握着把手,橡胶的韧与硬紧紧相结合,如同僵尸一般的手感,却更为炽热。身后的猎豹正紧紧抱住他的腹部,抚摸着湿衣下的身体,感受着血液流动的炽热与呼吸的一次次重复,那或许便是板块运动,肌肉顺着肺部的扩张与缩小而起伏,带动皮肉一同,向前向后,做着一次又一次的周期运动。
忽然,身后的人松开了双爪,自在地飘摇着。他驾驭着风,指尖滑过气流的缝隙,又滑过威尔德的臂膀,掠过他的脸颊,轻抚他的脖颈。向下,顺着突兀的脊梁向下游走,摸到那根毛茸茸的尾巴。威尔德并不爱笑,大部分的情绪就靠这尾巴来显现,或是说,暴露。
“小心点。”油门踩到底,穿过车流的缝隙,滑过街道的角落。灰狼转头看了一眼猎豹,自己红与紫的眼中映射出那人快乐的面貌。
风吻过他们的脸颊,让那轻柔在耳旁滑过。紫罗兰与红玫瑰在他的眼前盛开,而他是那株常春藤,绕着他的身体盘旋而上,轻抚那盛放的花朵。芬芳,年轻的风貌,不羁的年华,有些人早已逝去,有些人却沉于永恒,自以为陷入爱河,却只是自作多情。
鲜花随风飘落,被无数次践踏过的外衣只能蜷缩于泥浆的被窝中;花瓣随泥凋零,被一次次碾磨的身体只能沉眠于空荡的棺木中。坚守的缄默落去,不朽的,是曙光,和曙光下晦暗的影子。
他抱回了身前的恋人。爱从来不是承诺,也不是牢狱,更不是评判的工具;爱一直都是尊重,是理解,是自我的接纳。
温暖,平缓,一载赴黄粱。
刹车,摩擦,冷月葬诗魂。
风散去,人犹在。爪子踏在地面上,冷雨混着雪花,打湿了地面,也润湿了毛发。
“阿切尔,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们的身高相差不大,如同天平上的物与砝码,沉重,却又是一般的沉重。
“我甚至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他有意无意的指了指街道的路人,撑着伞,走着飘逸的步伐,轻快得像个小孩。
“无妨,雨夜里,也不存在这些没意义的东西,这也不是我们的文化。”威尔德没有再说,他站在原地,点燃一根细长的香烟。那烟雾向上盘旋,如苍龙般静静卧在雨帘中,随那滴滴答答的响声睡去。
“我的倒是早就燃毕了。”阿切尔将身体靠前,深吸一口那刺鼻的烟雾。他喜欢这股味道,仿佛鲜活的生命滚入喉咙,附着在肺叶之上。
“还要吗?”他从兜里递过一支香烟,放在猎豹的嘴角,让打火机橙黄色的火焰点燃这片片烟草,如晚霞引燃了森林的枯叶,蝴蝶在蓝绿色的天空翱翔,朝着烈火奔赴而去。他望了望四周,已经有了些许不规则的步伐,远方的眼睛望着,注视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你也没给我拒绝的机会呢。”曾经的烟头还在他的手中,他没有随手掷出,而是送进了主管涅槃重生的垃圾箱。
他拉着他走进了一扇门里,欢呼和哭诉是这里的赞歌,议论和性是此处的宪法。这里是一间酒吧,昏黄的灯光如那残日,勉强能将杯杯新醅的色彩映出。这里不是东方,没有细瓷的杯盏,亦没有灼心的沉酿,但这里有一颗颗不满的心,渴求着用可卡因和酒精悼念跳动的心脏,用微生物的毕生所学安抚憧憬和疯魔的思想。在这里,曾有一位位伟大之人,这最伟大的一切引燃了人类的文明之火,但又消弭在历史的浪潮中。而现在,新的文明决心踏上这条老路,不再回头。
简单的手势便是点单的密码,这是这里的行话,就和一个个意象的堆砌一般,前所未有的暗示是加州的海岸,海风与浪花敲击金黄的沙滩,带来浮尸与白鲨。
少顷,玻璃杯送上。威士忌的心脏是圆滑的冰,机械统治了这杯冷酒,连生命的一切都不属于爪子上挥舞的刀刃。
他们两个,形影不离地坐在一起,明明是对座,却非要搬过来靠在一起。热恋就是如此的难解,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跳动的音符,每一年每一生都是躁动的情歌。或许有些原因,或许有些事情,或许有几道目光窥视着他们。
灰狼点了点头,猎豹握住他的爪子。他的心跳并不稳定,他也并不开心,但他笑着,像春风里的花,却在秋风里成了养分。
热烈的是身体的摩擦,冷漠的是语言的暴力。选择爱上,自是选择悲剧;选择离别,自是选择葬礼。
爱的滋味是烈酒,无需岁月的沉淀,新醅更胜陈酿;爱的抚摸是狂野,无需情话的耽搁,直插更胜等待。
他的爪子上举,饮下这温暖的液体,明明舌尖的是冰凉,身上的确是欲火中烧,暖洋洋的,没有什么能更为珍贵。
烟卷散发出点点红色的火星,封存于心的话在毛发上滑过。恋人就像一首陈旧的摇滚乐,他是敲击的架子鼓,他是悲痛的电吉他,将这首赞歌送给地底下的先辈,感恩石墙下被遗忘的骄傲与神伤。
“你不是想知道狼群是怎么样的吗?”点点粉红,弥散在他的脸颊;紫罗兰的眼里,是涣散,是肉桂的矛盾与苦涩。
月落了,最后一点光逐渐被染成天空的暗紫色,如同身上的处处淤青,都是爱的谎言的痕迹。
“所以打算给我讲讲?”他的爪子滑过威尔德的耳旁,轻轻的颤动是敏感和怯弱,惧怕孤独,却早已无法与他人相拥。
“狼群,是血脉的族群,在这里,血液的流传是唯一值得重视的事。狼很专一,或者说不得不专一,并非天性使然,而是道德和内部条约的约束。对狼而言,没有什么比生育更重要,争夺生育权甚至比生存更重要。”他说着,闭上沉重的眼皮,又睁开。他已经许久未眠了,如黑胶唱片在唱片机上永无止境的转动,直至那音符在摩擦中溃烂,蛆虫啃噬最后的信仰。
他熄灭了烟卷,留下的尸体放在生锈的铁桌上。轻呡一口杯中的冷液,用语言谱写心中的恨与孤独:
“我们的存在,是不被这个族群认可的。狼群决不允许我这一类人的存在,为了喘息和袒露这肉欲之欢下的空虚与悲痛,他们挥舞着拳头,忍受着牢狱,接收着改造,等待着救赎......”
“但是没有用,”他停顿了一下,叹息是最好的回忆,“不被认可的永远不会被认可,他们会忘记计算机应有的名字,会忘记他们墓碑上镌刻的墓志铭,会忘记献出的灵魂与肉体。我的能力,这份血脉,就是这诅咒。这雷电......正是他们做的,名为矫正的屠杀。”
“如果你去到对面大陆的中部,或许还需要接受括约肌检查;在东部,海岸下会埋藏着被封杀的平等;而在最下方,原始的一切也只能是屠戮之刃,划破皮肤的庇护。”他叹息着,露出诀别与离世时的目光,对世界的宽容,与那份愤恨。
“至少,你还能活下去,就已经值得了。我们不是还在一起吗?这不就已经很满意了吗?”反问,或是自问自答。阿切尔用头蹭了蹭灰狼的衣服。对方那份丁香里的叹息,从光线下的雪青里投出,另一侧则是更为泼洒的白日菊,盛开在这深渊之中,在水面下无谓地挣扎。
“但,也逃不掉了,不是吗?”他望向窗外的灯火,那整齐的步伐声是判词,宣告断头台的降下。
“真的,不想再躲了吗?”他吻上灰狼的吻部,这是告别的摇篮曲。
对方没有回答,因为他深谙:
为什么他要做这样的事?因为他已经时日无长。他不是邦妮,他更像是克莱德,他会用只剩皮肉的身体挡住一声声爆鸣,用遗留的半个秋天当作永恒,而他将在这永恒中暗自踱步,徘徊,找不到出路。
他终日寻找,用枪响终结所恨的一切,玩着亡命之徒的游戏。
而他只是不想再等待,再等待漫无天日的死亡。
花开,花落,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短篇,中秋贺文)